绿俏给主子简单讲了讲除夕宴的常规,欢颜听罢长呼了一口气。
“皇上生辰也罢,太后娘娘生辰也罢,都是个简单家宴罢了,中秋也是不算复杂便捱过了。只有这除夕宴,唉,还真是麻烦呢。”欢颜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主子觉得麻烦,却不知多少住在西六宫的低阶宫妃,一年里就盼着这一天呢。”
“西六宫里的那些,几年见不到皇上一面也是有的。便都盼着今儿能献上些才艺,引了皇上的青睐。”绿俏忙和主子说起这事。
眼下主子才将皇上从那永乐宫舒婕妤怀里抢回,可万不能在这除夕夜,再让他人将皇上勾引了去。
听了绿俏的话,欢颜不由得笑了起来,脑子里竟想起了《把根留住》这首老歌。
“一年过了一年,一生只为这一天。”这句话用来形容绿俏刚刚的话,再贴切不过了。
除夕夜的华年殿,燕语莺声暗香缭绕。只是不知表面上欢声笑语的嫔妃们,是否心中各藏玄机。
按品级着装的规矩使得宫妃们无法按心意打扮得花儿一样,便只得尽数使出了看家本领,在脸面与熏香上作些文章。
第2卷 宫门深似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敢言爱
欢颜进了华年殿后,便险些被那香气熏了个大跟头。虽说各人用的香都是极好的,可,可,可若是混在一起,欢颜必须用这个词来形容:香臭香臭的。
众多的眼神中,又有冷刀子飞过。欢颜略微一想,哦,对,今儿除夕,禁足的也破例放了出来。
面无表情坐在了左下手留给自己的位置,欢颜摆了摆手让行礼的各自坐下,便对着自己相熟的几个分别微笑。
德妃身着淡红色孔雀花样朝服,头上一顶七彩孔雀冠。欢颜对着她翘了翘大拇指,唇形摆了个“美”出来。
长歌公主身着正红小宫装,头梳两只小圆髻,眉间粘了红梅花钿,端庄的坐在德妃下手,与德妃一起对着欢颜微笑。
那细长高挑的凤眼,越长越像她父皇了,欢颜心中感叹。
微转头,向下手与对面的几位婕妤处点头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最末位。正对上于英彩于御女抬头,欢颜巧笑倩兮,于英彩受宠若惊般起身。
伸了手指对着她摇了两下,于英彩便躬身自行坐下,上手的几位宝林不由得斜暼了她两眼,暗暗妒上心头。
欢颜收回目光端了茶盏轻抿,却总觉得脸上的妆容浓得吓人,不由得想起了僵尸新娘,便自己闷声发笑。
身后的绿俏贴近了问:“主子,有何不妥?”
“没什么,我只觉得这脸上发皱,怕自己不会笑了,先练练。”欢颜轻声回道。
坐在欢颜下手的萧婕妤,耳朵真真儿的好用,头也不扭便说道:“颜贵妃娘娘今日里美着呢,何来此言。”
“萧姐姐耳朵尖,听见我的怪话儿啦。还是头一次上这么浓重的妆呢,总觉得不舒服。”欢颜也端坐着回道。
几位婕妤的品服相同,若不细看还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好在欢颜已经熟悉了各人的声音。
前些日子简直乱了套,正二品嫔升得升降得降,眼下是一个也没有了。朝霞封了从一品贤妃后,下面便是几位正三品婕妤。
挺好,腊月时省了赶制正二品朝服了。正三品婕妤们都是一水儿的粉红色绣芍药花宫装,同色霞帔下垂白玉坠。头上也无冠可戴,都是大朵的芍药绢花与白玉簪。
还是婕妤这打扮利省些,欢颜偷偷嘀咕。
婕妤如今共是五位,分别是萧梅儿,陈月虹,杨玉枕,范月瑶,舒晓荷。
三品嫔妃以下都是两人共用一张长桌,萧梅儿与陈月虹坐在欢颜下手,杨玉枕与范月瑶坐在德妃下手,唯独剩下一个舒晓荷不尴不尬,只得与蔺美人同桌。
还好,那一桌在陈月虹下手与欢颜同排,于是便不用怕对面飞来不善的目光。
唉,我也就是个纸老虎吧。欢颜哀叹。那目光又杀不死人,怕她作甚。
刚抬了头,便听得高声禀报,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大皇子到。
绿俏扶了欢颜站起,只觉得主子身子僵硬。关切的问了声,只回答是那衣裳穿着不爽利。
春草扶了太后,莺莺扶了皇后,上了高台分坐左右。大皇子穆昶旭坐在皇后身旁小椅上。
“皇上在乾德宫宴请朝臣,稍后便会过来。都免礼吧,先喝些茶吃点果子,咱们娘儿们等等皇上。”太后缓缓开口。
众人纷纷坐下,欢颜撩了撩裙摆方才落座,总怕一不小心踩了那坠地裙。若是除夕宴上当众摔个大马趴,那得多丢脸啊。
皇后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可是多少胭脂也掩盖不住那苍白的脸色。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后也不过才二十岁罢了,却被这病折磨得连那朝服穿在身上都打晃。
欢颜心中微微的痛。大多数人在逆境中,都会说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可实际上那不幸和他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有皇后这么个善良坚忍的如花女子病得越来越瘦弱摆在眼前,活着,健康的活着,平安的活着,便是最大的幸福。
有那西六宫里几年见不到皇上一面的宫妃摆在眼前,被爱,有人牵挂惦记,有人夜里暖脚,相拥着入睡,便是最大的幸福。
殿外高声通传,皇上驾到。一身明黄龙袍头戴九龙冠的穆霄启走了进来。
撩裙,起身,躬身,再撩裙,坐下。虽都在低着头,欢颜却觉出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轻笑。不管那些妒忌的眼神飞来。若有本事,便来抢啊。
接下来便如绿俏所说,皇上的辞旧迎新辞,太后的唠叨,皇后的祝酒辞。
祝酒辞结束后,走菜太监们便纷纷上来,各式佳肴美酒流水般一一端了上来。
欢颜悄悄起身,带着绿俏去了偏殿。闪进屏风后面,刚摘了青鸾冠递与绿俏,便听得外面又走进了人。
欢颜并未停住手中的动作,兀自在绿俏手捧的包袱里取了那支红宝蝴蝶簪别到头上。
“我瞧着皇后娘娘身子骨越来越不大好呢,据说早就将中宫大权交给了颜贵妃。姐姐你说,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就是这颜贵妃做了皇后啊?”
“哼,她若做了皇后,咱们姐妹便更无出头之日了。”
绿俏想要闪身出去训斥,被欢颜一把拉住,竖起食指轻嘘。
这两个声音,自己都不大熟呢。多听听没什么坏处。又取了朵绯红珍珠蝴蝶押发别在左侧发鬓,用眼神示意绿俏瞧瞧可端整。
绿俏摘了那珠花又向上些重新别了上,左右打量,点头。
“外人都道咱们姐妹进宫便封了五品才人,都说侍寝升一级,怀了龙胎的再升一级,若生了皇子,没准儿也能做个一品妃光宗耀祖。”
“有谁知道咱们进宫半年了,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过两次真切的。”一个声音说道。
“这一切还不都是怨那颜贵妃,整日里独揽皇宠挡了咱们姐妹的风光。”另一个声音答曰。
“表姐,你说争宠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得从长计较?单凭一会儿那献艺,皇上便能看上咱们么?”先那个声音问道。
第2卷 宫门深似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学做母亲
“怎么雨涵,你对你的舞没把握么?对姐姐的琴也没把握么?”另一个声音嗤笑。
“都说那颜贵妃聪颖过人,倒没任何人见识过她的才艺呢。”
“想必她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若是如此再好不过,咱们姐妹好好表现,定能将那皇宠夺来。”
“过来有一会子了,走吧,马上便该轮到咱们献艺了。”估计这两个才人也是换完了衣裳。
待那两人离了偏殿,欢颜速速脱了霞帔与朝服,换上绿俏带来那套淡红打籽绣海棠的交领襦裙。取了布巾抹了两把脸,又将唇色按淡了些。
扭了扭腰,觉得舒服了很多,待绿俏将那换下的服饰收起,两人便出了偏殿。
穆霄启正在四处观瞧,不知欢颜去了哪里心下暗急,见她主仆二人进了大殿,方才轻舒了口气。
欢颜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方要坐下,穆霄启已下得高台来,拉了她的手便往上走去。
抬眼才发现,皇后与太后早已离去。在皇上右手坐下,吃了几口他亲手布过来的龙井虾仁,欢颜抬眼望向才人的座位。
坐在同一张长桌后的才人杜雨涵吴梦妍迎上她的目光,立刻便有些慌乱,欢颜心中有数,低下头对付自己堆得满满的食碟。
“欢儿穿红很是娇艳呢,常穿的那些紫,实在是清冷。”穆霄启低声说道。
“你若是喜欢,我便天天穿给你看。”欢颜轻笑,“我刚刚总觉得别扭着呢,这不赶紧换了。”
“不在式样只在颜色,那个朝服是捆绑了些,这个也好呢。”穆霄启目光只在欢颜身上停留,根本就不在意下面叹息的叹息,愤恨的愤恨。
“我也去换换,你慢慢吃。”说罢穆霄启领了小德子去了另一侧的祥云阁。
穆霄启刚一离席,之前各个还算收敛的眼神凌厉了起来,纷纷飞向高台。无奈欢颜只顾低头吃菜,得不到回应的几人便没了力气。
“颜贵妃娘娘,臣妾得告假先走,长歌公主喊困了。”德妃站起身来。
“那姐姐就带公主回去吧。长歌乖啊,回去早些睡,你还小,不用陪着你母妃守岁。”
绿俏下了高台,将装满压岁金锞子的香囊塞给长歌公主,代主子送那娘儿俩出了大殿方才返身回来。
绿俏刚站在自己主子身后,皇上便打祥云阁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常服,却不是惯穿的黑色,依旧是明黄,却比龙袍宽松随意得多。
九龙冠也摘了,重新梳过了头。脑后单留了一束发,夹了个黄金镶玉发扣作为装饰。
若说穆霄启的相貌,其实是算不上英俊的。小时候在齐府,更是个野小子般。
自打两人在这宫中重逢,野小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上,欢颜便想过很久。
到底他长得如何呢?只想出了一个词:温润。霸气倒是也有,却只是偶尔。那偶尔,还是在床上。
据说朝堂上的皇帝穆霄启,是霸气的,是坚毅的,是果敢的。
坚毅的皇上,遇上欢颜,便深情缠绵。
果敢的皇上,遇上欢颜,便优柔寡断。
温润,是自己的看法,清冷,是他人的形容,这两个完全相反的词,用来评价同一个人,还真是个可笑的对比。
如今再想起来,却只觉得甜蜜。
他只把这些温润,这些深情,这些柔肠展示给我一个人看。这,便是幸福。
穆霄启坐定,看似眼望着下面的嫔妃们,实际目光却瞄着殿门,“朕听颜贵妃说,你们都准备献上些才艺,可有此事?”
这一晚,众嫔妃们还是第一次听见皇上开口与自己说话,第一次眼望着自己,心中皆是欣喜,纷纷起身应答。
“既是如此,便按着早拟了的单子一一演示吧。”穆霄启吩咐道。
未等礼仪太监按那单子宣读,蔺晓云蔺美人便柔声说道:“皇上,嫔妾方才看了那单子了,却没有颜贵妃娘娘的才艺演示呢。”
“整个后宫中,哪个不知颜贵妃娘娘聪慧无比呢?想必娘娘的才艺也定是十分了得。”
“还是请颜贵妃娘娘先来吧,娘娘若是不来上一段,嫔妾们怎敢越矩。”蔺晓云说罢,众人纷纷附和。
欢颜微笑,好你个蔺晓云,情知没谁见识过我的才艺,便想让我当众出丑啊?你倒和那杜才人吴才人想到一起去了,颇是同仇敌忾啊。
人心哪,人心哪!欢颜起身召来乐师,绿俏忙将早就准备好的曲谱递了过去。
琴声响起,欢颜手持一朵不知打哪儿变出来的红色月季走下高台,瞥着众人惊讶的目光,不由得心中发笑。
都以为我没有准备么?这是刚才打偏殿里顺来的,既是没有提前准备玫瑰,便用它代替吧,反正没人懂。
和着曲子,欢颜缓缓开口,唱得是梅艳芳的《女人花》。
欢颜前世颇喜欢这位大姐大,没事便学唱她的歌,将一首《女人花》唱得是出神入化。
一日在医院的洗手间里轻哼,不料被同事听了去。半天工夫便传遍了整个内科,说齐医生是梅艳芳再世,那深沉的嗓音,那歌中的哀怨,简直就是入木三分。
嗯,梅艳芳再世,欢颜眼下想起更觉得好笑。她英年早逝,我逝得更早,二十九岁便被花盆砸死了。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
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
我内心的寂寞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纵
花开不多时
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苇草以占满了山坡
第2卷 宫门深似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左抵右挡
孤芳自赏最心痛
若是你
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
花儿是为谁红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欢颜唱罢,将手中月季轻轻抛向高台。穆霄启微舒猿臂,轻松接在掌中。两人目光流转深情对望,殿中所有人化作透明不再存在。
众嫔妃皆当场石化心中泣血,蔺晓云更是悔恨交加,提议让颜贵妃献艺,本意是让她出丑的啊。
谁知她竟有如此的能耐?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蔺晓云欲哭却无泪。
欢颜微瞥了暼众人,躬身对着皇上说道:“禀皇上,臣妾的歌儿虽唱完了,臣妾还要说上两句话。”
“臣妾还有礼物送与皇上。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愿我皇福德绵长,愿我穆朝安定四方。”
说罢招手,绿俏便代主子呈上薄薄的两张纸,张德江下来接了,双手端过头顶呈与穆霄启。
“其实皇上昨日便收到臣妾的礼物了不是么。今儿这份,只是臣妾代李贤妃送给皇上的。”
午后,雨儿拿着李家家书送到永禧宫,欢颜一见之下欣喜若狂。赏了雨儿二十两银子,又让她将准备好的压岁香囊带回给二皇子。
来华年殿之前欢颜便想好了,若没有人为难自己起哄架秧子,也就不唱什么歌跳什么舞现那个眼去了,送上这封家书权当贺礼足矣,毕竟这主意也是自己出的不是?
如今被人推了出来,歌儿也唱了,众人也被震惊了,何不再来个锦上添花?
穆霄启看完小德子呈上的李家家书,朗声大笑了几声,“欢儿实在是朕的解语花啊。”说罢下了高台,挽着欢颜的手走了上去扶下坐好,自己方才坐定。
礼仪太监照单宣布,后宫嫔妃献艺开始。
穆霄启时不时低头与欢颜耳语,或夹了菜布到她眼前。殿中的嫔妃们唱了什么,或跳了什么弹了什么,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欢颜想透了。躲避根本不是办法。你再恭谨,再柔顺,不也是没少见识她人或陷害或污蔑的手段么?
若是长此下去,岂不是人人道你好欺负?明明是想过清净日子,反倒适得其反。
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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