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渐渐的做到既来之则安之了。除了偶尔午夜梦回思念父母,眼里心里便只有皇帝夫君,除了尽心为他打理后宫,又怀了安儿宁儿姐弟俩。总想着,夫君在哪儿,孩子在哪儿,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如今呢?心安了下来,却被逼离去!这种不甘,怎是一个恨字了得?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对我?我不想来时,却偏偏来了;我不想走时,却非走不可。
又是一声轻笑就在耳边。欢颜绝望的闭紧了双眼。待发现没有后续的声音后抬起眼帘,身前站着个面目和蔼又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头儿。
“呃,我也不用问您是如何进来的,更不用问您是谁了吧。”欢颜没想到师父就长得这个样子,这要是扔到大街上去,不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儿么,哪里像个所谓的神仙?
老头儿微笑着颔首,尚未曾开口说话,欢颜便又抢着说道:“我离开之前有几个条件,您听听是否可行。不可行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在这后宫里搞一出儿生离死别。我就不信您有那么快手,能迅速抽离我的灵魂又能让她迅速回来。”
“丫头威胁我。你哪里像个皇后,纯粹是个混不吝的愣头青,”老头儿大咧咧在一旁坐下,“你先说,我听听再决定。你的要求若太过离谱儿,我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容不得你想如何便如何了。”
第4卷 第60章
欢颜不紧不慢的抚了抚头上的额巾,又抻了抻身上盖着的锦衾,“虽说我就要走了,也得留给人家一付好身子骨儿不是,您就原谅我的无礼吧,我只能卧着和您说话儿了。”
“我这次分娩是早产,因此我的家人没来得及进宫陪我。走之前,我要见见她们。您放心,我不会像交代遗嘱似的引人生疑,只是想见她们最后一面。”
“还有,您不是能给人看过去的影像么,那么以后的事儿可有影像瞧?我想知道孩子们在我走后日子过得如何,这样我才能安心。”
“我指的孩子们可不单单是我的安儿宁儿,还有旭儿。”
老头儿坐在一旁捋须一笑,“我始终没看错你,是个有情有意的。虽然你对我成见已深,可事到如今有的话我不得不说。不是我不顾师徒情分非得要赶你离开,而是你不得不走,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说罢手一挥,欢颜眼前仿佛出现个大投影的屏幕。不看还罢,一看之下眼里渐渐盈满了水汽。
那是自己么?依旧躺在病床上?给自己擦身做按摩的是老妈?病房门轻轻被推开,穆云天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后说了几句话,又提了水壶离开。
欢颜含泪望向师父,嘴角簌簌抖动着,“这,这是?”
“回去吧!你都昏迷十七天了,再不醒过来,可就要变成你同事们所说的植物人了。那里十七天,这里十七年。等你醒过来便知道,这十几年,不过是长长的一个梦罢了。”老头儿微笑。
又挥了挥手,欢颜眼前再度出现影像。可这个画面,在自己进宫之前,似乎在脑海中出现过啊。花园里,自己带着孩子们打闹着,穆宵启端着茶碗含笑端坐,时不时朝母子几人望上一眼。
那两个小些的,是安儿宁儿么?安儿长得可真像自己啊,宁儿倒是像他父皇多一些。两人磕磕绊绊跟在旭儿身后装小鸡,而旭儿伸着胳膊左右呼扇着,只为了挡着欢颜装的老鹰不让她得逞。
那老头儿假装未瞧见欢颜满脸的泪,伸手收了那虚幻的画面。
“丫头,这回可放心了?至于齐府,你也大可安心。齐家上至你爹下到三个小子,都是识大体懂进退的。你儿子长大后,可还靠他们安邦定国呢。”老头儿似乎觉出自己泄露了天机,不由得伸出胖乎乎的手掌掩了嘴。
欢颜扑哧一笑,这会子的师父才像穆宵启口中常常说道的老顽童了。
“那个啥,不是我徇私啊,你这月子里的妇人身上不干净,暂时做不得魂魄转移。等你的孩儿们满月了再说吧。”师父似乎很累,站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对了,你不介意我将你那安儿丫头培养成一个用毒高手吧?”
欢颜柳眉倒竖:“你敢!”
老头儿放声大笑,声音未落人已不见。
欢颜瞪着眼反应了半天,方才回味过来,原来老头儿不是跑来赶自己快点儿离开,而是来抢徒弟的?还竟然说自己做着月子身上不干净?这个老东西!
转了转瞪疼的双眼,脑子终于回过神来。再看四周,老头儿确实已经消失了。回想起病房里的那个景象,欢颜也不再顾及那什么‘就算走也要留给人家一付好身子骨儿’之类假惺惺的话,一头扎进被窝儿里狠狠哭了一场。
老妈一直在医院里伺候自己吗?不过短短的十七天,头发都花白了。人也消瘦了不少。穆云天倒是个讲情义的,送饭打水样样不落空。老爸为什么不在?被自己的病拖垮了?还是和老妈换班儿照顾着自己,趁着间歇回去歇着了?
看师父提到这事儿时的样子,只说自己再不回去该变成植物人了,并未说起其他,想必老爸还好。欢颜又想了想,终是放了心。
费尽心思活过的这十七年,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却这么真实,这么刻骨。爹娘家人,夫君孩子,个个都那么鲜活;孕事初来时的呕吐,分娩时的痛苦,样样都几乎难以承受。
为了求全受过的那些委屈呢?挂着一副心甘情愿的笑脸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将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视同己出,装大度,装不妒,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若早知道一切是梦,还刻意装什么洋蒜?按自己的心意活着不好么?
都道是自己运气好,托生于一品国公家的嫡生大小姐,几个老哥个个争气,世袭的世袭,做将军的做将军;自己进宫没半年就做了贵妃,两年多又做了皇后。又有谁瞧见了那华丽外袍下满满的虱虫?有谁瞧见了笑容过后的泪痕与心碎?
故皇后的大皇子养在膝下宛如亲生,自己生的一对龙凤胎也是颇得皇上与太后的喜爱。更有几年来皇上的独宠。关上殿门,宛如民间小夫妻般夫唱妇随。再说不快乐不幸福,是不是太过不知足了?
因此写回云洲的家信,总是报喜不报忧;偶尔乔装打扮跑回东郊去,也是一副幸福满足的小女人模样。
其实说什么按心意活着,也不过是快乐快乐嘴。直到今天,欢颜依旧幸运着感慨,好在自己没被这份尊宠冲昏了头脑。若是为了独占那份爱,为了母仪天下的尊贵忘了初衷,也许等不到这一天,等不到师父告诉自己还能回去了。
这宫里的日子,哪一天不是如同冰上行走?之前受的一切委屈,付出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平安的活着么。
想到这儿,欢颜微笑着擦了泪。对,一切都是为了平安的等到能回去的那一天。原来,我一直都没有放弃。
很久都没有胡思乱想过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我从何处来,忘记了曾经的坚持与信念。
若是有朝一日有机会将这个梦讲出来,只怕现代的小姐妹们都会笑死吧。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女性,跑到古代来竟然能平心静气过起了以夫为天的日子,无论那男人身边有多少女人,也能不动声色心平气和。
第4卷 第61章
唉,看来得改了这个习惯了。否则回去后,哪天有小三打上门来,自己也会以礼相待呢。欢颜偷笑。
可是我既然没死,为何还跑到这穆朝来溜达一圈?当做免费的旅游么?初来时,我以为姻缘在此,穿越而来不过是为了再续前缘。
直到今天得知还能回去,倒弄不懂所为何来了。欢颜越想越糊涂,几欲抓狂。看来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她心里暗叹道——
这一天,宫中热热闹闹的给小公主与小皇子办了满月盛宴,齐夫人也到了京都。先到东郊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凤娘便迫不及待的进了宫。
虽然错过了外孙女和外孙的出生与洗三,凤娘依然准备了许多礼物,令后廷角门上等待的宫人拿到手软。大队宫人大包小提的跟在凤娘身后直奔坤宁宫,奉承恭维的话说了几马车。
“林统领的夫人进宫来了么?”凤娘问自己身后跟得最紧的那个宫人。
宫人侧身俯头道:“回国公夫人的话,林夫人与您不同,若想进宫得事先请示了上头,皇后娘娘一会儿会派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过来接着。您是一品诰命有随身腰牌的,随时都能进宫来。”
凤娘点头表示知晓,不过是几句话问答罢了,也并未停下脚步。之前雨荷与乐儿虽然都是双胎,毕竟自己都在身旁。欢儿一人孤身在宫内,那么凶险的生死关头,自己却未能陪着她。好在母子平安啊,菩萨保佑。
远远望见了坤宁宫,凤娘不由得眼角微湿。想起欢儿未进宫前那清冷的性子,自己这几年可没少为她揪心,总怕她一直淡淡的不即不离惹恼了皇帝。
虽说后来也曾亲眼见了两人的恩爱,毕竟这后宫不比民间,每隔三年一选秀,难保那皇帝不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多亏欢儿是个极懂事又极命好的,否则也轮不到她坐到这母仪天下的位子上。如今膝下又有了龙凤双胞,这一生的荣华尊宠该尽在掌握了吧。
凤娘一边想着一边迎上守在门前迎接的冬梅姑姑和绿俏,冬梅唤了宫人们随着她将手中物品提进,绿俏则扶了凤娘径直进了坤宁殿又进了寝宫。
瞧见女儿靠在床上眼含期盼的望过来,凤娘不禁泪如雨下。踉踉跄跄扑到女儿床前,紧紧抱住欢颜不放,双手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呢喃着:“娘的乖乖,不怕不怕,娘来了。”
欢颜将头埋在娘亲怀里,听到这话不由得嘴儿一扁,泪水一股急似一股的涌了出来。凤娘抱着她哭了几声觉出不对头,忙扶了她起来,“欢儿莫哭,月子里流泪会伤了眼睛。娘这不是来了么,不哭了。”
“你说娘是不是老了,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明明是好事却哭个没完,累你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小皇子与小公主是睡了还是醒着呢?若是醒着抱来给娘瞧瞧吧。”凤娘擦了泪笑道,眼神很是急切。
欢颜让绿俏拧来热手巾擦了脸,采芳又端了热水请齐夫人净手洗面,服侍着甚是周到。绿俏接了用过的毛巾,扭身便去了东偏殿。片刻后,两个奶娘嬷嬷一前一后抱着襁褓走了进来。
欢颜默默瞧着娘亲怀抱两个孩子,温柔低语着,泪不停地滑落。终将梦醒,终将永别……
距海边不远的一座三层小楼,爱丁堡式的建筑很符合穆云天英国旅居归来的风格与身份。
欢颜悠闲的靠在露台的躺椅上翻着书,手边一杯柠檬红茶时不时端来啜上两口,全然不顾屋内儿子哭女儿叫。反正有老爸老妈和两个阿姨抢着哄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祖宗也许是闹累了,先后睡去。老妈笑嘻嘻的走出来,凑到欢颜耳边:“欢儿啊,多亏你没有公婆。要不就会多两个人跟我们抢宝儿贝儿呢。”
“也多亏你肚皮争气,一胎就生了俩,要不我和你爸也得打起来。”
欢颜失笑,“老妈啊,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我接老爸和您来是度假的,不是来哄孩子的。这么大岁数了不说享点清福,非得自己找事儿做。”
“我们愿意!”老爸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出,“你都三十一了,才给我们生了这两个宝贝,你知不知道我们盼了多久了?”
欢颜高举双手,“行了行了,我知道我说不过您。可是您和妈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午觉睡了多少年早成了习惯,现在为了这俩孩子说不睡就不睡了,对身体可没好处。”
“我眯一会在这儿,您二老也回屋睡一会儿去。等那两个小祖宗睡醒了,才有精力抢着抱啊。”
话音刚落,躺椅旁的藤几上,手机嘟嘟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欢颜拿起手机翻看,嘴角不由得带上笑容。
“老婆,宝儿贝儿睡了吧?爸妈也睡了?你也抓紧睡一会儿,省得被他俩闹的总喊头疼。对了,我晚饭要吃炸酱面,菜码儿要黄瓜心里美和绿豆芽。别忘了给我剥几瓣蒜。”
合上手机,欢颜起身推着老爸老妈回房睡觉,好言好语的又求又哄,“午睡醒了后,咱们推着宝儿贝儿去海边遛遛还不行吗。”
“沙滩太松软,婴儿车推不动。我和你妈一人戴上一个松手抱,带着他们去就好。”老爸被女儿推坐在床上,仍不忘提出异议。老爸一直都是个老好人,很少发表不同看法。如今为了外孙外孙女,不停地破戒。
“就是就是。”老妈复议。老妈强势了一辈子,很少附和老爸的意见。如今见了隔辈儿人,老爸说的话只要是为了那俩孩子好,老妈一概同意。
欢颜为了让爸妈好好午睡,鸡啄米似的点头,“行行,都行。快睡吧,早睡早起也许咱们还能赶上出海回来的船,买上两兜子新鲜螃蟹。穆云天晚上要吃炸酱面,也忒素了点不是。”
重回露台,重新靠回躺椅,欢颜松了口气。老祖宗和小祖宗们都睡了,我也能轻松一下。初秋的阳光还有些耀眼,重又起身打开遮阳伞,没过一刻钟,欢颜也在躺椅上睡着了。
第4卷 第62章
睡得正香,耳边响起嘀嘀咕咕的声音,“宝儿喊妈妈起床了,说懒妈妈快起来,带宝儿到码头买螃蟹去。”
欢颜揉揉眼睛坐起来,太阳已经偏西。扭头,宝儿无齿的微笑正在眼前,嘴角还挂着清亮亮的口水。再扭头,贝儿偎在外公怀里,小手握拳挡在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的宝儿啊,瞧妹妹多淑女,打个哈欠还知道用手掩着。你那口水都流到外婆衣襟儿上了,还笑呢。”欢颜忙拿了老妈手里的小手绢儿给宝儿擦嘴,“妈啊,宝儿最近总流口水,是不是要长牙了?”
“你这个妈妈当的,贝儿都出两个小牙尖了,宝儿那小白牙印儿也快破土而出了,你却才问孩子流口水是不是要出牙!”老妈一脸不快。
欢颜惊叫着扑向老爸,“贝儿都长牙了?快让妈妈看看!”
贝儿在外公怀里被猛扑过来的妈妈吓了一跳,小嘴瘪了瘪裂开就要哭。欢颜却正好看见女儿下齿龈上的两个小白牙,也就有两毫米高。抱着女儿的小脸儿亲了又亲啃了又啃,终于把贝儿弄急了放声大哭起来。
老爸懊恼的推开欢颜,不停的哄着贝儿,“臭妈妈欺负贝儿了?不哭不哭,看外公打她给贝儿出气啊。”
宝儿靠在外婆的怀里却很雀跃,妹妹哭得越是厉害他越是手舞足蹈,还不停地伸出小手向妹妹那边扑,不知道是想帮妈妈欺负妹妹一下,还是想帮妹妹擦擦眼泪。
看着老爸递来的白眼儿,欢颜无奈的接过大哭的女儿,“闹的外公一身汗啊,妈妈抱一会儿吧。咱们唱个歌儿吧,贝儿爱听什么呢?小小萤火虫,飞到西飞到东?”
“要不唱个小燕子吧。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欢颜怀着这兄妹俩的时候,常常抚着肚皮唱儿歌。每次唱起来,胎动都会随着那节奏左扭右摆。于是出生后的每次哭闹,也都会被妈妈的儿歌化解。
果不其然,大哭的贝儿侧头听着妈妈的歌声,逐渐露出了笑容。却依然抽噎,时不时头一甩哼一声。
老爸接过贝儿带回去洗脸,宝儿在外婆怀里伸过小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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