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 第7部分

石曼卿疑惑了一阵，居然后面都没有人追上来。莫不是两个人走的太快。帮留白找了一间客栈，安排妥当后，石曼卿给了她一些碎银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些可是石曼卿平时一个月的花销，这下日子要过的紧些了。

留白将银票折好贴身收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仍是警惕的打量四周。理了理鬓角，才缓缓坐到床沿上，瞅了瞅床帐，又用手拨弄了两下，才和衣躺了下来。

石曼卿回府时，已经还有两个时辰便是早朝了。恐怕只能眯一会儿。路宝坐在他的房门口，身子倚靠在门上，口水沾湿了衣襟，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石曼卿看了一眼，也不推醒他，只撂了件毛毯盖在他身上。返身回到卧室，选了个舒坦的姿势，阖眼而眠。

从泰和门经过护城河上的白石桥，才真正进入皇宫。大臣们的轿子三三两两的停在泰和门的广场前。禁军校尉穿着银红相间的铁甲，人手一根亮闪闪的长矛，整齐的排列在广场四周。

张不放习惯睡在泰和门的舍房里，方便看顾。天色不明，大臣们从轿子里出来，忍不住打个寒颤，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眼看就要立冬了。刚熬过了秋汛，眼看又有大批的灾民等着救济。户部尚书心里最是烦恼，国库的银子就那么多，他也没办法生出更多。但是这个年也不能不过。
照例，龙座上是空的。萧分宜坐在龙座右下手的檀木椅上，大殿里还是很暖和的，地龙烧的挺旺。


尚书令看着场面有些冷，不得不出来替户部尚书打个圆场。本来，他也不满意那些地方官办事，尤其是将灾民放入京都。现在户部要赈灾救济，但是有没有银子。明年开春，还想再河套等地和匈奴人打一仗，现在把银子都用完，到时候打仗，就有的麻烦了。

“依臣之见，各地灾民涌入京城实在是地方办事不利。应该予以责罚。”尚书令微微抬头看了看萧分宜的脸色，继续说道，“但事已至此，放任不管容易造成民变。臣认为，应该将灾民集中处理。”

“臣也认为此事可行。”户部尚书连忙附和道。

“集中在一起固然是好。”萧分宜颔首说道。

“但是臣认为，这些流民容易受人煽动。放在一起，更利于有心人成事。况且，若是救济中出现什么问题，也不好收拾。”谏议大夫适时说道。

“不如这样吧。”萧分宜微微笑道，“将这些流民打乱籍贯，编入台州的护军营里。粮食嘛，就用官仓里的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将流民编入军营，这倒是闻所未闻。

“西宫，臣担心这样做不妥当。台州正是京都的外围，离此不过三十里，如果流民与护军们发生冲突，该怎么办？”

“流民都是为了吃饱饭。有饭吃又怎么会闹事。”萧分宜淡淡说道。

户部尚书扫了尚书令一眼，忙说道，“现在大概有三千流民在城外，保定府那边拦住了五万的流民。只是各地的情况不同，有些州府已经自行处理。”

“嗯。”萧分宜点了点头，“这样很好。保定府离云州不过十里，抽调八千云州护军，另保定府出一千骑兵。协守沿路流民，不要让过多的流民继续进入保定府。”

众人心中明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西宫，臣有一建言。”谏议大夫说道，“云州护军只有二万人，抽调八千是否多了些。况且云州刘氏前日还奏请增加五千护军，现在不增反减，总归不妥。”

“如今流民之变就在眼前，云州自己就有五千的卫队，又不打仗的，一万二千人足够了。”左丞出声反驳道。

萧分宜沉思片刻说道，“谏议大夫就以朝廷之名，发一封函给刘氏。详细说明此间情况。五千的护军，明春由兵部招募。”

朝堂上总是有那么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冉华身为秉笔尚仪常常在书房内伺候萧分宜批阅奏章，发布政令。所以对朝堂之事有自己的见解。

“黄河改道，淹没良田千顷，百姓们没有生路自然会想着到富贵地方讨点生机。”冉华一边清理奏折一边说道，“今年的秋汛来势凶猛，地方上瞒不住，才摆到了面上来。”

“嗯。今天有件事还没办。”萧分宜眯着眼笑道，“户部没有银子，做起事来畏手畏脚。”

“公主有什么法子？”冉华停了手里的活，连忙问道。

“不过是打秋风而已。哪里有什么好办法，经济一事，不是我擅长之道。”萧分宜笑了笑，

“谁知叫那个谏议大夫给说叉了。”
冉华亦笑道，“云州刘氏有座金矿，流民们要是知道这事情还不红了眼。”

“不，我当然不是让百姓们去抢。要云州送一点给朝廷用一用就好，该算利息还是算。”萧分宜拾起毛笔细细批起折子。

“嗯。公主思虑的周全。”冉华叹了口气，又活泼起来，“除了云州，还有清河崔氏，太原李氏，凉州拓跋氏这些世家若是肯出一点钱，这事情也好办了。”

“一点钱，他们倒是肯出。但朝廷亦不能总拿世家们的钱，到时候明宪的位置坐的不稳。”萧

萧分宜淡淡说道，“流民之事，实乃有心人而为。”

冉华仔细听她述说，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公主没有把事情说透。

“西宫，石学士有事谒见。”侍从站在门外说道。

“让他进来。”分宜正好摊开了曹彪发回来的折子，看了一会，才放到一边。

“参见西宫。”石曼卿俯身道，“臣已经将红叶山游记撰写完成，冬至日就可以刻碑。”

“你动作倒是蛮快。这些时日，都没有出去。红叶山的枫叶是不是很迷人？”萧分宜笑道。

“呵。臣的游记都写的明白，西宫可以看看。”石曼卿笑着说道。

“嗯。你可不要恃才傲物，这篇游记还要给太傅看了，才知道好不好。”萧分宜笑道，“毕竟是帮我作弊，要写的好点，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自然。臣可是担负着西宫的名声，不敢大意。”石曼卿笑道。

冉华已经退出，独留了二人在书房内。

“这是曹彪的折子。”萧分宜将它从一堆折子的上面拿起递给石曼卿。

石曼卿很快看完了里面的内容，沉声说道，“这份折子是兵部呈上来的。”

萧分宜点了点头，又从袖口里掏出另一份折子，这份秘折是监军杜兰拟写的。


“臣等一路急行，于十月二十三日深夜扎营与九华峰一里处的土坝，曹大人立刻命三十斥候前往九华峰一探。山路崎岖，而玄宗精于五行术数，所去之人只余五人返回。曹大人亦谨慎行事，不敢贸然进攻。次日，我军发现饮水有毒，然亦有三百余人伤亡。二十四日夜，军中马匹受惊，四处奔散，亦有三百余人受伤，二十余人死于马蹄下。二十五日午时，玄宗偷袭我军粮草未成，于乱军中杀我伤者百十余人。”

还未开战就输了气势，想要围剿玄宗，不免惹得人笑话。

“杜兰的折子隐去了一件事。通篇竟是看不到死了一个玄宗之人。”萧分宜冷冷笑道，“曹彪是把玄宗当土匪打，这次吃了亏，他也就完了。”

“想不到玄宗的人下手一点也不软。”石曼卿沉声说道，“这样与朝廷作对，反而是让玄宗失去了存在的机会。杀官兵等同于谋反。”

萧分宜抬眼看着石曼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玄宗不会束手待毙。但敢硬碰硬，也有几分骨气。”萧分宜将折子放在桌上，“他们的手段对付小股敌人是可以，一旦碰上上过战场的大军，他们的小手段只会招来更强硬的报复。”

“西宫有什么打算。”石曼卿说道，“这下谋反的罪名算是帮温云坐实了。”

“我不打算做什么。曹彪败了，且让玄宗自掘坟墓。”萧分宜冷冷说道，“玄宗，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幼平，我原想帮你保住他们的实力，等到有一日，还可以重组门派。他们不领我这份情，那就由他们自己毁灭吧。






第12章　十二　立场
　离开皇宫，石曼卿让轿夫们抬着轿子在前面走，他则是跟在轿子后面慢悠悠的晃荡。还是去看看那个女人吧，虽然是偶然救人一命，但也得好人做到底。

在一个拐弯处，石曼卿拐进了另一个路口，从袖子里掏出折扇轻轻摇晃起来。天气冷啊，石曼卿咳嗽了一声，也觉得这样有点装样了，不过没办法，这么多年的习惯也改不掉。

客栈里挺冷清的，掌柜双手拢在袖子里，正发着呆。

“掌柜，五号房间那位客人走了吗？”石曼卿敲这柜台问道。

“哦，走了，走了。”掌柜仍是一脸呆样。

石曼卿看了一眼大堂内稀稀散散的两三桌吃饭的人，又瞟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整个客栈安静的异常，吃饭的人默然不语，却听不到筷子碰倒盘子碗的声音。

再次仔细看了看掌柜，面色呆滞，那搁在柜台上的袖子却细微的颤抖。石曼卿眯起了眼，右手持扇，左手反剪在背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掌柜的，五号房的客人走之前有没有给留什么话？”

“没有，没有。”掌柜急促的说道。

石曼卿没有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却听到砰的一声，二楼五号房间的门打开了。

“这位公子，二次相逢，亦是有缘。不妨上来一叙。”

石曼卿转身看了看这个说话的男人，是在天香楼给自己送了一封白纸的人。

“好。相请不如偶遇。公子一片盛情，我亦不好推辞。”石曼卿满面春风的笑道。

刚进五号房，这房门就被砰的关上。立刻有两个高大魁梧的武士守在门边。

石曼卿不惊不慌的说道，“这位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呵呵，请这边坐。”

石曼卿客随主便，悠然自得的走到临窗的桌边坐下，不客气的端起桌上的芳茗，闻了闻茶香，才放下杯子。

“公子好气魄，鄙人能与公子相交，实乃幸事。”对面的男人一双漂亮的凤眸直视石曼卿说
道。

“不知公子是夸我救了那位女子，还是另有所指。”石曼卿淡淡笑道，“我本不是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惹麻烦之人。不过，当有人用利器威胁你的生命的时候，我想多半都会妥协。”

那男人摇了摇头，嘴角含笑，目光如水。

“不怕公子见笑，公子前日救下的人，正是鄙人的未婚妻，因一时走散，生出些事来。幸得公子相救，感激不尽。”

这男人穿戴不俗，气质清华，出身应是不凡。就连这桌上的茶也是宫中才有的贡品。

“鄙人乃云州人氏，姓刘，单名一个辉字。”刘辉举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扬起精致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石曼卿。

“幸会了，刘公子。本人姓石，京都人士，名磊。”石曼卿说了假话，但也不全部是假，毕竟他确实姓石。

刘辉看了他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笑意，仿佛料定了一些事情一样。

“承蒙不弃，不过，在下实不知，大人何时改了名字。”刘辉有些好笑的看着石曼卿。

石曼卿有些哑然，人家早就有备而来，刚才拐弯抹角不过是试试他而已。

“呃……”石曼卿被人当场揭穿有些尴尬，连忙喝了一口茶，才悠然说道，“哎，出门在外，总是有些许顾忌。再说，做好事也不需要非得留名呀。我与留白姑娘相逢，亦是有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石大人乃朝廷官员，出门在外，自然谨慎些才好。”刘辉笑道，“我与大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石曼卿看着刘辉瞅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炙热，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莫非人家看上了自己。

“我想大人亦听说过云州刘氏。”刘辉淡淡说道，并不急于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云州刘氏。”石曼卿笑道，“国中应无人不知吧。”

“我与石大人巧遇，一切均是天意。”

石曼卿心想，天意。这玩意，自打自己出生就知道不存在。说人为，还可信些。

“我知道现在有大批流民聚集在保定府，而朝廷里没有那么多银子赈灾。我只需要石大人帮忙引见一个人。不仅可以有充足的银子去赈灾，明年攻打河套，我亦可以提供一半军费。”刘辉眼角微微上挑，鬓边乌黑的发角在暗光中发出诡异的紫色，更衬出一张玉面生辉。

“当然，我亦不会忘记石大人这份恩情。”

“你好似很有把握，我会帮你引见。”石曼卿笑道，“不过想必你久居云州，有些情况你还不清楚，我不参与朝政，你若是想见三省六部的那些老头，我可没办法。”

刘辉诡异莫测的笑道，“石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这样，把话挑明白了说吧。我要见那位大人。那些老头子，他们还不劳动不了我。”

“咦，让我想想。莫非这次流民聚集保定府，跟你们家有关。”石曼卿突然大声说道。
刘辉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只问大人是否促成此事。”

“哦，我考虑考虑。”石曼卿淡笑道，“你确定你的筹码足够吗？我担心受你牵连哟。”

刘辉挑眉一笑，如寒冬里的一缕春风，使人见了就觉舒爽。

“大人多虑了。等见了面，我自然会拿出诚意来给那位大人。定然也不会叫那位大人失望。”

“呃。看你如此笃定，难道你要抓我来做人质……”石曼卿话还没有说完，就瞥见了刘辉眼中的一丝鄙夷不耐。

“石大人，事情已经说完。我想大人也听的明白了。天色也不早了，大人慢走。未免他人起疑，在下就不送了。”刘辉端起茶杯，这意思很明白了，赶紧走吧，此地不欢迎你。

石曼卿心中有点好笑，这少年人还是有点沉不住气。不过云州刘氏这次的行动来的有点意思。

刘辉坐了半晌，直到日头偏西。才开口对身旁的染墨说道，“请小姐过来一趟。”

不多时，已经焕然一新的留白表情冷漠的坐在了刘辉的对面，双目无神，嘴角紧紧的抿在一起。

“你坐的位置，刚才哪位救了你的公子也正好坐那儿。不过他看起来比你可爱。”刘辉笑道。

“既然被你抓到，我无话可说，任你处置。”留白淡淡说道。

“你居然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我能说你掩藏的太好，还是他太没有魅力，或是你已经改变主意，乖乖呆在我身边。”刘辉如春风般微笑，双眸如星辰般灿烂。

“你的话真多。”留白掩饰不住那一股厌恶，淡淡说道。

“即使讨厌又有什么办法呢。”刘辉绕过桌边，走到留白的身后，双手牢牢按着她的肩，“这种无力反抗，又不甘心的心情，我也曾有过。”

“你还可以更惹人厌。”留白扭动身子，无奈被刘辉按的太紧，根本动弹不得。

“你知道，我跟他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可人家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呵呵，有趣啊。我以为，你长的好看。不过……”

“我对他一点妄想都没有，你真是幼稚的可笑，你说这些话一点也刺激不到我。”

“真的吗？我感觉到你的愤怒了，你的手指正紧紧的握在一起，你的拳头想朝我挥过来不是吗？”

“是的。你说的很对。可惜没有刀，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伶牙俐齿。”刘辉不以为意的笑道，放开了按在她肩上的双手。

“染墨，她的药有没有按时吃。”刘辉问道。

“中午的药已经吃了，现在离晚上的药还有两个时辰。”染墨淡漠的说道。

“好的。一定记得让她按时吃药。你知道，她呆在我身边，我可不想她随时能露出爪牙。”刘辉笑嘻嘻的说道。

房间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原来是一片密云遮住了日光，温度霎时陡降，看来要下雹子了。

“染墨，你觉得少爷我的眼光怎么样？”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的时候，刘辉皱着眉头问道。

“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