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我大姐那性子,柔弱得像蔓藤似的,又闷得像闷葫芦一个,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绝不会给家里人露一点口风的。”一说到她的大姐,张二花连连唉气,“要不是在朱家侍奉朱大奶奶的小翠回来说,我们一家人还以为大姐在朱家过得很好呢。”
苏文清想起来了,小莲子庄里有一个叫个小翠的小姑娘就在朱家里当丫头,侍奉朱大公子的正妻。那小丫头很久以前曾上门来要过草药,后来她那个得了肺痨的爹死了后,就没再上门来讨草药。
她记得那时见到小翠时的情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瘦得如鸡爪般的手背上尽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青紫,听说是那个朱大奶奶用簪子扎出来的。由此,可想而知,那个朱家里面的人有多狠毒了。
很早的时候,扬州城里就有传闻,那个朱大奶奶,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朱大公子娶进府里来的九个小妾,平均都活不过半年,多半是被那个朱大奶奶折磨死的。像张一花这么逆来顺受的性子,不要活过半年,能活过一两个月都算是不错的了。
也难怪,张二花一家会这么担心。
“小翠回来怎么说?”苏文清问道。毕竟是一起从桃花村那场劫难中劫后余生的,感情也比邻里邻外的要亲近一些。
“那个朱家大奶奶,也真是欺人太甚!”张二花气呼呼道,“听小翠说,前两天,朱大公子在我大姐房里歇下,第二天,我大姐起床晚了些,给她请安误了时辰,她居然罚我大姐在大太阳下跪了一个上午,府里上上下下也没人敢求个情。我大姐那孱弱的身子,怎么受了得?临近晌午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苏文清的眼睛微眯了一下,朱大奶奶的恶名远扬,她这样做,早在意料之中。
茶水煮沸了,苏文清放了武夷山的“老君眉”。顿时,淡淡的茶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倒了一杯茶,递给张二花。张二花接过,呷了一口,继续道:“幸亏小翠发现得早,悄悄去央了老夫人。那个老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也是个慈悲心肠,听了之后便派人把我大姐扶回房去,还请了个大夫来诊脉,居然诊出我大姐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说到这,张二花一脸的兴奋。
苏文清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茶,在张二花说到老夫人的时候,她的眉头便皱了一下。她不相信老夫人真有那么慈悲心肠。世上的人,打着吃斋念佛,标榜自己慈悲心肠的人太多了。如果真的有那么慈悲的话,又怎么会耳不闻,目不见,让那个恶妇在府里嚣张了那么多年?多半是借着信佛的借口故意逃避出去,眼不见为净吧。眼见闹出事来,怕坏了朱家的名声,才站出来说几句,显示一下自己的慈悲。
“我娘也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让同意了让我大姐去那个朱府里受这个罪,如今又累及我那个未来的外甥,真是作孽。”张二花恨恨道。
“二花姐,这事可怨不了张大妈。”苏文清笑道,这个张二花,一急起来就犯糊涂。“当初这事也是你大姐点了头的,再说,你大姐当时那个情形,你能让她还有更好的归宿吗?”
张一花虽与张二花是亲生姐妹,但性子截然不同。一个柔弱,一个刚强,同样一件事情,摊在两个人身上,处理方式截然不同。
张二花沉默。她知道苏文清说得对,当时她大姐也说了,除了死,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苏文清安慰地拍拍张二花:“二花姐,你别担心,你大姐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你未来的外甥,做为母亲,她知道怎样保全自己和孩子。”
为了孩子,再柔弱的女子也会变得很彪悍,就好比护雏的母鸡,面对巨大的老鹰,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张二花看着苏文清,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这样吧,我去给一花姐写封信,然后托小翠带给你大姐,你大姐看了就知道怎么做了。”苏文清含笑道。
转回书房,研了墨,刷刷写了一封信,交与张二花:“二花姐,你把信让小翠带给你大姐,你大姐看了之后,自会明白。”
张二花看看苏文清,后者的眼神让她安下心来。她点了一下头,仔细收好信件。
送张二花出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文清忽然想到,等办完这件事情之后,她手头上的事情也交待得七七八八了,林志海也该派人接她上京了吧?到时候,辅佐夫君,生个胖小子,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这或许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归宿吧。
李得正在前头带路,香揽月扶着呼延二公子,来到一个极其宽敞的正厅里。
这是一个装潢得异常考究的大厅,地板上铺着柔软长毛的异域地毡,金银杯具、古玩一应俱全。旁边的茶壶,冉冉地冒着热气。
窗边,立了一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执一枚象牙骨折扇,一身藏青色长袍,身材修长灵俊。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眉目清新秀雅,眉宇间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一双狭长的眼眸隐隐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间悬着的紫色玉佩来回晃动,闪着眩目的光彩。
“皇上,他们来了。”李得正走过男子身边,低声道。
“皇上。”呼延二公子与香揽月躬身叫道,就要过去行礼。
皇上摆摆手:“罢了,廷玉你有伤在身,大礼就免了吧。”凤目望定呼延二公子,“廷玉,‘百官述职’有消息吗?”
呼延二公子皱皱眉,脸上略显羞愧之色:“廷玉辜负了皇上的重托,‘百官述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皇上踱了过来,轻轻拍拍呼延二公子的肩膀,“不用急,此事须从长计议。”他转过身,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繁华的城南大街,目露忧色,“一日不拿到‘百官述职’,朕一日寝食难安。”
“皇上,‘百官述职’究竟为何物,皇上何以对它如此上心?非得到它不可?”李得正不解道。
“据内探密报,此书为逆贼奸党倾尽十年编纂而成,上面收罗了朝廷上百号官员的贪赃枉法事迹。逆贼奸党利用这个来威胁朝廷各路官员,让他们听命于他,共同对付朝廷。”皇上紧蹙了眉头,默然道。
“这等奸贼,我绝对不会放过他!”呼延二公子愤然道。
“朕曾先后派了十几名大内高手暗中潜入庞府,均石沉大海,毫无音信。最后一个身负重伤,只给朕带回一个消息,说这本书已秘密转移到了扬州的庞公子的身上。所以廷玉,”皇上猛然转过身来,望住呼延二公子,“你此行要千万多加小心,千万不可莽撞行事,若能找出这本书则最好。如果找不到这本书,那也不要勉强,你是皇姐唯一的亲生儿子,我可不想皇姐怪我一世。”
“皇上请放心,廷玉一定会多加小心,一定找到这本书,替皇上分忧。”呼延廷玉斩钉截铁道。这是每一个大宋臣子的使命,而做为将门之后,他也该替当今圣上分忧。
皇上看了呼延二公子许久,没有说话。论公,他是皇上,而呼延二公子是他的臣子;论私,他是舅舅,而呼延二公子是他的亲外甥。亲情浓于水,对于呼延二公子的安危,他是担心的,但是他更明白,大宋这百年基业,从来都是忠良之士的鲜血构筑稳固的,而要保这千秋大业,牺牲在所难免。
“老王爷那边……”皇上沉吟道,“看来应该让王爷也知此事……”
“皇上!”呼延二公子叫道,“请恕臣斗胆,臣不想让爹爹知晓此事,徒添担心。”
“可是,老王爷一向正直不阿,万一又有人在老王爷面前将你告下……”皇上忽地住口不语。如果老王爷知晓自己的儿子暗中潜入庞府,亲近庞公子,或许,挥鞭痛笞亲生儿子,差点将亲生儿子打死的事件就不会发生。
呼延二公子看出皇上的担忧,心中一暖:“皇上不必担心,廷玉自会小心行事,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皇上点点头,转头吩咐道:“李得正,替朕拟一道旨意,赐廷玉一道免死金牌,方便他行事。”
“是,皇上。”李得正惊喜地看看皇上,再看看呼延二公子。
呼延廷玉心中一阵激动,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赏赐。”
手握免死金牌,呼延二公子眼眸渐渐深遂起来。有了这块金牌,今后他行事会方便很多。那本坑害许多人的百官述职,他誓死要把它找出来,绝不会让奸臣再利用它,做一些危害社稷的事情。
第一百零一章南昭王妃徇徇“教诲”
“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紫芪跟在龚燕如后面,一边追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
“你怎么那么慢?平日里你不是走得挺快的吗?”龚燕如停下脚步,瞪着追过来的紫芪,粗声粗气道。
今晚这一幕,简直把她的肺都气炸了。那个该死的呼延二公子,居然当着她的面与青楼女子卿卿我我,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她非得赶回去告诉老王爷,让老王爷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往烟花之地跑?
“小姐,你生气了?”紫芪看看自家小姐铁青着脸,“二公子平日里就那副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来;自家小姐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呼延二公子风流成性,不仅在扬州城人尽皆知,就是远在京城的人也有所耳闻。
“我只道他平日里胡闹了点,谁想到他竟敢到那种地方去,还,还……”龚燕如说不下去,一想到那种地方,一想到刚才那番情景就觉得脸红,“我非得到呼延伯父面前告他一状不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千万不可”紫芪急忙道,“上次呼延二公子强抢民女那件事,呼延二公子已经被老王爷狠狠训了一顿,闹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昭阳长公主差点没把王府拆了这次,你又去老王爷面前告二公子一状,”紫芪看着自家小姐的脸,“你这不是让老王爷难堪吗?你让老王爷怎么想?你让昭阳长公主怎么想?况且,你与二公子还没正式订下来……”
这话说到了龚燕如的心坎上。此次她与母亲特地从京城来南昭王府,明里打着探望王妃的旗号,其实就是为了表达一分关心,好拉近龚家与呼延家的关系,好早早把这门亲事订下来。
昭阳长公主生性高傲,口风一向极言,此事无论龚夫人如何旁敲侧击,她总是笑笑带过,不放在心上。最多也说一些客套的话,诸如什么两家挺相配之类的话等等,订亲信物也没一个,真不知这个长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龚燕如静下心来,犹觉得愤愤不已。
“小姐,你暂且先忍下这口气。”紫芪凑近龚燕如,低声道,“小姐,你现在行事要表现得大度一点,给王妃一个好印象,暂且不要引起王妃的不快。只要讨得王妃的欢心,还怕这门亲事订不下来?到那时,你把呼延二公子管得服服帖帖的,谁敢说半句?到时候,你是南昭王府的女主人,底下人做什么事都要看你的眼色,你派人盯住二公子,那些人敢不听你的话吗?”
龚燕如想了好一会,觉得紫芪说得也有道理,把心中的怒意忍了忍,恨声道:“等我做了南昭王府的女主人,我第一件事情就先把茗砚的腿打断,看他把二公子唆使到什么地方去了”
紫芪连连点头,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才扶着自家小姐回南昭王府去了。
龚燕如带着紫芪刚进后园,一抬头,见不远处灯火通明,一个幽静的亭子里,端坐着雍容华贵的南昭王妃,还有自己的母亲。两人在两侧坐了,中间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放了茶壶,还有一些瓜果糕点。两人一边欣赏园子里的夜景,一边闲聊着。
“燕儿,过来。”南昭王妃远远看到龚燕如,含笑朝她招手。
龚燕如踌躇了一下,努力使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一些,整整衣裳,走了过去。
“见过王妃娘娘。”龚燕如乖巧地先给南昭王妃行礼,再去给母亲行礼,然后坐到了母亲身边。
“燕儿,扬州城的夜景比京城,如何?”南昭王府含笑问道。
龚燕如怔了一下,抬头望着满面笑意的王妃,心里嘀咕道:这个南昭王妃,怎么知道我们出去了?如此说来,呼延二公子偷偷溜出去,她也知晓了?随即心中微凛,看来这个南昭王妃,并不象表面看来这般诸事不理。
“闲着无事,就带着紫芪出去逛了一小会。”龚燕如只好如实答道,“不过,这扬州城里的美景的确比京城好看多了。而且想不到的是,扬州的夜里,居然也这般热闹,真不愧为一座繁华的古城。”
南昭王妃淡淡笑道:“这西湖的景色也美得很呢。”她转头看向夜色下的西湖,“我与你母亲正在欣赏西湖的美景。”
南昭王府就建在西湖湖畔,地势稍高,俯视下去,整个西湖的美景尽收眼底。
“果然是美不胜收。”龚燕如举目远眺。夜色下的西湖没有喧噪,也没匆忙的身影,湖上的光影相互映衬,使西湖格外娇艳。
“若是燕儿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这里的美景,尽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里。”南昭王妃像话家常似的慢慢说道,但话语里分明带了某些暗示,听得龚夫人、龚燕如心中一动。
“不过呢,”南昭王妃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龚燕如,“做为丈夫的,风流一些在所难免。做为妻子的,应该替丈夫分忧,管好内宅,大家和和睦睦,这才是正理。”
龚燕如听得惊诧异常。难道说呼延二公子去了烟花之地,王妃是知晓的,如今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张了张口,正待开口,身边的龚夫人按了一下她的手,笑着对南昭王妃道:“姐姐说得极是,这男人,难有不风流的?那些名流雅士还四处留情呢。做为女人,当然要兢尽职守,做好妻子的本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家和万事兴。呵呵,姐姐说得对极了。”
紫芪在下边站着,呼了一口气。幸好把自家小姐劝回头。看目前的情形,王妃明显是宠溺呼延二公子的,若自家小姐一时冲动之下在王妃面前告了二公子的状,王妃兴许不知道迁怒到谁身上呢。
龚燕如抬眼朝南昭王妃看去。见她脸上笑意盎然,眼神却是冷漠的,话语中似劝慰,又似告诫。明摆着告诉龚燕如:要想嫁入南昭王府,就必须学会宽容与大度。
龚燕如觉得心中一阵不快。想想自己发誓要嫁入南昭王府的终极目标,再想想紫芪的话,暗暗咬牙,把心中的不快按了下去,让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王妃娘娘教训得极是,燕儿一定谨记教诲”
南昭王妃看看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龚燕如维持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狠狠道:“本姑娘今天先暂且忍下这口气,待日后一定把面前这个老太婆架空,把她送到一个僻静的场所让她一边呆着去,免得碍手碍脚喋喋不休惹人厌烦。”
过两天,张二花再来时,脸上的沉重之色减了好多,眉梢上渲染了欣喜的色彩,一见到苏文清就忙不迭地问道:“小清,你那天给我大姐的信里说了什么?听小翠回来说,大姐自看了你的信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受了欺负只会躲在自己房里抹眼泪,现在每天早晚都去老夫人晨昏定醒,勤快着呢,老夫人看着也欢喜。府里的人也没有再去弄出什么大事情来刁难我大姐了。”
苏文清含笑道:“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肚里的孩子考虑一下,仅此而已。”
“只有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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