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干舌燥的起身,勉强走到门口,对着守门宫女虚弱道,“烦请姑姑端一壶热水来。”
宫女这回干脆不理她了。
惜卿气虽气,心中却知宫中人已经看不起她,她说话不会听,她即便发了脾气,也只会给她们增加背地里嚼舌根的谈资,唯有忍一忍。楚擎苍,总要回寝宫吧?她不确定的想着,伏在桌上竟然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桌子凳子都是硬邦邦的,时睡时醒,并不安稳。只知道天色透亮又昏黄,照旧没人来叫醒她送饭或者送水,似是又过了整整一天。夜里的时候,惜卿已经睡得几乎没有知觉,但梦里却照旧静谧冷清。
楚擎苍掀开垂帘进来,一眼就看到趴伏在桌上的瘦削身影,显得她愈发娇小,几乎跟刚刚及笄那年差不多大小。
那年她梳着及笄后中规中矩的发型在颜相府后花园里匆匆走着,明明低着头,却居然被脚下的时候绊倒直直朝着他扑过来,他一伸手捞起个瘦瘦的腰身,轻而易举居然就把她提起来,脚离开地面。
她悬空在他两条胳膊上,一双粉嫩的唇片微张,朝他发呆,像只可怜的小猫儿。
想到这些,楚擎苍不禁轻笑,俯身将她软软的身子捞住就要抱起来。却不想她蹙着眉端,哼哼了两声,瘫软的直接靠在他胸膛上,呻吟着什么。
梦中似是听到珠帘响过,她睡得不稳,脑子就清醒几分。可是眼皮身体都沉沉的,睁不开眼睛更爬不起来,又冷又饿,胃里疼,难受的厉害。身边突然出现个可以依靠的温暖,便想也没想凭着本能靠上去,虚虚的说胃疼和冷。
说了几次,楚擎苍俯身,总算听清楚。
仔细看她脸色,一片青白,靠在他身上不住的颤抖。下意识伸手摸她额头,竟然烫的灼手,脸色一沉,喝道,“请太医!”
俯身急切把她抱在床上,想盖上被子,她却紧紧依着他,一双小手抓着他的衣襟袖口,不松手的靠着。莫名心底阵阵柔软,他侧身给她换了个相对舒服的依靠姿势,扯着被子盖住她,她就把滚烫的额头往他胸膛蹭。
太医来的飞快,立时给她诊断。
“回皇上,娘娘是风寒入体,故而如此。”
“怎么还说胃疼?”
没听说过风寒还会胃疼。
巧了这太医正是颜惜卿初进宫,被楚擎宇为难跪了几个时辰后来给她看病的,便对她有些不忍。支吾半晌,就实话实说,“是饿的久了,胃里空空如也,故而会疼。”
胃里空空如也,那不就是饿的!楚擎苍一双眼睛霎时怒火熊熊。
“哼!”
他森寒着扫过荣德兼一班宫女,人人胆寒的打颤,他却先命令太医,“即刻开药,用什么膳食也给写清楚。”
太医立即下去准备。
接药过来,他悉心一勺勺喂她喝下去。
吃过药不多时,惜卿的身子又出了身热汗,幽幽转醒。
迷糊间看向他,依稀也就想起梦里他过来抱她到床上的事情。心中有股怨气还没来得及想到发泄的办法,却听他沉着嗓音问她,“自昨日到现在,就没吃过饭?”
她心想,你不是都知道?但此刻身体虚弱,不是因为小事跟他闹别扭的时候,只好虚软的点点头,末了委委屈屈的说,“臣妾,想回去吃饭。”
说着,楚擎苍差点一行泪流下来,听起来怎么跟可怜的被罚不许吃饭的孩子一样?
便柔声哄慰她,“一会儿就端来饭了。”
话音落下,太医已经利落的将药膳端来,滋补的粥品味道香甜,她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楚擎苍亲自端着盛起吹一吹送到她唇边,顾不得什么礼数,更不管到底是谁,张嘴乖顺的就着喝。不多时,一碗粥下去,胃里总算不那么痉挛着折腾人,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几分。
楚擎苍这才松了口气,眼风扫过荣德,荣德噗通就跪下了。
“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哼!”楚擎苍鼻息里喷出声冷笑,“朕倒不知,你们这群奴才也敢轻慢于皇后了!”
荣德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这群宫女简直胆大包天,眼看着他亲自送来皇后,竟然也敢怠慢,连累他遭罪,他饶不了她们!
“昨日到今日,所有当值宫女,全部在朝宫前杖毙,以儆效尤。”楚擎苍双目发红,砭人肌骨的冷声命令,又不解恨的道,“其余宫女连坐,全部送到浣衣局服役终身服役!”
荣德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一半是楚擎苍向来仁慈,从没有在后宫发过脾气,一半是,宫女们如此,他这领头的,还不得凌迟处死?
惜卿迷迷糊糊的,听清楚楚擎苍发脾气,冷气袭人,她靠着他,身子抖了抖。
兰尚死时的血染朝宫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杖子打在身上的滋味,她更是不能忘记。宫女们再不对,也是条鲜活的性命,若是为她就这样死了,恐怕到了地下也要怨恨于她。不自觉的就又开始自不量力。
小手攀住楚擎苍的手,虚虚的开口请求,“皇上,臣妾已无碍,就,饶了她们吧?”
楚擎苍看也没看她,道,“朕今日饶了她们,日后,你如何服众?”
宫中嫔妃,若有因为被宫女欺负皇上发脾气的,历来都要如此说上几句,显示她们仁慈,树立在后宫的权威。但若是皇上坚持,也就顺从了。楚擎苍也没当她真心要求,毕竟让欺辱至此,他不信她心里没气。
但颜惜卿偏偏就是那种认死理的,仍旧哀求,“臣妾原并不掌管后宫,何况,她们也是各司其职。”
“皇后说来,反是朕的不是?”
楚擎苍转眼,冷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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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现在,大家有没有点喜欢小苍苍内?
第109章:报恩的心
听他这样说,再被他那样看上一眼,惜卿顿时哑然,垂首道,“是臣妾僭越了。玒琊朄午”
楚擎苍唇角轻勾,正庆幸她总还算有眼色,却听她接着道,“可是,她们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请皇上给她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的笑僵在脸上,低头看着怀中女子正色的模样,真恨不能立刻将她的嘴唇封住,好让她乖乖闭嘴!
“那么皇后以为,朕当如何罚她们?”
他眉眼轻挑,顺势将问题抛给她柝。
她果然是愣住,低垂眉眼沉思良久,才张口,“那就……”
“全部终身发配浣衣局!”
没等她说完,楚擎苍即刻下令。对荣德喝道,“自去领罚!璇”
“奴才谢皇上隆恩,谢皇后仁慈!”
荣德迫不及待的谢恩自去领罚,免得楚擎苍再改主意。
惜卿皱着眉,仍然觉得全部发配浣衣局苦了那些年轻的宫女们。可是,浣衣局本就是给犯了错的宫女们惩罚的地方,好像楚擎苍如此又全然没有错处。
手腕上稍稍一紧,惜卿感觉到是楚擎苍在提醒自己什么,茫然抬起头望过去,他顺势挑起她下颌,表情严肃的细细打量着她,“皇后认为,朕如此惩罚,是否合理?”
“甚是合理。”
她讪讪轻笑。
他那表情,十足十的,她若是说不合理,只怕受罪的便是自己。
楚擎苍甚是满意,收回手臂将她轻放回床上,起身叮嘱她,“你好生歇息,明日朕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她看着他背影稍稍一顿,回头拧着眉看了看她,终于转身走了。
惜卿松了口气,收回目光,余光瞥到那龙床上腾飞的蛟龙,才想到这里是他的寝宫,他们二人刚刚的对话听来却反倒这里是她的寝宫,难怪他特特回头用那样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幸而他没有怪罪她。
楚擎苍一走,连宫女都被他全数打去浣衣局,夜色里就越发空寂。
惜卿低叹着闭上眼睛,身边都是清冷的空气。不知为何,她反倒对这样的感觉生出种熟悉感,然后慢慢的,熟悉,居然化作了一种悲哀,在她心里百转千回,凝结成一片浓烈的伤痛。
她在梦里转个身,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落进了枕头。
冰凉的指尖扫过她的脸颊,将她本就不沉的睡眠吵醒,空气中,都是冷冽的桃花香气,她猛地翻身起来,身侧,便坐着个人。
“阿,”她捂住嘴唇,一口气噎在嗓子里,生生不敢唤出后面那个字。
他清清淡淡,带着担忧和疼惜的笑了笑,伸手带下她捂着小嘴儿的手,捏在自己的掌心里。
惜卿慌乱的四顾,寝殿里空无一人,漆黑中他穿着夜行衣,头发漆黑,只有那双墨兰的眸子分外璀璨。稍稍缓解,她颤了颤唇片,压低声音问他,“阿慕,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浅浅忧愁的道,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久别重逢得道,“你瘦了。”
她让自己的脸贴在他手心里,默默笑着,有他在的感觉,很安心。
“我听说,他把你在冷宫里关了半年,这半年你,你怎么过的?”
“过的很平静。”她想了想添上一句,“也很好。”
“可是你瘦了。惜卿,当初为什么不走呢?他既然能替清歌挡剑,就必定不会杀了她。”
经过千山万水,好容易回到这里,好容易来到她身边,他想问的不过就是这句话。为什么要跟着楚擎苍回来,明知道他会欺负她。
“我……也许是想陪着他实现他的愿望,到底给我多年爱他的感情做个圆满吧!”
如果必须要给她愿意回宫一个解释,她想了千千万,却唯有这条能够算的上一个能说服她自己的理由。
“圆满。”苏慕不解重复。
那一夜的雪,随着他的声音,穿过清冷的夜和光华的月色,便飘进了她的回忆里。
母亲和奶娘相继离开的第二年,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年关那三四天,府内好些天都锁着朝她们屋子的这道门,所以她和翠喜就只能又冷又饿的在屋里挨着。那天正缩在一起取暖,听到外面竟然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终于有人送吃的来,高高兴兴跑出去,被敲响的,却是朝着街上的那道。
她小心翼翼得打开,外面站着位英俊华贵,穿着绛红棉袍黑色绣金披风的英俊少年。
“公子找人么?”
她问。
他看到她,先是讶然,半晌才勉强开口,“这里可是颜相府的侧门?”
原来是要拜会颜相的人,但往常从来没人想从她这儿进相府。只好回答,“是虽是,但朝着府内的门没开,公子还是从前门走吧!”
他脸上红了红,讷讷道,“小姐,本王已经在相府门外等了整整三个时辰,相府几道门走遍,却仍旧进不去,烦请小姐通融通融,让本王进去可好?”
本王?
当今皇上只有两个儿子,除了太子,王爷就只能是苍王楚擎苍了!难道他是苍王?可是,苍王来拜会,颜相怎么会拒之门外呢?
是了,苍王并不受宠,颜相权利熏天,连皇上都要让他几分,他必然是没有把苍王放在眼里。
可是,她这里别说进不了相府,就是进得了,若是把颜相不想见的人放进去,她免不得挨打挨罚。
只好为难的说,“王爷,那道门确确实实没有打开,您就是进来也……”饿的厉害,她眩晕着抚了抚额头,才真诚的继续说,“你就是进了我这道门,也还是进不了相府。”
她仔细看他,头发上粘了水珠,脚上一双靴子似是也湿透了。脸色有些发青,显然是冻了很久。心里虽然同情,但实在无能为力。
他神色黯淡,却没再继续说什么,礼貌得对她作揖。却起身将她打量了两下,解开身上的外袍抖了抖,披到她身上为她裹了裹,说,“你的脸冻青了,快回去取暖吧!”
身上裹着那件棉袍,她眼见他困难的踩着雪,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再想起要叫住他的时候,他的身影却早就消失在那条街上。倔强的背影,带着属于他的自尊。
那时候她就想,若有一日他能够出人头地,她必然会义不容辞的帮助他!“你看阿慕,他现在,不是做了皇帝吗?”
惜卿像是总结般的,失神道。
“就是为了你心里想的那句话,所以一定要回来?”苏慕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笑,“惜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傻?好端端的,他为何要给你披一件衣服,更何况以他的性格,被颜相那般屈辱之后,必然怀恨在心,他这么折磨你,只怕一半也是因为颜相的缘故。如今颜相有权有势,他动不得他。但等到他除掉颜相那日,又怎么可能偏偏放过你?”
“我,知道。”
惜卿垂眸,轻笑。
“阿慕,我不是个好女儿。所以,我想亲眼看着他除掉颜相,亲眼看着他一雪前耻。哪怕他杀了我,可是那一日,是他给了我唯一的温暖。”她闭上眼睛,有泪,从她眼角滑过,“阿慕,你可知道,若非他的一件衣袍,当日的惜卿已经冻死在相府,再没有今日!”
那天以后的两三日,天寒地冻。她和翠喜只有两床又破又旧的棉被,全靠着他的一件大麾才勉强没有冻死。
往日那些痛苦,压在她心口沉沉的,她扯着被子,狠狠压抑着哭泣。
后来,他总是躲着她,她也知道他并不喜欢她。可是她仍旧忘不了那日,他从雪地里走过来,解下身上唯一取暖的大麾,细致得替她裹在身上,对那个完全没有帮助过他的丑女孩儿说,“脸都栋青了。”
其实就算他恨,也是理所应当。他在相府门前的三个时辰,受尽屈辱,好容易抱着希望敲开自己的门,却仍旧是被拒绝。
“我不相信,阿慕,我不相信他是虚情假意!”她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传出来,“阿慕……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温柔细腻,就像看着没有人疼惜的乖孩子,深深的惋惜和心疼。虽然他的话很少很少,可是,她听到了很多。
苏慕没有再说话,他并不想打破她那个美好的梦。若是别人,他会不屑的说,那大概是你饿晕了,才会觉得他的眼神温柔。可是对她,他说不出那样残忍的话来。因为她就是抱着这样简单单纯的感恩,才会勉强支撑到今日,仍然对楚擎苍抱着幻想。
她哭着哭着,终于不再哭了。
“阿慕。”
惜卿抱歉的笑笑,“对不起。”
“惜卿,以后在我面前,可以尽情的哭。”他搂了搂她的身子,决然道,“既然你决定留下来陪他走这条路,我也留下来陪着你。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给他任何伤害你的机会。惜卿,恩不是这么报的,不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报。”
她顺从而腼腆的点了点头,像个孩子般说,“阿慕,我现在知道了,因为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和铉遥,还有其他人。”
“对!”
苏慕突然间,又觉得眼眶酸涩的难忍!
第110章:带你出宫
晨光簇簇,照的眼前透亮。琊残璩午隐约听到身边有窸窣的声响,惜卿睁开眼睛,恍惚看到清歌在她眼前晃过去,她的脸蛋儿就清晰的摆在她面前,笑道,“娘娘好睡。”
她何时睡着的?
惜卿想不起来,但看看楚擎苍这唯有清歌的寝宫,却早已没了苏慕的影子。恰似她昨夜只做了一场梦。清歌转身出去,不消片刻太医便进来诊脉。
“娘娘的病已去了大半,再吃两服药就好了。”
“多谢太医。”惜卿听他这样说,也觉得身上轻松不少枳。
不想太医却笑道,“娘娘倒不必谢奴才,是娘娘身上那枚养心丹起了作用。否则以娘娘从前的玉/体来看,恐怕熬不过这么些时日。往后,娘娘还需好生将养,否则那养心丹的力道耗尽,就麻烦了。”
养心丹?
养心丹乃是药王孙思邈所制的一种丹药,所用药方乃是宫廷秘方,只知其中一味断崖雪梅的丹心花蕊,尤其难得脂。
这断崖雪梅生在徽州某处极高的山峰的断崖上,生长起来十分困难,需要在当年沐浴一百天日光,二百天山雾,兼之七七四十九天高山白雪,方能开花。花开不过七日,花不过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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