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你们准备的吗?终于有救了!”
身后的喊杀声又传了过来,三人再度相视一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直到君卿夜与半月弯同骑的那匹马儿力竭而亡,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望一眼来时之路,哪里还有追兵的影子,早已让他们甩开了不知道多少里,君卿夜带来的马匹果真是宝马,以一顶十。
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稍稍休息了一小会儿,风赢便提出要离开。都知道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安全,是以,很快他们便决定再度上路。只是在穆府时君卿夜本是备了四匹马,因君卿夜受伤不能自己骑,已然扔了一匹在穆府,又累死一匹,此时便只剩下两匹,只得二人同乘一骑。这回换风林带着君卿夜,月半弯则坐在风赢的身前。
刚要起步,突然一声清啸传入耳中,风赢大叫一声:“不好。”
半月弯也凝眉道:“居然还不放弃!”
言罢,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策马扬鞭,用力抽向马儿,高喝一声:“驾!”
风狂啸而过,两匹负荷过重的宝马撒腿狂奔,蹄间尘土飞溅而起,扬起阵阵灰烟。
一声闷哼传来,虽轻如蚊吟,却躲不过半月弯的灵耳,她紧张地问:“风赢,没事吧?”
“没事,擦到而已。”
闻言,风林大惊,“哥,你伤到哪儿了?”
“小伤,不必紧张。”言罢,风赢紧抿着嘴,只是扬鞭的手越发大力了。
越过风赢的身体,半月弯凝眸望向身后,不远处,那一身红衣墨发之人,不是穆烨又是谁。
仿佛有所感应,穆烨亦抬眸望来,朝她邪邪一笑,他的手中赫然是一张被撑得饱满的长弓。隔着太远的距离,她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却能看懂他的嘴形,他说:“死定了!”
顺天关位于大周与南照交界处,是返回大周的必经之路,只有顺利到达顺天关口,才能彻底摆脱穆烨的纠缠,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半月弯,不停地挥动马鞭,只恨不能让马儿飞起来才好。
身后箭矢如雨,穆烨也似乎与他们较上了劲,明知离顺天关越来越近,却仍是不肯掉头回去。人与马都已到了极限,但半月弯明白,除非能望见顺天关的城门,否则她仍不能松懈。
身负二人,马儿跑得越来越慢,就在半月弯几近绝望之时,顺天关庄严的城楼,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惊喜地大叫出声:“到了!”扭头想要与风赢和风林分享喜悦,却也终于看清风赢毫无血色的脸,她颤抖着双唇,紧张道:“风赢,你怎么了?”
惨白的双唇微微弯起,风赢试图对她微笑,但即便是那么简单的动作,似乎也变成了他的难题。终于,那笑容定格在那里,他的身子无力地脱离了马背,带着轻松的安然滚落在地。
风林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大哥”,便骇然看到马股之上鲜红的一片,红得那么刺眼。那一箭自背后穿心而过,几乎穿透了风赢的身体,半月弯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在临近顺天关才肯倒下。
勒马而停,半月弯自马上迅速跃下,脸色惨淡地查看风赢的伤势。
吓呆了的风林,只是坐在马上轻喃:“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都逃了出来啊!明明离那城门只有几步之遥了。”
想要止住风赢后背喷涌而出的大量血水,可是心脉断了,如何能接?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跑了那么远,几乎流尽了全身的血液。半月弯颤抖的双手,哆嗦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不停摇晃着他的身体,“风赢,风赢你起来,起来啊!你不要吓我,快起来啊。”捶打着他的身体,半月弯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记得心痛的撕裂,悔恨与心痛交织在一起令她痛不欲生,“风赢,风赢……”
“迷蝶,迷蝶……”风赢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响起,她猛地抬起了头,“风赢,你醒了,你醒了?”
风赢覆手于她脸上,轻轻地点头,“迷蝶,你……是为了我在哭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半月弯不知道谁是迷蝶,也不想问为何会如此唤她,只是拼命地点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只要他高兴,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值了。”
风赢叹息般说着,她却拼命摇头,扶起他的身子靠在她的怀内,“风赢,你撑着点,我们马上就进城了,我用最好的药,没事的,你没事的!”
他痴望着她的脸,微笑着摇头,“没用的,你比我更清楚,来不及了,是吗?”
她的泪再一次汹涌而至,“不许胡说,来得及的,我一定能治好你的,一定能。”
“别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好冷啊,好冷,是起风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泣不成声之余,只是狠命地抱紧了他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凉的身体,他背后的血水流得越来越慢了,她知道他的血已然要流尽。颤抖着双手,不知何处安放,她声声悲泣,“风赢,对不起!对不起!”
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他,只因她的无能为力。她曾引以为傲的医术在死亡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止不了他体内血液的流失,更阻不了阎罗的索命。
风赢窝在她怀中,轻轻地笑着,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水。她心痛地拭去他嘴上的红色,身体亦忍不住开始颤抖。他虚弱地开口,“答应我,帮我照顾好风林。”她已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点头,他笑了,笑得苍白而无力,他说:“迷蝶,来生,让我……先……先遇到你!”
她终于明白了谁是迷蝶,就是那个他说过的宫女么?那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子。这一刻,半月弯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宫女,至少有她陪他走过这最后一程,他也不至于太遗憾。
用力地点头,心甘情愿地当一回别人的替身,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他曾心爱过的女子。
风赢的手缓缓抬起,带着温热的血液轻抚上她的脸,他笑了,笑得那样满足。而半月弯的泪却是落得更急了,只是更加心疼他——风赢,你真是太傻、太傻了。
崩溃的风林自马上掉了下来,手脚已发软,只能爬行着来到了风赢的身边,“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风林,保护皇上。”生死关头,他仅有的交代竟然还是这一点。他耿直了一世,临终前最想要延续下去的仍旧是忠诚,如此男子,君卿夜果然没有看走眼。
风林大哭着摇头,“我不要,那是你的责任,我是不会帮你的,不会。”
“风林,你长大了,你会让我感到骄傲的,是吗?”
泣不成声,风林重重点头,“会,会。”
风赢笑了,那样慈爱地伸手,像往常一般抚上风林的发顶,颤抖着抚摸。在他生命弥留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弟,在这一刻没有让他失望。他终于还是闭上了眼,带着不舍与遗憾,带着期待来生的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
半月弯已分不清哭出来的泪水有几多,此时此刻除了哭泣,她亦不知还能做什么。
仿佛老天都感应到了伤悲的气息,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冲刷着地面上的一切,鲜血如河!
半月弯仰天悲哭,“风赢……”
“大哥,大哥,你不要死,不要死啊,风林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大哥……”风林号嚎大哭,大雨中已分不清他脸上的泪与水,但他痛苦的表情像是一根尖利而无形的刺,狠狠地戳入了半月弯的内心。
如果她没有去找风赢带她出城,如果她没有同意他陪她一起去穆府,是否这一切都将是另一个结果?这一切她不得而知,但心痛的感觉却是那样真实,风赢不在了,那个像风一般的男子,在她的生命中过客一般匆匆,却在她心底留下了永远的印迹。
风林仍在大哭着,大雨瓢泼,却掩不去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凄凄切切,撕心裂肺。那种失去至亲的痛,像是潜藏在半月弯内心深处的毒,慢慢地被诱发而滋长着,仿佛她曾经历过如此痛苦。
恨意冲天间,她突然迷失了自我,她到底是谁?是否真的是他口中的迷蝶?还是另一个她所完全陌生的自己?从不想去挖掘真相的她,在经历了如此生死后,突然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在这个世上她还有至亲,是否也会因自己的消失而痛苦着?待一切风波都平息下去后,她似乎也该为自己寻找失落的过去?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闷雷阵阵,疯狂的雨点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天地已白茫茫一片。
第二十五章 药谷疗伤
风赢去了,君卿夜也感应到了一般,自穆府被带出来后,便再没有醒过来一次,似乎要陪着风赢而去。
那一日,红着眼的风林突然找到半月弯,问她何时回京。她沉眸以对,慎重道:“风林,你送你哥哥回京安葬,我带着他走另一条路,回药谷。”
本该急送君卿夜回京找师父救治,但他虚弱的脉息让她明白,上京路途遥远,他的身体本已受不得车马劳顿的颠簸,如此下去,只会力竭而亡。
风林自是不明其中道理,唯有一问:“为何要分开走?”
“他的身体恐怕撑不到上京,药谷离此地三日行程,上京至少十日,我不能冒险。你到了上京后,马上找到我师父,务必让他老人家赶回药谷,助我一臂之力。”情急之下,她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带君卿夜回药谷,试图凭一己之力为他控制住体内蛊毒,等待师父回谷。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风林冷着脸,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少,再不是那个青涩少年。
“不用了,你还要送你哥哥回去呢。”风赢之死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再心痛,亦不及风林万分之一,是以,她又如何忍心再让风林抛下风赢送她回药谷呢?
风林摇头,一脸正气,“大哥说,一定要保护皇上,这是他临终的心愿,我不可以让大哥失望。”
“风林,我……”心下感激,不知如何开口,这风家的男子无论大小,都有一股折服人心的气概。
“月姐姐,你若当我是个男人,便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风家的儿郎自要顶天立地,我相信若是大哥还在,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倔强地开口,风林的眸间坚毅之色渐浓。
知他心意已决,半月弯也不再拒绝,只道:“风林,谢谢你。”
“不必了,我只是为大哥完成最后的心愿而已。”风林的态度很冷漠,似乎与她说话亦只是公事公办,她以为是他心中有结,却未意识到,风林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她女扮男装一事对他的欺骗。
“那你哥哥的尸身如何处置?”其实很不愿意在风林面前再提风赢,可此事不解决,他们又如何能安心上路?
风林眉头微拧,淡淡道:“顺天关有很多大哥的旧部,我会找一位可靠之人,帮我将哥哥的尸身运回上京。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来是想要皇上身上的冰玄玉,有了那个东西,哥哥的尸身便不会腐化,亦能撑至我回京为他安葬。”
“冰玄玉?你确定皇上身上有?”从未听过这种东西,但她会有此一问,并非怀疑风林所说有假,只是担心君卿夜行色匆匆,未将此物带在身上。
“当然。”
闻言,半月弯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床上之人,双手已毫不犹豫地在君卿夜身上摸索、寻找起来。虽不知冰玄玉是否有风林所说之功效,但对于风赢那样忠心为主之人,什么东西都值得为他所用。
并未用太久时间,半月弯已在君卿夜腰间摸到一物,取出一看,恰好是一块玄月玉牌。毫不犹豫地交到风林手中,她轻声问道:“是这个吗?”
“嗯!”
“拿去吧,不过……”本想要宽慰风林几句,风林却不给她机会,只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先把东西拿去我哥那里,安排好一切后,再来找你商量去药谷之事。”说完想说的话,他甚至不等她回答,便已瞬间转身,逃也似的朝风赢所在的灵堂而去。
君卿夜一直昏睡不醒,不得已,半月弯只能以水代食哺喂他,帮他吊着最后一息。
山路崎岖,他们连爬带走艰难向前,好几次风林都忍耐不住,问她如何将蛊母化灰给君卿夜入药,每每她只是摇头,不是她不愿意讲,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
那蛊母游走在她体内已经多日,却始终不肯出来,若是要化灰,恐怕只能连她一起化成灰烬了。这个方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她为君卿夜牺牲,她也认。只是穆烨的话始终在她心头萦绕,如果他没有骗她的话,那么便是自焚成灰,也救不回君卿夜的性命,这也是她必须回药谷的理由。只有到了那里,她或许能重新寻找到关于蚀心血蛊的记载,方可知道此蛊真正的解法。
半月弯与风林都会轻功,脚力亦算上乘,但仍在山路上艰难行走了三日。当他们终于来到药谷的入口,半月弯忍不住潸然落泪——终于到了啊!
入得药谷,半月弯吩咐风林将君卿夜带到谷中的温泉之内泡澡,一来为他活血,二来亦可让他身体恢复几分知觉。
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药堂,在墙角的书桌上,她终于找到了那本落满了灰尘的手札。一页一页翻下来,直至第一百二十三页时,她终于看到了祖师爷对于蚀心血蛊的记载。其中,大部分的记载与她知道的差不了多少,但在最为不明显的一处,有一行小字不甚清晰,却仍可辨认。
“蚀心血蛊,实乃子母蛊,母死子便亡,子死母便伤。是以有称:蚀心血蛊;若要化解,当需蛊母尸灰作为药引,两生相攻,蛊毒必克。吾不以为然,久经查证得一结果。蚀心血蛊,此虫凶残喜血,但其母虫喜食同类,若要破解,当以活蛊入药,子母相争,以毒攻毒,最终母虫必会食掉中蛊之人体内所有蛊虫,而后反噬而亡,蛊毒则可全解。”
祖师爷那句反噬而亡,她有些看不明白,但这段记载已给了她最为重要的答案,也就是说,真正的解蛊之法并非蛊灰,而是活蛊。
知道了解蛊之法,她却再一次犯了大难。这蛊母自进入她体内以后,几乎与平常无异,她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若想要取出活蛊,除了穆烨说的那个办法,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办到。
心中烦闷无处抒解,她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君卿夜现在的情况。他的身体已近虚脱,在解蛊之前,少不得喂点补充体力的药汁给他。来到药谷,最大的好处莫过于药材齐全,但凡人能说得出的,在药谷便能找得出来。
熬好药汁,半月弯来到温泉之地,却见风林已趴在池边呼呼大睡。这几日也真的难为他了,不过半大的孩子,日夜不眠地陪着她赶路不说,还背着君卿夜这么重的一个人,心里又惦记着风赢的身后事。没忍心去打扰风林,且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不过见他睡得那般香甜,半月弯也觉得犯困,强打精神,轻轻地来到君卿夜的身边,想给他灌几口药下去。他仍旧昏迷不醒,完全没有知觉,如同活死人一般。之前的日子,她均是以口喂药汁给他,起初见风林在一旁看着,还颇觉羞涩,渐渐也就习惯了。今日,她仍旧以口哺喂,待得最后一口灌入君卿夜口中,突然,他的身子动了一下。
惊喜地坐直了身子,却发现君卿夜仍旧紧闭着双眼,似乎并未醒来,那他的身体为何为动?半月弯半眯起眼,仔细盯着他的身体一阵,诡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温泉水热,已然超出了人的正常体温,君卿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