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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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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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五章 诱杀(上)

“还是那句话,朕信你。”李存勖轻叹了一声,要追究的并非此事,“朕只是想知道,他有多信你,是否言听计从?”

  “皇上说的是哪儿的话,大哥统领千军万马,又位极人臣,如何能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蕊仪隐隐警觉起来,心里忽然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又是一声叹息,只是这一声比之方才沉重万分,李存勖起身,背对着她踱到窗前,“大哥滞留魏州,迟迟不归,朕也是无计可想。”

  在魏州整顿军务名正言顺,想必他也想不出道理叫李嗣源即刻归朝。可是他让李嗣源回来,仅仅是想让他回来么?恐怕是要夺其兵权,甚至……功高震主者,古今有几人得以善终。

  “皇上是想让臣妾劝大哥回朝?臣妾可以修书一封,晓以利害。”蕊仪沉思了一刻,还是问出了口,“大哥回朝之后,皇上打算如何?臣妾是说,皇上本要封他为太尉,这一闹,还封么?”

  李存勖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她,目光一偏又看向旁边,“封太尉,那是自然。朕只是想让他在洛阳呆些时日,你不知道,外面有不少传言,说他拥兵自重,企图谋反。他若再留在魏州,只会落人口实,朕只是不想置他于风口浪尖之上。”

  借着饮茶拖延了一下,蕊仪回想着李存勖眼中那熟悉的忌惮之感,比以前提到李嗣源时更甚,说他会适时放手不予追究,再许以高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可是她也不能明着跟他理论,说她是为了国家社稷,是为了不让他们兄弟相残,他不会信,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臣妾定当和大哥说明。”蕊仪轻道,这封信是一定要写的了,但如何写她要仔细盘算过后才能决断。

  “朕与大哥虽非亲兄弟,但朕与他生死与共,早已比亲兄弟还亲。朕平日如何待大哥,你是看得见的,而大哥待朕一向客套生疏,你也知道。大哥怕是一直忌讳着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些话,朕不好说,反倒是你说起来还更便易些。”李存勖轻轻笑了笑,把开了条缝的窗子关紧。

  嗣源从不敢把他当亲兄弟,蕊仪暗道,可他也早已猜忌了嗣源,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要不皇上口述书信一封,臣妾斟酌着用词,再给大哥去信可好?”

  “不,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李存勖看着她,“大哥回朝当日,朕打算在贞观殿前设宴,贺他凯旋。蕊仪,你说说,你能让他回来么?”

  猛然被他这么看着,蕊仪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了,这不是鸿门宴又是什么?她要是点了头,就是害了嗣源,要是不点头,她立刻就把自己推到了刀口上。她垂下眼,沉思道,“臣妾只能按皇上的意思办,可他会不会回来,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斗胆问皇上一句,假如大哥看了臣妾的信,还是不肯还朝,又该如何?”她为难地抬起头,“皇上会不会责怪臣妾?”

  李存勖笃定地看着她,“朕明白,你已经尽力了。”他来到蕊仪面前,拿过她的绣帕,替她拭了拭嘴角,“你若是助朕平此一患,对你之失可弥补千次万次。蕊仪,朕期盼着他日四海升平,与你们和和美美,共享太平的一天。”

  “臣妾也盼着这一天。”蕊仪不免有些讷讷的,出口的话干涩有余,坚定不足。

  “朕还要回贞观殿批阅奏折,你且歇着。”李存勖转而对里间道,“婕妤留下陪淑妃说说话,眼看着过年了,也帮着里里外外的张罗一下。”

  人来的快,去时也像一阵风,蕊仪望着门外投进来的光影,怅然若失。蕊瑶从里面出来,上前将门关上,光影消逝,地上又恢复了水磨石砖独有的幽暗。

  “皇上的话我都听见了,姐姐还在犹豫什么?若是成了此事,皇上待咱们自然不同,姐姐再诞下小皇子,得后位还不有如探囊取物?”蕊瑶坐到她身边,搓着她略有些冰凉的手。

  “我坐了皇后,你就不生气?”蕊仪漫不经心地道。

  “要是我肚子里也有了小皇子,自然不让你,可不是还没有么?而且咱们等不得了,刘梓娇最近跟郭大人走得很近,怕是打上他的主意了。要是她这条路走通了,皇上即使再向着咱们,等到姐姐生产,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即使即刻有了,等生下来也晚了。”蕊瑶面有不甘之色,可是这后宫也不是她们韩家的,没道理等她们一个个地生下了皇子,再行立后之事。

  蕊仪手上僵了一下,“如今皇上待郭大人如何?”李存勖近来多在蕊瑶处,有些事还是得问她。

  “大哥哥在外,皇上就算是为了牵制他,也得重新启用郭大人啊。而且刘梓娇还打算把蕴溪许配给郭大人的三公子,就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蕊瑶不满地看着她,有了身孕的女人,真的就把旁的要紧事都抛诸身后了,“皇上说的事一日不平,皇上就要倚重郭大人一日,还有申王,都不是好招惹的。”

  言下之意,是越早了结此事越好,蕊仪眼露悲凉,“你以为皇上只是想让他回来?”

  “不就是卸甲罢兵,领个虚名做些闲散的事么?大哥哥征战一生,也该歇歇了。大不了,掉了脑袋,他一生杀戮这么多,也赚了。这些都跟咱们没有关系,可姐姐若不这么做,皇上第一个就要怀疑姐姐和他藕断丝连。”蕊瑶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好歹跟我们相识一场,也帮过韩家,就算没有这些,他只是一个熟人,你又怎么能说出这些话?他一个人没了性命,他的儿子呢,他的妻妾呢?”说到此,蕊仪也是无计可施,她不这么做,那韩氏一家老小又该如何。

  “姐姐,我的好二姐。”蕊瑶用力一拍腿,愁眉苦脸地道,“他没了,还有平都郡主,她会保全他的儿子和家小的。若是你不写这信,你、我还有父亲和兄长的性命,又有谁能顾全?”

  对了,还有平都,平都那么在意嗣源,又岂会让他有性命之忧,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蕊仪点了点头,“我写就是了。你给父亲传个话,看看郭大人那儿能不能阻上一阻。”

  蕊瑶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见蕊仪提笔酝酿写信,掩上门悄悄地回去了。蕊仪一连写了五遍,才勉强凑出一封像样的。她知道李存勖即使说了不管,也会看这封信,也不敢在信中有何暗示,只是言语间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大通的官样话。她对嗣源从不如此写信、说话,嗣源看了,一定能看出当中蹊跷,余下的,她得再暗示平都一番。

  “鱼凤。”蕊仪封了信,唤她送出去,她特意让鱼凤送信,就是想借着这层关系,让李存勖觉得她有办法办成此事。她又让萱娘看看福儿再做什么,知道福儿已经睡了,就批了件墨色的斗篷,和萱娘出去了。

  萱娘挑着一盏宫灯,另一手扶着蕊仪,“牢里已经打点好了。满月这些天只是瘦了点,没受什么委屈。娘娘慢着点儿,别滑了脚。”

  暗夜中蕊仪点了点头,手上多用了些力道。关着满月的地方是一间破败的宫室,旁边的几间里另关着别的犯了错的宫婢。因不是专门设的地牢,倒是要干爽些,只是这样的天,单凭一层稻草,和一床破了洞的薄被,是如何也抵挡不了严寒的。

  守夜的宫女已经五十多岁了,看是白日打点过的人来,连着打了几个哈气,开了门,揉了揉眼睛就回位子上继续打瞌睡了。萱娘扶着蕊仪进去,自己守在门外。

  “满月。”蕊仪轻唤,那边满月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受苦了,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娘娘,奴婢没事,奴婢挺好的。”满月红着鼻子,哆嗦着上前,扶着窗框。

  蕊仪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沉沉地叹了一声,“干吗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你知不知道,她们对付不了我,就只能收拾你了。若不是皇上心里明白,你此刻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奴婢没想这么多,奴婢只是不能再让娘娘跪在地上了。娘娘没有错,自然不会退让,那贵妃娘娘又不肯善罢甘休,再僵持下去,只能让小皇子遭罪。”满月叹了一声,笑了笑,“看着娘娘和小皇子一切都好,奴婢的罪也没白受。”

  “你可知道,那日稍有差池,要是贵妃咬定了你是受我指使,你也会连累了我?”蕊仪别开眼,没有怪她,只是想问一问。

  “是啊,奴婢也会连累娘娘。”满月反应过来,很是懊悔,恍然目光又忽然坚定起来,“那奴婢就一头撞死在殿内,让贵妃无法再追究。丽春台出了人命,皇上也就不能不管了。”话音未落,她竟释然地笑了。

  “你这傻丫头,我谢你还来不及,不会怪你的。”蕊仪有些哽咽,“你啊,做事情总是没头没脑的,好不容易懂得动心思了,却又是这般……”

  满月扶住她,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这也许是她们主仆间的最后一面了,“奴婢知道,娘娘一定会想法子把奴婢救出去的,奴婢还要伺候小皇子,给小皇子做衣裳、炖酱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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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六章 诱杀(中)

(已修改)几日后便是年节了,自梓娇主理后宫以来,很多事似乎都有了新的章程,一向不理事的敏舒也出来帮她张罗,一时间宫里井井有条。年节上的东西也没甚变动,只是外面贴的一些年画换了更鲜艳的颜色。

  “都弄清楚了?”蕊仪微微偏过头,这几日没那么冷了,赶着日头好的时候,她就出来走动走动。

  萱娘低着头,低声道,“这几日夫人就在这时辰出来,身边只带着韫杏。娘娘可以和她说几句话,只是不能停的太长了。”

  自从发生了夜明珠的事,就一直有人暗中留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这当中有梓娇的人,也有李存勖的人。怕李存勖猜疑,蕊仪一直不敢明着见平都,这几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叫李嗣源回洛阳的事,萱娘和鱼凤都不知情,自然也就不知蕊仪要对平都说什么。不对萱娘说,是不想多一个人知道那段过往。而不让鱼凤知道,是因为鱼凤在李存勖眼中已是一步明棋,鱼凤一动,两边就都说不清楚了。

  “福儿如何了?”蕊仪放慢了脚步,还没看见平都的影子。

  萱娘笑了一下,“娘娘妙计,如今福儿已如惊弓之鸟,事事都疑神疑鬼的。再过些时日,装神弄鬼地演上一场好戏,不怕她不招。”

  “看好了她,我怕贵妃她们会杀人灭口。再给庄子上传个话,把刘老汉送到别的地方藏起来。”望见了平都,蕊仪快步向前,“夫人皮袍上的花真好看,定是出自韫杏姑娘的巧手了,萱娘,好好问问怎么绣的。”

  萱娘应了一声,向平都拜了拜,也不管韫杏愿不愿意,就把她拉到边上说话去了。平都上下打量了蕊仪一通,见她面色红润,穿着上半点不差,略有些讪讪的,“看来娘娘自有保全之道,我的力气还没使对地方。”

  “从没想过,夫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蕊仪客套了一下,四下无人,她也可以放肆一下,“不错,我和夫人都与他有缘,可是我也说过,我和他如今只剩下一些比平常好一些的交情了。夫人与其与我纠缠,还不如和他府里几位如夫人纠缠,还不如留着功夫留住他的心。”

  “你如何得知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为难你,不是因为这个。别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越过的不好,他就越会和皇上离心。若是因为皇上,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他会不会带兵冲进宫来?上一次若不是有李继岌,他一早这么做了。”平都轻轻一笑。

  “你想当皇后想疯了吧?”蕊仪冷哼了一声,“想当,也得活着,有性命在才行。”

  “为何?”平都淡眉一蹙,眉宇间不是担忧,而是几分期待。

  蕊仪一手抚着她皮袍上缝的花,装成欣赏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他滞留魏州多时,皇上想让他回来过年。他不回来,便是抗旨。可回来,也不能就这么贸然回来,还是先上个折子,跟皇上解释几句。把误会说开了,再回来。”

  李存勖要摆下的是鸿门宴,按理是不能来的,可他们二人的关系并非如刘邦、项羽。李嗣源不可能永远呆在魏州,早完有回洛阳的一天。既然横竖都得回来,就得说清楚了再回来。

  “看来皇上是有旨意了。成,我帮娘娘代这个话。”平都淡淡地一笑。

  “又想糊弄人了,是不是?”蕊仪拽住她的袍角,警告道,“就算到了兄弟阋墙的一天,他如你所想带兵入了宫,也未必有胜算。他心里最盼望的就是兄友弟恭,他真的能对兄弟下手?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何况皇上和申王也都是骁勇的战将,更不用说,既已为天子,便在正统上占了上风。到时候,不管谁胜了,其实都是两败俱伤,而究竟伤了的是谁,又有谁能知道。”

  “我会转告他的。”平都笑着轻轻拍落她的手,“只是有时候与其憋屈的活着,还不如鱼死网破。我相信,我的夫君也会做此想。”

  “你……”蕊仪想叫住她,被赶过来的萱娘打断了。

  “娘娘不是说不能引人注目么?”萱娘扶住她,她不知原因,只知道李存勖不让她和平都亲近。

  蕊仪点了点头,“回去让鱼凤过来一趟,有些事要让她做。”

  回到下步辇的地方,小太监们连忙伺候着,顺喜在旁边乖巧地道,“娘娘,韩大人奉旨进宫看娘娘,已经到丽春台了。”

  顺喜是个乖巧的,有他在丽春台以来,一直没出过乱子。蕊仪的汤药、衣食都由他经受,蕊仪的胎也一直安安稳稳的。可是他依然是李存勖的眼睛,要不也不会指了名的让他过来。

  蕊仪笑了笑,“是皇上体恤本宫,本宫过会儿就去给皇上谢恩。你这猴崽子,可把韩大人安置好了?”

  “都好了,娘娘放心,正在厅里烤火、品茶呢。”顺喜眼巴巴地跟着。

  “那本宫就把新得的玉坠子赏你好了。”蕊仪笑道,韩元这些天一定担足了心,她正好让他老人家安安心。可韩元这时候奉旨进宫,绝不仅仅为了看望她,难道存勖想让韩元也搀和进来?嗣源一向敬重他老人家,再添上韩元的一封信,就更有把握了。

  进了厅,蕊仪站在门边没有做声,她想从韩元的神色里看出他究竟是否知情。韩元听见动静,起身行礼,“臣拜见娘娘。”

  “父亲大人免礼,快坐吧。”蕊仪吩咐殿里的人都到阶下侍候,没有她的吩咐,不必进来。

  “夜明珠的事,我已听靖远说起了。你做得对,先忍下这口气,平平安安地诞下小皇子才是要紧的。”

  蕊仪点点头,“父亲说的对,我韩家的势也不是什么人一两天就能倒了的。”

  “你也是的,弄什么东西回家,你好好的,就是给韩家最好的年礼。东西你都留着打点,宫里用钱的地方多。你跟蕊瑶也说说,她的东西也不必送回来了。”韩元叹道,老态龙钟的手颤抖了两下,从袖中掏出鼻烟壶。

  “这不是给父亲争脸面么。”蕊仪不好意思地道。

  “是给我争脸,还是给你自己争脸?”韩元笑道,又“你啊你啊”地说了几句,“从蕊宁进了府,你就是韩家的大小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一点就永远不会变。”

  蕊仪感激,但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了。韩元向外面看了眼,嗅了口鼻烟,老目如星地看着她,“皇上让我去信叫中书令大人回来,你实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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