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救他们?”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花惊澜回过头去,才看到程辙与江选背后的人神色渐渐变了。
主与奴,顷刻之间就能改变,一旦改变,主与奴的本质就没有差别,世人皆禽与兽,这话真没错。
花惊澜拂袖站起,冷眼看着他们,“救不救你们我说了算,杀不杀他们也是我说了算,一朝得势就想指手画脚了?”
江选连忙稳了稳众人,又站出来道:“雪月公子便是蓬莱门的门主,门主并未抛弃蓬莱岛众,众人稍安勿躁,且看门主如何处置!”
花惊澜将剑立在地上,淡淡道:“我做什么事不用跟你们交代,现下你们自由了,天南地北,想去哪儿去哪儿。”
“门主不打算处置这些叛徒吗?!”江选质疑问道。
“第一,我不是你们的门主,第二,怎么处置这些人我做主,轮不到你,”她说着一一扫过众人,“你们,做主!”
“这些人害我们有家不能归,杀了他们,以泄心头只恨!”有人吼道。
符合之声便四起,“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震得花惊澜耳心发疼,而旁边一干喽啰见大势已去也纷纷开始逃窜,她皱了皱眉,道:“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桑不归闻声而动,将一干人踢回了寨子里,大绳一捆,一个个敲晕了免得他们哀嚎。
“这些人就送给官府交差吧。”他道。
花惊澜点点头,“听你的。”
桑不归又看跌在地上的六个人,问道:“这个六个皆是蓬莱岛众,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花惊澜目光却停留在那少年身上,说到底,蓬莱岛众变成这个样子,叶眉霜也要担上一部分责任。
“你们六人,回蓬莱岛吧,”她想了想道:“以后不要再出来了。”
醒着的五人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是满是不可思议。
“还留恋这里?”花惊澜蹙眉道。
“我们回不去。”灰衣老者说道:“十六年前进出蓬莱岛的密道便被门主与四使修改,谁也不知道入口在哪儿。”
原来是这样……花惊澜低忖片刻又道:“你们去蓬莱等候,过些时日,等我找到了四使,就打开密道让你们回去。”
“今日本打算废你们武功,但顾念幼者尚不能辨是非,便放你们一次,离开这里,此后终身不得离开蓬莱,如若有下一次,绝不姑息!”
294 暮云诡谲,暗潮汹涌 十六
“就这么放过他们?!”程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花惊澜眉心戾气一闪而过,转眸眼神如剑,“你也想跟我打?!”
程辙嗫嚅片刻,终于没有声响。
“那……公子,”江选上前来问道:“我们应该何去何从?”
“天大地大,又岂会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花惊澜道。
“我们都想回蓬莱岛过避世隐居的日子。”江选看了眼身后的人才道:“五国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们。”
“也行,”花惊澜转念一想,道:“你们也可以去蓬莱等候,等四使返回。”
“他们六人不管是喜欢外面还是喜欢蓬莱,从今以后都不得离开蓬莱半步,你们不同,还有选择,想留下的留下,想离开的离开,我绝不阻拦。”
江选点点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花惊澜转眼望了望青山寨,又见晨曦已露,便道:“这里就烧了吧!”
几点星火飞过,青山寨便化作一片火海,在滚滚黑烟中化为尘土。
“公子,就此告辞了。”江选面朝花惊澜,深深地鞠下一躬。在后的蓬莱岛人也纷纷鞠躬,程辙目光复杂,似乎有很多事不明白,但又夹杂着份外的欣喜,他道:“公子,我们告辞了。”
花惊澜微微颔首,目送他们转身离开。
在一片明朗朗的火光下,程辙与江选带着蓬莱岛众下了山,灰衣老者六人也随行其中。桑不归牵着捆成一串的匪类,注视着下山的人,道:“公子不怕他们死灰复燃?”
花惊澜笑着摇头,“他们不敢。”
桑不归笑了笑,手下使力,牵着人往山下去。
朝阳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此时的阳光与月光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区别,给两人身上扑了一层薄薄的银光。
“逍遥王举兵,打着勤王的旗号,”桑不归犹豫着说道:“他是否有称帝之意?”
花惊澜回头看着他,“你也关心此事?”
桑不归摇了摇头,“公子是逍遥王妃,若是逍遥王登基,日后便是后越国的皇后,是不是不再回蓬莱了?”
花惊澜轻声而笑,“我可没有当皇后的命,不过回不回蓬莱也不是这件事说了算。”
桑不归似乎放下心来,神色也轻快了一些。
花惊澜转头睨着他,“不过二十岁左右,你看你都愁成老头了,多笑才能活得久。”
桑不归垂眸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是。”
花惊澜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活动着手臂道:“连着这些天也没能睡个好觉,今晚就在红枫谷等他吧,不赶路了。”
“我将这些人送去官府,顺道买些酒回来。”桑不归道。
“成!”
下了山两人就分头走了,花惊澜足步轻盈地在满山的红枫里穿梭着,晨光下的红枫谷十分漂亮,妖艳却不过分,犹如琵琶半遮面,恰到好处的展示着它的魅力。
攀到高处,她立在山巅望着远方,仿佛能从暮暮之色中看到淳于燕的旗帜,她微微一笑:淳于,我等着你!
*
淳于燕的大军连日奔走,且又要秘密行军,走的都是些人迹罕见的地方,将士们疲惫不堪不说,连粮草也眼见不足。
走了一夜,黎明时分才停下来休整三军,淳于燕坐在大案前看着行军的地图,面色沉重。
琼玉国突然一击他着实没有料到,领兵来犯的是琼玉国的少年将军连荆,此人有勇有谋,且不按陈规,往往出人意料,一路打了三仗,他吃亏不小。
但他不能和琼玉国耗下去,李兆还等着他回援,只要与琼玉国拉开足够的距离,连荆也不敢穷追不舍,待过了红枫谷抵达赤水城,他们就算安全了。
“王爷,先吃点东西吧!”追风端了一碟小菜几个馒头进来。
淳于燕放下地图,眼神却没离开,拿起一个馒头,又问道:“追风,三军从红枫谷穿过你觉得如何?”
追风明白他的意思,连荆行军诡异,曾有截在他们前头埋伏一战,“王爷所虑无非是怕连荆提前到了红枫谷,但这次我们行军极为隐蔽,走的地方也多挑险峻难走,连痕迹都作遮掩,此次要截到我们前面恐怕困难。”
淳于燕又放下手里的食物,道:“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是!”追风拱手退了出去。
淳于燕细细看着地图,临到这个时候,不能再让连荆钻了空子。
“报——!”传令兵拉长了嗓子撩帘入帐跪叩在案前道:“探子来报,后方有敌兵踪迹!”
淳于燕倏地站起,“什么位置?!”
“是敌方探子,距离先锋营十五里!”
淳于燕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身沉默片刻他才道:“逐雨,传本王令,立刻启程!”
三军拔营,战马嘶嘶,淳于燕一袭红色铠甲,行于队伍最前,奔赴红枫谷。
“王爷,”副将秦振打马上前来道:“既然敌军追了上来,我们何不在红枫谷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若是两国交战,淳于燕必然不会否定这个提议,但现在回援烨城要紧,连荆这边只能放一放。
“先赶到赤水城再说。”
淳于燕沉下脸色,远望着前方层叠的高山,穿过红枫谷就是赤水城,赤水城易守难攻,只要过了这里,第一个关口就算是打通了!
295 暮云诡谲,暗潮汹涌 十七
天已大亮,花惊澜还坐在山巅之上遥望远方。
桑不归把酒递给她,道:“喝点暖暖。”
“谢了。”花惊澜拿着酒囊仰头灌了一口,冲喉一阵呛辣,她猛地把酒咳了出去,捂着嘴瞪着桑不归,半晌说不出话来。
桑不归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酒有问题?”
花惊澜只觉得胸口发闷,摆着手狠狠喘了两口气才道:“这酒好辣!”
桑不归一笑,“这是山野乡民自家酿的,喝的就是辣味,专门用来暖身体的。”
他说着大喝一口,又道:“你没喝过这样的酒?”
花惊澜摇头,她喝的酒倒是不少,不过是固定在一两种。
桑不归却仿佛捧着人间美味,津津有味地喝着,“我从小喝这酒长大的,驱寒气很实在。”
花惊澜神色宁静,偏头看着远方,淳于燕的大军怎么还没到……?
“公子不必心急,逍遥王抵达红枫谷最快也是晌午,不如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桑不归指了指自己的脸。
花惊澜不由抚上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狼狈?”
“你只是有些疲劳。”桑不归将酒囊放在地上,起身道:“我去猎些食物来。”
花惊澜一个人待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却难以入睡,在草丛里翻了两转,她终于又忍不住坐起来,转眼看到地上的烈酒,拿起来灌了两口,一股火从喉咙直烧到胃里,仰头哈出两口热气,心里这才爽快了些,甩手扔下酒囊倒地而眠。
这番竟然睡过去了,醒过来时饥肠辘辘,鼻边又传来野味的香,她拍拍手往桑不归靠拢,“烤什么,好香啊!”
“兔子。”桑不归撕下一只兔腿给她,“刚刚熟了。”
花惊澜道了声谢接过来,边吃着边抬头看天,“时间快到了。”
桑不归抬头看了她,三两下将兔肉分好,包起一块起身道:“我到前面去看看。”
花惊澜微笑着点头,心中却给桑不归打了个满分,只做不说的人总让人很容易放心。
桑不归大约去了一盏茶功夫又急匆匆返回,他急道:“有人来了!”
“谁?”花惊澜下意识问道,看他的脸色,应该不是淳于燕才对。
“琼玉国大将连荆的先锋营!”桑不归皱眉道:“果然奇速,他们竟然能绕远路赶超逍遥王的军队!”
“先锋营与主军不会间隔太远,琼玉国难道是想前后包抄?”花惊澜扫一眼谷下,“但是先锋营只有百余人,怎么可能挡住淳于燕的去路?”
“红枫谷的前方就是赤水城,这座城池易守难攻,如果逍遥王的人马过了赤水城,琼玉国就不能再深入,但是……”
花惊澜心沉了下去,“但如果赤水城与琼玉国勾结,淳于燕就只能被动挨打。”
桑不归正色凝视着她,“公子,现在怎么办?”
“如果琼玉国想和赤水城守将搭上线就一定会带着淳于庄的信物前去,”花惊澜想了片刻道:“后越国皇帝绝不可能求助琼玉国,所以这次琼玉国出兵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拿到淳于庄的信物,淳于燕举兵勤王的理由就成了!”
先锋营已经进入花惊澜的听力范围,速度果然很快,直到这百余人接近红枫谷,花惊澜才道:“他们果然不打算在红枫谷停留,我们先走一步,去赤水城等他们!”
话落音两人便反向朝赤水城方向掠去。
赤水城还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虽然也划在边关之界,但这个方向的确不是一般行军要走的路线,所以赤水城丝毫没有大战前线的紧张感。
进了城,桑不归才道:“我们何不直接去找赤水城守将?”
花惊澜摆手否决,“我们不能证明自己,去了反而弄巧成拙,就守在城门口,等琼玉国的先锋营来人!”
就在城门口找了个小茶寮坐着,花惊澜与桑不归没有一刻放松,双目紧紧锁在城楼下的守城士兵身上。
“来了!”桑不归突然压低声音道。
花惊澜转过眼去,只见一个举止闪烁的人在副将面前遮遮掩掩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副将与他言语两句便起身带路。
花惊澜抛下茶钱,与桑不归尾随上去。
两人似乎可以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大街,专门挑小巷子走,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一座院落的后门。
“这就是守将的宅邸。”桑不归低道。
两人从后门鬼祟进去之后,花惊澜也跃上房顶,居高临下看着两人绕过后院去到主院。
副将向书房里的人禀报了一声就退下了,只那从城外来的人进了书房。
“琼玉国先锋营先锋兵刘志拜见王将军!”那人单膝一拜,从袖中拿出一方小印来,道:“王将军请过目,这是贤王的信物!”
底下有匆匆的脚步声,守将走过去接过小印仔细端详片刻,连连点头,“这果然是贤王之印!”
“王将军,琼玉国应后越国皇帝之请,出兵呼应贤王与司徒大将军,追击叛王淳于燕,先下叛王已经到了红枫谷外,请王将军出兵襄助我等,这是琼玉连将军书信!”
花惊澜眉眼一亮,当即从房顶跃下,踢门而入,一脚放倒了琼玉国来的小兵,又将剑搭在守将王将军的颈子上,沉声呵斥道:“赤水城守将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与琼玉国里应外合谋朝篡位!”
296 暮云诡谲,暗潮汹涌 十八
这顶帽子扣的太大,王守将当即吓得掉了手中的书信,桑不归捡起一看,抖开那页纸举到他面前,“人赃并获!”
“你们……你们是何人 ?'…99down'!”王守将动也不敢动,只大声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等是皇上的密使,贤王勾结琼玉国里应外合谋夺皇位,现已被软禁在烨城,逍遥王临危受命奉旨勤王,你身为赤水城守将,拿我后越俸禄却为琼玉国卖命!”花惊澜将剑往前一抵,沉声道:“好大的狗胆!”
王守将正哑口无言,两相僵持之时,门外一阵杯碟摔碎的声音,小童连滚带爬地叫人:“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
花惊澜不予理会,扫了一眼地上的人,道:“琼玉与后越开战,敌国信使入城,守将不先羁押反而引人入府,你这勾当还干的不少!”
“冤枉!”王守将大叫一声,“此人只说是贤王信使,来前并未言明是琼玉国之人!”
“将军!”
“将军!”
重重铠甲相磨与比邻的脚步声涌进这小院落里,花惊澜抓了王守将面对着外面,压低声音道:“王将军,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琼玉国的先锋营就在城外红枫谷,若你带兵扫除先锋营接应逍遥王大军入城,待反王平定之后,自然有你论功行赏的时候!”
王守将也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上,谁王谁匪不过是看成败而定,这两人不过是逍遥王派来打开城门的人,一旦城门打开,如果日后又是贤王做了主……
花惊澜将他往前一推,将他推出书房,道:“如果现在你不听我的话,我管保你活不到后越新帝登基的时候!”
王将军浑身一震,连忙道:“来人啊,把琼玉国的探子给我捆起来!”
花惊澜满意地点点头,将淳于庄的小印和书信收进袖中,用剑推着他往外走,“现在请王将军出兵剿灭敌军!”
王将军神色不甘,贤王有琼玉国做后盾,这场仗情势明了……但,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他心思一动,趁着走出月洞门的时候一把抓住身旁的士兵朝花惊澜推去好借此脱身!
花惊澜眸中戾气一闪而过,抽出身边士兵的长剑斜下一剑要了他的命!
将手中剑一扔,她抽出袖中书信举高展露在众人眼前,高声道:“王守将通敌叛国,勾结琼玉国,现在证据确凿,我奉命将其斩杀!”
众人噤声,花惊澜又道:“副将何在?!”
迟疑片刻,人群中一个粗犷的男人走了出来,却不是方才将琼玉国信使引进来的那人,他朝她拱手道:“敢问公子,奉谁之命?可有令牌?”
花惊澜眼眸一沉,还要令牌?
正为难之际,她却发现书信之上并未提“贤王”二字,她灵光一动,又拿出淳于庄的小印交给他道:“这是贤王信物,司徒威勾结琼玉国阴谋造反,逍遥王与贤王一在烨城一在边关,两边同时起兵,准备勤王!”
副将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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