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去,见着院子里芯蕊的身影在那儿走来走去,无限摇曳风姿,似志得意满。
回头看了看晴暖,她盯着芯蕊的眼睛有些发呆和悲苦,那眼眶里慢慢积攒了泪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干涸,我知道或许她过十分不顺,而芯蕊,或许得了升迁,她们两人,正是此消彼长的时候。
而我却弄不明白,芯蕊有什么资本可以在晴暖的眼皮底下此消彼长。
晴暖叹了口气,将有些下滑的身子重新坐直了一些,揉着有些发肿的腿苦笑说:“不知哪日爷将她纳进来,她真真是好福气。”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就问:“什么意思?”
晴暖又笑了笑,之后轻叹了口气,说:“上个月初一,府里吃宴,爷喝醉了酒,把她错当做了我……可是那日爷早早的就被扶进了书房,嫡福晋也已经去送过解酒汤,爷那儿的小厮说芯蕊是替我送解酒汤的,而我那天并未去参加宴席,而是早早睡了。”
这么一说,任是谁都知道芯蕊动的心思,她居然把心思动到了她主子的身上,而这个主子,还是那么好欺负的晴暖!钮祜禄府这些年对她的恩情,她居然都当做了驴肝肺!
晴暖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似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感情,她用手紧紧的握住了嘴巴,眼泪就这样直直的掉了下来,落在了她藕荷色的裙子上,慢慢晕了开来。
或许她早已将芯蕊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胤禛有多少姬妾她都可以当做看不到,一心一意的守着他做他身边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而唯独这个自己已当做姐妹的人不行,那是硬生生的背叛,被人背叛的痛。那样的痛,如同心头被生生剜掉一块,而这种痛,我深有体会!
“不要哭,就算她飞上枝头变作了凤凰,日后的事也说不准的。”我轻抚着晴暖安慰她,我心里也很是难受,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晴暖抽噎着点点头,调整了许久,才对我说:“她肚子里有了,嫡福晋说不能让爷的子孙就这样流落了,所以才……”
我一惊,芯蕊竟有这样的手段,恐怕她知道的很明白,若是只和他睡过,也未必就能收了自己,而若是肚子里有了胤禛的孩子,依着皇家的面子,胤禛的面子也必定会收了自己。
我这才惊觉芯蕊的心机是有多么深沉,回想当年第一次遇见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无不透露出她的心机——我本该是她最应该感谢的人,而她不过是轻轻感谢了一下,而对于胤祥和扎尔图俩人,却硬是要以身相许!还有那年的中秋节,她斩钉截铁的说一定要跟着晴暖,就算当陪嫁丫鬟也不愿意出去嫁人,而这一切,都是她在见过了那些男人们之后有的反应。
原来她一直是个势力的主!
“孩子?几个月了?”我问晴暖。
晴暖又是一声叹息,道:“不过才一个月罢了,还看不出什么来。”
我点点头再次无语,只觉得晴暖这次被芯蕊完全背叛已经说不出的可怜,真的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现在这副模样,根本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
对于胤禛什么时候纳芯蕊为妾,我很想知道却又不敢问,支支吾吾许久也没有敢吐出半个字来,晴暖又叹了口气,似在缓解心中的压力,顿了一会儿才问我道:“我家中可好?这半年多来未出过府门,家里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阿玛和额娘还有哥哥可好?”
我心中一惊,才知晴暖根本就不知道扎尔图的事,脑子里飞速的组织语言,却仍旧觉得有些惊心动魄的,脑子里反复思量再三,一线犹豫闪过,要么就不要说了罢,然不过是闪过了一下又马上被我否定了,晴暖是扎尔图的妹妹,她又为什么不能知道?况且我实在无脸面上钮祜禄府去忏悔,便只能到晴暖面前将自己的罪行一一与她说了,祈求她能够原谅我……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流露于脸上,晴暖看着我,有些疑惑的问:“姐姐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刚想摇头,转念一想是真的有事,又只能慢慢的点点头,暗暗深吸了口气才对晴暖说:“晴暖妹妹,你哥哥扎尔图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晴暖摇了摇头,脸色已经渐渐惨白下来。我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按着这个开头,也必定能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又深吸了口气对她道:“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晴暖已经僵住了,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吐出五个字:“到底……怎么了?”我捂着眼睛跪倒在她的面前,哭说:“他在四天前死了……为了救我的姨妈……也是因为我,他被人害死了!”
晴暖的脸色已惨白如纸,眼睛定定的盯着我,我看着她的嘴唇不住的在颤抖,我开始害怕她会发生什么事,也开始后悔根本不应该将这个事情告诉她,她已经受了一次打击,哪里还承受的住第二次?而心中的有个预感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更可怕更难以挽回的事!
“不可能!……”
这是我听到晴暖在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简短的三个字,也是我离开这儿前听到的最后三个字。
我瞧着晴暖似乎不对劲,她愣愣的坐在那儿,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将她额间的散发吹的乱七八糟,我见她额头上慢慢沁出的冷汗,将那些散乱的头发沾在了额头上,显得很是狼狈。我不知所措,低头一看,只见晴暖下身竟已浸在血泊里,那张贵妃榻上已经满是血渍,很是狰狞。我颤抖着手将她扶着躺倒在那满是血污的榻,心里已经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晴暖那样呆愣愣的,不喊也不动,我瞧她双腿间又似有水流下来,伴随着那鲜红的血,扩散的更加狂妄!
要怎么办?晴暖现在是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还是孩子会保不住?该怎么办?
我慌的在屋子里团团转,转念现在是不是应该喊人过来?对!要喊人过来看看!
我扯开了嗓子大喊着来人,最先进来的却是芯蕊,她也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上前来检查,我拦住了她止住了她的脚步,芯蕊对我喝道:“快去叫嫡福晋过来!叫王爷过来!去喊大夫!”
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回头看看躺在那儿的晴暖的脸色更加的惨白,眼神已经没有了光华。我急忙迈步往外面跑,在跨过了门槛才想起来,芯蕊现在怎么说也还是晴暖的丫鬟,又为什么是我去喊人?
然这个念头只是闪过,我虽然不是不愿意去喊人,但想想总有些不平。想芯蕊也不敢拿晴暖如何。
大夫到了之后,一切又都紧急起来。他说晴暖的状态不是很好,孩子有早产的症状。我惊恐万分,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胤禛及他的几个福晋都来了,那些个福晋除了嫡福晋外脸上表情都有些凉凉的。我远远地看着胤禛焦急的在那儿走来走去。不过一会儿我们都被稳婆从屋子里拦了出来,我知道晴暖这是要生了。
大夫站在外面向胤禛汇报状况,我慢慢走近了,听见那胡子花白的大夫说:“如果再不醒转过来,孩子生不下来,恐怕大人小孩都会有事。”
我紧紧捂着肚子,大口的喘着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那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胤禛的目光从那儿射过来,灼灼的散发着怒气。我急忙躲避了他的目光,往后缩了一缩,胤禛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怒,两三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拉过了我的手腕,质问道:“为什么你一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吓的发抖,哆嗦着说:“扎尔图的事……”还没等我说完,胤禛就毫无预警的狠狠给了我一巴掌。那啪的一声还在脑子里发响,耳朵也已经嗡嗡的响了起来,面前的一切事物晃了两晃之后,才重新对焦,我傻傻的抬眼看,眼前这张原本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却早已变成了火山瞬间喷发,他的眼睛里满含着怒气,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本来就薄的嘴唇已经紧紧抿了起来,因为生气使他的脸变得有些微红。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想找些什么话解释一下,然根本找不到任何合适的,我便也不想再解释。
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尖锐又刺耳。我狂奔到了门口想要进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却被人一把拉住,回头却是胤祥。他眼中传出来的那种不知名的情感,让我不安。
我哭着央求胤祥将手松开,但是他却越抓越紧,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跟我回去!”我只能拼命的摇头,一把抓住了门的雕花栏,大声的恳求他:“不要!你让我进去看看吧!如果不让我进去看看,我不放心啊!求求你了!”
“不行!你跟我回去”胤祥狠狠的抓住了我喝道。
我拼了命的抓住栏杆想要挣脱他的纠缠,这时屋子里一个丫鬟匆匆端着一盆子浓浓的血水出来,焦急的要哭,她将血水递给了旁边接手的小丫鬟后,慌乱的对胤禛说:“不好了王爷!侧福晋出血不止!孩子还没出来,稳婆叫奴婢出来问,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我脑子像是被重重锤了一记,竟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胤禛接近狂暴的怒吼从旁边响起,他说:“大人孩子都要保!任何一个出事都拿你们是问!”
我的手脚发软,再无力去抓栏杆,任胤祥将我从地上拖起来一把抱了往院子外走。我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
而我的肚子有些发疼……脑子愈发的昏昏沉沉,一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第十六章 你不是她
我傻傻的躺在床上,脑子里有些乱乱的。自从醒过来,我便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晴暖的消息。
胤祥总是默默地坐在我的身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只是静静的盯着我看,我张嘴问他:“钮祜禄侧福晋现在怎么样了。”等我说完这句话,发现嗓子已哑的不像话了。胤祥倒了杯水给我,看着我喝下了,才对我说:“她很好。”他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我,又问:“你去那儿干什么?又对她说了些什么?你可知四哥对她十分看重?”
“我……”我刚要一股脑儿的解释,但话刚说出口就发觉自己现在和晴暖根本不是很熟,否则非露出马脚来。我暗暗松了口气,沉稳住了声音,说道:“我本是去串门子向四嫂讨教刺绣的阵法,意外碰见了在院子里散步的钮祜禄侧福晋,看她不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事,就把她哥哥的事告诉了她,没想到她竟然会……”
“你在说谎……”
没等我说完,胤祥就果断的说出了这句话。我只觉得万分惊恐,又回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自己也觉得漏洞很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继续圆谎,只能硬着头皮一遍遍的跟他强调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胤祥硬邦邦地看着我,凉凉地说:“随你,那去看看她吧。”
他起身离开床榻,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来看我,说:“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眼眶里有些湿润,用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目送着他离开房间,我才从床上慢慢的爬起来,叫莺儿给我准备马车。
晴暖的屋子前一片寂静,或许是因为坐月子需要清静的缘故,这儿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夏日灼灼的日华撒在了葱翠上,跳跃无比,配着蝉鸣,静谧而诡异。
我定定的站在那儿不敢抬脚进去。领我过来的老仆妇早已经离开,现在就剩下我一人。我似乎还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听到惨烈的叫喊声,一阵阵的心悸又爬上了心头。努力挪动了几下脚步,才勉强靠近了些屋子。正要推开那门,它却忽然自己打开了,吱呀一声,透出一股子的阴风,凉凉的扑上了我的脸颊。我打了个哆嗦,镇定了心神往里面走,心里总觉得怪怪的,那种情绪别样异常,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掀开布帘子,看见一个白衣身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一扇窗,愣愣的看着她面前的笔架。风吹动了那一管管挂着的笔,轻轻的摇晃,笔相互碰在一起发出一连串轻微的撞击声。再把视线移回到那个身影上,感觉告诉我,她有些陌生。
“晴暖……”我试探性的轻轻喊了一声,那个坐着的身影微动了一下,良久才慢慢回过头来。她披散着头发,遮住了额头和一部分脸颊,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见到我后嘴唇哆嗦了一下,勉强镇定了心神似的,扯出一丝笑容,轻轻道:“姐姐来了……”
我在脑子里分析着那个声音,觉得并不像晴暖平时的声音,有些奇 怪{炫;书;网,便问她:“你生了风寒?怎么声音都变了?”
晴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旁边一张小小的摇篮中正在熟睡的孩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唇型和我对话:“姐姐今天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也比这嘴唇口型同她说:“我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晴暖羞涩的笑了笑,惨白的脸上稍微染上一丝红晕。我上前几步到了她的跟前,想要扶她到床上躺一会儿,却被晴暖拒绝了,她又轻轻对我说:“不想睡,想坐会儿。”
我点点头,开始絮叨自己心里是有多么担心她:“昨天真的吓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说那些事了,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也不怪姐姐……”她轻轻地笑了笑,再不说话。我原想握了住她的手感受下她的温度以确认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活生生的,而晴暖却缩了一下,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脸色变了几变后,勉强微笑道:“我真的没事,害姐姐担心了。”
我盯着她的脸看,却越看越不对劲儿,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晴暖!她虽然与晴暖长的极其相似,但我却能很肯定的说这并不是晴暖!脑子里电光火石,又想到芯蕊与晴暖长的有八分想象,这些年来她们主仆二人时常在一起,有一次我看到芯蕊的动作竟和晴暖是一摸一样。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腾……心脏骤然加速,希望没有那种可能!
我凝视着晴暖,想从她苍白的脸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来。那种异样的感觉如同腐骨之蛆,慢慢的钻到了我的骨髓之中,一寸寸将那疑惑如同白骨一般啃噬出来。我伸了手慢慢的去摸她的脸,晴暖有些僵硬的等着我去摸她,然我还没触到,就缩了回来。
晴暖眼角微敛,一会儿又抬头看我,才带了些许温柔的笑意,说:“姐姐这次出来,可有人知道?”
我点点头,笑了笑说,来看看你和孩子,那次真把我吓坏了。随后又环顾了四周,见来了这许久,真是一个丫鬟仆妇伺候的人都没有,就问她:“芯蕊呢?”
晴暖一惊,笑容有些委顿,似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道:“死了……”我当即愣在那儿,有些不敢相信,那冷冰冰的两个字,从晴暖口中说出确实有些奇 怪{炫;书;网,她表现的有些奇 怪{炫;书;网,异常的镇定。若是以前,她的眼圈一定会发红,况且芯蕊跟了她这么些年,即使出了那件事,也未必真会决绝到这幅程度。
“怎么死的?”我有些好奇,毕竟上次见她,她还很好。
“小产死了。”晴暖淡淡道。
我哦了一声,瞧她这幅模样,原要问为什么会小产,然还是忍住了,怕晴暖会不高兴,却听晴暖自己说:“她跌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大出血死了,就这么扔出去葬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惋惜地说:“扔出去葬了?葬哪儿了?毕竟她跟你这么多年,得给她置块好坟地。”
晴暖轻笑了一声,又低声道:“不过是一个丫鬟,没什么可惜的。”
我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我只觉得今天的晴暖真的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