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令红衣更加不明白的是,独孤信竟然说了一个“替”字,这让红衣很是不解。
独孤信似是猜到了红衣心中疑惑,接下来的话语就少了许多,有些沉默寡言,只拿出了一坛自己酿造的美酒,与横江你一杯我一杯,将美酒喝得干干净净,继而便长身而起,告辞而去。
横江见兄弟要走,自然是将这送出院外。
独孤信行走时,施展出缩地诚寸的道术,三两步就消失在了山路拐弯之处,不见了踪影。再绕过几个殿宇,走过几座被积雪覆盖的树林,便回到了独孤信那座种慢了各种花朵,满院飘香的院子。
独孤信进入院子之后,便催动了院中阵法。
顿时,氤氲白雾,弥漫在院子当中,隔绝了院内院外的视线。
独孤信沿着院中百花之间的小路,往里头走去,每走几步,身上便有一阵阵光辉散开,当她行至百花深处之时,穿在身上的长长衣袍,已是变作了一件雪白的长裙,继而她挥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玉冠,纳入衣袖当中,再随手摘了一朵院中正在怒放的花朵,插在了发髻之上。
廖长空在这院中,已是等候多时。
她默默的等着独孤信换回女装,直到独孤信鲜花插上发髻,踏入门槛,廖长空才微微一笑,问道“如何,见到你的横兄了之后,是不是心花怒放,一下子就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连道心也变的稳固了?”
独孤信点头微笑,大方承认,又道“师姐觉得我这样打扮,好看么?”
“好看!当真好看!”
廖长空眼中含着不用质疑的神态,朝窗外百花指指点点,道“独孤师妹国色天香,人比花娇。休说是这院中百花比不得你,就算是那凡俗间神话传说中,掌管百花盛开的春神,也比不得阿信妹妹。”
独孤信明显有些不够自信“真的么?”
廖长空点点头,眼神一凝,语气越发的严正,道“阿信妹妹若是不信,我愿意对道心发誓。”
修道,即是修心。
仙门中人最重视道心,也最忌惮心魔。
廖长空神态笃定,愿意对道心发誓,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却没有让独孤信的神态变得开心愉悦,反倒是让独孤信悄然闭上了嘴唇,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
“唉……”
独孤信长声一叹,道“可惜,横兄不知道。”
廖长空咬咬牙,道“只要阿信妹妹穿着现在这身衣裳,朝横师弟面前一站,横师弟肯定惊得呆若木鸡。当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你再与他多多接触,以你们二人的默契与性格,必定会日久生情。”
“不能说。”
独孤信摘下头上戴着的花朵,插在了花瓶里,眉宇间颇为伤怀,又道“此事,说不得啊。”
廖长空问道“阿信妹妹是担心横师弟知道了你是女子之身,便会因为此事,而觉得你骗了他,就笃定此事违背了他的信义,甚至会因此而与你恩断义绝?”
独孤信摇摇头,道“不仅仅是因为横兄。”
廖长空见独孤信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这师姐师妹二人,虽在年幼之时,曾有过些许误会,却素来关系极好。廖长空性情高傲,平日里与人相处,素来是少言寡语,直到与横江相熟十年之后,才对横江稍稍温柔了几分,不再像当年那样锋芒毕露。她也只有在独孤信这个阿信妹妹面前,才会如此恬然温和,说些知心话语。
独孤信极美。
她做男子打扮,便是宣明道场最为俊逸帅气的男弟子,即便是早已叛离了宣明道场,堕入旁门左道,十年之前又因封魔岛之事,转投紫霄宫道统门下的东方未明,在相貌气度之上,比独孤信亦是相差甚远。
她像今日这般,若做女子打扮,即便廖长空这种容貌美妍,英气十足又身材火爆的剑修,也有几分自惭形秽。
独孤信端的是人比花娇,美人如玉。
有她穿回女装,站在窗户之内,面向着院中百花,这百花便在顷刻之间,仿佛黯淡了七分颜色,只剩三分娇媚。
独孤信的视线透过山峦深雪,望向横江的院落所在之地。
她就和么立身不动,望着望着,突然间周身天地灵气滚滚翻腾,卷得窗外百花左右摇曳,花瓣上下浮动,掀起一阵阵花浪。
见此形象,廖长空眼神一亮,心道“阿信妹妹简直是天纵之姿,就连站在窗口,隔山相望,远眺横江那座院落之时,都能心有所感,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就此悟道。这般天资,只怕就算是紫霄宫里,那长生不老的天尊门下,也无一人比得上阿信妹妹。”
道心通明的悟道状态,时间可长可短。
有时只需一瞬间。
有时候甚至可以持续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此事因人而异,也因人之修为道行高低而各有不同。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又亮,到了第二天,独孤信依旧出于悟道状态当中,未曾醒来。
中午时分,院外似有人来,却被阵法白雾挡住,进不了独孤信这座院落,那人就只稍稍停了一停,便要转身而去。廖长空察觉院外有人,就飞出去查探,见识门中师弟,便问他何事,那师弟只说,扶向阳师兄在凡俗世间的族人,派人送信来到师门,可扶向阳师兄昨日一早回来之后,就对人说要闭关炼丹,于是便将信笺,送到了独孤信之处,毕竟独孤信如今是宣明道场的代掌门。
廖长空打开信一看,见信中多是些“敬告老祖,敬问老祖”之类的话语,无非是以这一封书信,来禀告扶向阳自家准备如何治国,同时也询问扶向阳,具体要如何当好这个皇帝,才能让扶向阳这个老祖满意。
廖长空将书信看完,收入衣袖,让送信的师弟回去,她则手持扶家送来的书信,离开了独孤信的院子,却不是去找扶向阳,反倒是大步朝着横江的院子走去。在廖长空看来,横江虽修炼天赋平庸,修为与道行也不高,可却智略深远,远在扶向阳师兄之上,扶家做了皇帝之后的治国之策,与其问扶向阳,还不如问横江。
不料,当廖长空来到横江院中之时,却发现横江站在雪中,手中捧着一副画卷,正目光灼灼凝视着画中景象。
另有一个穿着铠甲,做武将打扮的男子,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
当廖长空进入院中之时,那武将赶紧躬身一拜,施礼道“扶家子弟扶匡,拜见上仙。”
廖长空点点头,不多做理会,只径直走到了横江身边,盯着横江手里头的画卷一看,却见那画卷之上,画着一个年岁大约是十四五岁,貌美倾城的少女……
“师弟,此女是谁?”
廖长空觉得画中女子眉宇之间,隐隐让她有着几分熟悉之感,却不知是在何处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启禀上仙……”
无需横江回复,那武将打扮的扶匡,已抢先开口,道“此女名叫洪馨菡,是中土帝国丞相之女,年少之时,受紫霄宫一位仙人看中,将她带离皇都,前往紫霄宫拜师学艺。洪馨菡离家之后,虽一直没有回来,却时不时会寄送书信回家。听闻此女在紫霄宫当中,很受宫中群仙赏识。”
廖长空盯着画中女子看了看,神色一沉,道“你为何将洪馨菡的画像,送至我宣明道场,此事与我横师弟,有何关系?”
扶匡拱手抱拳,神色有些慌乱,一五一十将此事说出,道“启禀上仙,二日之前,三位上仙离开皇都,我扶家占了皇位,可丞相大人却留下遗书,连夜悬梁自尽了!丞相在遗书中说,他眼睁睁看到皇帝受辱而死,却无能为力,愧对先帝,愧对李家历代帝王,无颜活在世上。那洪馨菡乃是紫霄宫弟子,一旦知晓她爹是因三位上仙废立皇帝而死,只怕……只怕……”
第二百四十六章:青梅竹马
中土帝国,李家皇朝已有数百年。
丞相在横江废立皇帝之后,选择悬梁自尽,为前朝尽忠,不愿意继续在扶国公做皇帝之后,继续在朝中为官,此事无可厚非。
扶匡眼中带着几许惊慌,连续说了两回“只怕”之后,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这扶家子弟,知晓仙门中人,多半都是心思敏捷之人,余下的话语,无非是有关洪馨菡不会就此罢休,必会替丞相报仇之类,此话他即便不说,横江与廖长空亦是心知肚明。
“洪馨菡……”
横江抬头微叹,远望山外群山,神态虽依旧淡然,眼中已有几许怅惘。
今时今日,扶匡说起洪馨菡,横江心中才猛地浮现出十几年前,那一个与他在一起读过书的女子。
洪馨菡是丞相的女儿,自幼便住在皇都当中,她被紫霄宫收入门墙之前,也曾经常往来于周先生府邸,向周先生讨教学问。
那段时间,横江在周先生门下求学。
二人经常见面,很是熟悉,周先生见洪馨菡聪慧温柔,便起了撮合横江与洪馨菡的心思,曾与横江说过,要亲自去丞相府,替横江提亲。
横江那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周先生是因和丞相政见不和,这才被罢了官,他又怎会愿意让周先生低声下气,去丞相府求亲。于是,哪怕周先生三番五次,对横江说,他和丞相之间,只是政见不和,只是治国理念不一样,私下里双方不仅没有什么仇恨,反倒经常会有一些书信往来,交流学术。
双方若有深仇大恨,周先生怎会在得罪了丞相之后,还能留在皇都之内,安安稳稳的做学问?若真有不解之仇,洪馨菡身为丞相的女儿,又怎会时不时去周先生府邸登门拜访,讨教学问?
当时的横江,年轻气盛,他一直以为,周先生是因为和丞相作对才罢了官,双方便是大仇人,他身为周先生的学生,怎么能娶大仇人家的女儿为妻。周先生最终未能说服横江,去丞相府求亲之事,也就此作罢。不久之后,洪馨菡就再也没来周府求学,横江以为丞相是把洪馨菡许配了人家,不许她再在外边抛头露面,便也没多想,再到后来,成碧君下毒害了周先生,栽赃横江,横江迫不得已离开皇都,便更是不知洪馨菡的消息。
离了皇都之后,横江浪迹天涯,虽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可当年皇都里发生的事情,他却记忆犹新。即便横江只在十几年前,远远的见过丞相一两回,横江先前再临皇都之时,依旧是一眼就认出了丞相的身份。
也正因横江知晓,丞相与周先生被害,并无关系,这才在诛杀皇帝,废立帝王之时,没有对丞相动手。他却不曾料到,丞相在他离开皇都之后,竟然选择了悬梁自尽的举动,来为前朝尽忠。
“不愧是连周先生都赞叹不已的人物,在忠义二字之上,丞相可谓是冠绝整个中土帝国。只是洪丞相这种愚忠的举动,到头来却害得我宣明道场不得安宁……”一念至此,横江禁不住心中叹惋。
扶匡将诸事禀告完毕,便不再多留,辞别下山去了。
红衣微微低头,默默的站在一旁。
廖长空自红衣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时,深深的看了红衣胸前一眼,随即廖长空再傲然挺起胸膛,让红衣脸色更是微微发红,拱手道“廖师姐有礼了。”
“数月不见,红衣师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廖长空朝红衣点头回礼,坐到横江对面,周身剑意勃发,道“师弟在皇都之时,就该一剑杀了那丞相!反正这人在我们离开皇都之后,悬梁自尽,一命呜呼,她女儿肯定会把他的死因,算到我们头上,不杀白不杀。”
横江放下画卷,摇头不语。
廖长空皱着眉头,眼神越发的明亮锐利,又道“那个教你读书周先生,不就是被洪丞相逼出朝堂的么?你杀了丞相,只算替周先生报仇,为何要心慈手软?莫非你早在十几年前,就认得那洪馨菡,对那丞相的女儿暗生情愫,把那丞相当做岳父,这才不肯下手?”
横江见廖长空说的如此离谱,他却也不烦不躁,知晓这便是廖长空表达关心的一贯态度,便也不反驳,只将十几年前,在周先生府中求学,以及与洪馨菡曾经同窗的事情,对廖长空说了一说。
“原来你哪个洪馨菡,竟然是青梅竹马!难怪你拿着洪馨菡的画像,直勾勾看了许久……”
廖长空皱眉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洪馨菡么?”
横江摇摇头,道“师姐多心了,当初周先生要去丞相府替我求亲,我都没有答应,事后又怎会再惦念那个女子?”
廖长空听到求亲二字,眼神突地满是怒火,可一瞬间之后,有冷静了下来,闭口不言,心中想道“师弟连当年求亲的事情,都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就意味他问心无愧。我和他只是同门师姐弟,不可过多插手他的私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如果他真对洪馨菡断了念想便好,他要是一心惦念着洪馨菡,到头来让阿信妹妹伤了心,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横江虽心思缜密,又哪里能猜得透廖长空的心事?
女人心思,便如空中变幻的云彩,捉摸不透。
横江只道“紫霄宫与中土帝国,相距甚远。丞相虽悬梁自尽,上吊而死,消息若要传至紫霄宫洪馨菡耳中,还需一段时日。洪馨菡得知了消息,再回到中土帝国,又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师姐可以与燕青崖师兄,扶向阳师兄,以及独孤兄,一起商议应对之事。”
廖长空道“若那洪馨菡二话不说,要我们把你交出去,一命偿一命,我们该如何应对?”
横江道“我宣明山虽有五千年道统传承,却又怎么敌得过由长生不老天尊立下的紫霄宫?敌强我弱,若实在没有胜算,若把我交出去之后,能让紫霄宫退走,此事我心甘情愿。”
“哼!”
廖长空衣袖一甩,含怒起身,喝道“你想得美!把你交给紫霄宫,你就能和洪馨菡那个狐狸精朝夕相处,双宿双栖了么?”
她竟不等横江回答,已是转过身去,大步而行,离了横江这座院子,朝远处宣明山的高塔,飞掠而去。
独孤信习惯在高塔当中读书修道,如今宣明山由独孤信承担代掌门之职,廖长空自然是去找独孤信商议。
“师兄。”
红衣等廖长空消失不见,才悄然凑到横江身边,低声问道“那个洪馨菡……漂亮么?”
横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他信义当先,说惯了实话,自然也轻易不愿意骗人。
“那……那廖师姐说的对么?”
红衣眼神有些焦急,问道“师门把你交出去之后,你就会和洪馨菡双宿双栖?”
横江摇头道“不会。”
红衣却有些不信,犹豫了许久,才扭扭捏捏说道“师兄要是想和洪馨菡双宿双栖,……务必带上红衣一起走。”
横江愕然,问道“红衣不喜欢师门?”
“喜欢呀。”红衣连连点头,却脖子一偏,想了想,道“可我更喜欢和师兄在一起。”
这般语言流露,已是极为直白。
红衣说出此话,便觉得不对,脸颊、脖子、耳朵,唰的一下全红了。仙道世间里,世人久经礼法规矩教化,对于男女之事,素来是慎之又慎。哪怕是年幼的小童子,也知道男女有别,更知男女大妨,哪怕是长大了之后,遇到了心仪之人,对于男女情爱之辞,亦是难以启齿。
尤其是仙门中人,大多久居山中,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求仙问道之上,对于男女情爱更是率真。
红衣在不经意间,就将心事表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