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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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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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先生先用。”
  “谢陛下!”
  兔子很肥,张永的手艺也是相当不错。吃下整条兔退,杨瓒意犹未尽。朱厚照吃得满嘴流油,大叫痛快。
  护卫又打来几只兔子,套了两只野鸡。张公公继续忙碌,喂饱天子,顺带给护卫露了一手。
  营地里香味飘散,小心跟上的城门卫,趴在雪地里,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抽着鼻子,着实难熬。
  “你说,那些护卫发现咱们没有?”
  “不晓得。”
  “这味道可真香,必定加了番商的香料。”
  “对啊,真香。”
  城门卫暗中跟随,轻易不敢露面,唯恐引来天子怒意。分人回去报信,余下只能继续藏着。
  营地里,几名护卫啃着兔子,蹲在距城门卫不足十米的地方,眯眼坏笑。
  跟踪夜不收,简直关公门前耍大刀。
  香吧?
  雪窝子里冷不冷?
  冻不死也饿不坏,继续藏着,老子就不“发现”你们!
  伯府的护卫棒槌不假,但跟着长安伯,耳濡目染,偶尔蔫坏一下,无伤大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杨御史的厚黑学
  
  夜间一场大雪。
  隔日,杨瓒醒来,走出帐篷,天地间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护卫正在收拾营地,熄灭的篝火冒起屡屡青烟。
  杨瓒回到帐篷,打开包裹,添了两件夹袄,再罩上外袍,披上斗篷,方觉暖和了些。
  “杨先生!”
  帐篷外,朱厚照精神头十足。
  依旧是青色长袍,黑纱幞头,腰间一条乌角带。
  眨眼的时间,耳朵鼻子都被冻得通红。连打两个喷嚏,丝毫不以为意。抓起一把雪,团成一团,对准熄灭的篝火丢了过去。
  张永谷大用紧跟慢赶,不敢稍离半步。
  见朱厚照打喷嚏,更是吓得脸色骤变。忙不迭取出瓷瓶,倒出两粒丸药,呈上水囊,苦劝道:“陛下,万万保重龙体!”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赤脚大夫都见不着。万一天子着凉,后果会是如何,张永和谷大用想都不敢想。
  “朕知道了。”
  心情好时,朱厚照极好说话。
  服下丸药,喝下两口温水,揉揉鼻子,顿觉畅快不少。
  杨瓒走出帐篷,恰好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担忧。
  “陛下,雪中难辨方向,行路恐不方便。如再下一场大雪,封路是为必然。”
  所以,您看,是不是调转马头回京?
  想要北狩,日后总有机会。何必挑这样的天气赶路。
  朱厚照沉吟片刻,令张永召来一名护卫,询问路途情况。
  护卫不知杨瓒所想,如实禀报。
  “回陛下,雪大,行路确有些难,但非是不能走。只是速度会慢些。”
  “好。”
  朱厚照大喜,能走就成。
  他走的慢,京中追来,速度也未必快。
  走!
  能走到哪里算哪里。
  少年天子打定主意,护卫拆掉帐篷,埋上火堆。
  两人飞身上马,先往前方探路。余下则慢行一步,护卫朱厚照和杨瓒,沿被雪掩埋的官道,一路向东。
  坐在马上,杨瓒紧了紧斗篷,扫过方才回话的护卫,很是怨念。
  干嘛这么老实?
  稍微转上几句,说不定天子就能被劝回去。
  现如今,想都不要想。
  离京之前,他也想过,是不是该想方设法拦下天子。金尺在手,总有几分把握。
  可是,能拦一次两次,拦不住三次四次。
  现在天子信任他,出京之前,不忘找他跑路。若强硬加以阻拦,令天子生出嫌隙,瞒着他偷跑,事情才更无奈。
  深坑无底,也不是谁都能跳。
  杨瓒明白,他能立足朝堂,官至四品,至今没被参倒,七成以上是靠天子信任。
  哪一天,天子不再信任他,就算手握御赐之物,后知五百年,也会被同僚踹下悬崖,坠落万丈深渊,跌个粉身碎骨。
  这绝非危言耸听。被撵回老家的刘玉,就是最真实写照。
  不是肯放下身段,主动投靠厂卫,成为刘瑾幕僚,怕是现下还在象山种田打渔,子孙后代再难科举晋身。
  想到这里,杨瓒捏了捏额角。
  进也难,退也难。
  现下里,跟着天子出京,暂时安全过关。回京后,是否能让内阁息怒,却很难说。
  回忆早朝之上,内阁对天子北狩的态度,杨瓒忽有垂泪冲动。
  不惹便罢,一惹就是三位大佬,这日子还能更刺激点吗?
  事前通风报信?
  功不抵过!
  李东阳谢迁如何,杨瓒不敢打包票,但刘健刘阁老,绝对会以眼杀人,戳他个几百下,不成筛子不算完。
  杨御史满心酸楚。
  朔风卷过,身上冷,心更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心口拔凉拔凉地啊!
  “杨先生,快些!”
  探路的护卫返回,眼再行半日可抵通县。
  “途中遇商队,正往北去。货物多为粮食,但,”护卫顿了顿,表情凝重,“卑职发现车辙印不太对,忆起戍边时抓获的走私商人,怀疑车中不只是粮食,恐有铁器。”
  “铁器?”
  听到此言,杨瓒打马上前,惊讶挑眉。
  去年,辽东都司重开互市,允许草原牧民前来交易。然大明同鞑靼的关系实在不好,三天两头就要打上一场,走私商人不论,就官方而言,压根不会做生意。
  瓦剌离得远,又被鞑靼阻隔,更不可能派队伍市货。从互市得益的,唯有朵颜三卫和归降的女真部落。
  对方用皮毛人参马匹,换取明朝的盐巴布匹以及茶叶。
  铁器严禁私卖,无论是谁,一旦被查到,买卖双方都要吃挂落。
  辽东镇守太监很有经济头脑,在商人往来途中,踞官道设立关卡。
  不交税,过路费总得交。
  每逢开市,镇守府都有不小进项。
  事闻朝中,御史弹劾,请裁撤该地镇守。
  朱厚照下敕,令其改过,却并未将人召回。实因杨公公收取的路费,五成送回内库,四成购买粮食棉衣,供边军所用。余下一成,多数打点都司上下,少数落进自己口袋。
  无论如何,辛苦费总要有点。
  天子高举轻放,都司体会圣衣,也未落井下石。杨公公成了不倒翁,无论御史怎么参,左摇右摆,就是不倒。
  论起奉旨贪污,在杨公公面前,刘公公和杨御史都属小字辈。
  后因反对声浪委实太大,辽东都司也扛不住,杨公公上言请罪,主动撤销关卡。然而,关卡没了,官道旁的“茶水摊”取而代之。路费变成茶水钱,照收不误。
  对此,御史也是没辙。
  设立关卡,自当义正辞严加以痛斥。路边几个茶水摊,如何弹劾?
  杨公公办事聪明,茶水摊的掌柜都是民户和退役边军,借收路费的机会赚些钱财,基本是民不报,官不究。
  商人不在乎几个“茶水钱”。
  在茶水摊买过“茶点”,领了“凭证”,附近卫军都会行个方便,知机的盗匪也少有杀人越货。
  有了富裕,当地村人也能得到实惠。
  御史再上疏,未必会得赞誉,八成还会被百姓骂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茶水摊的功用,不只为收钱,更为盘查往来商人。如人夹带铁器等严禁之物,一经发现,人货俱要截留,并交卫所镇抚使,严查是否和鞑靼勾连。
  这样的事情,边军不好做,镇守太监就没那么多顾忌。
  外部矛盾激化,内部矛盾自会消弭。
  当下,鞑靼盘踞在明朝北疆,呲牙咧嘴,状似一条恶狼。
  边疆重镇,文武勾心斗角,宦官御史不睦,平日里吵架乃至抄家伙上,都算不得稀奇。但有鞑靼在侧,必要时,总是能拧成一股绳。
  牢靠与否,需时间考验。
  总的来说,在边疆日久,不是数典忘祖,坏得流油,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守住底线。
  这样的情况,杨瓒知道,朱厚照更加清楚。
  查看舆图时,特地对照北疆送回的密报,标出各处关卡,同驿站加以区分。他清楚记得,镇守蓟州太监效仿辽东,同在重要通路设立关卡,盘查往来。
  商人市盐市粮,不超过一定数额,朝廷并不严格限制。但铁器绝非可交易之物。别说兵器,便是日常炊具,都不许带出关口。
  这些人敢夹带铁器,究竟有几个胆子?
  “这些商人的身份,可能查明?”
  “回佥宪,口音很杂。卑职仅能听出,有两人来自晋地。”
  晋地?
  想起某朝的x大晋商,杨瓒脸色微沉。
  朱厚照握住马鞭,敲了敲掌心。少年的面容,消去稚气,赫斯之威,凛然彰显。
  “先跟上去,沿路留下标记,莫要惊动对方。”
  “遵令!”
  护卫抱拳行礼,跃身上马。
  待其行远,朱厚照唤来谷大用,道:“谷伴伴,你带两人急速赶往定武卫,传朕口谕,令卫所调派五十官兵,循标记追上这些商人,全部拿下!”
  “奴婢遵命。”谷大用应诺,并言自去即可。护卫人数本就不多,应留下护驾。
  “谷伴伴忠心,朕知晓。”朱厚照顿了顿,认真道,“你认路吗?”
  “回陛下,奴婢记得舆图。”
  “朕恍然记得,谷伴伴的方向感似不太好。”
  记得舆图,未必能辨别方向。又是遍地大雪,更容易跑偏。为免耽搁,还是带人上路。
  “奴婢……遵命。”
  谷伴伴眼中含泪,陛下,能否别这么打击人?
  杨瓒默默转头,熊孩子打击人,道行当真不浅。疼得满地打滚,也只能生受。
  最后,谷大用同护卫离去,朱厚照身边,眨眼少去五人。
  带队校尉皱眉,请示过天子,策马回身,停在一处雪窝前,开口道:“别藏了,出来。”
  过了片刻,不闻动静。
  护卫不耐,策马上前,这才发现,不是对方故意隐匿,实是在雪地里趴久了,又累又饿,几乎冻僵,动一动都困难。
  “大、大、大人,”一名兵卒勉强起身,牙齿磕碰,艰难道,“小、小的见过大人。”
  护卫脸色难看。
  好歹是京卫,能不能争气点?这样的,别说护卫天子,上马都成问题。
  没多话,扔出一只水囊,几张干饼,道:“我等护送天子往定武卫。尔等速速返回。”
  天寒地冻,怕还有大雪。继续跟着,没有帐篷衣物,也没有夜不收的本领,冻死在雪地里都没人知道。
  “可……”
  “别可了。”护卫又扔出一个火折子,道,“瞧见那处林子没有?去捡些干柴,生火暖暖身子。用雪搓搓手脚,别直接烤火。”
  说着,又从马背取下一包兔肉,扔给回话的兵卒。
  “吃完了,缓过劲来,赶紧回去。今夜必会有大雪,我等护卫天子,没法照看尔等。”
  话落,护卫调转马头,脚跟一磕马腹,无需扬鞭,骏马撒开四蹄,飞驰而去。
  碎雪溅起,崩到脸上,生疼。
  兵卒这才回神。忙捡起火折子,照护卫吩咐,入林捡拾干柴,升起火堆,烤起兔肉和干饼。
  饼刚冒出热气,远处即传来奔雷之声。
  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正马腹贴地而来。
  “咴——”
  距离尚有百米,骑士开始减慢速度。队中分出三骑,径直向火堆奔来。
  “前方可是吕百户?”
  看到三人,吕百户正要站起身,却被一名总旗拉住,低声道:“百户,且等等。”
  三骑距离不到十步,总旗扬声道:“尔等是何人?”
  “本官姚谦,金吾卫千户。”一名骑士亮出腰牌,道,“观尔等袢袄,可是城门卫?”
  仔细辨认牙牌,确定不是伪造,百户和总旗放下担忧,均长舒一口气。
  “我等确是城门卫,下官百户吕岩,见过姚千户!”
  闻言,姚谦面上闪过喜色。当即翻身下马,问道:“尔等可知天子往何处?”
  天子偷跑出京,内阁觐见两宫,联手压住消息。以“天子偶然风寒,身体不适”为名,免升殿早朝,一应朝政事务均交内阁。
  东华门前的动静,已引起不少人注意,私下里猜测纷纷。
  内阁两宫均知,消息瞒不了多久,必须早日寻回天子,否则朝中必将生乱。
  城门卫卒回报,天子往通州。
  李东阳三人不敢冒险,同厂卫分别调遣人手,派往北上的几条必经之路。
  “日夜兼程,必能寻到天子!”
  金吾卫领命,往通县寻来。领队者,非是问话的姚谦,而是金吾卫佥事,庆平侯世子顾鼎。
  为加快行速,金吾卫都是一人三马,几同八百里快骑。
  问明天子方向,顾鼎立即下令,换乘马匹,尽速赶往通县。
  “沿途搜寻,必要追上天子!”
  “遵令!”
  彼时,朱厚照一行已抵达县城。
  “我等往定武卫办事。”
  城门前,卫卒查验腰牌,确认无误,一行人即被放行。
  通县靠近京师,谓之神京门户。城内驻有卫军,歇脚的商人也有不少。街道两旁,饭楼茶肆不缺,酒馆客栈林立。
  靠近城西,两座挂着红灯笼的青楼楚馆格外醒目。此刻,正门窗紧闭,不见夜间喧嚣。
  “陛……老爷。”杨瓒打了个磕碰,硬是改口,“时辰不早,可先到客栈歇息,明早赶路。”
  “也好。”
  朱厚照精神头不减,奈何体力有限。能撑到现在,已是相当不容易。
  护卫得令,立即下马,熟门熟路寻到一处客栈,唤来伙计牵马。
  “两间上房,一间通铺。备好热水饭食,快些。”
  伙计答应一声,引众人在一楼坐下。少顷送上热水,摆上几盘切好的熟肉,又端来拳头大的馒头,满满的大碗热汤。
  食物不算精致,却是分量充足。
  让伙计取来小碗瓷勺,张永舀起半碗汤,自己先用,又切下小半片馒头,几口下腹。确定没有问题,方摆好碗筷,为朱厚照盛汤。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推开小碗,朱厚照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就是两口。端起汤碗,吹了吹,直接往嘴里倒。
  护卫翘起大拇指,陛下果真有太宗皇帝之风!
  朱厚照咧嘴,吃相更加豪迈。
  张永石化当场,险些皲裂。
  杨瓒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吃自己的馒头,喝自己的汤,让熊孩子豪迈去吧。出门在外,只要不出岔子,没得事事担心。像张公公这样,早晚发际线后退,脑门亮成灯泡。
  用过饭,朱厚照和杨瓒到上房安置。
  护卫包下整间通铺,却无人歇息,而是分散到客栈内外,确保天子安全。
  跟踪商人的护卫尚未返回,谷大用也没消息,朱厚照心再宽,也有几分没底。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丁坐起身,套上外袍就往门外走。
  张永守在榻下,听到动静,吓了一跳。
  天子不歇息,这是要去哪?
  “陛下?”
  “朕去见杨先生。”
  朱厚照脚步不停,转个方向,几步站在杨瓒门前,举起手,想了想,没直接推开,而是敲了敲门。
  张永下巴坠地。
  天子竟然敲门?
  不是他大惊小怪,皇宫之内,哪里是朱厚照去不得?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有敲门的概念。
  听到声响,杨瓒披衣起身。
  刚穿上鞋,眼前就一阵发晕。摸摸额头,不像发热,倒像是低血糖。
  稍歇一会,强打起精神,拉开房门。
  “见过陛下。”
  “杨先生还没休息?”
  “……”说休息了,这位能走人吗?
  无奈扯扯嘴角,杨瓒侧身让开,道:“陛下,请进。”
  瞧见杨瓒脸色,朱厚照皱眉。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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