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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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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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州后屯卫?”杨瓒蹙眉,这样的话,人数可不多。
  “杨佥宪放心,陛下另有手谕,过营州卫时,可自左屯卫及中屯卫再调两千人。抵镇虏营,同密云镇守汇合,共同御敌。”
  杨瓒拱手,道:“臣领旨。”
  “再有,”张永声音压得更低,道,“兴州后屯卫同知是晋王妃的兄弟,杨佥宪调兵时,如遇阻力,无论官职高低,均可行天子授予之权。”
  杨瓒挑眉。
  晋王妃的兄弟,晋王的小舅子?如行上授之权,动尺子还是动刀?
  张永挤挤眼,动尺子不错,动刀也成,便宜行事。
  杨瓒颔首,表示明白。
  张永笑了。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
  “回宫之后,请张公公上禀天子,臣定不负圣望!”
  “咱家必将话带到。”
  朱厚照正等消息,张永急着回宫,并未久留。离开长安伯府,即跃身上马,扬鞭赶往奉天门。
  送走张永,杨瓒收好圣旨,继续收拾行李。
  先时随天子出京,来去匆忙,来不及准备。除了几件衣服,并未多带。现以监军身份北上,天寒地冻,随身的东西必要带齐。
  夹袄斗篷,各种丸药,一样不能少。匕首金尺更要贴身收藏。
  马长史立在室外,轻声敲门。
  “杨佥宪,府中有上好伤药,佥宪一并带上,有备无患。”
  调兵北上,万一遇上鞑靼,文官也要持刀上阵。
  战场之上,匝地烟尘,介胄之间,险象环生。
  临军对垒,情况瞬息万变。
  杨瓒不通武艺,身板也不太结实。擦碰到哪里,受伤的可能性相当大。
  轻伤便罢,万一受了重伤,伯爷见到,怕是吃人的心思都有。
  “多谢马长史。”
  “佥宪客气。”
  伤药分为不同种类,装在木盒瓷瓶里。马长史一一旋开盒盖,打开瓶塞,讲明功用。
  “此为内服,以温水调和,味甚苦。”
  “这两种外用。”
  “黑色药膏,重伤可用。”
  “白色药粉可止血。”
  “刀伤五日可愈。如是箭伤,需看箭头。鞑靼有骨箭,皮甲可挡。如是铁箭,则要当心。”
  明朝禁向草原市铁,不是没有理由。
  鞑靼凶悍,武器并不十分精良。
  少数的火器,要么是北元传下,要么是从瓦剌和兀良哈抢夺走私。
  弯刀虽然锋利,使用的弓箭却参差不齐。
  最好的勇士,官至百户以上,方能配全铁器。侦查的游骑,军事需要,装备也不算差。平时游牧,战时上阵的壮汉,多数用的还是骨箭。
  土木堡之后,明军几十万精锐尽丧。凭借地堡城垣,配合犀利武器,才同鞑靼对峙至今,旗鼓相当。
  随军卫制度日益糜烂,朝中地方贪污愈甚,军饷军粮多被克扣,吃空饷成为惯例,卫所兵额渐渐不足,逃户屡见不鲜。
  无论史书如何评述,正德年间的应州大捷,都是明中叶之后,边军少有的闪光点。
  自此之后,鞑靼实力渐渐减弱,再不敢大举进犯。北疆难得一段“平静时日”。
  杨瓒奉旨北上,调兵御敌,遇到的阻力肯定不小。单凭他自己,别说迎战,能不能举起长刀都是问题。
  当务之急,是寻到可靠帮手,如南下时的王守仁刘瑾。
  “可惜。”
  王守仁请命外放,吏部官文已下,年初即将启程。时间紧迫,双屿卫之事同样重要,实在无法同他北上。
  刘瑾任西厂提督,全身心投入肃贪事业,一样腾不出手来。
  如果顾同知在,事情就好办了。
  杨瓒叹息一声,摇摇头,收好伤药,送走长史,抓起最后一件夹袄,胡乱塞进包袱。
  算一算时间,顾同知刚抵江南不久。即刻北还,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也无法在十二月底前抵达。
  与其抱着不可能的念头,不如实际些,从现有的“资源”里寻找。
  检查一遍包袱,确定没有遗漏,杨瓒直起身,捶捶腰。
  伯府的护卫,应该带上。
  北镇抚司不要想,诏狱估计也调不出人手。
  东厂西厂勉强能划拉一下。
  南镇抚司……
  杨瓒顿住,眼睛发亮。
  “着啊!”
  赵榆赵佥事,就是现成的人手!
  锦衣卫不善打仗?
  完全不成问题!
  赵佥事出身武将世家,祖辈曾随太宗皇帝靖难,未得功臣铁券,却实打实得天子信任。
  纪纲倒台之后,赵氏先祖代行指挥使之责,历代子孙,除非烂泥扶不上墙,否则,必把握权柄,执掌南镇抚司。
  赵氏不显山不露水,根基却不亚于朝中勋贵。
  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
  家学渊源,就算是纸上谈兵,也比谈都没法谈的强。
  “就他了!”
  杨瓒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当即修书一封,遣人送往南镇抚司。随后唤人送一碗汤面,“我在书房用。晚膳无需再备。”
  “是。”
  长随退下,杨瓒淅沥胡噜吃完面,喝下整碗骨汤,擦嘴净手,在室内来回踱步,一边思考,一边消食。
  待长随收走碗筷,房门关上,杨瓒走回桌旁,铺开纸张,提袖磨墨。
  不过两日,关防印信及监军牙牌便能备妥。
  临行之前,杨瓒必须留一份奏疏,不求发挥多大作用,只望朱厚照将要犯熊时,能拦他一拦。
  对部分官员的行为,杨瓒一样痛恨。但是,如在回京前所言,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鞑靼叩边,边镇危急,战火随时可能烧过密云。
  这个关头,君臣必须一心,京城必须稳。
  火气再大,也不能马上喷。至少要等到蓟州危急暂解,鞑靼被撵回草原。
  少顷,杨瓒放下墨条,转了转手腕,从笔架选出一支狼毫,饱蘸墨汁。
  酝酿片刻,悬腕纸上,落下重重一笔。
  “臣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奏请两事,上乞天听。”
  “圣祖高皇帝开国,太宗皇帝垂统,国威赫斯百年。”
  “今羁縻卫所驰废,边镇武备不整,京卫疏于操练。”
  “武将不勇,何能统领百万。”
  “故臣乞陛下,查五军都督府,点南北两京公侯伯以下子孙,无论袭位与否,年十三以上者,俱考校兵法武艺,能者授职,弱者送武学。”
  武学之事,朱厚照已有腹案。杨瓒却以为,不给甜枣,直接扇巴掌,实在不好。
  凡事不能一刀切。
  真有本事,何妨先授实职,彰显天子恩德。拉一个拍两个,分化两京勋贵功臣,能为顾晣臣谢丕减除不小压力。
  归根结底,二人是被他“坑”到武学。
  明知情况不妙,仍选择袖手旁观,良心委实过意不去。
  即便不授军职,如顾鼎一般,到武学挂个训导官衔,同样是天子恩典。
  当然,顾佥事的任命尚未下达。天子一时半刻想不到,还需杨佥宪“推举”一下。
  写到这里,杨瓒短暂停笔。脑中简单梳理,重启一行,才继续落墨。
  “凡入学,每季考校。优者奖励,最优者授武职。”
  “三年无所成,有爵者递减其爵,无爵者俸禄减半。五年无所成,退学,禄米减等。”
  填补几句,勾划两行,确定没有疏漏,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其二,章疏之言,当有凭据,弹劾臣工,应有罪证。虚言无补,证为污蔑,例应下三法司,以罪查。”
  朝廷设立都察院六科,本为监督官员,举不法之事。
  然而,一样米养百样人。
  无论都察院还是六科,有耿直持正之士,同样有害群之马。
  不惧权贵,弹劾不法,有功朝廷,有利社稷万民。但无风起浪,心眼比针小,喜好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头疼。
  如果言官难以持正,不求证据,以个人喜恶上言,不出乱子才怪。
  后世有“诽谤罪”和“诬告陷害罪”。大明的言官,信口雌黄污蔑他人,顶多罚俸外调出京。
  最大的惩罚,无外乎闲住黜免。
  实在太严重,闹出人命民怨,查证属实,才会交法司审理。三法司徇情不予处置,方会调动厂卫。
  即使被押上法场,豁出去喊一句“因言获罪,佞幸当道”,五成可能,还会名流青史,成为“谏臣”。
  红口白牙,无事生非,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没有管束,自然少了顾忌。部分御史给事中,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杨瓒深受其害,早对某些人咬牙切齿。明知奏疏递上,百分百会成靶子,依旧决心不改。
  憋屈几回,总要畅快一下。
  此去北疆,生死未卜。
  不趁早说出来,天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归京。
  胡说八道,同僚攻讦?
  杨瓒全不在乎。
  言官如何?
  老子现下也是言官,四品佥都御使!畅抒己见,不因言获罪,同样适用。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当真是舒爽。
  “切于时宜者,当议处以闻。虚言无据,乃至讽刺君上,诽谤朝官者,当下有司问罪!”
  落下最后几笔,杨瓒长舒一口气。
  放下笔,食指交握,搓了搓掌心。
  原本,他还想过京营操练,边军粮饷,边镇屯田,南京锦衣卫及巡捕官不法等事。
  如果时间充裕,这份奏疏可达万字。
  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京营等事,积弊日久,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边军粮饷、边镇屯田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不只文官,更有武将。历史上,刘瑾跌倒,引线就是整顿军屯。
  这件事轻易不能提,如要摆上台面,必须有拼命的决心。
  简单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南京锦衣卫和巡捕官不法,在江浙时,杨瓒便手握实据。事情拖到今日,原因各种各样。
  顾同知南下,杨瓒更不敢冒险。
  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哭都没地方哭去。
  左思右想,几番考虑,奏疏止于两则。余下,只等归京之后再做打算。
  当然,前提是他能回来。
  揭开灯罩,拨亮火烛,杨瓒重新铺纸誊抄。
  端正的台阁体,愈发横平竖直。
  誊抄到最后,不忘留下叮嘱,陛下,北疆不稳,户部和光禄寺之事,万勿急躁。实在有气没处发,大可找言官解闷。
  御史给事中不掌实权,同钱粮军务关系不大。撕成卷帘门,也不会影响大局。
  如他奏疏所请,真能抓几个现行,转移部分朝臣的注意力,说不定,户部和兵部的办事效率还会提高。
  烛光闪烁,焰心爆裂,发出噼啪两声。
  放下笔,杨瓒俯身吹干墨迹,慎重折好,同“举荐”赵榆的奏疏放到一处,待明日递送入宫。
  诸事妥当,杨瓒抻了个懒腰。唤家人送来热水,洗漱之后,倒在榻上。
  也不晓得,能不能梦到美人。
  黑暗中,杨瓒扯了扯嘴角,打个哈欠,酣然入梦。
  南镇抚司
  正赵榆翻阅口供,闻校尉来报,杨瓒有私信送到,不禁愣了一下。
  “杨御史?”
  论理,杨瓒将要北上,托锦衣卫办事,也该往北镇抚司。
  给他送信,究竟是什么缘故?
  “带人进来。”
  来者是伯府护卫,北镇抚司校尉。
  见到赵榆,抱拳行礼,不多言,当面取出书信。
  信口未封,赵榆直接展开信纸。看过几行,额际跳动,嘴角微抽,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信件之外,杨御史可有他话?”
  “杨御史让属下转告佥事,陛下面前,自会禀奏。佥事无需担心,收拾行囊即可。”
  活了三十多年,遇大小阵仗无数,赵榆首次哑口无言。
  担心?
  担心个xx!
  一个四品佥都御使,遇事找的不是同僚,而是锦衣卫。
  事情还能更古怪些吗?
  况且,北镇抚司多少能人,牟斌活脱脱一个边镇军汉,怎么偏偏找上他。
  “赵佥事,卑职尚要赶往东厂,如佥事没有吩咐,卑职就此告退。”
  东厂?
  赵榆单手支着额头,彻底无语。
  庆平侯府
  书房内,老侯爷同世子对坐,都捧着一只大碗,手里抓着面饼,大口吃得痛快。
  侯爵之家,本该锦衣玉食,三餐珍馐。
  无奈,在北疆几十年,回京之后,习惯仍没法更改。
  吃过五张大饼,喝下两碗羊汤,老侯爷放下筷子。顾鼎匆匆吃完小半张饼,也不再多用。
  侯府长史带人取下碗筷,送上热茶。
  房门合上,老侯爷当先开口,道:“人见着了,怎么样?”
  “回父亲,和二弟称得上天作之合。”
  “恩?”
  顾卿的相貌,九分遗传自顾侯。而顾侯则像极香消北疆的仁宗公主。由此可见,亲爹不论,公主的生母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顾侯端起茶盏,眉尾挑起,同顾卿愈发相似。
  顾鼎暗中撇嘴。
  幼时被亲爹摔打,各种磨练,就差抓起来丢到鞑子群里。长成被兄弟欺压,坑了一次又一次,告状没一个人相信,当真有苦无处诉。
  偏亲爹兄弟一个模子出来,看到哪张脸,都能想起另一个。
  作儿子,他认了。作兄弟,他还能更悲催点吗?
  勉强压下悲情,顾鼎端正神情,道:“父亲,儿观此人确是不错,父亲只管放心。”
  在客栈时,能将他逼得哑口无言,甚至语出威胁。两人之间,谁护着谁,真说不一定。
  亲爹的担心,实在没有必要。
  想到这里,嫁娶的念头,再次冲击脑海。顾鼎深吸气,神情突变得古怪。用力摇头,才将念头甩飞。
  “如何不错?”
  顾鼎动动脖子,开始客栈之事娓娓道来。
  顾侯先是眯眼,待顾鼎话落,猛的一拍桌子,笑道:“好!就该找个这样的!”
  看着裂开一角的方桌,顾鼎咽了口口水,默默转头。
  亲爹和兄弟的武力值都是如此惊人,委实压力山大。
  正德元年,十二月丙午
  杨瓒受命监军,持圣旨虎符,离京北上。
  同行五十人,以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为副总兵,中官谷大用为监枪官,东西两厂番役及伯府家人为护卫,驰往兴州。
  临行前,天子出奉天门亲送。
  杨瓒四拜辞行。
  将要离开时,谢丕顾晣臣忽同时出班,请命往北。
  “请陛下恩准!”
  谢迁差点揪断胡子,李东阳也颇为吃惊。朱厚照却是哈哈大笑,当即写下一道手谕,同授监军,一并北上。
  三名监军,古今少有,闻所未闻。
  三人谁为主,谁为副,遇事该听哪位?不怕闹出乱子?
  群臣劝说无用,多感痛心疾首。
  奈何天子有权任性,神仙也没辙。
  愣了两秒,杨瓒大喜。有这二位同行,别说藩王的小舅子,就是藩王当面,也能掰扯一下。
  谢丕顾晣臣跪地领旨,同时四拜,牵马走进队伍。依马上包裹推测,定然早就打好了主意。
  “杨先生,朕在京城候先生凯旋!”
  “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杨瓒再次下拜。
  “先生可还有话交代?”
  杨瓒突觉牙疼。
  知道朱厚照是好意,奈何话听在耳中,实在有些不对。
  只不过,交代没有,请求倒是有一个。
  “杨先生尽管说。”
  杨瓒很不客气,话相当直接,“御赐匕首,不足掌长。”
  翻译过来,匕首太短,扎人不方便,换成长点的?
  朱厚照:“……”
  不慎听了一耳朵的三位阁老:“……”
  回宫取来不及,朱厚照令牟斌解下佩剑,交给杨瓒。
  甭管是不是内造,凑合着用。朕亲手赏赐,扎人不耽误。
  “谢陛下!”
  郑重接过宝剑,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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