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老六琪王了。
楚悦微抿红唇,气定神闲地观看着事态的发展。
太子与宁王不对盘,早已不是秘密。琪王这是替太子出头,给龙希宁下套呢!
龙希宁眼睛一斜,冷然射向对面笑容可掬的男子,“六皇弟,你喝醉了。”
众人看向琪王,果见他白皙的脸上有两抹红晕。
龙希琪挑了挑英眉,将宫女斟满的酒杯高举头顶,朗声笑道:“几杯酒醉不了,我的酒量四皇兄还不清楚吗?皇兄要是不想回答,就干了这一杯!”
☆、第四十五章 刁难
说完仰头将酒饮尽,手腕扭转,将酒杯倒扣在空中,一滴不剩。
立刻有官员赞道:“琪王好酒量!”
龙希宁眼眸沉了沉,搁在桌案上的手没有动,他若不回答龙希琪的问题,就是坐实了对方的话,爱美没错,宠妻亦无罪,但是给他安上效仿秦文帝金屋藏娇的名头,无错也会变成罪。
“六皇弟既然好奇,本王焉有不满足之理?”他冷硬地扯开嘴角,锐利的狭眸紧盯着龙希琪。
“哦?那就先谢谢四皇兄了。”
龙希宁斜斜扫了楚悦一眼,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宁王妃不喜欢出门,前段时间又生了场大病,以后,她会多多到皇宫和王妃夫人府上走动的。”
不待龙希琪反应,龙希宁忽然话峰一转,反问道:“说到金属藏娇,本王倒是听说琪王有一红颜知己,乃红袖坊舞圣花渺姑娘。”
龙希琪闻言脸色顿变,端着酒杯的手轻颤了一下。他心虚地看向龙希宁,犀利的黑眸落入视线,不由得心头一凉。
“哈哈哈,什么红颜知己!四皇兄莫听信小人胡诌,不过是个舞妓,偶尔欣赏一下罢了。喝酒!喝酒!”他抚平心绪,讪讪笑着举杯,一口喝完,掩饰住脸上的惊讶和尴尬。
龙希宁轻哼一声,端起酒杯,饮尽。
使绊子未成功,坐在龙希琪旁边的太子脸色有些黑。视线时不时就扫向对面两人,眸光阴霾,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太子妃作为太子的枕边人,对太子有七分了解。见太子不太高兴,就主动替其解忧,笑着提出想看到宁王妃的表演。
自从夏楚悦嫁入宁王府,再未当众表演过。夏楚悦别的不行,琴技却是一流,就连多才多艺的华妃都赞不绝口。
经太子妃提议,大伙儿才记起夏楚悦的琴技,立即附和声一片。
华妃也笑着道:“宁王妃若不介意的话,给我们弹一曲吧。”
楚悦绷着一张冷脸端坐在座位上,柳眉微蹙。
他人以为她自恃身份有别于从前,不想抛头露面,殊不知此楚悦非彼楚悦。楚悦的人生,和龙兰国的锦绣郡主的一生是天涯海角的距离,让她弹琴,和让不会走路的婴儿跑步无异。
“有人护着果然不同。宁王妃如今连华妃的面子都不给了吗?”太子笑着扫了龙希宁一眼,看似揶揄的话里暗含深意。深知他与宁王有矛盾的人都听得出他是在挑拨离间。
华妃不仅是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太子把自己当枪使,可是,宁王妃的表现确实扫了她的面子。
在场的女子,哪一个敢当面忤逆她的意思?
宁王妃虽未直言拒绝,然而这样的沉默,不也是拒绝吗?想起当日风飞对夏楚悦的维护,华妃转眸瞥向风飞,却见风飞眼里荡漾着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迷人的桃花眼有着一种无言的吸引力,深邃如夜空,闪烁着星光,只一眼,便能让人沉醉。
华妃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她的怦然心动沉到崖底,因为,风飞的视线正正落在了夏楚悦身上!
他的温柔,居然给了那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个婚前失贞的孤女!那样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他?那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
此刻,华妃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可是极难看到的。在众人的印象里,华妃不曾黑过脸。或笑或垂泪,都是美丽动人,令人心驰神往,神魂颠倒。他们以为华妃的怒气因夏楚悦而起。
确实,夏楚悦让华妃愤怒。但不是因为她的拒绝,而是风飞的态度。
场上唯一一个比华妃更加生气的恐怕就是龙希宁了。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面部线条棱角尖锐,放出闲人莫近的低气压。周围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玩味目光像是火舌一样灼烧他的肌肤,比被凌迟更为难受。
他将酒杯猛力往桌上一墩,杯底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暗红的酒溅到桌面。他扭头瞪向夏楚悦,眼睛锐利如刀,“别扫大家的兴。”
“是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宁王都明白这个理儿,宁王妃难道不明白吗?宁王都不介意了,宁王妃就露一手吧,大家可都等着呢!”琪王挑着眉毛,眼睛微醉,笑容比平常放肆许多。
连龙希宁都开口了,夏楚悦若依然拒绝,那就太过拿乔了。
这次她总不能再沉默了吧?又不是哑巴。大家暗暗猜测。
☆、第四十六章 自残
看着一张张幸灾乐祸的笑脸,楚悦默。
半晌,就在众人以为她打算沉默到底时,她沉静地道:“手受伤了。”
全场静默,面面相觑。
“以为宁王妃怯场,原来是手受伤了啊。”太子妃以嘲讽的口气说道,眼里噙着怀疑的神色。
他人也都笑了笑,只道可惜。
“不知宁王妃的手受了什么伤?伤得严不严重?又是怎么伤的。今日本公主遇到你的时候,可是完好无损的。”
永宁公主挑刺,她的位置靠前,和夏楚悦同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使劲儿穿过重重障碍看着楚悦那一桌的桌底下。
“永宁,有什么问题可在私下里问你四皇嫂。”龙希宁沉声道,凌厉的目光也射了过去。
永宁公主有一瞬间被唬住。
说起来,所有的哥哥,她最怕的就是龙希宁。
但转而想到,龙希宁并不喜欢锦绣郡主,纳闷地问,“皇兄,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替她隐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华妃,拒绝太子,也拒绝了你,可见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知好歹。”
龙希宁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不论说什么,在这一刻都是毫无意义的。替夏楚悦解围?他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帮她。不过是不想让太子等人看笑话外加借题发挥罢了。
可惜永宁公主不懂,他暗恼在心。
任谁被冷若冰霜的眼神注视着也会不自在,永宁公主说完后就噘着嘴别开脸,把后脑勺对着他。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小,加之附近席位的人全神贯注盯着他们,于是都听清了永宁公主的话。
太子妃反应极快地摆出宽厚贤良的姿态:“宁王妃竟然在山庄里伤到手?请太医了吗?正好王太医在场,让他给你看一下。”
坐在末尾的王太医连忙站起来。
太子妃将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定在夏楚悦身上,只要夏楚悦一有异动,她都能察觉到。看来她并不相信夏楚悦的托辞,要太医当场验证呢!
楚悦知道自己若再拒绝,只会更让人怀疑,便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王太医提起随身携带的医药箱走了过来。
龙希宁侧眸斜睨着楚悦,她的表情平静,深如古井的墨色瞳眸看不出任何异样。俊美的脸上两道剑眉向中间微微靠拢,他记得刚来的时候,她的手并未有任何伤痕或包扎,她在说谎。
眼珠子转动,眼皮微耷,他的视线由上往下钻入桌面底下,想看她如何变出一只受伤的手来。
啪!啪!啪!
暗红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声音几不可闻。然而龙希宁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液体滴落的响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发生,心为之震颤。
他看到一抹白色迅速从她的袖口划过,瞬间消失在视线里。她的右手,捏成拳头,肤如凝脂,美如白玉。艳丽的红色蜿蜒而下。
好狠的女人!
龙希宁的瞳孔缩到极致,脑海里冒出这五个字。
对别人狠,不是真的狠,只有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狠到极致。而这样的人,往往是心硬如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只觉得浑身生出一股寒意,这样的女人会安分呆在他身边吗?
他明白,答案是不可能。
心情陡然间变得沉重无比,龙希宁盯着她的手不放,压低声音道,“谁都看得出伤口是刚弄的,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会被你唬弄过去?”
楚悦沉默地将手伸进袖子里,抹了抹。她晚上换了一身绛紫色宫服,面料轻薄,血瞬间浸透出来,袖口一大片地方深色变得深黑无比。
龙希宁抿唇死盯着她的脸,难道她不觉得痛吗?
为了快速把伤口处的血抹去,竟然不顾疼痛用袖子擦拭。就算她身上穿的衣服面料再好,用这样的方法也免不了疼痛。可是,她的脸平静无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的模样落在众人的眼里,不禁引得大家浮想联翩。有的猜测他因担心宁王妃而脸色不好,有的猜测他因宁王妃不能出场表演而皱眉。
这时,王太医已经走到跟前。
“宁王妃,能让微臣看看您受伤的手吗?”王太医躬着身子道。
楚悦从容地将右手伸了出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
暖色的灯光照着她的手,白色的肤色折射出一种透明的质地,手形纤细修长,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下,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漂亮!
有人心里惊叹。
可惜,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横亘在四根手指第二个关节处,丑陋的血红色伤痕如同张牙舞爪的鬼符,生生破坏了手的美感。
“嘶!”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不断响起。
离得最近的龙希宁呼吸顿了一下,心里冷哼一声,狠心的女人!
王太医镇定的表情微微变色,他赶紧问道:“王妃的伤是怎么弄的?若救治不及,这只手——只怕是……”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又引得不少人齐声抽气。
“清平山庄护卫森严,断然不会有贼人伤害。如此说来,宁王妃的伤口来得好生奇怪,总不会是自己拿剪刀划破的吧?”永宁公主嗤笑一声,半开玩笑地问。
可是谁会吃饱了撑着自残?何况女人都是爱美的,容不得身上有一点伤疤。如此深的伤口,恐怕以后会一直保留着伤疤了。俗话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样一只漂亮的手以后都带着伤疤,只要是女人都不愿意吧。
虽然永宁公主的话也有道理,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认同她的质疑。
龙希宁听着周围的低声议论,心中冷笑。
夏楚悦根本算不上女人!
有哪个女人会在新婚之夜想杀死丈夫,毁掉丈夫的命根子?
有哪个女人会弄伤自己的手来逃避表现的机会?
又有哪个女人在面对*、失宠的时候能够恬不知耻,逍遥无忧的?
就她这样,绝对是女人中的异类!
在众人猜疑的时候,王太医已经在楚悦的右手上用酒消毒,敷药,包扎。身为太医,对于这种小伤自然不在话下。
他利落地包扎完后,嘱咐道:“伤口有些深,这段时间千万别让伤口碰到水。此外,近日切忌食用辛辣食物,羊肉、鱼肉也不要吃。”
楚悦点头:“知道了,多谢王太医。”
王太医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他赶忙躬身:“宁王妃不必客气,此乃微臣本份。”
“王太医,她的伤口是被什么伤的?”永宁公主眼见着事情就要不了了之,有些不忿地出声问道。
☆、第四十七章 替王妃认错
楚悦和王太医站得近,他们低声说着什么,除了周围两桌知道外,别人都听不清。夏楚悦有没有道明受伤的原因,其他人都有些好奇。
“伤口乃利器所伤,至于何物,微臣非神机妙算的仙人,无法断出,望八公主见谅。”
噗嗤!
听到王太医的回答,一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其余人也掩唇轻笑。
永宁公主觉得王太医不尊敬自己,恼羞成怒地喝了一声:“大胆!”
王太医连忙双膝跪地,大呼“微臣不敢。”
若不是有人笑场,他这样说并没错。但大家一笑,情况大不相同。永宁公主便认为他在反讽她,嘲笑她问得白痴。
真是冤枉啊!给王太医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嘲笑皇室的人,贵为皇后所出的永宁公主,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罢了,王太医所言极是,他既非仙人,又未亲眼看到,自然无从判断,要是真说出个一二来,才让人奇怪。”
皇帝抬手制止永宁公主的刁难。他方才一直在看戏,现在没什么可看的了,永宁公主任性刁难人,他哪里会不知道,这才出声阻止。
“父皇,王太医身为太医,不是应该对症下药吗?被刀伤了和被石头伤了处理方法还有差别呢。他都替那女人包扎处理了,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他不会问那个女人吗?两人刚才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儿臣就不相信他没有问这个问题。”永宁公主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她就真成了别人的笑柄了。
“皇上,永宁公主年纪小,凡事都要较真,您就满足她的好奇心吧。全当看戏,岂不是有趣?”
华妃柔媚地看向皇帝,声音悦耳柔和,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皇帝的心湖。
他下身一热,就将华妃揽到自己怀里。
华妃低呼一声,随即害羞似的把脸埋入皇帝的胸膛,身体微微挣扎,小声嗔道:“皇上,大伙儿都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朕和爱妃亲热难道碍着他们了?”皇帝哼了一声,说的话霸道不讲理,脸皮够厚。
他瞪着一双威严锐利的眼睛扫向全场,王公大臣、家属亲眷全都赶紧别开眼,左右看看,最后不约而同地看目光落在楚悦那一桌上。
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里,皇帝满意地舒展开眉毛,顺着华妃的话问:“永宁公主说得有理,王太医作何解释?”
王太医用袖子擦脸上的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回皇上,王妃只说是被利器所伤,微臣真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
其实,他在替夏楚悦清理伤口的时候,观察到微末的白粉,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幕,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王太医私自隐瞒自己的猜测,只答不知。哪晓得不仅永宁公主揪住不放,连皇上都出面给他施压了。
他后悔啊,刚才应该实话实说的。
现在想要改口已经晚了,先后矛盾,那是欺君之罪。他不想死啊!
所以他只能推脱不知,把一切都推还给夏楚悦。
“那就宁王妃自己说吧。”皇帝转向夏楚悦,他看着她的目光略带深意。
原是太子妃的一个提议,无非想看夏楚悦出丑。谁知会引出那么多人,华妃、永宁公主,连皇帝都出面,要是楚悦的回答稍有差错,重罚是难免的。
龙希宁心头阴霾一片,她犯错,身为名义上的夫君,他同样会被父皇责怪。而他现在还不想让父皇失望,让太子得意。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龙希宁站起来,低头认错:“请父皇恕罪。”
“宁儿何罪之有?”皇帝转眸看着他,表情微松,但仍然显得淡漠,和口中叫出“宁儿”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楚悦受伤都是儿臣的错。”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宁王替宁王妃认错本就出人意料,而他不惜损坏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公开承认错误,更加不可思议,简单是天方夜谭!
楚悦动了动眼珠子,微仰起脸,半眯着眼望向龙希宁的脸,静谧的眼眸划过一丝波澜。
龙希宁在维护她?
她是在白日做梦吗?
他恨不得杀了她,居然会帮她,而且是在损害他自己利益的情况下。
风飞手里的杯子不知何时放回桌上,他微阖眼睑,穿过中间宽敞的空地,审视地盯着龙希宁看了片刻,眼珠微转,看见夏楚悦仰头盯着龙希宁。
他的心不由一紧,微眯的眼睛瞬间射出冷冽的光芒,双眉拧成两个疙瘩。
她仰着头,白瓷般的颈项拉成优雅的弧度,墨黑的眼睛映着灯火有些朦胧,红唇微开,是惊讶抑或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这份美却是因为她身边站起来的男人。
她的样子,似感动,似崇拜。无论哪一种,都让风飞的心不舒服。素来微翘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