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后悔自己骂了他,那两巴掌抽得她的手隐隐作痛,颤抖许久。可见他的脸皮之厚,常人难及。
当时应该忍住痛多抽几巴掌的,以后可能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事后,楚悦常常这样想。
若是高高在上的宁王爷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气得吐血。
楚悦坐在八角琉璃亭中,桌上摆着一个食物,里面放着五样糕点,形状各异,分五个格子放置,颜色鲜艳,像是一朵五彩花朵,煞是好看。
她静静地拿起一块荷花酥举在面前,脑海中浮现出风飞的笑脸。
“看来宁王妃很喜欢速云做的糕点,改日让速云做一些送到宁王府。”
以为他不过说句场面话,结果真的派人送来糕点。好在知道要避嫌,没有直接送到王府下人手里。
她将荷花酥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荷花香飘入鼻尖,从舌尖漫延到整个口腔。甜而不腻,又软又酥。
事实上她不爱吃甜点,那天狼吞虎咽,不过是肚子太饿的缘故。但是速云做的糕点,确实不错。
“小心点,别摔了,花瓶是易碎的东西。”离琉璃亭子不远的地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楚悦看到丫鬟和家丁进进出出,他们手里或抬或抱着东西,随意地开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回王妃,王爷命我们将宁华院的东西搬到西院的海棠苑。”其中一个丫鬟停下来回答道。
“为什么?”
丫鬟抱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怯怯地答道:“奴婢不知。”
楚悦皱眉,龙希宁想搞什么名堂?上次的教训不够,好了伤疤忘了疼?
见楚悦没有说话,穿着翠绿衣裳的小丫鬟不敢私自离去,其他下人看到她的处境,同情之余全部绕道,不敢从这边经过,免得也被王妃叫住。府中最近有个流传,王妃是个悍妇,不仅公然对王爷出手,而且还不许王爷进房门。而龙希宁脸上的红肿和接下来几天睡在书房就是证据。所以,府里的下人伺候楚悦都是心惊胆战,生怕出了差错被王妃抓住小辫子。
无意之中,楚悦在宁王府已立了威。除了龙希宁以外,大家最怕的人就是她。
“龙希宁呢?”楚悦垂眸看向站立在石道上的丫鬟。
“奴婢不知。”丫鬟额上渗出细汗,阳春三月,天气微凉,能紧张出汗,可见她有多害怕。见夏楚悦直呼龙希宁的姓名,丫鬟更加肯定了下人们中的传言,王妃不怕王爷!
“李宣又在哪里?”李宣是李管家的名字,对于这个害死夏楚悦的帮凶,楚悦没有丝毫好感,所以成亲那晚,才会把他扔到柴房中,来了场男人间的‘战斗’。
“奴婢不知。”丫鬟典型的一问三不知,她只是个打杂的丫鬟,哪里会清楚那么多事。但是她又不能不出声,担心对方生气,双腿微颤,让人担心她手里的青花瓷是不是随时会掉在地上。
“既然没一个管事的,把东西全放回原位。”
“这……”丫鬟为难地看着她。虽然大家都在传王爷惧内,但是王府最大的毕竟是王爷,王爷让他们干活,他们哪有胆子忤逆。
“王妃,王爷请你搬去海棠苑住。”李管家的到来解了丫鬟的围。
不等楚悦发怒,李管家将原因说明。原来宁华院是王爷的院子,一般来说,王妃另有院子。海棠苑是龙希宁特意安排给她住的。之前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布置,便将新房设在宁华院。
如果王爷王妃相互喜欢,自然可住到一起。但眼下二人水火不容,便不可能住一块儿。龙希宁不可能屈就,当然要楚悦这个“外来者”搬走。其实以规矩来说,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这种事本应该由龙希宁亲自和楚悦说的,现在竟然连通知她一声都没有,就让人搬东西。
“东西不必搬了。”楚悦悠然站起,看着颤微微抱着青花瓷的丫鬟,语气平静,“房间是龙希宁的,房里的东西也都是他的,我人到海棠苑就够了,不必把他的东西搬过去,省得说我霸占了王爷的‘心爱之物’。”
李管家听得冷汗连连,对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暗暗嘲讽宁王的不是,真真是杀人不见血,他想说些什么替龙希宁反驳,又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楚悦根本就没有哪一个字是在指责龙希宁。
“可是王爷已经吩咐把王妃用过的东西搬去海棠苑……”李管家说到一半,住了口。
楚悦正默默看着他,眼中透着凉意,让他不由自主闭了嘴。上次他被人设计做出那等丑事,羞愤欲死,恨不得吃夏楚悦的肉喝夏楚悦的血,可也在同一时间对夏楚悦生出了莫名的恐惧,在她的逼视下,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轻哼一声,龙希宁这算是避她如蛇蝎吗?只怕是厌恶她之极,连她用过的东西都嫌弃。
“王爷说过什么我不知道,你让他亲自来和我说一遍。”
李管家苦着老脸不回答,他总不能说“王爷不想看到你”吧!
宁华院在东路院,海棠苑在西路院,单是走一趟都得半个多时辰,李管家先把楚悦送到海棠苑,然后再去向龙希宁禀明了楚悦的意思。
“扔了。”龙希宁听后冷哼一声,干脆地回了句。
李管家嘴角微微抽搐,扔了?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哪!他自己都对楚悦又气又恨,何论龙希宁,只要楚悦碰过的东西,他大抵都厌弃。
海棠苑内种着满院的海棠,以红色和白色为主,看上去一片片如同火烧云。人少、树多,显得清幽寂寥。院子里只有几个打扫的丫鬟和两个打杂的家丁,看穿着打扮就是粗使丫鬟和家丁,像是伺候主子的一二等丫鬟却是半个没有。
谁会想到这种地方是新婚王妃的院子?
楚悦进入海棠苑,很快明白了龙希宁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龙希宁,你以为这样子就赢了吗?
他讨厌见到她,她何尝不是看到他就恶心。在这里见到龙希宁的机会很少,正合她心意。
大厅和主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像是花瓶壁画等修饰的摆设却是一样没有。冷冷清清,比一般人家的住宅还朴素。
楚悦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定居下来。
住了两日,楚悦发现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加冷清,但是冷清有冷清的好,不会有外人来打扰。将陪嫁丫鬟叫进屋子里,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叫茯苓的丫鬟,以前是她院子里的丫鬟,临时抓过来当陪嫁丫鬟的,连岳红这样陪着夏楚悦长大的“忠仆”都背叛了她,楚悦对茯苓不敢抱以信任。
茯苓被她盯得心底发毛,偷偷地咽着唾沫。
良久,楚悦才不紧不慢地道:“我要休息,谁都不能来打扰。你在门口守着,不能让人进来。”
茯苓应下后,楚悦又道:“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包括龙希宁。”
☆、第十八章 目中无人
茯苓惊愣,傻傻地看着她。
“听到没有?”楚悦蹙眉,口气不善。
“听到了。”茯苓打了个激灵,脱口应道。
“出去守着。”
等房门被茯苓关紧,楚悦挑了挑眉,从衣箱底部拿出一套灰色的布衣,乔装打扮,换上灰衣,她已由一个窈窕佳人变成了瘦削的男子。
看着镜中过于清秀的脸庞,楚悦蹙了蹙眉,将眉画浓画粗了些,手指细摹着上唇,这里缺了点东西,只能出去以后另行准备。
仗着身手敏捷和反应敏锐,楚悦潜出王府。茯苓则守在房门口,丝毫不知房中的主人已经消失了。
……
“王爷,有盗贼欲潜入库房行窃。”李管家敲门进书房,紧张地禀告道。
龙希宁手中的笔不停,在纸上写着什么,他头都没抬地问:“盗贼捉到了?”
李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额上跑出来的汗:“逃了。”
龙希宁依然没有抬头,声音却冷了下去,“丢了何物?”
“发现得及时,盗贼在库房外撬锁,结果就被下人撞见了。”
“哼!特制的锁,岂是一个小小盗贼撬得了的。”龙希宁不屑地冷笑一声,“敢到宁王府行窃,这个盗贼倒是胆大。”
“要不要通知京兆尹?”
“不用。告诉京兆尹不是让人看笑话?加派人手严密看护,不可掉以轻心。若是那盗贼敢再来行窃,定要他有来无回。”
“老奴明白。”李管家忙不迭地点头。
“库房钥匙可在你身上?”
李管家一怔,忽的想起不好的记忆,脸色发白,紧张道:“在,奴才贴身藏在内衣里,绝对不会让盗贼窃了去。”
“那就好。”龙希宁话峰一转,突然问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李管家愣住。
龙希宁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没有派人注意,他不过随口一问,也不是很想知道楚悦的事,便道:“算了,只要那个女人不闹,不用去管她。”
三天后,太子侧妃诞下一子。李管家到库房取一物作礼,惊恐发现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少了大半,但是门锁却毫无损坏。
龙希宁得知后大为震怒,将看守库房的侍卫杖责五十大板,掌管钥匙的李管家也被打了三十大板,而且都扣去一年俸禄,库房钥匙被龙希宁收了回去。
京城治安很好,王府失窃,事情不小,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议论。龙希宁气急败坏地想找出那个可恶的盗贼,把京兆尹叫来骂了一通,责令对方三日抓到盗贼。
盗贼一直没能抓到,他忙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倒把楚悦遗忘了。
一晃三个月匆匆过去。
三个月来,楚悦没再看见过龙希宁,龙希宁似乎把她遗忘在角落。
海棠苑和外面只隔着一堵墙。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墙头上,只见他双手撑着墙头身子一跃坐在上面,然后往前一跃,轻松地跳到地面上。
他的身量不高,青色的布衣衬得身体修长而瘦削,站起身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白皙脸蛋,清明的黑眸,不粗不细的眉毛,上唇有两撇小胡子。
他的手迅速在唇上方一撕,脸上的八字胡立刻被撕了下来,原本有几分英气的脸顿时更加秀气。
此人正是海棠苑的主人楚悦!
楚悦抬眸扫了眼院子,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于是轻车熟路地穿过海棠林,走进自己的屋子,迅速换下身上的男装,将木钗拔掉,黑亮长发全都散落下来。
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已变回清秀佳人的打扮。
整个院子里依然空荡荡的,那些下人估计又跑到其他地方串门了。楚悦被龙希宁“发配”到这里,龙希宁三个月都没来,楚悦在宁王府下人眼中,无疑成了失宠的王妃。
刚嫁过来就失宠,这样的速度在整个龙兰国中算是独一无二了。只可惜这样的独一无二不是什么好东西,图添笑柄而已。
王府下人向来谨言慎行,原则上都不许随便乱嚼舌根,特别是议论主子的事。因此才没闹得满城风言。
他们不会对外面的人,但是在府内私底下依然会谈论这件事,楚悦这个宁王妃,失去王爷的宠爱,又是孤女,想要翻身几乎不可能。
五个丫鬟两个家丁本以为被派来王妃的院子,总比在厨房之类的要轻松,还能时常得到主子的赏赐。等真正在这里当差后,才知道不是肥差,而是苦差事,虽然活不多,但赚得更少。
最初那几日,海棠苑的人慑于她的“威名”,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再后来,见到她足不出户,对于王爷的安排也没有过激的反抗,这种昙花一现的畏惧也就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干活开始偷懒;
到如今,只要楚悦说想在房里休息,他们一见房门紧闭,立马丢下自己的活儿跑到其他地方去。去厨房都比呆在海棠苑里强,至少在那里帮点忙,还能蹭些好菜吃。
而海棠苑里的伙食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开始每顿三荤两素一汤,到现在一菜一汤,而且是没有油水的那种,也许哪一天剩菜剩饭都会端上来。
楚悦的目光落在庭院石桌上的食盘,上面放着一碗米饭和一道炒黄了的青菜,一道鸡蛋汤上飘着几叶青菜。不知已经放了多久,汤上面飘着一层油。
楚悦挑了挑眉,这些人可是越来越放肆了。她不是真正的锦绣郡主,不像夏楚悦生来就被伺候着长大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力更生,所以也没想过真正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妃,可既然是她名下的人,总该学些规矩。
今天,她第一次从海棠苑的正门走出,因为打扮得太过朴素,有些人看到她也没打招呼,还以为是个新来的丫鬟。楚悦记得龙希宁住在东进院,便没有向东走,只在西边的园子打转。
“喂,你过来!”盛气凌人的女声突如而至。
☆、第十九章 再叫把你扔湖里
楚悦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湖光水色中,思绪却飘到很远,想起前世,想起她曾经的战友。
“说你呢!耳聋了?还不快点过来给我们小姐剥核桃!”嚣张的女声再次响起,将楚悦从回忆抽了出来。
她不悦地皱起眉,王府里竟然有如此嚣张的女子,不过从话里倒是听出一二,应该是王府的客人。王府里除了龙希宁这个主人,可没有其他的主子了,她这个主子在别人眼中可以无视,所以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
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下人给她行礼请安。
她坐在湖边树荫下的一条长石凳上,后方正好有一个凉亭,可以欣赏到周围的美色,此时亭子里有两个人,一坐一站,站着的女子站在亭子边冲着楚悦大喊。
楚悦只觉得她太过聒噪,她连看都没看就起身要走。
这下可恼了亭子里的人。
伴随着女子气呼呼的骂声,楚悦被一个穿着鸭黄色罗裙,头上圈了两个发球的少女拦住去路。
黄衣女子怒眼圆瞪,指着楚悦大骂:“你是哪里的丫鬟,我叫你那么多遍听不到吗?宁王府怎么会把你这样呆头呆脑的丫鬟买回来?……”
离得远,只见到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坐在湖边,等到看到楚悦的模样,黄衣女子心里油然生出一丝嫉妒,夏楚悦长得并非那种顶级的美人,然而她却有着普通女子所没有的气质,脊背挺直,眉宇间透着淡淡的英气,漆黑的眸子深邃无波,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又忍不住被漆黑的色泽吸引,与之相反的白皙的脸蛋,泛着光泽的肌肤光滑如玉,比千金小姐都要好。
英气与秀气的完美融合,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这样子的气质在某种程度上很容易吸引人。
而她的打扮太过简单,头发上没有珠玉点缀,比一般的丫鬟素净,很容易让人当成地位低下的人。
都说美丽七分靠打扮,在没有外物装饰的情况下,就这样吸引人,当然会引起黄衣女子的嫉妒,黄衣女子仗着她小姐的身份和王府下人对她们的客气与尊敬,黄衣女子丝毫不把面前的素衣女子放在眼里,说出的话粗俗之极。
楚悦本不欲与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计较,谁知对方却不依不饶,居然伸手扯她的袖子。
“难不成是哑吧。王府怎么连这种废物都买了来,牙行里人多的是,随便挑出一个都比你强。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打着勾引王爷的注意吧?哼,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够让王爷看中。就你这模样,连我们小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做梦吧!……”
楚悦手臂轻轻一转,从黄衣女子的手里挣脱开来,退后两步,轻笑道:“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是你吧。”
“你说什么?”黄衣女子似是心思被人捅破了般恼羞成怒,“好啊你,会说话,也听得见,却装聋作哑,故意耍我!”
“黄鹂,你在那边磨蹭什么?别让宁府的人看了笑话。”黄衣女子还想说什么,就被亭子里的白衣女子打断。她连忙应了一声,然后瞪了楚悦道:“呆会儿再找你算账,现在先和我到亭子里去。”
楚悦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见状,被称为黄鹂的黄衣女子不满地皱起双眉:“还不快点,让小姐等久了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宁王可说了,让你们好生伺候我家小姐。”
说着她上前就要来拉楚悦。
楚悦自然不可能再让她碰到自己,微微侧手,就躲开了她的拉扯。
黄鹂脸色顿变,难看地盯着她:“你叫什么?”只要自己知道她的名字,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