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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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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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让翁息元摸你婆娘的奶子去吧,这不是原则问题!”
“对,翁息元摸你婆娘的奶子,领导婆娘的奶子是公共财产!”
……
人们的情绪已失去了控制。
领导懵了!他站在高台阶上不好,走下高台阶又有失面子,便在高台阶上走来走去,嘴里咬着几个字:“刁民不可恤,刁民不可恤!”
突然,滚沸的人声嘎然而止——众人身后,翁息元出现了。
他柱着两根椒木拐杖,单腿朝人群这边蹦。他蹦得很慢、很吃力,但很坚决。他咬着牙筋,两颊的肉颤颤地抽搐着。
人们屏住了气。
他终于艰难地挪到了台阶之下。他朝台上惊慌不定的领导作了作揖,“多有得罪,请不要记挂!”然后转过身来,把两根拐杖撇在一边,慢慢地跪下了——
“乡亲们,对大伙儿,我翁息元对不住了!”
婆娘们看不下去,都扭过头去。
领导见状,咧了咧嘴,“翁息元,你给我站起来,你的原则哪里去了!”
“领导,我只是一个农民,我只知道众怒难犯。”翁息元依然跪着。他不禁咧了咧嘴,那是他的断骨疼痛,疼得他难耐。
“翁息元,我撤了你!”领导说。
“我愿意,这也是我来的本意。我建议领导上考虑一个人……”
“谁?”
“翁上元。”
“翁上元来了没有?”
翁上元扎在人群之中不抬头。
“翁上元,你还是条汉子不是?!”翁息元喊着。
翁上元慢慢挪到翁息元面前,“三叔,”他想搀起翁息元。
翁息元甩掉了他的胳膊,摸过拐杖,一咬牙,自己直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朝翁上元“嗯”了一声,朝人群之外挪走了。
翁上元接了他三叔的担子,当了后岭村的队长。

翁上元当了队长,用后岭的土谚来说,就是“穿上了一件虱子棉袄”。摆在他面前的,没有一条光明之路:上级的救济被免了,秋粮的收成没有了,饥饿的人们朝他要吃喝,这对于连自身都混不饱肚子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翁息元,你好阴啊!”他终于明白,他三叔送给他的不是名誉与权力,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没有退路,只有硬撑下去。做为队长,他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怎么解决全村人的饥荒问题。
这一季的粮食没有指望了,就只有寄希望于伏天的地萝卜;地萝卜伏天下种,秋暑交节之时多少能等上一点雨,秋后就多少能有一些收成。去年他三叔给了大家一季地萝卜,今年他翁上元也不能不给大家一季地萝卜,而且只能给比他三叔更多的地萝卜。所以,不仅要利用熟地,还要开辟生地。生地怎么个开法,便是燎荒。
翁上元把全村的男女劳力都赶到山坡上,说:“‘头伏萝卜,二伏菜’我们多燎一块荒,就多得一些萝卜菜;萝卜菜不好吃,但吃了饿不死人,上下连三村人家都没饿死人,咱后岭要是饿死人了,给祖宗丢脸。真要是到了这份天地,死了的委屈,活着的也不安生,那可就惨了,说(尸求)的都没用,你们说是不?”
“是哩。”一片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就卖力气燎,可要加点小心,别烧连了踪,燎了鸡巴毛。”翁上元说。
大伙儿哼哼乐起来。
人们动作起来。先在梁与梁的袂处,拓出宽宽的防火沟,岭上的山场广阔,还有大片大片的原生林,翁上元所说别烧连了踪就是别烧了原生林。
防火沟打通了,也到了晌午。翁上元叫大家回去吃饭,大家伙儿纹丝不动,“吃什么吃?费力巴巴地下了山,也只不过填一肚子地萝卜树叶,再爬上山,肚子就又空了,白折腾;不如就地歇会儿,燎完荒再说吧。”大家伙儿都是这个意思。
翁上元说:“歇就歇,早燎完咱早收工。”
大家伙儿呼啦一下子就都躺在草窠子里了。
“咱们说一个荤段子。”一个说。
“说。”一个应。
“你说‘四大白’是什么?”
“地上的雪,兜里的银,大姑娘屁股,发面盆。”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
“新的咋说。”
“头箩的面,新打的米,刚出锅的豆腐,雪花梨。”
“尽是吃的,是你小子馋坏了,瞎编派。”
“这叫奶子摸不上,还不兴想想。”
“新打的米可不是白的,小米儿是黄的,新打的就更黄。”
“你小子也就是吃小米儿的脑袋,我说的是大米。”
“小米都吃不上,还大米,你小子有病。”
“都有病。”
……
翁上元躺在草窠子里,听到爷们儿们的对话,觉得那些东西得来不易,他当队长的没办法帮助他们把这一切变成现实,这个队长也就是味儿事,能干出啥名堂来?他觉得他很渺小,就像草尖上的土蚂蚱,蹦也蹦不了多远。他没心气同汉子们搭话,就合着眼皮子听风声。那风声噼里叭啦的,总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风带过来一股气味,是一种呛人的焦糊味——歇不踏实的人们,已开始点火了。
翁上元一跃而起,“点火就一起点,也有个阵势。”
躺着的,也就都爬起来,争着去点火。
火焰由小到大,争着往梁顶上蹿,且万焰攒动,毕剥成一片。烟气冲腾,把空气烧得都吱吱响。
这宏大的气势把人震惊了,人们不禁怦然心动:半死不活的生活里,难有这种火烈的情形。
火越烧越烈,声音越烧越响人们越来越感动,终于激情爆发了,就都呐喊起来。
嗷嗷……嗷……嗷……男人嗷嗷,女人也嗷嗷。
大火映射之下,那声音都是通红通红的,把心里的郁结烧断了,激情就迸发得无遮无拦了。
翁七妹就在翁上元身边,嗷嗷的叫声像一匹发情的母狼。
翁上元问:“七妹,好绵的你,怎么恁大气性了?”
七妹说:“痛快得要死啊。”
再看时,汗水在欢快的七妹身上流淌,把薄薄的衫子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胸便鼓得没有办法。
翁上元不禁脱口而叫:“哎哟娘,七妹,你的奶子可真结实啊。”
七妹低声“骂”:“你可是我哥啊,怎也恁不正经,跟翁息元似的。”
听七妹说他跟翁息元似的,他阔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弯下了腰。
“咱翁家的爷们儿都怎么了?”翁七妹大为不解。
大火仍然弥漫着,人们的叫声却不经意间喑哑无音。见到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往林子里跑。
“哥,这人们要做啥呢?”七妹问。
翁上元没有回答也朝林子里跑去,翁七妹也不禁跟着他跑。“别跟着我。”翁上元边跑边回过头喊。“我不跟着你,跟谁呢?”七妹说。
刚进了林子,翁七妹就看到一个汉子把一个婆娘掀翻在地,然后顺势扑上去。婆娘叫喊着,双腿踢腾着,看不出一点反抗的样子。
翁七妹颓然坐在草丛里,她不敢往前跑了。
听到了女人欢快的叫声和男人粗切的喘息声。
翁七妹惊呆了。
翁上元从林里跑回来,喊:“七妹!”
翁七妹不敢回答。
“七妹,你什么也没看见,你跟哥哥走哩。”
两兄妹磕磕绊绊走出树林。
翁上元知道,这燎荒的大火,唤醒了后岭人被饥饿压抑得太久的生命意志;这种火一般的东西,一旦迸发,他小小的翁上元,又怎么奈何得了呢。

后岭人满怀激情地燎了大片大片的荒,种下了有史以来面积最大的地萝卜。地萝卜种下了,人们陷入沉默,他们只有等待。
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交给老天爷了。
以往,不管吃什么,只要填满肚子之后,翁上元上炕就睡。自从当上了队长,翁上元就再也睡不着了。以前横竖都是为自己和自己一家子,不管怎么凑合,凑合过来也就齐活;如今面对一队的人,他怎么能凑合呢?地萝卜是种下了,如果雨水不济,收不回来,大家伙儿的怨气不会朝别处撒,以前是朝翁息元,如今是朝他自己;即使自己能够承受,村里大人小孩啼饿号寒的凄惨景象,也足以使自己无地自容。他感到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压迫着他。他睡不安生。
在黑暗中,他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房顶;饿鼠啃噬仓板的咯吱声也搅得他心烦。他披衣坐起,点着了油灯;他眼睛定定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巴嗒巴嗒地抽烟袋。
刘淑芳也没睡,油灯被翁上元点亮的一瞬间,兀然亮起的光焰灼疼了她的眼皮,她也睁开了眼睛。
翁上元的臭烟叶弄得满屋子污浊,翁大元一声接一声咳起来。
“上元,少抽点儿吧。”
婆娘的声音,打了他一激灵。还有一个不眠人哩。但他没有吭声。
油灯的光亮暗下去了,是捻子烧短了。翁上元换了一根新捻子,又添了一肚子油。油灯就吱吱地叫着,火焰越跳越亮。
“上元,睡不着就摸黑躺下吧,那灯油又不是有富余。”女人很温和地说。
但翁上元却感到这话里有无数根刺,刺得他异常难耐——
“死你娘的眼子吧,(尸求)的就几滴灯油!”
自从知道刘淑芳与他的三叔有些不清白之后,贤惠的刘淑芳在他眼里变得丑陋起来。她贤惠不贤惠就那么回事,她越是贤惠越觉得她不清白。他心里脾视她,时时想发作;但一来刘淑芳越来越柔顺,不给他发作的借口,二来他大小是个队长,他还得要一点儿小面子,就把怨怒压到肚里。他整天不跟她说句话,好像没有她这个人。
“以往的恩爱哪去了呢?”刘淑芳常常自己问自己。人的感情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在利害与是非面前,它显得无足轻重,甚至毫无用处。就说那天晚上,她怎么就不知不觉钻入翁息元的怀抱了呢?翁息元真会摆弄女人,摆弄得你六神无主,把自己变成了一块熟肉,自己往他嘴巴送。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埋怨自己,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以前在翁上元身下,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腿股之间的那点活儿,也能弄得人找不着北。翁息元把自己弄得找不着北了,可翁息元不是她的丈夫,她感到命运捉弄人。
自从出事之后,翁上元根本不动她;她渴望他动她,一动她就等于他原谅了她。但翁上元从来不给她机会,虽然睡在一条土炕上,他视而不见,他每天粗切的呼噜声,弄得她焦灼欲焚。她真想主动贴过去,把他缠进自己的怀里。但真要是那样,翁上元会更加轻贱自己;一想到好端端的自已被人轻贱,她心里就隐隐地疼。有时她想,豁出去了,轻践就轻贱,狗为了弄口吃食,都不顾挨打,况且一个有性情的人呢!有时她偷偷地看几眼翁上元瘦而精壮的身体,不禁落下泪来——守着一张光亮的犁杖,却荒了自家的田地,何苦呢。翁息元啊,翁息元,你罪孽深重啊!你让一个在昏盲中幸福无比的女人,有了“荒”的感觉;你不仅把一个好女人在人前给毁了,在人后,毁得更惨啊!
“啪”的一声,油灯的捻子爆了一声。
刘淑芳定一定睛,看到灯晕中的翁上元,手托着一杆不冒烟的烟袋,专注地盯着那灯焰,像中了一股子什么邪。
“上元,吹灯睡吧。”她温柔地催促着。她是想等翁上元睡下,她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送上去,她一边自轻自贱着,一边把无眠的丈夫侍弄得欢快异常。他可以轻贱自己,但两个人心与心的隔阂,却让人不可忍受。
“睡,睡,睡你娘的×!这灯不光是照人上炕,还可以陪着人想心思。睡不着你就眯着,别烦娘的人!”
这是兜头的一盆冷水,刘淑芳羞辱地把头蒙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今夜流下的泪,明夜会干么?
钻进被窝的刘淑芳,给翁上元腾出了一个自由的空间。他又拨了拨灯捻,点上了一袋烟。
他盯着灯捻子。
那桔黄色的灯焰,真好看,像个好女人的舌头(不是刘淑芳的舌头!),温柔地舔着人的眼眸,痒酥酥地好受呢。那火焰中飘忽出一支队伍,队伍前他挎着一只盒子枪,队伍很听话地跟着他。他领着队伍到一个集子上吃饭,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吃,喝,人们吆喝着。他的嘴里流出了汁液,哧溜地烟袋里的烟浇灭了,他把烟袋伸到灯焰上去,又抽着了(娘的,好久不沾酒了!)。集子上走出了一位老板娘,举着一大碗酒,飘飘曳曳地到了他的跟前,“哥呀,俺跟你喝哩。”“喝!”(刘淑芳蠕动了一下)“喝!”他的头昏沉起来。老板娘把他领进一袭红帐子里,挺挺的两个胸脯朝他迎过来。他胸腔里冒上来一股滚烫的东西,像万焰攒动的燎荒的火。挺过来的胸脯把胸襟撑破了,跳出来两只白白的肥大的乳;两只奶头翘翘的,红红的,招惹着人去吮吸。“哎哟,娘!”他把头递过去了,看到了老板娘挑逗的那张脸。“哎哟,娘!”他又叫了一声。
“翁上元,你娘的还叫人睡不睡。”柔顺的刘淑芳终于从屈辱中爆发出来。
翁上元心悸不定。
他“噗”地把油灯吹灭了。
在黑暗中,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觉得自己比刘淑芳还不干净。
“这日子,不仅肚子,什么都闹饥荒。”他心里说。
他感到刘淑芳在蠕动,手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很想把手伸过去。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鸡叫,天快亮了。
“横竖是个爷们儿,不能赏骚婆娘的脸。”他心里恨恨地说。

老天很帮翁上元的忙,二伏过后,果然下了两场雨。燎荒地里的地萝卜便乘势而长,秋后,后岭人收获了成堆成堆的地萝卜。
人们阴沉的脸上有了喜气,在场院上嬉闹起来。
“今年的夏天没白折腾,倒了还有个回报。”一个婆娘说。
人们按着出工多少和人口多少相结合的办法,从翁上元那里分得了足够的地萝卜,喜洋洋地往地窖里送。虽然吃不上粮食,毕竟饿不死了;人们很能承受,很知足,肚子里有填的东西,就该乐。你得不来粮食,怨这怨那都没(尸求)的用,该乐就得乐。乐。
人们在村口高台阶上搭了一个台子唱戏,唱满是地萝卜味儿的戏。人们想到了翁息元,很想听他那口《钉大缸》;但翁息元的腿瘸了,不愿意来,人们感到很遗憾。便临时凑曲,谁愿意唱点儿什么就唱点什么。都表演过了,人们哄翁上元唱。翁上元兴致正高,“唱就唱,唱娘的一只酸曲。”
青草丛中一条沟,
四季有水水长流;
不见羊儿来吃草,
常见和尚来洗头
——来洗头。
“你唱得真操蛋,老掉牙了,换新的,换新的!”台下人哄。
“唱什么新的呢,就咱这点儿文化水。”翁上元真给难住了,在台上走绺儿。
翁七妹走上台来,“哥,我跟你唱,唱‘哭眉阝子’《寻夫记》。”这段戏主要是女角戏,男角就搭衬一下,很好演,“好,咱就来《寻夫记》。”翁上元应着。
翁七妹的腔子爽啊,一唱出来就把台下震了。高潮处她唱一段长长的大哭腔——
一更的一点月牙儿高,
寻夫佳人泪花儿飘;
盼夫盼到年关到,
见一见我儿的父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不枉走一遭,
不枉走一遭。
二更的二点月影儿明,
寻夫佳人泪珠儿盈;
身靠寒衣当被褥,
一阵阵北风儿吹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天气冷似冰,天气冷似冰。
三更的三点月影儿残,
寻夫佳人泪道儿涟;
乡路黑斜身儿软,
孤苦一人远狗吠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身境儿可怜,
身境儿可怜。
唱着唱着,想到老大不小了连个心上人还没找到,便酸水浸了心肝,涕泪便汹涌如潮,一板二叹三咳咳,把个寻夫的寡女唱真切了。台下吃地萝卜吃得心里发酸的老少便也鸣哇哭成一片。
戏自然要演到团聚,翁上元在一边已被七妹“哭”得泪眼婆娑了,上场时,就依然真情荡漾,便与角儿中的七妹死命地抱在一起,成一团浑然的抽搐。
由于拖得时间太久,台下人便琢磨出另一番滋味儿,吼:
“个一对兄妹,怎么抱得夫妻似的!”
两人松开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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