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微微一笑,心情瞬间沉静了下来。
程墨苏眼帘半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落子有力,唇角含笑,眉目含情,“该你了。”他这才抽回自己凝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盯着棋盘,随意落下一子。两人有来有往,却未猛烈厮杀,只是静静地布着属于自己的局,谁也不先踏破那一步。
再这么走下去,还不知到何时才能结束,先机总归是要抢占的。她默了默,落下一子,却见他黑眸攒动,唇角略微轻扬,顺势而下,夺下地盘。她这才注意到他还有这一手,不禁些许懊恼,连带着心都慌了起来,他的声音慢慢游移到她晶莹的耳垂,“怎么,要不要为夫让你?”
红晕悄悄爬上白皙的雪颜,她抬眸嗔了一声,水眸微漾,他恍然一怔,不自觉地俯身贴上那暖暖的唇,她心头一颤,指尖微触他的胸口,他这才一声轻笑,移开她的身边,她垂着如画的眉目,看着棋局,笑道:“我已经落了后手,你不要再这样打乱我的思考了。”
“哦?”他扬了扬眉,轻轻笑着,“那你何不试着打乱我的思考?”
她窒了窒,瞧了他一眼,“别没个正经的,要下棋便好好下。”
“好。”他揉了揉她柔顺的发丝,落下一子,挑眉看着她,她嗔了一眼,蹙了蹙秀眉,凝视着棋局,思考着出路。
他漫不经心地嗅着她的发丝,那股暖人的香气让他眷恋又着迷,若是墨苏当真不在身边了……
瞳孔微微一紧,过去那两年没有她的日子,对他来说竟是度日如年,他不想再失去她,却又不得不放手。
回过神来,那双水色的眸正静静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问道:“下哪里了?”
纤细的手指指在黑子上面,包围着的烟硝气息让她无比舒适,不禁又往他怀里蜷了蜷,头顶传来他轻轻的笑声,“墨苏,你打乱了我的思考。”她无声一怔,抬起眸,他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眸光里满是醉人的温柔,她默了默,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有如此行为,不过也倒是乐在其中地享受着,微微阖上眼睛。
这一局棋,竟下了一下午。
“我输了。”他轻笑着松开她,起身离开座椅,“我去买点吃的,墨苏想吃什么?”
程墨苏仍盯着棋局,少弈有两手故意让她,这才让她胜利,她心中微微有些不服,白皙的颊染上红晕,赌气似的道:“不吃了,下个棋都让我……”
他无奈地轻笑一声,在她额上浅浅一吻,她却仍不罢休,嘟着小嘴故意不去看他,他心里觉得好笑,将她扳正过来,贴向那娇艳欲滴的唇,她闭着眸子,只感觉一股温湿在唇畔凝化开来,快要失去了意识,他这才放过了她。
心中仍有些许懊恼,耳边却仍是他轻轻的笑意,他转身拉门,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她道:“墨苏,不是我让你,是你动摇我的心绪了。”
她怔了怔,心间如百花盛开,如夕阳晕染。
用了餐,又去与父亲叙了会儿话,身体便疲软得厉害,回了自己的房间,见他正斜倚在床上,把玩着一只宝蓝色钢笔,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微微动了动嘴角,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便也不提及,走到他身边躺下,冲他柔柔一笑。
他伸手环住她,温声温语,“和岳父说完话了?”
“嗯,有些乏了,想休息。”她缓缓闭上眼睛,身后却是他滚烫的气息,她心头轻颤,逼着自己闭眼,不去管他,他却故意招惹她一样,将那温热的气息贴靠在她的耳畔,蓦然间一阵细微的轻痒席卷全身,她终是转过眸来,面若桃李般绯红,嗔道,“我困死啦,快些睡吧。”
他轻轻一笑,俯身浅吻她纤密的睫毛,丝绸睡衣掩盖的娇嫩肌肤浮动着暗暗香气,如水的眸子满是雾气,他动了动唇,只觉得心头最柔软的角落被一下下地撩拨着。
她向旁边挪了挪,伸手去关灯,他看出了她的动作,便翻身下去帮她,灯光下一身戎装的他气宇轩昂,棱角分明。她微微一窒,将身体转向另一边,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翻身上来,从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炙热的气息在她脖颈游离,“墨苏,晚安。”
“嗯……晚安。”她轻轻应了一声,略微凉薄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竟火辣辣得滚烫着。身后的他气息却格外平稳,似乎已经安睡了。
她转身看着他,伴随着月光的夜中,纤指一一滑过他紧闭的眸,高挺的鼻,最后落在那紧抿的唇上,窒了窒,她又慢又轻地吻了上去,纤软的唇畔贴住他的唇,本以为他睡着了,才有了这样大胆的举动,哪里料到他却缓缓睁开眼睛,眸带笑意地看着她。
她立马羞红了脸,转向另一侧,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微微嗔道:“你这人真是讨厌,装什么睡……”
“我只是想看看我睡着了,墨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轻轻笑道。
“你满意了?”她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分。
“非常满意。”他的笑意愈发明显,伸手去拉被子,将她一把抱进自己怀里,“一直捂在被子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鸵鸟。”
她埋进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他微微用力,将她压在身下,气息游走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她昏沉地快要闭上眼睛时,却听得一声呢喃游荡于耳畔,“墨苏……我当真舍不得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定
轮船缓缓靠岸,踏在地面上时竟感觉软绵绵的,有一丝不真切的感觉。
程义看着上官少弈略显凌厉的五官棱角,本想询问他思考出的结果是什么,却终是没有出言,程墨苏则轻轻抓住他宽大的掌心,那薄薄的茧在她纤嫩的皮肤上摩擦着,让她不觉颤了眼眸。
“墨苏。”他缓缓开口,她无声一怔,期望他不要说出什么话来,他见她这幅紧张的模样,倒是笑了笑,“从前念大学时,我的导师是位美国人,想来我还有他的地址,想去拜会。”
她舒了一口气,原来少弈不是和她提出要立马回国,这样也好,她便不用夹在少弈和父亲之间无法决断了。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眸光澈亮,“那我同你一起吧。”
他点了点头,程义轻叹了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字条,“这是我在美国的公寓,你们拜访完老师便去那里找我吧。”蓦地,他望了一眼上官少弈,似乎在提醒着他赶紧做出决定,上官少弈却像没看见那个眼神一样,牵着程墨苏与程义道了别。
两人漫步于宽阔的街道,没有一人言语,只是握着了手,便能传递温度。
走了半晌,他停下脚步,伫立在一栋不大不小的洋房前,程墨苏抬眼看了这间房子,中规中矩,没有出格之处,倒挺像一个军人的住所。
身边响起上官少弈的声音,混合着风的气息,“如果没有记错,应当就是这里了。”
他敲了门,无人应声,两人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未见半个人影,本来打算离去,行至半路,却见一个白发矫健的人向这里跑来,那人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但无一丝的老态,在看到他们时,不觉一怔,眼光发亮,停下了脚步。
上官少弈突然松开她的手,立正敬礼,一副恭敬的模样,那人笑了笑,回了一个礼,摆手道:“我已经回家养老了,不要再敬礼了。”
“是。”他揽过程墨苏,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师,史密斯先生,这位是我太太,程墨苏。”
“你好。”他伸出手去,她礼貌地接过来,也道了句好。
史密斯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勾了勾上官少弈的肩膀,“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前几天看报纸,你似乎出了不小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此事说来话长,我过一会儿便要回国了,想先行来拜会一下老师。”
“哦,是这样,上官夫人也同你一起回去吗?” 史密斯一句无意的言语让两人的脸色皆沉默了下去,她没有想过回不回去,只是想着少弈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可是父亲只身一人在美国,让她着实放不下心来,本来期望着少弈可能会做出留在美国的决定,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少弈是不会置大事于不顾的。
史密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见两人都没反应,以为他们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上官少弈这才抬起黑亮的眸,答道:“不,现在局势太危险了,夫人和岳父可能暂时会在美国住一阵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再看上官少弈,只是垂着目光看着地面,机械似的跟着两人进了史密斯的屋子。
屋子一尘不染,所有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乍一看觉得简洁划一,再一看又觉得缺少了点人间气息。史密斯打了个手势请两人坐下,又亲自为他们泡了咖啡,她本是不怎么爱喝,在法国待了两年,倒也算是习惯了这个味道,轻轻地抿着。
“你看。”他拿起茶几上一份报纸,“这就是现在的新形势。”
上官少弈接了过来,黑如点漆的眸慢慢移动着,程墨苏见他紧了瞳孔,双手也略微颤抖,心里大觉不妙,急忙放下咖啡,凑了过来,不觉惊心。
少弈手下的全部军队都已叛变,热省察省都已投降。
他像泄了气一样,沉着的表象似乎也快维持不住,黑眸中迸发的烈火要烧尽一切尘埃。她默了默,低头看着咖啡杯上的细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甚至不知道此时他是否还想再见到她,若当时父亲不下**将两人迷倒,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你打算怎么做,你现在回去是自投罗网。” 史密斯喝了一口咖啡,略微皱眉,“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军人只能战死沙场,你如果要做逃兵……”他将腰间别带的手枪掷在桌上,“那我就一枪崩了你。”
“老师放心,您的教导我记在心里。”他倏地一下便起了身,看也未看程墨苏,“我现在就回国,此事刻不容缓。”
程墨苏忙跟着他起身,随他向外奔走,他脚步极快,她有些追不上,穿着高跟鞋也不方便,索性脱了鞋子,这才稍稍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但那背影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她可以伸手便捉到他,却无法抚平他此刻焦躁的心情。
他突然顿足,她也没刹住脚步,直直撞击在他的后背上。
他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比以往的哪次拥抱都更要用力,弄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贴伏在他胸前,听到那铿锵的心跳逐渐平缓如常,这才松了口气,硬是拉开他的手臂。他皱了皱眉,声音略微透着一丝沙哑,“对不起,刚才是我急了,没想到你跟不上我的脚步。”
她摇了摇头,直道:“没事,我知道你的心情,此事换了谁都无法冷静。”
他雪亮的眸盯着她,她在这片不知意味的眸光中颤抖了身体,他却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大腿之上,伸手抓过她手中提溜的鞋子,为她穿好。
“少弈……”她的目光正好落在那英挺的剑眉上,不觉晃了眼神,轻轻咬了玫瑰色的唇,“我知道你是肯定要回去的,我……”
“你留下来。”他生生打断,看着欲言又止的她,道,“岳父年事已高了,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在美国吗,而且……”他沉了眸色与声音,“现在的局势更加不好,我此去恐怕……”
“不要胡说。”沁凉的指尖抑住他的唇,阻止他接下来的言语,他不觉一怔,将她按在唇上的手指紧了紧,对上那片满含柔情的水眸。
程墨苏知道他去意已决,不可能再去强留,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唇角是一片浅浅的笑,“少弈,送我回爸爸那里吧,下船前我托了他帮你买船票,我心知,你是一定会回去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归去
夜又深了几分,她站在窗边,微凉的风轻柔地拂过她白皙的雪颜,恰到分寸的纯白耳坠被她拨弄得发出簌簌声响。她就这么站着,程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知她内心憋足了痛楚与不舍,竟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安慰了。
默了半晌,他缓缓走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见她那澈亮的眸子中氤氲了水汽,倒是不忍再看,直道:“要不要吃些宵夜?”
“嗯。”她点了头,随着父亲来到餐厅,眸光看向另一侧紧闭的房门,船票的归期是半夜时分,少弈此刻在房中恐怕正计划着如何重夺军权,她也不便打扰。
餐厅不大不小,却格外雅致,紫蓝色的桌布上摆放着精致烛台,弥散着分寸恰好的热度。淡淡的灯光铺泻在地面上,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柔柔的韵。她轻手拉开座椅,缓慢入座,管家端上一小碟茶点与咖啡,氤氲的香气环绕在周围。
纤纤素手握住一旁的银质刀叉,悬在半空中,却终因思绪的烦扰而滞留住了动作。
程义叹了口气,女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突然有些埋怨起了自己的自私,但又不想让女儿回去受苦。万分纠结的心情,此时无处释解,只得缓了声音,道:“你尝尝,这些厨子做的是否合你的口味,若是你不喜欢,明日我就换掉他们。”
她也未吃,水眸淡淡地低垂着,羽般的长睫缓缓眨动,“嗯,很合我的口味。”
“苏儿。”程义的语气严厉了几分,“你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再不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下去的。”
“没有关系。”她淡淡应了一声,却对上程义关心的目光,心头窒了窒,伸手拿起茶柜中的上好茶叶,“我还是喜欢喝茶。”
程义点了点头,随手打开广播,那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空气中静静游走。
“近日满国在东北成立,据悉末代皇帝……“程义咔嚓一下关掉广播,不去看程墨苏的表情,只是尴尬地扯动了嘴角,道:“现在晚了,吃完就睡吧。”
程墨苏轻轻地咬着玫瑰色的唇,只觉得刚才广播里那轻柔的女声化作了沉甸的分量,像一块大石般压在了她的心口,让她无法喘息。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出言顿住父亲的脚步,“爸爸,请原谅我的不孝,我……”
程义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她的水眸安安静静,但却格外坚定。他叹了口气,知道女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虽心疼,但知道自己不应出手制止,双手背在身后,走向自己的房间,那背影带着几分孤独与无奈,心凉与疼惜。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本就静谧的夜此时更是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浮光掠影间那些旧事竟已过去了这么久,她不忍再看到他冷冽的模样,不想让他黑白分明的眸充满着血丝。
“苏儿。”她回过神,听见父亲的声音,起了身,走进父亲的房间。程义一脸疲惫,捏了捏鼻梁,桌上的烟斗被月光涂染得更加冰凉,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了几分冷意,“苏儿,你都想好了吗?”
“是。”她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
“爸爸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挂念。”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在夜晚中显得孤寂,“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当真是……”
“爸爸,我不会出事的,少弈会保护我的。”她打断父亲的顾虑,斩钉截铁道。
程义看了她一眼,女儿大了,留也留不住了,他虽早早知道,但仍是下决心赌了一把,果真是他惨败得一塌糊涂。空气中残留着他无奈的叹息声,双手打开抽屉,拿出一张船票,“同他一起回去吧,我买了两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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