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苏赶忙唤潇镜拿药,众人忙作一团。
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程墨苏忙着为叶蓁蓁包扎,也并没去看向来人,毕竟她都能猜得出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玫瑰色的唇微微起合,“姐姐,你回来了?”
“墨苏。”上官懿汀站在程墨苏面前,看到叶蓁蓁的时候不觉一怔,“这不是叶小姐吗,怎么把手给弄破了?”
叶蓁蓁抬起眸子,眯了眯眼睛打量着上官懿汀,因为疼痛而簌簌滚落的泪珠凝固在了脸上。她幼时与上官懿汀见过面,只不过因为性格合不来所以也没深入交往,这次来上官家会碰到上官懿汀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便扬了扬笑颜,道:“上官小姐,上次见面还是十年以前吧,你真是好记性呢。”
上官懿汀得意地扯了扯嘴角,她这点倒是和弟弟一样,过目不忘,记忆超群。
“姐姐走这么急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墨苏漫不经心地问道,上官懿汀却像被雷打了一样,顿时焦虑了起来,将报纸递到程墨苏手中,“你看这个!”
程墨苏心中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安的指尖触向那没有生命的纸张,抓在手里,眸间澈亮,瞳孔却紧紧收缩着。报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姜尚豪临时撤回了中央军队,只留了少弈本身的军队与日军对抗。
“这……”她颤抖地抬起双眼,不可思议一般,“姜尚豪怎么会出尔反尔,他就算不担心少弈手下军队将士们的性命,又怎么会不担心他自己的声名问题?”
上官懿汀静静地看着程墨苏,那双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焦急而布满了血色的红丝,“姜尚豪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当然担心声名的问题,所以他先出了兵,又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撤了兵,一般不明真相的人只会对他稍有微词,不会过多的讨伐。”
“那现在当如何是好,此次恐怕会以卵击石。” 程墨苏难耐心焦,柔婉的声音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上官懿汀默了默,抱着手肘坐了下来,心中微寒,“姜尚豪算得精准,撤离了部队后,小临本身的部队不可能跟日军抗衡,以小临谨慎的性格,估计也会撤军回来。姜尚豪其实就是想把我们上官家禁锢在关内,他到现在还在忌惮我们的势力,难道他不知道日军的狼子野心吗!在民族大义面前岂能容他胡来!”
叶蓁蓁看着此刻面色沉凝的三个人,不禁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们,只得傻傻地说着,“上官小姐都说了少帅也会撤军回来,那不代表着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上官懿汀怔了怔,扑哧一笑,“叶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次伤及了上官家的面子和自尊,恐怕小临此刻是极度愤懑,恨不得亲手撕了姜尚豪吧。”
程墨苏沉吟片刻,内心的不安和忧虑慢慢消弭,声音清清亮亮,“我看这未必是个坏事,姜尚豪言而无信,将军队将士当成傻子一般耍,我想没有几个将士对他服帖。少弈名义上是他任命的指挥官,此次撤离行动也只是在执行姜尚豪的命令而已,所有的舆论导向对姜尚豪都是不利的。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肯助少弈重夺奉省,用心也真够良苦的。”
上官懿汀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想什么也没用,好在他们都可以平安归来,这几天我们就好好准备准备,为他们洗尘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信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皎洁的月明,程墨苏坐在床边,眼眸洒向屋外。 自报纸上那条撤军的新闻后又过了七日左右,仍不见任何少弈的动静。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少弈已经回到了新北城内。水色的眸子动了动,他回来了,连空气的气息都不同了。
门外有了一点动静,程墨苏慌忙跑到走廊,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却见申副官一身戎装,眉目中满是对潇镜的思念,两人静静地相拥着,月色洒在重逢的眷侣身上,美好又安然。她静静地笑了笑,悄悄回了房间,不忍打扰他们半分。
果然如她所料,少弈已经回来了呢……
清早的阳光仍夹带了一丝淡淡的冷意,上官懿汀对镜梳妆,上好的白玉簪子轻挽乌云,唇红齿白,眉目艳丽,她满意地冲镜中的自己点了头,转身下楼用餐。眸光一顿,看着潇镜这在收拾餐具,道:“咦,墨苏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是的,少夫人已经用过早餐,刚刚出门。”
出门?上官懿汀愣了愣,墨苏极少出门,而且就算出门也会和她打招呼,这样一声不吭的出去还是头一次。她沉了沉声,问道:“她有说她去哪里吗?”上次墨苏被井上绑架的事情还存在于深刻的记忆之中,她不由得担心几分。
潇镜则微微一笑,神情愉悦,“嗯,她去指挥部了,今天早上铭量来看我,少夫人便让他送她过去。”
“申副官回来了?” 上官懿汀的眸瞬间亮了亮,“这岂不是说小临也回来了嘛!”
“是啊,所以少夫人都不等少爷先回来,马不停蹄就赶了过去呢。”
偌大的指挥部只静静地坐着上官少弈一人,他的指节在他的巨大压力下咯咯作响,遗世独立的房间没有一丝喧嚣,静谧得有几分诡异。申铭量透过门缝看着上官少弈冷冽的神情,不禁叹了口气,对程墨苏小声道:“少帅一回来就坐在这里发狠,已经一天一夜了,现在恐怕是想一枪嘣了那个姜尚豪。但无论他怎么想,这饭总是要吃的,不然铁打的人都扛不住啊。”
“我知道了。”水眸漾满了温柔,静静地飘向上官少弈棱角分明的俊颜,接过申铭量递来的白粥,对他微微一笑,“这里交给我便好了,申副官快去歇息吧,潇镜也还在等着你呢。”
“嗯。”申铭量点点头,黝黑的皮肤透了一丝的红。
她推门进来,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冰冷的视线仍聚于某个焦点,紧抿的唇角微微抽搐着。她走到他面前,将那碗白粥放在桌角,静静地看着他。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抽离回视线,慢慢移向她柔婉的容颜。
清亮又温暖的光线中,程墨苏肌肤如玉,眼神清澈,红唇迷蒙,他微微一怔,不好的心情散去了大半,伸手将她搂了过来,直直贴向那片香软。她也不做反抗,只是静静地由他宣泄着情绪,水眸微颤,他那轻茧布满的手指婆娑着她娇嫩的肌肤,让她没来由地燥热起来。
他适时地松开了她,黑眸中一片情迷,附在她的耳边,声音轻缓,“墨苏,奉省不知何时才能拿回来了……”
她微微一怔,清澈的眸子氤氲起一片水色,“少弈,总有一天可以拿回来的,我相信你。”
“嗯。”他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她淡淡的芬芳,满身的挣扎散去,竟才发现自己有点儿饿了。
程墨苏轻柔一笑,将那碗藏在桌角的粥端到他的面前,水眸浮动,“快些吃吧,不然一会儿要凉了呢。”
他蓦然清醒过来,看着她平静眸光后隐藏的担忧,不由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拿起调羹就吃了起来,微热的粥化在唇齿之间,他竟觉得自己累了这么久,突然紧绷的弦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终于松懈了下来。
“你慢点吃,不够我去厨房帮你煮。”她微微欠身,柔嫩的指尖却被他的大掌拽住,连着她整个身体都被拉扯到了他的怀里。她对上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眸,面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垂了眉目,“你这人真是……吃饭都没个正经。”
他轻轻地笑着,唇角未动,但她却感受到了他的笑意,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任由那烟硝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他放下调羹,温热的唇在她额头上浅浅一吻,双手玩弄着她柔顺的发尾,眼光一滞。
她抬眸看着他,他的眼里有着太多的负担,对所有的军队,对整个上官家庭,对自己,对家人……
所有的负担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谁又想过他如此年轻。十七岁时他就面对了亲人的离去,权利的更迭。接着又是爱人的离开,为大局着想不得不违心地归顺。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段时光,却又面对入侵者的驱逐。但他从未被打倒,从她见到他的那个日子起,他就在不断地奔跑着,不断地追寻着。他心中有梦,有责任与义务,面对连绵的困难,他被拒绝,又去战胜。他相信着他自己,相信着力量,所以她也相信着一切,相信着他。
鼻尖不禁一酸,他却容不得她哭泣,如雨点般密布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肩膀亦或唇畔。他黑如点漆的冷冽眼睛里噙着无人察觉的疲惫,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响应着他的吻,只想替他卸下这千斤的重担。
他太过冷静,太过谨慎,所有人对他都是格外信任又格外期待,但却不知他有多累多难。
“墨苏。”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她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满是泪痕,他的眸中是一片疼惜,“怎么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嗯。”程墨苏赶忙伸手揉了揉眼角,扬起如画的眉目,声音柔婉,“只要你回来,一切都是好的。”
上官少弈眸带笑意,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心口堵着的石块被她的柔情化作了乌有,他看着她柔美的侧颜,只觉得她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那淡泊的心性,素颜的清雅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墨苏。”他轻轻唤着她,好像确定着她的存在一般。
“嗯。”她轻轻地应着,也不多言,只是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把玩着少弈衣领前的勋章,眼神出奇得澈亮,“少弈,那些让你烦恼的事情先不要想了,早晚有一天你会重新夺回奉省的,我一直这样相信着。”
第一百六十章 学画
上官懿汀着了一件浅红色紧身高领旗袍,上面是苏州绣工纹绣而成的姹紫千红图绘,勾勒得她身材玲珑有致,曼妙娉婷。 浓艳的妆用在她的脸上却毫不庸俗,带了一番别有的明艳风情。
“姐姐,你倒是愈发漂亮了。”程墨苏穿了一件素色长裙,轻挽乌云,水色的眸子打量着上官懿汀与上官少弈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说来也奇怪,这上了年纪,还愈发好看了。”上官懿汀将手里的团扇收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收拢了程墨苏的赞美,程墨苏愣了愣,旋即一笑,果然女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得有韵味,而不是人老珠黄。
上官懿汀的眸光落在程墨苏身上,看着她如画般的眉眼,拉动嘴角,“墨苏,我敢说你要到了我这个年纪,举手投足间的风韵绝对会令所有人神魂颠倒的。”
程墨苏面上一红,嗔道:“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呢。”
“哪有胡说。” 上官懿汀故意瞪了瞪杏眼,两人扑哧一笑,把那些烦心的事情抛之于脑后去了。她拉起程墨苏的手,“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大办宴会来为他们洗尘吧?”
程墨苏沉吟了片刻,按理说这次不战而退理应安静才是,上官懿汀却非要闹大,想要弄得人尽皆知。上官懿汀见她沉思,笑了笑,“其实很简单,此次姜尚豪临阵撤兵,惹怒了许多将领,我这次宴会就要趁机拉拢那些人,哼,姜尚豪不就仗着身后有几个财阀支持才能横着走嘛,我要让他看看我们上官家真正的实力!”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程墨苏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她虽然不想理,但毕竟也关系到了少弈,思索起来难免会认真一些。
她还沉浸在上官懿汀的话语里,殊不知上官懿汀的笑意慢慢凝聚眼底,等她再一抬眸,上官懿汀便不见了踪影,迎接她的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上官少弈的笑意倒是愈发明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你和姐姐聊得这么开心,我打扰到你们了?”他扬眉问道。
“没有……”程墨苏忙摇了摇头,水色的眸子融入一片温暖,“你不用去那边应酬吗?”
“暂时脱了身,申副官在替我喝酒呢。”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我看今晚申副官又要被潇镜骂了。”
程墨苏无声一笑,羽般的睫毛因为开心而抖动得厉害,“你这人真是,人家替你喝酒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不过嘛……”她澈亮的目光延伸出去,“申副官和潇镜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估计潇镜一天不骂他,他都会有些不舒服呢。”
上官少弈笑了笑,揉了揉程墨苏的发丝,满目宠溺。
“那个……”两人一怔,看向这个稚嫩的声音,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与她身高不相符的洋娃娃,两颗晶莹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上官少弈和程墨苏。
程墨苏微微一笑,俯身下去,柔声道:“怎么了,小妹妹?”
“嗯……”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好像在做着什么决定,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这才道,“我刚才在二楼看见墙上贴的画,听我姐姐说那是夫人做的,我也想学画画,夫人可不可以教我呢?”
“学画画?”程墨苏看着她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点了头,“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女孩见她答应了下来,高兴地跳了起来,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吓地捂住了嘴,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看见自己的动作,这才重新舒展了天真的笑颜,“我叫叶郁槿,我的姐姐是叶蓁蓁。”
原来是蓁蓁的妹妹,怪不得眉眼之间如此相似。
“走吧,我带你上楼画画。” 程墨苏牵起她软绵绵的小手,那只巨大的洋娃娃被她拖在了地上,上官少弈无声一哂,替她抱起来了娃娃,放缓了声音道:“你这样把娃娃拖在地上,她可是会哭的。”
“啊……”叶郁槿看着自己的洋娃娃,湛亮的眼睛满是心疼,对着那洋娃娃道,“露西,你痛不痛啊,刚才是我不好,我没有抱好你。”
“她不会怪你的,你看,她在对你笑。” 上官少弈并没有将娃娃还给她,而是替她抱着,冲程墨苏微微点头,程墨苏便明白了过来,领着叶郁槿上了楼梯。
上官少弈为两人拉开窗帘,将娃娃摆放在桌子的一角,逆着月光,他眼角眉梢是久违的温暖笑意,那眸间浓厚的黑亮将人瞬间便吸附了进去。他解下袖口的纽扣,松了松手腕。叶郁槿仰起小脸,问道:“哥哥是要为我们调色研墨吗?”
上官少弈扬了扬眉,并不答话,一旁的程墨苏则点了头,“是呢,别看这个哥哥总是冷着一张脸,其实他画画水平也很高呢。”
上官少弈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黑如点漆的眸撒落在程墨苏身上,程墨苏朝他调皮地笑了笑,身边的叶郁槿却鼓起了掌,“那太好了,我要哥哥教我,因为哥哥比较帅嘛!”
程墨苏微微抽搐了眉角,现在的小孩都是这样以貌取人的吗……
上官少弈微微一笑,伸手揽住程墨苏,“我和墨苏一起教你吧。”
“好!”叶郁槿高兴地拍了拍手。上官少弈染了墨,在白色的宣纸上随意几笔就勾勒出了一片山河。
程墨苏唇角噙着笑,眸光流淌在两人之间,她曾无数次梦见过,早晚有一天他们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教孩子作画,他便在旁边研墨。她教孩子念诗,他便在旁边写字。他教孩子枪法,她在旁边微笑。他教孩子外文,她在旁边奏歌。
她怔了怔,眼角不自觉地滑过了一滴清泪,眸光定格在上官少弈低垂下的温柔表情上。她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孩子,可他却比谁对孩子都细心。她本来担心他对孩子也会冰冷,可他却满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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