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旌摇曳,大手去握那柔若无骨的掌心,她却轻轻一躲,水眸暗了暗,“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没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他回过神来,收回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掌,看着那窈窕瘦弱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飘渺不见。他微微闭目,脑海里是她如瀑布般垂泻而下的黑发,那胜雪的娇颜柔婉动人,一双水眸似嗔似娇。
既然她是这样想的,他便要为她做到。
他伸手拉了铃,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潇镜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那双如寒潭般冷冽深邃的眸子微微凝视着远方,声音似从天边传来,“你告诉姜雅庭,我让她做的那件事,她不必去做了。”
潇镜虽然心里感到疑惑,但也不出言多问,只是点头应着,便退出去找人了。
仿佛一夜之间,温度就开始回升,积雪也开始有了融化的痕迹,而时间竟也过得如此之快,程墨苏离去的日子,当真就这样来临了。
阮煜与程墨苏收拾了行李,本想告别上官少弈,却不想他根本不在家中。她心中夹杂着失落,随即而来了一片释然。如此甚好,她与少弈早晚会变成平行线,没有相交的任何一点。姜雅庭看着她如画的眉目,想着她真的要离开了,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了下来。
上官懿汀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眼眸含泪,“阮夫人,保重。还有,那件事情,谢谢你。”
“朱夫人不必了,你要安心养胎,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与你们一家三口都闲话一阵呢。”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在朱夜枫身上,朱夜枫不由一怔,他自然听上官懿汀说起了这件事情,虽不知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程墨苏,心下却依然愧疚几分,便调开眸子,不去看她。
“申夫人,也请你保重。” 程墨苏浅浅地笑着,潇镜没来由地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道:“少夫人,我……哦,不,是阮夫人,你也要好好保重,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她低垂下眸子,掩饰住泪眼的迷离,转过头去也不再瞧他们,挽了阮煜的手臂,阮煜不由一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还是程墨苏第一次主动与他亲近,心情不由大好,“我们走了,替我和上官少帅道一句再见,另外帮我告诉他,我会好好照顾苏儿,请他放心。”
姜雅庭点头替丈夫答应着。
两个人坐上了专车,那黑色的加长豪华奥斯汀慢慢驶向了火车站台。
程墨苏托腮看着风景,站台下是往来的人群,她突然心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只想再看少弈一眼,哪怕一眼就够了。阮煜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一般,道:“苏儿,他不过来,对你也是一件好事,你该放下了。”
她收回视线,沁凉的指尖摩挲着格子纹桌布上的纹路,浅浅地低声应着。却听他的声音又道:“申副官,你怎么来了,可有什么事情?”
“今日少帅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来送阮少帅以及阮夫人,所以我替少帅前来。” 申铭量立正敬礼,声音铿锵。
阮煜忙扬了扬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上官少帅太客气了,我也没让他亲自过来相送啊,你替我谢谢他。”
“是!”申铭量又将目光移动到程墨苏身上,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了一本精美的本子,递到她的手里,正色道,“阮夫人,这段日子内人一直觉得与阮夫人投缘,她听说阮夫人要走,还哭了好几场。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相送,这本本子就当作我们的心意了,阮夫人可以拿它写写日记什么的。”
“申副官客气了。”她接过那本子,不知为什么,心神摇晃得厉害,她低垂下眉目躲避着阮煜探究的目光,从包里拿出常戴的玉色发簪,“我也没有什么好回赠给申夫人的,这是我常戴的簪子,你就帮我将给她吧,谢谢她这样地惦记着我。”
“是!”申铭量敬了个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下了火车。那火车好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开始了移动的步伐。
阮煜看着火车外申铭量的身影越来越小,唇角的笑意愈发阴冷,“与其说是来给我送行的,倒像是专门来给你送这本子的。”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转赠给你。” 程墨苏冷冷地应着,倒是让阮煜不由地敛了笑容,道:“夫人不要生气,我只是随口说说。”
她起了身,走向里间,“既然如此我就要休息了。” 阮煜挑了挑眉毛,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望着窗外慢慢向后退去的景色。
上官少弈站在指挥部的窗棂旁边,黑如点漆的眸淡淡地望着远方,唇畔紧紧地抿着,看不出他是喜是悲,申铭量推门而入,立正敬礼,“少帅,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本子送去了!”
“很好。”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申副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少帅,末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想知道少帅送去的本子,是……”
他看着窗外,只觉得他的心随着她的离去渐渐走远,只追随着她的音容笑貌。见多了生离死别,经历了花红酒绿,看惯了世间沧桑,眼见了开到荼靡。就算将河山收入囊底,也及不上她在他面前的浅浅笑意。
他并不回答申副官的问题,只是让申副官拿酒过来,看着越来越重的夜色,烧得红艳的炉火,将那杯盏盛满酒香,用醉意掩去心殇。从今以后,她的生命将不再有他的存在,她将离开他,落寞亦或欢喜地绽放。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第两百一十一章 践踏
程墨苏握着那本看似普通的本子,本子的封皮刻画着梵高的向日葵。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软软地摩挲着那精巧的封面,缓缓舒了一口气,打了开来。
书的扉页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只淡淡地写了一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淌入心窝,水眸静静地看着角落里那一行小字,声音软糯地念着,“我怕你忘了。”她心下疑惑,轻轻翻过扉页,瞳孔却是微微一紧。
这是少弈的日记,这薄薄的纸页上记录着他的无限深情。乌衣巷中她与他牵手漫步,唇角潜藏着的笑意呼之欲出。跑马场上她与他共乘一骑,危难中的掌心热度让她彻底沦落。舞会上的惊鸿一瞥让他铭刻心间,冰雪中的生死离别让他恨意绵绵。
而如今,乌鹊南飞,笙歌远去,花事了了,小径斑驳。那些旧时纯粹的感情随着风吹雨打慢慢散去,永恒不变的究竟会是何物。她最爱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烟硝气味,他最爱的是她面上的浅浅笑涡。斜倚窗棂,雨雪霏霏,旧日的柔情只能在白纸黑字间流溢光彩,只能让她在心里默默晕开想念。
门被缓缓推开,阮煜漠然地看着她,狭长的眼睛弥散着阴冷的光线。她又在哭了,那一行行清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一颗颗地掉落着。他窒了窒,坐在她旁边,她慢慢合上了日记本,抬起婆娑的水眸,他将那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
“苏儿,你告诉我,这本子里写了些什么?”他的声音格外冰凉,指间却是一片滚烫。
她垂下如画的眉目,玫瑰色的唇畔噙着一抹淡然,“没什么,普通的本子而已。”
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紧锁了眉头,狭长双眸里的光线由明亮变得暗淡,隐隐约约感觉胸口窜起了一阵怒火,让他燥得厉害。他狠狠地盯视着她,唇角愈发冰凉,“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她不说话,他便露出讥诮的表情,伸手夺过那本日记,站在火炉边上,只要稍稍一松手,那些让她支撑着下半生的回忆便会被烈火烧尽,那时她也就没有一丝尘世上的挂念了。她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了起来,伸手便去抢夺,他狠狠一笑,随意用劲便让她一下跌落在身后的床榻之上,不知因为痛还是因为慌,那眼泪愈发滚烫起来,让他也不忍心去看。
“这本子就对你这么重要么。”他声音淡然,却透着无形的愤怒。不用猜,他也知道这是上官少弈送给她的东西,如果真如申副官所说是潇镜送给她的,那么为什么在上官家告别时潇镜却没有拿出此物?
程墨苏的眼泪簌簌地流着,柔婉的声音哽咽着,“它对我很重要,请你还给我。”
阮煜挑了挑眉毛,冷哼一声,“你明明可以回到他身边,为什么不回去?”
她蹙了蹙秀美的眉,看着火车上铺着的火红地毯,只觉得那刺眼的颜色让她生生地疼痛,水眸噙着一股悲凉,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一般。他心生疼惜,缓和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她这才回过神来,轻启了玫瑰色的唇,“如你所知,我之前误会了少弈,而现在误会已经澄清,他是以为我去世了,所以才娶了姜雅庭。可这结果未尝是坏的,姜家可以助上官家一臂之力,和姜家联合也可以省去姜家对他使的阴谋诡计,而且姜雅庭已经怀孕了,他们现在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个外人。”
“那我呢,你把我当做什么人?” 阮煜的目光闪烁得厉害,他知道程墨苏是对少弈死了心,那么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她会移情到自己身上?
她怔了怔,似乎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环抱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大腿,呆呆地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景色,风雪的力道不如从前那般残酷,雪花片片粘黏在窗户之上,用尽它们的生命绽放出苍茫的白光。
她抬眸瞧着他,声音轻柔,“我……不晓得。”
他窒了窒,狭长的眸子如外面的风雪般冰冷起来,“程墨苏,我对你这样得好,有时候倒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她不理会他的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本日记,呜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请求,“阮煜,你可不可以把本子还给我。”
他嗤之以鼻,道:“还给你?可以啊,跪下求我,我就还给你。”
她咬着玫瑰色的唇,眼泪掉落得厉害,泪痕挂落在白皙的雪颜上,楚楚动人,浸湿了前世今生。她是怎样的高傲,怎样的惹人,这都不重要了,她不想顾着那些虚幻飘无的东西,只想守着她与少弈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抬手擦去面上的泪痕,倒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白皙柔嫩的小脚踩在火红的地毯上,膝盖微弯,正要直直跪下。他心中一惊,忙走到她身旁,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那本日记塞进她的怀里。
“你当真为了他可以放弃你的清高。”这一句话从他的牙缝中挤了出来,“那我呢!我又是什么!你既然这么爱他,何故要跟着我!践踏我的心很有意思吗,程墨苏!”
她水色的眸子幽静无波,对视着那冰冷的眼色,其他人看见他会不寒而栗,而她却不害怕他的存在,只是轻轻地笑着,“阮少帅,你放心吧,到了西北以后我可以找到自己谋生的方法,请你不用担心。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也就结束了。”
“你!”阮煜伸出手紧紧攥住她瘦弱的肩膀,那双狭长的眸子透着阴狠和决然,“程墨苏!你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有什么谋生的方法!这么久了,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清楚,但是我无福消受。”她的声音虽然软糯,可是语气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坚定。
“好啊!很好!” 阮煜扣紧她的下颚,逼着她轻启了玫瑰色的唇瓣,他就这样掠夺着她唇齿间的芬芳,眼神怒不可遏,声音游走在她的耳畔,“程墨苏,敢这样践踏我的心,你还是第一个!”
第两百一十二章 阮家
然而他终究没有继续,缓缓松开了她,看着她跌坐在那片纯白的温软中,缓和了眸色,只是唇角的笑意依旧冰凉,“程墨苏,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跟你耗,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真的不能转移。 ”
她平静了面色,不再说话,他伸手拿过一件黑色风衣,为她披在肩头,衬得她肤白若雪,眸光澈亮。她轻轻摘去绾着秀发的簪子,任缱绻的青丝垂泻腰际,闭上那水色的眸子,躺在那片纯白中休息着。
在火车上的几日,他一直都没有与她讲话,她也乐得清静,无事便翻阅那本日记,心里翻搅着各种难言的滋味。他擦拭着身上的佩枪,狭长的眸子内敛着深光,她轻轻地掠过他的俊颜,也不知他在思索着什么。
火车在西北的首府临夏市停了下来,明显稀少了的人群操着她并不能听太懂的口音在互相寒暄着,拥抱着。她随他下了火车,本欲自行离去,却被他生生擒住。她抬眸打量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攥着她,生怕她跑丢了一般。
她低垂了如画的眉目,一袭素色的旗袍融入了冰雪之中,他将她微微靠近自己,那馥郁的芬芳顺着空气在他呼吸之间游荡着,他低头看着她乌黑发丝中的白茶发簪,不由轻声一笑,令她不解。
他缓缓开口,说了这么多天来与她的第一句话,“跟在我身边,别想乱跑。我已经下了通缉令,在西北各省能抓到你,就赏他们五千大洋。”
“你!”她水色的眸子微微蕴了怒意,直直地看着他,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所以你就只能在我府邸之中待着,不然可没有人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你这样囚禁着我,有什么意思。”她清淡如水的眉眼之间骤然添加了一抹愠怒,倒是更让她脱离了几分仙境,染上了几分烟火。
如此一来,他只更加喜欢,心情不由大好,道:“没错,我就是要这样囚禁着你,你说我无赖也好,说我狠毒也罢,我就是要这样把你留在我身边。等哪日我们登了记,成了真正的夫妻,我就取消这个指令。”
她缓了眉目,不由凝神,本来她想着只要不在东北华北和上海便就可以了,来西北也未尝不可,还有着一个认识的阮煜可以互相照顾一下,哪里想到这阮煜竟想出了这种招数,当真要她做他的夫人。
她还未想好对策,便被他一手拽上了前来接应的军车之中。
阮家府邸,气势恢宏,只是偌大的房子除了佣人以外,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居住,显得格外空荡。那客厅中立着一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她倒是不由漾了心神,只因那钢琴上挂着一抹粉色的雪缎,断然不会是阮煜的东西。
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他不由地笑了笑,“这是我买给我以前女人的礼物,她现在已经不住这里了,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掉吧。”
她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地坐在琴凳上,妙手生花,纤细的指尖突然有了无形的力量,让那蒙了灰尘的钢琴流溢出动人的乐章。阮煜愣了愣,他是知道程墨苏擅长画画,画得极好,只是没想到钢琴也弹得这样出色。他轻轻地扬着唇角,狭长的眸子透着一股赞赏,看来他的人生是不会无聊了。
一曲终了,他鼓了鼓掌,笑道:“没想到夫人弹琴也是一绝。”
她面上红了红,道:“随意弹的,而且我不是你的夫人,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你。”
“是吗。”阮煜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笑道,“既然不想嫁给我,那你就没名没分地在这间屋子里住着吧,反正在这里住过的没有名分的女人多了去了。”
她蹙了蹙秀眉,眉宇间蕴了一层薄怒,道:“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你早晚有上战场的一天,等到那时候我走了,你也肯定抓不到。”
“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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