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笔录中,这句:“人们都说是瘦徐的脾气发作,把他第二个老婆也克死了。”中的后半句被改过了。
“大概,她精神紧张吐词不清吧。”小A满不在乎,“你可别告诉我,做笔录的这女人还在城西旅馆工作?”
“还在。”我侧头看了一眼工作中的电脑。
几分钟后,老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第二个镜头里。她抱着一个金属箱,和我之前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方方正正,挂着一个重锁。
四顾无人,她便一步步地从那摔死瘦徐老婆的水泥阶上下来,然后再次将金属箱搬回了楼梯下的那一隅。
金属箱里到底有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窥视(三)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9…30 9:27:19 本章字数:3949
“起火啦!起火啦!”
一声女人的惊呼响彻了整个旅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抱起笔记本电脑就夺门而出。
沉睡的城西旅馆里炸开了锅,楼道里响起连片的开门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住客们提着裤子,拉着拉链从走廊里挤了出来。
“哎呀,在这里在这里!快来救火!”尖锐的女声再次响起,有人端着水便朝声音的方向挤去。
一楼楼道拐角处正冒出一股浓烟,一个衣着不整的女子躲在人群里,朝我的方向抛了个媚眼。我向她不动声色地点头,五指撮在一起,比划了一个数目。
她满意地抿嘴一笑,偷偷钻进混乱的人群里溜掉了。
“快交给我!”我顺势从人群中接过有人递来的水盆,朝楼道处跑去。
楼道夹缝处,那扇白帘子背后传来老妪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我端着水盆故作焦急地掀开帘子闯了进去,浓重的烟味和药味扑面而来,要不是早知道这是自己预谋的火灾,烟雾大火星小,我恐怕要被这阵势吓倒。
“看水!”我“英勇地”将水泼进了老妪的小隔间里,然后身子故意一趔趄,撞到了靠在墙边的那一排大箱子。
箱子滚出了房间,锁哐当哐当地响。
这时,县城的午夜被一阵突兀的警铃声打破,由远而近地投来红红蓝蓝的光,透过门帘,惊惶地闪烁着。
小小的城西旅馆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方圆百米醒着的,睡着的,半睡半醒的人们此刻都被城西旅馆的喧闹声吸引到了一处。
“让开,让开!”一道尖声尖气的男嗓子从人群中响起,“这次又是什么晦气事啊?”
只见一个身材肥大的男人叉腰站在了人群中间,他身后跟着几个闻风而来的火警。他埋怨的目光瞟向站在一旁的老妪和驼背,一个服务员低声下气地解释了两三句,他便露出一脸嫌恶。
“这是什么?”胖老板忽然指着地上那几个箱子问。有个木箱子边缘被摔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来。
“别、别动!”靠在墙边咳嗽的老妪突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
“好像是头发!”
“会不会是什么偷偷存下来的宝贝?”
老板脸色一变:“砸开,都给我砸开,我就说,旅馆里莫名其妙丢的东西怎么多起来了……”
我看向老妪,她惨白又挣扎的脸色令我暗暗得意。
砰砰砰!
几个人卖力又贪婪地砸着那个箱子上的锁。
锁开了。
最先发出尖叫声的是那个胖老板,他浑身的赘肉几乎都随着他声带的颤动而颤抖。
箱子里滚出一个圆的东西,轱辘轱辘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那是一颗头。
人们畏惧地看着城西旅馆的一楼大厅,好像那里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一个消防员神色凝重地钻了进来,他戴上手套刚一碰触到那个**裸的脑袋,人群便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哎——”消防员突然松了口气,“假的。”
“假的?”“太逼真了吧!”“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可怕!”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手中的那颗头,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头,双眼紧闭,皮肤和骨骼做得栩栩如生。
老妪站起身来,姗姗走到人群中央,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住,吓到大家了,这都是我从旧工厂里收藏的模特人偶,来来,你们看,这些箱子里也都是假的。”
说着,她主动打开了滚出来的箱子中的几个,里面果然又躺着好几颗不同的假人头。
我躲在人群中,失望至极,精心策划了一场夜间闹剧,没想到竟然只是翻出几个假人偶!
原来这就是老太婆的秘密,当真是个怪人,连收藏都如此与众不同。
“老人家,你受什么刺激了,这收藏怪可怕的!”消防员好气又好笑。
“变态!”胖老板捂着心口,跺着脚,“这个不三不四的旅馆,我看这改造工程下周就得动工,都是些什么老东西啊……”
消防员朝人群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看来他们急着想回值班室打盹,和老妪叮嘱了几句,便疏散了人群,走向门口的消防车。
停在门口的消防车,渐渐与我脑子里的一个朦胧的片段重叠起来……
似乎在十三年前,我在这扇门前,也亲眼目睹过这般热闹的场面。
那时形形**的男女,如同河塘里被吆喝着拍着翅膀扑上岸的鸭子们,慌不择路。
门外停着两辆警车,两个男人从天方夜谭中被押出来,坐进了第二辆,摇头晃脑,踉踉跄跄。围观驻足的人站满了大半条街,眼中变幻反射出“天方夜谭”红绿的光亮,亮晶晶地,半是好奇,半是幸灾乐祸。
90年代小县城的人们,做看客是对奔腾历史的保守演义,看高楼起,看高楼塌,看所有洋人的新鲜玩意儿栽不栽跟头。
这时好奇的人们看见瘦徐穿着单薄的白褂子,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警车的方向。红腰带的女子款款走向警车,一面和警察说着什么,一面不安地在原地拧着衣角。
那时她说了些什么呢?
我曾经知道……又似乎不再记得……
总觉得,那一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不起来了……
很遗憾,关于老妇的秘密,并不值一提……虽然如此,切勿灰心,望调查期限可后延一至两日……
忐忑不安地把关于老妪的发现输进邮件,我翻来覆去地看着前半夜的**视频。
昨天晚上,许文川没有出现在人群里。
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那么他昨晚在做什么?
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针孔摄像头里正放大出隔壁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许文川的床是空的。
他的人影又一次阴森森地站在了房间里。
他拿着刀,在慢慢地走动,在原地诡异地绕着圈。
就在这时,镜头有一些轻微的晃动,可以看到窗外有若隐若现的烟雾。
对了,这是城西旅馆起火了。
许文川的脚步停了。
就在全旅馆都骚动的时候,有那么长长的一分钟,他却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他像是幽灵一般,静静地踱回了床边,然后机械地躺下,盖上被子。
那把骇人的白刃放在了床头柜上。
接下来,整个旅馆的吵闹和混乱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均匀的呼吸。
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我仔细地放慢了视频,从他起床到躺下开始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放过。
慢着——我定神一看,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梦游!
他这是,在梦游!
梦游症患者往往处于前1/3深度睡眠期,不易被唤醒,也常常听说梦游患者会做出有暴力倾向的复杂动作。
越发觉得这个推测合理,我立即用化名整理了一下许文川的症状,发给了一个熟悉的医生和线人。
发完信息的我一筹莫展地瘫倒在床上。
老妪的秘密不再吸引人,许文川的诡异行为也不再神秘。
一切通往谜底的线索都变得平淡无奇,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钱飞走?
哐当!
一声巨响令我噌地坐起。接着,我又一次听到那个胖老板阴阳怪气的声音——
“搬出来,把这些破玩意儿都先清理了……过几天咱们就得动工,不能再拖了……”
我疑惑地探头出门。发现胖老板正指挥着驼背在二楼搬着什么东西,走廊尽头堆满了杂物。
刚刚那声巨响正是一个箱子掉到地上摔坏的声音,里面掉出不少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布满灰尘。
定晴一瞧,我才发现,这些都是古早的玩具,坏掉的弹跳青蛙,少了轮胎的小卡车……
怪了,这旅馆里怎么还留着这些玩意儿?
“啊!我想起来了!”我忍不住拍手大叫起来,“这儿以前有个小孩……”
话还未说完,我就猛地住了口,因为胖老板和驼背的脸色同时青了。
就像我提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禁忌。
“看看你,大半夜,把客人吵起来了,”胖老板半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一扭一扭地走开,嘴里嘀咕着,“笨手笨脚……过去多久了,你们怎么老就舍不得扔……”
“啊呀呀……”驼背尴尬地走上前去,把这些东西都推进角落。
我迅速地退回房间,心还在砰砰直跳。
是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竟然想起来了。
十三年前,我在城西旅馆见过一个小男孩。
他每天绕着前台蹦蹦跳跳,有时被瘦徐背在背上,有时围着那个妇人讨吃的。
旅馆里人来人往,常常忙不过来,那个野小子没人管教四处乱跑,好几次都被住客抱怨。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偷偷跑进了我房间。
后来呢?
后来,我记起了1999年警车到来的那一幕。
红腰带的女子走到警车前,她嗫嚅着,口型分明是在问——
“警察先生,有没有见到过,我家的小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窥视(四)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9…30 9:27:19 本章字数:5593
小A坐在我对面,似乎有点被我黑眼圈又胡子拉碴的样子吓到。
“哥们,你、你怎么搞成这样?”
“别管那么多,”我拉着他就问,“你说瘦徐案的资料有遗失……你是不是其实隐瞒了什么?”
小A一怔,眼神闪烁起来。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瘦徐,是不是有一个孩子?”
我比划了一下,男孩,有一米出头那么高,像7岁那么大。
小A终于妥协:“有。是他前妻的孩子……”
“为什么后来关于这孩子的资料都没了?!”
“因为,”小A吞吞吐吐,“因为,那个孩子失踪了。”
“失踪了?!”我扬眉,“那老太太的证词呢?被涂抹的地方是不是其实也提到过这个孩子?”
小A垂下眼去,点了点头。
瘦徐案发生的那一晚,人们听见201房里瘦徐的咆哮,翻来覆去也都是一句话:“给我找,给我把他找出来!”
有人说,孩子被偷偷卖了。也有人说,孩子被变态给带走了。
人们推测,这旅馆里最看不惯那个小孩的,当属他的后母,瘦徐的新婚妻子。
人们也说,是瘦徐身上的煞气发作,把他儿子克没了,老婆克死了。
于是,两人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女人被他不小心从楼上推下。
瘦徐一个人在监狱里孤苦伶仃地蹲了十年,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那个七岁孩子的下落,至今是个谜。
“当初干吗瞒着我?”我埋怨小A不够义气。
“你到底想找什么?”小A言辞闪烁,“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没那么简单,除了我,你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敢提起了……你就别查了……”
“哦?你们警察还有什么忌讳?”我笑他,“你放心,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问问。”
怎么可能只是问问?
越是忌讳,越意味着真相的至关重大。
我凑近摄像头,眯缝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窥视着我隔壁房间。
此刻我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我想,我找到十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了。
他曾经姓徐,如今改名谐音姓许,正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镜头前。
2012年,他21岁,1999年他便是7岁。一点不差。
这十三年间,他去了哪里,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都是未知。
但是,如果老妪说得没错,那么他十三年后的回归正是为了找某个人“复仇”。
这个人也许就是令他当年失踪的原因,也是间接造成瘦徐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如果不是红腰带的女人,那么是谁呢?
他可能是当年路过旅馆的任何一个人。
我开始在纸上记录下这几天偷窥许文川见到的与他接触的人,以及他可能联系过的人。
为了我的下一张支票,我一定要想起来,1999年,城西旅馆,究竟还有什么人……
许文川年轻有钱,却干净得一尘不染。他这几天除了在旅馆里待着,去市场调查,连酒吧都未曾去过,更别说去隔壁歌城找乐子了。
他唯一有价值的宝贝就是那个公文包,时刻不离身。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主动打开过它。
我在视频和资料里搜索了一整天都毫无线索,于是决定去冲个凉,让自己清醒清醒。
没想到,除了我这样意外失眠的人,冷清的城西旅馆竟然还有人会在凌晨三点左右冲凉。
这个与我不谋而合的人正是旅馆那个驼背的门房,准确地说,是他的影子暴露了他。从最末尾隔间半耷拉着的帘子中,我隐约认出了那个弯曲着的人形。
帘子里的人影对着水龙头冲了好了一会儿,然后费劲地从地上拽过一张矮木凳,他站上凳子,将隆起的背和水龙头凑得很近很近,然后轻微地转动着身子,从背上使劲挠着什么。
简直像乌龟驮着半个人,我甚至有些低级地揣测,他是不是想这样日积月累地用水流的刺激将背变直呢?
他掀开帘子出来拿毛巾的时候,我出于礼貌转头回避了。
不知他是否有看见我,我最后转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一个很奇特的情景。
那只是短短的一瞥,但他的背上确实是黑黄黑黄一片,似一张风干发皱后的人皮,绷在肋骨和长着竹节般的脊椎上,没有一丝水迹。
而他那驼着的,厚厚的壳一般的“背”竟然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身上脱离了出来,被放在了旁边的小架子上!
他的驼背一是假的!
像是窥破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我心乱如麻,飞快地抓起衣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冲凉房。
回到房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调出之前旅馆前台所有的**视频。
越看视频,我越是暗暗佩服这个驼背。无论多么繁忙炎热的情况,他都能淡定自若地背着那块假体,在旅馆前台工作。
我在前天夜晚的视频中按下了暂停键,放大了画面。
那是消防员拿起模特脑袋,宣布是假的那一瞬间。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只有驼背门房,他紧绷的身体语言和眼神透露出他格外紧张。
他在害怕什么?他的伪装又是为了逃避什么?
“小A,你再帮我找个人,”我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另一头传来小A无可奈何的声音,表示答应。
“当年的笔录里,有没有城西旅馆现在的门房?”我把驼背门房的名字和样貌大概跟他提了一下。
“没有,那时的门房不就是瘦徐嘛,”小A说,“我看看,笔录还留着的,有那个老太太,一个服务员,一个住客,一个油工,没了。”
一个服务员,一个住客,一个油工。这三个人之后去了哪里,在做什么,都无从知道。
他们中的一个会是现在城西旅馆的驼背门房吗?
小A见我没有回音,刚想挂下电话,我突然猛地叫住他:“等等!”
“怎么啦?”
“油工?油工是做什么的?”
小A嗯啊呃地支吾两声,答不上来。
我眯缝起眼睛:“是不是中间有一个字你不认识,那个字是不是三点水一个七,他是不是油漆工?”
小A…拍掌:“没错!”
三点水一个七,会这么写“漆”字的只有驼背门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居然也是当初的目击证人之一,一个油漆工,好端端地怎么摇身一变又跑回来做了门房?
油漆工,油漆工,我思忖着,1999年,围在瘦徐门口取笑他的也是一群油漆工,那么这个驼背门房很有可能是当初那群油漆工的一个。
调查有了突破。推测许文川是当年瘦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