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就是为了他这句话而来,听了果然喜欢,竟叹道:“可知他原先要出去,我是不肯答应的,只为是跟着你,才许他出外……如今才放心了。”
唐毅笑看他,道:“就算是养儿子,你也该放他自行历练了,何况你已经有了两个亲儿子呢,难道还操心不够?”
不料景深笑道:“可知如今又多了一个了。”
原来彩翎先前生产,为景深又诞下一个男孩儿。唐毅这才知道,不由大笑道:“恭喜恭喜!”
不等到唐府,景深作别,唐毅本还要去贤王府拜过兰风跟李贤淑的,然而见时候不早,且他又着实想念家中妻子众人,便索性先回府中。
果然因他入宫一直不出,唐夫人跟怀真也都眺首以望呢,连小瑾儿也无心读书,跟着怀真一起盼望。
等唐毅进了府,里头闻讯,才又都高兴起来。小瑾儿先奔出去,口中叫着,跑到跟前儿,唐毅把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道:“想爹爹了?”
小瑾儿点点头,紧紧搂着脖颈。唐毅笑抱着他进了房,先给唐夫人请了安。
此刻神佑挨在怀真身旁,见他进来,也柔柔唤了声:“爹爹。”
唐毅本望着怀真,听神佑如此呼唤,不免想起他离京那日的情形,当下走到跟前儿,把神佑也抱到膝上,两个孩子挤在胸口,小雀儿似的……此刻,竟蓦地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唐毅略跟唐夫人怀真两个说了入宫面圣之事,又对怀真道:“今儿天色晚了,我本想去贤王府一趟,如今不如明儿再去呢?”他好不容易回京,却又偏在外面盘桓了一整天,如今回到家里,着实不愿再行其他之事了,只又怕未免失礼。
怀真会意:“使得,不必着急。”当下便出外吩咐丫鬟去传信,叫小厮到贤王府上告知,只说今日有事耽误,明日必去王府。
唐毅见她料理了,才放了心,便趁机逗弄两个孩子,却听小瑾儿道:“爹爹这次回来,可还要走么?”
一句话引得唐夫人跟怀真一起看过来,唐毅见她两人脸上都有紧张之色,连神佑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便笑道:“不走了。”
小瑾儿喜道:“真的么?”
唐毅含笑点了点头,小瑾儿即刻欢呼起来:“太好了!”
且说自从小瑾儿又长两岁,他渐渐地十分“老成”,竟不似先前爱玩闹,虽然如此懂事是好,可毕竟不是个寻常孩子该有的情形,让怀真每每暗中忧虑,如今见他对着唐毅,却又故态萌生起来,便才放心。
却听小瑾儿又喜滋滋地说:“爹爹回来就好了,也可以教我习武了呢。”
唐毅道:“怎么又想习武了?”
小瑾儿皱皱眉:“我跟霄哥哥打架,每次都打不过他。”此刻,才又透出一股子不服输的正经气质来。
唐毅笑问:“打架?”
唐夫人在旁笑道:“哪里是打架呢,就是他们爱时常比试拳脚,每次凑在一起,都要闹翻天的样儿。”
小瑾儿点头道:“是啊,小瑾儿不想总输给霄哥哥。”说话中,就举起手来,打量着手掌,又惋惜苦恼似地叹了一声。
唐毅忍俊不禁:“原来如此,不怕,以后爹爹亲自教你,保管你每次都能赢他。”
小瑾儿惊喜交加:“当真能赢么?”
唐毅笑道:“爹爹说的话,自然是真之又真了。”
怀真在旁听见,忍不住说:“他毕竟比霄儿小那许多呢,你何必就先打下这样包票,留神果然输了,瞧你以后还怎么说嘴呢?”
唐毅便又抬眸看她,仍是笑微微道:“不打紧,又不是只比试力气的,年纪不算什么。”口吻虽是淡淡的,却自有一股笃定之意。
是夜,一家子团团围着桌边儿,终于吃了一餐团圆饭。
饭毕,小瑾儿便又拉着唐毅去看他自个儿的书房,原来自从他去学堂后,怀真便在府内给他辟了一个房间,当做他的小书房用。
小瑾儿因见父亲有个大书房,他却也终于有了一个,心中得意,又见唐毅回来,便献宝似的拉了去看。
唐夫人抱着神佑,跟怀真闲话了一会子,见外头起风了,就叮嘱他们早些睡,自己回房去了。
怀真同神佑回到卧房,刚要安置神佑睡下,就见唐毅同小瑾儿回来,小瑾儿仍十分高兴,进门便道:“娘,爹爹夸我的书房极好,还要跟我换呢!”
怀真笑道:“怎么个换法儿?”
唐毅接口道:“自然是把我的书房跟瑾儿的换了呢。”
怀真挑眉,便笑对小瑾儿道:“你爹爹的书房大许多,瑾儿必然是答应了呢?”
小瑾儿却摇头,怀真惊奇看他,听他郑重说道:“瑾儿的书房虽小,然而是娘亲自给布置的,所以不要换。”
怀真大为意外,心中却又不禁感动起来,忽听唐毅在她耳畔低低笑道:“你说这孩子甜言蜜语起来,像谁?”
怀真掩口笑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是笨口拙舌不能的。”
唐毅又轻笑了声,道:“谁说笨口拙舌了?明明是檀口香……”
话犹未完,怀真大咳嗽了声,白了唐毅一眼,已经悄然红了脸。
神佑睁大双眸,小瑾儿却并未在意,只拉着怀真,满怀期待问道:“娘,我跟妹妹今晚上可以同爹和娘一块儿睡么?”
☆、第 387 章
话说是夜,小瑾儿盥洗完毕,正怀真也抱了神佑洗漱回来,便搂着两个孩子,在榻上闲话。
神佑从来体弱,不多时便困倦了,唐毅将她接了过去,抱在怀中。
此刻小瑾儿穿着中衣,坐在两人中间儿,因好歹父母都在身边儿了,竟喜欢的竟无可不可,更是一时半会儿地难有睡意。
还是唐毅先送了神佑回房安寝,回来后,好歹才又揪了小瑾儿去。
虽说安顿了两个孩子自去,怀真到底不放心,便起身又亲去看了一遍,见神佑安安静静地睡下了,只怕早已入梦,怀真放轻手脚上前,轻轻亲了额头一下儿,又出来看小瑾儿。
进了门,却见小瑾儿却趴在桌边上,翻看一本书,并不肯睡。
怀真走到近前,道:“如何还不睡呢?”
小瑾儿才道:“我今天不曾怎么看书,怕功课耽搁了,且爹爹还说要考我呢,我再看一会子才好。”
怀真坐在身边儿,将他抱入怀中,便道:“好孩子,前些日子,我看你着实上心读书,如今将年下了,你也好生松松心,玩一玩才好,很不必紧着用功,且晚上看书,也对眼睛不好。”
小瑾儿道:“我知道了。娘别担心。”
怀真知道他虽年幼,却自有一番心志,便叹了声:“先前你爹爹没回来之时,你如何也不肯如方才跟爹爹身边儿时候一般玩闹呢?”
小瑾儿见母亲问起这个来,才认认真真道:“爹爹不在家,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不能胡闹乱玩的呢。”
怀真闻言,便把小瑾儿紧紧搂在怀中,也无言语,只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小瑾儿见母亲如此,才又露出笑来,便握着怀真的手,又郑重道:“我会像是爹爹一样,快些长大,好生保护看顾母亲妹妹们呢。”
怀真更听此话,越发不舍得离开小瑾儿了,正在此刻,却见唐毅进门来,笑道:“罢了,又同儿子说体己话不成?还睡不睡了呢?”
小瑾儿看唐毅来到,早跳下地,怀真爱惜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且记得早些儿睡。”
这才转身往门口去,唐毅接了她,便一面握着手,一边拢着肩头,带她自回卧房。
是夜,怀真便把小瑾儿种种言语说知,见他如此年幼,偏如此懂事,甚是感慨。
唐毅笑道:“罢了,早说了呢,他是男孩子,又是咱们府里的长子,自然不能一味淘气,很该早点立心立身。——如今他这般自省,我倒也觉着欣慰,不愧是我的儿子。”
怀真啼笑皆非,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道:“他才几岁呢?说的这样郑重其事,难道明儿便要去考状元了不成?”
唐毅摇头道:“五岁已很不算小了,故而我昨儿也说了,也该开始教他习武了,到时候越发要吃些苦,你可不许心疼。”
怀真听了此话,早已经心疼起来,便握着唐毅手臂问道:“要如何吃苦呢?”
唐毅一笑,把她搂入怀中道:“罢了,你不必管这些,横竖也是为了儿子好呢。”
怀真知道他自有章法,虽心疼儿子,却也无法,便只叹了两声。
忽地又想到神佑,就把神佑那种种异状也都说了,因道:“我见她这般,反觉得惊异,当初我制那玲珑透骨之时,竹先生曾有一番说辞,什么‘昔日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天赋多累之类……还把爹爹在南边儿行的事拿出来做比,岂不见我果然是大病一场?后来又命数坎坷的,我才会多点儿,便如此,神佑有这样的能为,我只怕……”
唐毅点了点头,道:“不必怕。但凡天地造化,生人生物,自有一番道理,譬如你所为,虽说你自诩命数坎坷,然而你且想,你所作所为,对多少性命有宜的?只怕你不知道。这随手之间,已经福祉万千,你可曾为此后悔过半分?如今神佑有这般能为,将来自也更有她一番造化,且只拭目以待,尽为人父母所能、再顺天应命罢了。”
怀真不由笑了,窝在他怀中道:“你总有法儿替人开解,怎么竟这么会说话呢?你真真儿是我的‘解语花’。”说到最后一句,不由捂着嘴,越发笑起来。
唐毅垂眸看她,笑道:“可不是呢?我对别人也是不会,亦并无这份耐心,只专当怀真的解语花,倒是荣幸之至。”
怀真脸颊红透,轻笑啐道:“正经话没有三句,又开始乱说了。”
两人细细低语了半晌,怀真见时候不早,便轻声道:“咱们睡罢。明儿还要回去看望爹娘呢,倒要早起。”
谁知唐毅见她在怀中巧笑嫣然,那样美眸流盼,且又娇香暗沁,种种动人之处,早便荡动心意。
所谓:
旖旎仙花解语,轻盈春柳能眠。玉楼深处绮窗前。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
沉水浓熏绣被。流霞浅酌金船。绿娇红小正堪怜。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如此一番,又过了子时,唐毅得偿所愿,便为彼此清理了,才又抱了怀真入眠。
怀真模模糊糊察觉他贴在身上,虽累极倦极,却又有无边的安心喜欢,便闭着双眸,呢喃说道:“怎么这把年纪了,还是丝毫也未收敛呢,倒要几时才……”声音渐渐低微下去。
唐毅听了“这把年纪”,微微心惊,忙起身看她,却见她并不睁眼,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烛影之中,娇人如玉,唐毅瞧了半晌,心中爱意越盛,才又在怀真腮上轻轻亲了一下,抱着睡了。
次日绝早,外头雪虽停了,天色却仍微黑,唐毅已经早身,毫无惊动怀真,却去小瑾儿房中,把小孩子唤起身来。
纵然小瑾儿习惯早起读书,却也不似这般早,不由吃惊,见是唐毅,便迷迷糊糊爬起来问道:“爹爹?”
唐毅道:“不是要赢凌霄么?快些起身,我在外头等你。”
小瑾儿这才警觉,当下睡意全无,忙翻身起来,奶母丫鬟们进来,七手八脚替他穿戴了,洗漱完毕,便出去见唐毅。
等怀真醒来之时,小瑾儿早随着唐毅晨练过了,悄无声息地回了房,换了一身儿衣裳,又才看书。
用了早饭,唐毅便同怀真、又带了小瑾儿跟神佑,果然回到贤王府,拜见爹娘,中午便在王府内留饭。
兰风因算是给唐毅接风洗尘,便一早儿请了几个相识,也有郭建仪在内,唐毅早听闻郭建仪升了尚书、且成了亲又得了爱女,此刻再相见,心境不免有些不同。
众人寒暄闲话,问起海疆之行,唐毅也散散说来。
且说在内宅之中,李贤淑见孩子们都在外间玩耍,她便偷空对怀真悄悄地说道:“如今毅儿总算是回来了,又听你爹说,一时也不会再外派出去,你可要上点儿心,趁着这个功夫,紧着快把他的身子补养起来才好。”
原来李贤淑自己忖度,自打怀真嫁了唐毅,除了才成亲那段时候两人朝夕相处片刻不离之外,此后竟是聚少离多,又几经波折至此……
唐毅先前头一次自海疆回来之时,见那霜鬓若此,早把李贤淑吓得心惊,此次回来又看,见虽然鬓发仍斑,亏得容颜未改,看来气度虽愈发沉稳,精神气质却自极为轩昂,仍是光华内敛的。
李贤淑一则喜,一则忧,毕竟怀真跟唐毅差那许多岁,如今唐毅又是这般,李贤淑自觉怀真先前如独守空闺,倘若唐毅再不知保养……岂不是苦了她一生呢?
是以李贤淑才不避忌讳,暗中叮嘱怀真。
怀真却尚未懂李贤淑的意思,只以为是说唐毅因在外操劳,身子难免虚损之意,她便笑着说道:“娘不必担心,三爷惯了是这样的,从少年时到现在,总之没个停脚的时候似的,亏得他身子从来极好,因此一直没什么大毛病儿,这次回来,我跟太太也自留心照料呢。”
其实若论起来,唐毅从来所做的这些事,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人身上,只怕也是撑不住、必要一个“英年早逝”的,然而因他天生精力神气强悍过人,又自小习武之故,因此虽从来劳心劳力,却竟能应付得。
李贤淑见怀真并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咳嗽了声,道:“你这傻孩子,娘又不是说他非得生病的呢,你难道没看见他的发都白了?唉!你再瞧瞧你爹,何曾有几根白头发呢?必然是身子亏了!”说着,就盯着怀真,低低道:“——你年纪可还小呢。”
怀真原本听她说起“白头发”来,又触动她心中之痛,自打唐毅回来后,每日里又恢复了何首乌鳝鱼汤,必要灌他两三碗才罢休,又用什么黑芝麻糊,核桃蘸,桑葚膏等辅佐食补。
怀真每日也都仔细端量,看他的白发究竟是少了多了……只不过毕竟唐毅才回来不久,又能看出什么来呢,只是心急罢了。
正心神略恍惚中,听李贤淑又悄然一句,怀真一怔,这才隐隐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啼笑皆非,脸也微微红了,便撇手道:“娘说什么呢!”
李贤淑知道她素来脸皮薄,见她要走,便道:“这话对别人自不能说的……你这丫头,好歹且听听呢……”
怀真低头只是走开,也不理会李贤淑,只红着脸哭笑不得。
如此,很快到了年下,自更有一番应酬,初三这日,众人纷纷来至王府中相聚,王浣纱程公子带了爱子回门,郭建仪也陪着娇妻来到,再加上容兰张珍带了一对儿宝贝,凌家兄弟跟狗娃儿……只算这十数个小孩子,凑在一块儿,便已经热闹非凡了。
是日,王浣溪也回来拜见兰风跟李贤淑,因先前种种功劳,浣溪如今在镇抚司当差,一则听命行事,二则教导些选进来的女孩子们。
新帝登基后施行了许多新政,其中不得不提的一件儿,便是册封了两名在外公干的女官。
第一个便是王浣溪,特封了镇抚司内的六品佥事;另一个张枫姑娘,却也是女学里出来的,因先前在工部军器局制造火器之中,她想出了新式出水火龙炮的制作法子,经试用极佳,皇帝特意嘉奖,任命为正七品的工部行走,许她在军器局任职,继续研造各色火器等。
因为这两件事,女学也因此声名大噪,自不必提。
话说众孩童在外喧闹,女眷们则在内叙话,怀真正跟应玉容兰说话儿,便见郭少奶奶走到李贤淑跟前儿,不知说了什么,李贤淑便站起身来。
此刻应玉也看见了,便道:“难为她,才出月子多久呢,竟特跑了来,不愧是尚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