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虽然平日里节俭自身,实则颇有些“好大喜功”的脾性,再者他在朝臣的身上是从来不吝啬的。因而十分赞同薛衍的提议。看过这“义庙”的形制后,愈发欣喜。也不用户部出银,大手一挥,直接从内库拨银筹建了。
与此同时,永安帝又下旨封薛衍为钦差大臣,带领三百御林军并美酒金帛前去犒赏三军。
薛衍恬不知耻,廷议过后跑到太极宫,死缠烂打的央求永安帝准许平阳长公主也随之出行,叫他们一家三口得以团聚。永安帝打了胜仗,正是兴头的时候,闻听这么个小小要求,当然不在意,御笔一挥,即刻同意了。
薛衍当着永安帝的面儿感恩戴德,回到家里后跟母亲平阳长公主快速打点行装,三日后,便带着三百御林军从长安出发了。
一路风尘仆仆,直至边塞。薛绩正带领大军驻扎在城外整顿兵马。虽然早已从朝廷邸报上得知自家儿子被圣上钦点为钦差要来犒赏三军,也知道自家老婆也会跟从而来。只是父子夫妻年余不见,着实小别更胜XX。因而心下十分激动,接连几日皆是夜不能寐,日不思茶饭。
而除了薛绩这个二十四孝的“老公”和“老爸”之外,此一战中功绩赫赫,甚至尚未战捷已被圣人御口亲封的冠军侯魏子期也表现的十分忐忑。
甚至在钦差队伍抵达州界之时自告奋勇,求请接应之职。薛绩虽然不知道为啥自家徒弟听到自家老婆和儿子过来的消息比自己还要激动,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否决魏子期的请求,亲身上阵去带领兵马去接老婆孩儿。
魏子期眼见拗不过师傅,只得自退一步,请求跟随薛绩一同接应天子使臣。只留颜钧集、蒋志等人坐镇军中。
残阳如血,边塞的风沙吹散了长安城内的风流气象。隆冬的风雪铺天盖地,在满天飞舞的雪片中,在哒哒的马蹄声响中,薛绩带领着兵马接应天子来使。
时隔年余,自长安分别的薛家三口终于团圆。
魏子期牵着马缰落在师傅身后,默默看着师傅师娘与衍儿在风雪中相拥而笑。直待薛衍回过头来,视线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魏子期看过来的视线极为炽热,却又带着无限隐忍。目光中饱含的复杂感情叫薛衍看的一愣。直以为魏子期也是被穿了,否则一个五大三粗的陇右汉子,如何能只用眼神便表达出这么缠绵悱恻的情绪来?
薛衍自嘲的想了一回,开口问道:“子期兄缘何这么看着我,难道是许久不见,想我了么?”
魏子期愣了一愣,神情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薛衍一眼,摇头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
魏子期一句话说的薛衍愈发莫名其妙,忙转头看向阿耶阿娘。平阳长公主终究是女人,心思更为细腻些,因笑道:“你师兄是想你了,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每日掺着你父亲,定要跟着过来迎你。连你父亲撵他都不走呢!可见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好了。”
薛衍闻言,愈发满头雾水的看向魏子期。
魏子期但笑不语。薛绩便道:“你们这一路风尘辛苦,何况全军的将士们都在营中等待迎接天子使臣。我们且不要耽搁了,这便回罢。”
薛衍闻言,亦顾不得询问魏子期。当即点头应允。
众人一路返回至边塞大营。但见颜钧集、蒋志等人早已列阵等待,恭迎天使。
薛衍见状,忙一脸肃穆的纵马至营中点将台上。从钦差副使手中接过保存完好的圣旨,当中宣读陛下的封赏之命。
除却那些拗口的辞藻华章之外,圣旨的内容无外乎是一些加官进爵、赏赐金银的好意头。全军将士按照功勋多少一一得以封赏。无需赘叙。
其中便有加封魏子期为二品骠骑大将军,加封冠军侯的旨意。
宣读圣旨过后,诸位将士躬身拜谢,领过皇恩。薛衍又命御林军将士将永安帝赏赐的美酒搬入军营,与诸位将军一同庆功。席间薛衍仍同孙仲禾孙仲苗两兄弟谈起战地救护法对于这一次战局的影响——救了多少将士的性命且不说,关键这次战役过后,诸位将军们做过统计,大褚兵力消耗的数目比照前几次战争来说,损者不足三分之一。这便意味着经此一战,大褚并未损伤元气。来年将士或守家护国,或解甲归田,大褚都有余力休养生息。这尚且只是幽州一地,北伐一军的情形,倘或全天下的军营都行此之法,今后再有战役,则大褚将士们的性命皆有保障,国力亦有保障。
此乃一等重要之事,即便永安帝在圣旨中已经对孙仲禾兄弟及一干郎中们有所封赏,薛衍仍旧写了一封奏折上达天听,请求永安帝下旨在各州县设置医学,致力学习战地救护之法。
永安帝接到这一份奏疏后,即刻宣旨命诸位大臣入宫商议,后果然颁布旨意,在大褚各州县设置医学。且鼓励太医郎中们从军入伍,一则为自己拼个前程,封妻荫子,二则也是为的天下将士们。
且命下诏命孙仲禾孙仲苗两兄弟随军返回长安。教导太医署的太医们学习此法,而后赶赴各州县教导郎中们。
孙仲禾与孙仲苗在幽州大营内早已没有什么事,何况他兄弟二人对颜钧集的种种举措早已看不过眼,也不想再留下去横生枝节。再者永安帝的旨意也是救治天下百姓的意思,很合孙仲禾的心意,因而孙家两兄弟欣然应允。
孙仲禾更是同薛衍笑道:“上清观的小弟子们虽已长生炼丹为要,不过大多数人都通歧黄之术。待我回京,将此法好生教给上清观的小弟子们,及至他们游历天下时,也好为民生百姓做些好事。也不枉三清真人受了万家的香火。”
薛衍闻言,笑着称叹孙家两兄弟高义。又提起上清观的缥缈真人的一些旧事。及至庆功宴后,大军在边塞休整了三日,薛绩等将军才带着一干突厥王庭的俘虏回京献俘。在路上的时候,薛衍等人又从朝廷邸报中得知包括高昌在内的西域二十九国入京朝贺。
此情此景,叫薛衍立刻想起了网上烂俗穿越小说中的必备桥段——展示大褚武威的大、阅、兵。
心下一动,薛衍立刻将此主意告知薛绩和平阳长公主。平阳长公主与薛绩皆是从军入伍之人,闻听此等宣扬武威之事,自是欣然同意。后薛家三口又与诸位将军商议过,诸人联名上奏请求永安帝应允大、阅、兵。
永安帝此人,虽并非穷兵黩武之君,却也是从马背上以军功封王称帝,何况此时列国朝贺之际,又将将打残了突厥所部,正该宣扬大褚之军威鼎盛。也好敲山震虎,威慑诸多属国,
且永安帝还有个私心想头——他想向太上皇证明选他做皇帝是不错的,必定要比先太子和齐王适合坐天下意思。因而根本就未曾细思,当即御笔亲批,应允了众将军的提议。
消息传开后,除些许朝臣担忧此举耗费国库财力物力,余者无不欢欣鼓舞。张灯结彩,洒扫城池,都对北伐的大军翘首以盼。长安百姓亦皆奔走相告,准备至大军归来之日,齐齐迎出城外迎接大军。
且不提长安君臣百姓如何筹措,只说自边塞见面之日,薛衍就敏锐的觉察出魏子期有些不对劲——每每言语交流时顾左右而言他,有时明明躲着他,瞅着他不注意,却又偷偷的打量个没完,腻腻歪歪的样子简直叫薛衍莫名其妙。只得趁着大军休息之时,拽着魏子期离开大队人马,径直逼问魏子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子期面色复杂的看着薛衍,神情恍惚。
他无法开口告诉薛衍,他在领兵追击突厥王庭时,在斩杀一名名突厥将士时,在夜里做梦梦到的那些事情。
在他的梦里,薛衍仍旧是从天而降,入了幽州大营。其后认祖归宗,一路风光显赫,直至位极人臣。这一路上仍有他魏子期与薛衍相扶相持,不论是幽州大营内的操持军务,还是回长安城后的悠闲时光,乃至其后薛衍因扰乱了国子监被永安帝“撵”到卞城担任刺史,薛衍仍有本事将一座小小城池经营成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比之长安有过及而无不甚。
然而这么一个天纵奇才的国士,却见十几年后攻打吐蕃时,因为他的一时大意入了敌军的埋伏。彼时他因战受伤,早已不能动弹。两万兵马陷于敌营。危机之时,仍是薛衍站了出来,以壮士断腕之勇,带着一队人马引开了大军,却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果然我是个纸上谈兵的人,也没有留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金手指。不过你放心,我是死不了的,只不过是任务中断,回到了我来的地方而已。好在这么些年折腾的桥段也够用了,不必赔付违约金。你用不着伤心,一定要好好活着。回长安后告诉阿耶阿娘,我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回家了。还好阿耶阿娘又生了个小弟弟,否则我真的对不起他们了。”
说完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薛衍突地将一直戴在腕上的青铜手镯塞入他的怀中,嘱咐他送回师傅和师娘的手中……
然后便带着一队断后的人马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魏子期只记着薛衍意气风发的背影从眼前渐渐消失。可是在梦中,他终于等到了援军,带着援军打残了吐蕃大军,寻找薛衍一行人时,找到了所有引开大军的将士或重伤或赴死的尸身,最终却没能找到薛衍,这个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眼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传回长安后,举国尽哀。纵使他们打退了吐蕃人,却弄丢了大褚的国士。那个从现身幽州时,便搅动的大褚风起云涌的薛家少年,终究在一场影响了天下局势的战争中,轰轰烈烈的离开了。
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每经一地,每过一处,眼里看着万家祭拜薛衍的牌位,耳内听着市井传唱薛衍的事迹,永远都忘不了,有一个人,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公务上与他默契相携,最终于战场上舍了自己的命,救了他的命。
那一只青铜手镯便永永远远的戴在了他的手上。他最终还是辜负了薛衍的期待,并没有把镯子交给师傅师娘。只因他也想留个念想,也好始终提醒自己,他魏子期,欠了薛衍一条命!
“……喂,跟你说话呢,你又想什么呢?”
魏子期回过神来,便看到薛衍站在面前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的模样。那样清秀的眉眼,精致的五官,生生缩短了近十年的时光。
因着那一场梦,如今魏子期的记忆中只记着年近三十的青年薛衍,倒是忘了他这时的模样,那一场梦做的太过真实,那样痛彻心扉的感觉,那样铭心刻骨的思念和锥心挖肺一般的悔恨,简直叫魏子期忘了什么是梦,什么才是真实。
愣愣的看着薛衍在身前咄咄逼问,周围是清冷的风月和残冬的衰草,寒风冷冽如刀,这样真实的感觉让魏子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抱住薛衍在怀,用力的圈住双臂,将头埋在薛衍的颈窝内。
清爽的独属于薛衍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魏子期整个人都包裹了。困扰了好些时日的似梦非梦也都一并丢在脑后。魏子期似感叹又似感激的说了一句“还好你没死。”
“耶?”薛衍看着这样子的魏子期,愈发迷糊的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叫神展开,这才叫神展开!!!
懒八开坑的时候就想到这个桥段了。写了六十来张,终于写到了
所以这是一个拿着某点剧本走装X流,结果走了一半被NG的人设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23333~~
☆、第62章
薛衍对魏子期的古怪举动十分好奇,然魏子期是断然不会将梦中之事宣诸于口的。一来他怕薛衍笑他是失心疯,二来也觉着无端将梦中事正儿八经的说出来,恐有咒人不好的意思。
因而私下想了想,魏子期只推说是追击突厥的时候受了些伤病,养伤的时候感念人生不易,还好相交的好友们都不曾有事。
薛衍向少见到魏子期如此细腻心肠,一时倒有些受不了。将信将疑的听过了这一篇话,眼见魏子期不欲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行军队伍走走停停,直至永安三年腊月末才抵达长安。永安帝果然带领文武百官乃至长安无数百姓迎出三十里开外。
不止是永安帝,就连一直在兴庆宫容养晚年的太上皇都跟着凑热闹一般的迎了出来。眼见猎猎的北风扬起大褚的旗帜,北伐大军自官道上徐徐而来,太上皇恍惚间想到了当年晋阳起兵,戎马天下的那一段岁月。
彼时为保安宁,不得不忍辱称臣,岁岁纳贡。如今时移世易,却是我为王者尔为寇,铩羽被俘枷锁抗身……再不复当年骄矜之色。
这才叫扬我汉家天威!
永安帝扫了一眼面色激动的太上皇,心中自得无以复加。只待薛绩、颜钧集、蒋志等诸位将领被礼部官员引到跟前,单膝跪拜道:“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句话落,身后几万北伐将士轰然跪地,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人齐喊,万马齐鸣,轰然之声响彻云霄。如此皇皇者华的场面气势,自然是薛衍在路上同诸位将领们好生演练过的。
永安帝见此形景,面上感慨骄傲之情更甚。忙上前一步,扶起薛绩并诸位将领道:“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此番平定突厥,扬我大褚军威,都是尔等的功劳。”
一句话落,又向身后几万将士道:“诸位将士快快请起。尔等皆是我汉家功臣。”
说罢,又命太监上酒,早有礼部的官员见机送上一碗碗美酒与将士们。永安帝只待所有将军与将士们皆手持海碗时,方双手举酒至面前,扬声说道:“今日将士百战归,朕为将士们庆功。”
说罢,豪气万千的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有酒滴从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滴到脖颈内,被冬日凛冽的寒风一吹,愈发彻骨。永安帝浑然不觉,只是潇洒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朗声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吃酒了!”
诸位将领闻言,亦皆放声大笑。
永安帝当着满朝文武和将士们的面儿,笑眯眯的走到魏子期跟前,伸手拍了拍魏子期的肩膀,因笑道:“此乃吾家千里驹也。”
说罢,朗声笑道:“昔年汉武帝有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方能得战功赫赫,以武封帝。今日朕亦得诸位将军,且敢言自今以后,胆敢犯我大褚强威者,虽远必诛之!”
一句话掷地有声,满朝文武与诸位将士闻言,亦是心潮澎湃,跪地山呼万岁。
永安帝站在长安城外,迎着凛冽寒风,只觉满腔热血烧的浑身炽热。回首望向太上皇时,只见太上皇也是满面欣慰的看着他,含笑点头。
永安帝霎时间只觉眼眶热热的,一股热流自心底油然而生,瞬间熨烫四肢五内。就好像一个始终奔跑在前进路上的孩子,终于得到了父辈的认同夸赞一般,再无不妥的。
难以抑制心中的情感,永安帝大笑出声,也不必起驾回銮,直叫礼部官员迁来他的御马,如同当年身为擎王时候,一马当先,在诸位将领的簇拥下返回长安城。
彼时长安城的百姓们皆在街道两旁夹道欢迎。更有无数待嫁的小娘们冲着北伐归来的将士们仍丝帕绢花等物。
一时回到皇城,太极宫内早已准备好了庆功宴。大褚君臣便在太极殿内吃酒庆功。除此之外,仍有前来朝贺的二十九国使臣并兵败被俘的突厥王庭之人。
永安帝端然坐于御座之上,看着文武朝臣并属国使臣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其富贵风流气象,其泱泱大国风范,难以用言语描述其一。心下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