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官衙?”陈员外郎还没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官衙,这是军营重地。”瑞禾的目光转向门口新挂上去的牌匾,那上头赫然写着“皇家水泥厂”,底下还有京畿大营管辖,闲人免入的字样。陈员外郎先是一阵迷糊,好一会儿才渐渐明白了瑞禾的意思,猛地一拍脑门,瞬间就换了张脸,叉着腰底气十足地大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来人啦,都给我通通抓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硬闯军营重地!”
说罢,厂内的护卫鱼贯而出,作势要动手。闹事的人顿时有些慌乱,有些胆小怕事的见状就想逃,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喊道:“别怕他们,他们在虚张声势。”“打死了人还嚣张,有没有天理了!”“跟他们拼了……”
瑞禾一脸冷漠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些人演戏。
场面有些混乱,厂子里的护卫虽然不少,可若真要打起来,少不得有人伤亡。陈员外郎依旧紧张,悄悄打量瑞禾的神色,低声问:“真抓呀,恐怕我们人手不够。”
瑞禾没吭声。
混乱间,岔路口转进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瑞禾凝神看去,只见顾兴骑着马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也是同样的满身煞气。堵在门口闹事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胆子不小啊。”顾兴一副兵痞流氓的语气,贱兮兮地朝门口的人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通通给老子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他奶奶的,敢跑到老子的地盘闹事,自寻死路吧你们。好好的一个觉被你们给搅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的话刚落音,身后的士兵们便犹如恶虎出山冲向人群。闹事的人暗叫不好,纷纷撒腿就逃,可他们哪里是这些战场厮杀过的士兵们的对手,再加上顾兴这边人多势众,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这几十号人就全都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而且几乎个个都挂了彩。
“没用的东西。”顾兴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鄙夷地直撇嘴,“老子手脚都还没放开就全倒下了,打个架也不痛快。”
瑞禾笑眯眯地上前致谢,“多谢顾叔及时赶到,不然若是今儿被这些人冲进来,别的不说,工部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顾兴哼道:“丢的是老子的脸,关工部这群书呆子什么事儿。他娘的,给老子狠狠地审,就不信揪不出那孙子来。”
瑞禾点头附和,又朗声道:“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没脑子还是不要命,竟然敢冲击军营重地,这可是杀头的罪过,真以为后头有人撑腰就没事了?我倒是想看看,这大梁朝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替他们出这个头?”
底下被绑的人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就有有人大声喊起“冤枉”来,又道:“大人明鉴,都是有人逼着我们来的,我们不敢不来啊。”“就是,我们冤枉啊……”还有人目光闪烁,低下头不敢与瑞禾对视。
顾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指挥着下属把人押走。
等到门口全都清理干净了,这才见严举骑着马领着一群衙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见四周一片太平,严举心中不由得一咯噔,再看看一脸匪气的顾兴,愈发地不安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严知州了。”顾兴歪着嘴,盯着严举上上下下地打量,目光很是不善,“知州衙门比我那大营可近多了,居然来得这么慢。这些衙役都是干什么吃的?既然没用就通通换掉,天津这地方,还怕找不到人么?”
他语气很是不善,严举听得刺耳,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他身后有慧王撑腰,在天津这地界一向颇有体面,这么多年来谁敢给他脸色看,就连太子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似顾兴这般无礼。严举心中着恼,说话便不客气起来,“知州府里的事还不用顾将军来指点。”
顾兴勾起嘴角笑,“本官也没有要指点你如何做官,只不过这里先前三天两头地有人硬闯也就罢了,听说去知州衙门报过几次官,每回都不了了之,连个屁也没问出来,一晃就过去近一个月了,知州衙门一点结果也没有,怎么着,连问也不能问一句?”
严举冷哼道:“衙门里忙得很,上个月城里死了人,捕快们都在四处搜捕凶手,哪有人手追查这种小事。倒是本官听说昨儿晚上这里打死了人?人命关天,本官可不能不管。”
“这事儿您管不了。”顾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意思?”严举怒道:“顾将军这是想以势压人?”
顾兴大笑出声,“别闹了。本将军真要以势压人也不至于来找你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门口的匾额,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擅闯军营重地,一个不好那就是造反的罪名,别说打死他一个,就算本将军把天津城围起来抓人,严知州您恐怕也没处告状。不过,本将军一向不爱麻烦,反正眼下也抓了几十号人了,不怕揪不出那幕后黑手。要是老子知道他是谁,呵呵……”
严举这才看到那块竖着的匾额,脸色大变,喃喃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要坏事!
29|第二十九章
严举心中起了滔天巨浪,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水泥厂挂了这么张匾额?这鬼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他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麻,傻愣了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顾兴故作好心,实则嘲讽地问:“严知州这是怎么了?忽然哑巴了?可别是犯了什么病吧,得赶紧去找大夫,千万别讳疾忌医。不过天津这地方本将军不熟,就不能给你推荐了……”
严举还傻乎乎的没反应,他的心腹好歹反应快,赶紧上前悄悄推了他一把,低声劝道:“知州大人,既然此处由顾将军管辖,我们就不要在此添乱,赶紧回去吧。”总不能再傻愣在这里,就算他们没做什么也能被人找出点马脚来,更何况,今儿这事本来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对,对对。”严举总算惊醒了,抹了把额头,转身就走。其余的官员和随从也赶紧跟上,唯有方才说话的那个心腹讪讪地朝顾兴和瑞禾笑笑,拱手致歉道:“我家大人受奸人蒙蔽,行事多有不当,得罪之处还请顾将军和诸位大人见谅。”
顾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问:“这位怎么称呼?”
“在下姓刘,刘孟,是知州大人的客卿。”刘孟满面笑容地回道,心中微微有些意动,只因众目睽睽,故并未与顾兴再多寒暄,点点头,跟着大部队离开。
见他们走远,瑞禾这才上前向顾兴致谢。
顾兴不耐烦地直摇头,“你小子别跟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既然陛下把我调到了天津,此地便归属我管辖,有人敢在老子的地盘闹事,那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倒要看看那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目光微闪,脸上露出微妙神色,嘴角勾出坏笑,“小瑞禾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瑞禾爽朗地笑起来,“事无不能对人言,不过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叔请随侄儿来。”
二人进了门,赵员外郎将他们引至内院书房后便知趣地告辞,临走时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
“说吧,到底是谁?”顾兴往太师椅上一躺,腆着肚子摆出一副懒散姿态,“可别说是严举,我一看就知道那老小子是个胆小如鼠的软脚虾。”
瑞禾给他倒了杯茶,“这软脚虾可是在天津经营了近十年,据说整个天津城都在他的掌握中,就连我们建码头招不到人的事也是他给暗中搞的鬼。”
顾兴有点明白了,“哟,这么大胆,是上头有人?不至于吧,上头那位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跟太子对着干。谢家这会儿风头都还没过去呢,应该不敢闹才对啊。”老实说,谢尚书胆子跟他的野心不成正比,虽然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把太子拉下水,可也就私底下悄悄使些见不光的小手段,顾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觉得上不得台面,也没当回事。水至清则无鱼,有个谢家在京城里搞风搞雨,朝堂上反而还齐心些。而且太子殿下要是太一帆风顺了,以后登基了也不知人间疾苦,这样不好。
“听说是慧王殿下的人。”瑞禾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表情看起来很淡然。
顾兴却像听到了什么吓死人的消息霍地站了起来,“啊?你说什么?你是说慧王?”
瑞禾笑笑,“顾叔怎么这么大反应,这京城里的勋贵谁不举荐几个官员,这不是挺正常的。”
“你就诓我吧。”顾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真要是没什么,你会是这副表情?”
瑞禾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脸,“我脸上怎么了?”
顾兴伸手在他脸上揪了一把,痛得瑞禾嗷嗷直叫,“小兔崽子,敢在老子面前装傻,你还嫩了点。“
瑞禾捂着通红的脸特别委屈,“我没凭没据的,哪儿能随便编排慧王殿下。那位可是亲王,太后嫡子!”他特意在嫡字上加重的声音,顾兴斜眼看他,愈发地懂了,“真是想不到那位还有这种心思,平日里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原来也是个心术不正的东西。哼哼哼……”
贞洁烈女……瑞禾的嘴角直抽搐,好歹没笑出声,好吧,顾将军的文化水平也就这程度,他不该有过高的要求。
“他都做什么了?”顾兴好奇地问。
瑞禾直摇头,“慧王殿下素来清高,自然不屑玩弄朝政,京城里反正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太子殿下说,他私底下养了不少人,还跟关外某些部落有联系。当然,这些都没有证据,慧王行事可是谨慎得很。”
顾兴闻言脸色顿变,怒道:“这杀千刀的混账东西,竟然跟关外勾结,他这是要叛国吗?”他前些年一直在边疆打仗,深知异族的残暴,但心中最恨的却是那些里通内外,通敌叛国的奸细,而今陡然听说慧王竟然与关外有往来,顾兴自然是勃然大怒。
瑞禾生怕他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连忙劝道:“顾叔您千万别动气,太子殿下特特地叮嘱过,这原本只是他的猜想,作不得准,兴许只是个误会呢。对了,您是军人,对军中之事要熟悉得多,不知这军中是否有慧王的人渗入其中?”
“没——”顾兴张口便回道,可话还没说完又闭住了嘴,皱眉思考了半晌,才郑重地回道:“这个我也说不准。老实说,慧王一直老老实实的,名声又好,大家谁也没有防备过他,心思都在谢家身上。可现在经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年底京畿大营新提拔上来了两个千总,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走的慧王的路子。不过他们官职低,我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就值得怀疑了,慧王殿下不是一向喜欢诗词歌赋,又爱调词弄曲,平日里结交的也多是清流,怎么忽然往京畿大营里塞人了。就算真的爱惜人才,以他的门路,也该是送进兵部这样的衙门才是。
瑞禾见他一脸凝重,又劝道:“顾叔不必太担心。我爹说了,慧王虽然野心勃勃,不过谨慎得过了头,也就是私底下恶心恶心人,就算把太子殿下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动手,这种人成不了事,让我们不必放在心上。反正今儿我们抓了这么多人,回头仔细审一审,不怕屎盆子扣不到严举头上。慧王不是不涉朝政么,等到御史们挖出严举是他的人,您就等着瞧吧。”
“能挖出来?”顾兴眨着眼睛问。
“严举的闺女就在王府里呢,听说连儿子都生了。”瑞禾笑道:“就算到时候慧王声称不知情,也难免被御史们定个牵连的罪名。清流们也爱名声,就算到时候站出来帮慧王说话,只怕心里头也会生出芥蒂。这名声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自然是名利双至,若是一着不慎,那可是要受其反噬的。”
顾兴大笑,“说得对,老子在京城名声就不好,大家都说我是个满肚子草包的夯货,可又怎么样,老子想骂人就骂人,想打人就打人,谁也不敢招惹老子。”
不仅仅是顾兴,应该说整个武英侯府的名声都是如此,除了太子詹事顾文是个读书人外,整个顾家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那名声简直比辛太傅还要臭。辛太傅虽然也骂人,甚至偶尔发起火来还会在朝堂上追着打人,可人家到底是个文官,而且年岁也不小了,首先体力就跟不上,哪像顾府一家子,就连年过七十的武英侯也照样精神奕奕、虎虎生威,真要挨上他三拳两脚,命都要去掉一半……
瑞禾在顾兴跟前给慧王上完眼药,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向辛一来报告。正巧徐庚也在,听他说到顾兴的反应,徐庚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顾将军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急躁。不过这样也好,天津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
辛一来点头,“如此我们也该回京了。”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来月,别的不说,想孩子了是真的。
说了要回京,最后拖拖拉拉还是推迟了三天,赵员外郎依旧留在天津,代表工部处理各种政务。经过徐庚和辛一来这一个多月的软硬兼施,天津官场已经老实了许多,自从那天闹事的人被顾兴逮走后,严举躲在知州府里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他可是听说了顾兴在京城的跋扈名声,别说他这么个小小的知州,就算慧王亲至,那位顾家霸王恐怕也敢下他的面子。
最大的反对头目已经偃旗息鼓,其他人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作对了,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赵员外郎惊喜地发现他一天之内竟然招到了两百多个工人,再这么下去,根本就不用军人纡尊降贵地来干这些粗活儿了。
不过,顾兴显然不这么想,顾霸王领着一群“丘八”直接找到赵员外郎来闹事了。
30|第三十章
“有求于我的时候我就是小祖宗,等用完了就扔到一边,你行啊赵行素。当初辛侍郎说得多好听啊,求着我们过来帮忙,顺便指条赚钱的路子,眼下你一招到人手就把我们撇到一边去了?老子是这么好打发了吗?”顾兴一身匪气地把脚往赵员外郎的书桌上一踩,赵员外郎慌忙往后仰,“砰”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
顾兴冷眼看着他,也不上前去扶,做足了要挑事儿的姿态。
赵员外郎只得自力更生地扶着桌子腿爬起身,一边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边讨好地道:“瞧您说的都是什么话,不说您大老远一路疾行来给我们撑腰,就算您什么也没做,下官也不敢涮您呐。”
“那是怎么回事?”顾兴冷哼,“可是听说码头上的工人已经招满了,我营地里几千人还没着落呢,你打算把他们往哪里塞啊。别以为太子殿下和辛侍郎一走,这儿就你说了算,我告诉你,我手底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真要闹起来,老子让他们全都拉到你屋里吃饭去。”
赵员外郎哭笑不得,赶紧给顾兴服小,“顾将军您别急,就算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了您的人。您放心,辛大人走之前就已经给您安排好了,都在这儿呢。”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书递给顾兴。
顾兴将信将疑地接过,一目十行地浏览完,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把人送去水泥厂干活儿?这老小子考虑得还挺周到,不枉费我领着这么多人来给他撑面子。”说得好像自己真是给辛一来的面子才来天津似的。
“那还用说,”赵员外郎笑着道:“侍郎大人自然是替顾将军着想的。码头算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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