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病了,很严重呢。”荷风替朱嬷嬷称病推托,触到卢嬷嬷深刻的目光,赶紧低下头,随后又低声说:“朱嬷嬷曾告戒奴婢,说奴婢只有姑娘一个主子,任何时候不能有二心。奴婢说朱嬷嬷病了,也是实话实说,请姑娘……”
汶锦冲荷风郑重点头,说:“我信你,朱嬷嬷确实病了,只是病出有因。”
荷风向汶锦道谢,看了看卢嬷嬷,又说:“秦大人一家怎么说也是客人,朱嬷嬷就是总管事,也是奴才。若让朱嬷嬷去接待他们,会让秦大人一家挑饬,碰上小肚鸡肠的,亲戚不成反而结了怨。秦姨娘就是生了二姑娘,在这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没姑娘尊贵。奴婢斗胆以为遇到这种事,还是姑娘出面好。”
“我也是这么想,但必须给朱嬷嬷和秦姨娘脸面,让她与我同去。”汶锦对秦大人一家登门犯怵且反感,但威望难中求,出面周旋就是为自己正名立威。
人有了希望的支撑和争斗的目标,就能战胜一切恐惧。
汶锦想在府里立足,除了嫡女身份和周氏给的金银,还要有胆识与威望。之前,她也抓住机会立了威,应付秦大人一家则是一个更上一层的机会。
所以,即使心里对乱哄哄的场景发怵腻烦,她也要去。
卢嬷嬷拦住汶锦,说:“老奴不阻拦姑娘见客,但姑娘一定要把握尺度,不能对谁都一片好心。尤其是身份,自己的、别人的,一定要摆明、分清。”
“请嬷嬷指教。”汶锦听说卢嬷嬷的话外之音,赶紧行半礼求教。
“荷风,你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朱嬷嬷和秦姨娘去了没有。”卢嬷嬷想了想,又叫住荷风,说:“先去打听打听谁到衙门回老爷了,再来回姑娘。”
“是,嬷嬷,奴婢告退。”
卢嬷嬷见荷风走远,轻哼道:“荷风很聪明,姑娘用她的时候留个心眼。”
“多谢嬷嬷提醒,嬷嬷接着说吧!”
“姑娘六岁就来了西南省,这些年太太又不在身边,老奴对大家族的规矩礼数不甚精通,对姑娘教导有限,姑娘又不象二姑娘和五姑娘那么喜欢学习。”
“请嬷嬷直言。”
卢嬷嬷叹了口气,又说:“有些规矩想必姑娘也懂,就比如说秦大人他们一家的身份。老爷是庶出,妾室的娘家不算亲戚,秦家人就算官做得不小,做官的人不少,却不算咱们家的正经亲戚。要再按秦姨娘的娘家人论,他们连咱们二房的亲戚都不算。姑娘去见他们,想好用什么身份了吗?别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这些规矩我都懂,我也想好了。”汶锦微微一笑,说:“秦大人和老爷都从京城到西南省做官,有同乡之宜,理当招待。秦大人又是老爷的下属,拖家带口来西南省不容易,又跟咱们家是旧识,我们也理应照顾,资助一些安家费用。”
卢嬷嬷明白汶锦的意思,点头道:“姑娘聪明,老奴也放心了。”
荷风回来了,说朱嬷嬷已经去前院迎客了,也派人给海诚送了信儿。秦姨娘说自己伤了脚,不便见客,又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刚才也和二姑娘去前院了。
汶锦挑嘴冷笑,“我们也过去吧!”
她们主仆刚穿过通往二门的走廊,就听到粗细不一、高低起伏的吵嚷声和说笑声。汶锦掐额皱眉,几次想停下来,又在心里鼓励自己去面对,脚步也加快了。
“姑娘,你看。”荷风指了指拐角处的花丛,压低声音说:“那几个丫头是三姑娘从京城带过来的,她们鬼鬼祟祟的,象是在跟前院的下人互通消息。”
汶锦眯起眼睛望着花丛,冷哼道:“三姑娘就在花丛里调派丫头呢,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该给她一些教训才是。”
别看三姑娘海琳在这府上算是客人,她可是极不客气、极不安分的人。她的生母也姓叶,在汶锦看来,凡跟叶家人沾边的,骨血里的本性都很恶劣。海琳没事都要挑事,今天二房遇到难缠之事,她不借机扇风点火才怪。
卢嬷嬷赶紧应声,“三姑娘素日是小心的人,想拿她的把柄需格外留意。”
汶锦点点头,问:“三姑娘为什么要来西南省?”
“三姑娘的嫡母出身安国公府,废太子和安皇后谋逆,安国公府获罪,被满门抄斩。三太太没了娘家,在国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被老太太拿捏不说,府里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三姑娘拜高踩低,一次争吵,竟然把三太太打伤了。六姑娘见生母被欺,大闹了一场,连族长都请来了,差点惊动了官府。老太太怕保不住三姑娘,说是把她送到庙里带发修行,实际托亲戚把她带到了这边。”
“六妹妹是有性情的,比我强多了。”汶锦冷哼一声,大步朝花丛走去。
这条长廊拐的是死角,没有退路,在拐角处正好能看清花丛中的景物。海琳就在花丛中,正跟几个下人嘀咕秦大人一家登门一事。看到汶锦朝这边走来,两眼死死盯着花丛,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赶紧一脸假笑出来,跟汶锦打招呼。
“三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赏花。”海琳面露伤感,装腔做势道:“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正是赏花好时节,若能得一二知己,吟诗做赋,自会惬意无限。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没有这般才情雅致,二老爷让你管财物俗事,也算是慧眼识人了,我去找二姐姐。”
“三姐姐请留步。”
“四妹妹还有事?”
汶锦不畏海琳嘲弄的眼神,轻哼道:“三姐姐来我们府上五个多月了,你们主仆每个月全部开销大概三十多两银子。三姐姐是清高才女,想必出远门也不会带银子,你们主仆一应花费都由二房供给,这笔账二房也该跟三房清算了。亲兄弟、明算账,三姐姐住在府上若分文不取,我无法答复程家女眷,请三姐姐见谅。”
第三十二章 敬酒不吃
海琳面带冷笑,摇头叹气,怕折了自己才女的形象,只在眼底隐含怒意。与汶锦对峙半晌,她冷哼一声,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前院走去。
才女形象害人呀!
想起自己前世遇到有人挑衅或刁难,也是这副模样,汶锦觉得很可笑。只不过她清高贞静的淑女风范是年深日久读书熏陶练出来的,而海琳是装出来的。
汶锦见海琳放慢了脚步,高声道:“荷风,给账房的李管事传话,让他给府里写信对账。三姑娘主仆在我们家每住一个月,花销大概需要三十两银子。她们已经住了五个月,就按她们要住十个月预算,让府里从三房的账上划三百两银子给二房。我们府里开销大,太太给的银子不富裕,以后亲戚登门还真要慎重接待。”
“是,姑娘。”荷风会意一笑,四下看了看,就去传话了。
今天拿海琳做伐子纯属凑巧,怪只怪海琳不长眼,挑事作祟也不挑时候。汶锦在这时候拿海琳开刀就是要做给人看,她不怕别人非议她针对秦家人。只要钱握在她手里,不管是秦家人,还是海琳和秦姨娘之流,必须乖乖就范。
卢嬷嬷走近汶锦,说:“姑娘兵行险招,收效快,也容易让自己处于被动。”
“我才不怕。”汶锦轻哼冷笑,“有嬷嬷帮我,有太太给我撑腰,我怕什么?”
“姑娘能理解太太的一片苦心,老奴就不担心了。”
周氏确实一片苦心,只不过不是为她算计,还利用了她。想起这些,汶锦就心里发堵,寻思要给周氏回一份“厚礼”,让周氏以后不得清静。反正周氏也是打着清修的幌子,暗中设计,她就多惹几桩是非,让周氏为她善后。
“你们家这是给我们吃的什么?喂猪还是喂狗?我就不信你们家的主子吃这个?”粗憨高亢的女音传来,伴随着怒骂声,震得四面再无杂音。
这女人带了头,她声音一落,安静了片刻,就有叫骂吵嚷声铺天盖地传来。
“我们远道而来,进门是客,有你们家这么待客的吗?这是你们家的规矩?”
“我们怎么说也是你们老爷外祖家的亲戚,就连你们老爷见了也要对我们客客气气。你们这帮狗奴才太没管教,再不把这些吃食给我们换了,仔细你们的皮。”
“他们能有什么管教?娶了一个没见识的穷酸商家女,可是倒了大霉。”
……
汶锦听到秦大人的家眷叫骂吵嚷,脚步微微一滞,随即冷哼一声,又大步向前走去。这帮人能让她长见识,能磨炼她的心性,她不能避而不见。
“四姑娘,你可来了。”赵管事红头胀脸,喘着气迎上来,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看到自己衣服上沾了许多油污汤菜,赶紧后退几步,向汶锦赔礼告罪。
赵管事就是账房的李管事荐来的采买管事,昨天才上任,今天就摊上了这事。
“怎么回事?”
“回四姑娘,舅老太太……”
“什么舅老太太?赵管事在清平王府的别苑当过差,不知道名门大家的规矩吗?”卢嬷嬷绷起脸,高声问:“秦四太太登门是客,别让人说我们怠慢了同乡。”
海诚虽是庶子,可他们现在远离京城,另行开府,与母家的亲戚来往也无可厚非。秦大人是海诚生母的庶弟,论辈分,海诚该称他为舅舅,下人们称他的妻子为舅老太太也没错。但汶锦现在想杀一杀秦大人一家的气焰,给秦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就不能认秦家这门亲戚,还要拿出规矩礼数让人认同。
赵管事自然明白这称呼上的区别,陪笑请罪之后,高声回道:“秦四太太一行远道而来,进门之后就喊又累又饿,让小人们洒扫庭院,准备席面。朱嬷嬷吩咐小人尽快弄些吃食,先让他们点补一些。小人就让人到其珍斋买了包子和开胃的小菜,还让厨房里准备了鱼汤。没想到吃食汤菜弄来,秦四太太等人就说这是喂猪狗的,不吃也就罢了,还洒得到处都是,又骂骂咧咧闹腾。”
汶锦冷哼一声,问:“朱嬷嬷呢?”
“朱嬷嬷正在门房里向秦四太太等人赔礼道歉。”
赵管事给秦家人准备包子汤菜是经朱嬷嬷同意的,秦家人不满,闹开了,朱嬷嬷就把责任推给了赵管事。秦家人若再闹下去,汶锦也要被推出去挡箭了。
“去看看。”汶锦给卢嬷嬷使了眼色,问:“其珍斋的包子很难吃吗?”
卢嬷嬷走在前面,高声道:“其珍斋的包子在罗州城大有名气,是罗州城的特色,怎么会难吃呢?老爷住到衙门里,每天的早点和宵夜几乎都是其珍斋的包子,怎么到秦四太太这里就成喂猪狗的了?她把我们老爷当什么?”
秦家的下人都在门房前成的院子里,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毫无规矩仪态可言。长廊里摆着几篮子包子,还有一桌小菜,渔汤洒得到处都是。这些下人有的很听主子的话,对包子视而不见,正等席面呢,有的则狼吞虎咽吃包子。
听说四姑娘来了,秦家的下人一动不动,更别说主人了,只有朱嬷嬷和几个丫头婆子迎出来了。海琳来到门口,她不是迎接汶锦,而是来看热闹挑事的。
汶锦满面笑容,进门时拉了海琳一把,转头对朱嬷嬷说:“三姑娘来我们府上有五个多月了,前几天账房给了我一份内宅开销的明细,三姑娘主仆一个月的吃住供给就要花费三十两银子。我让人给李管事传了话,三姑娘主仆的花销单独列账。嬷嬷尽快给府里写封信,让府里从三房的账上给我们二房兑银子过来。”
“这……”朱嬷嬷面露为难。
海琳咬牙冷哼,“是老太太让人送我来的,你有本事跟老太太要银子去。”
汶锦冷笑道:“我没理由跟老太太要银子,是老太太让你来这里的,可老太太没说自己出银子养活你们主仆。再说了,柱国公府的银子不是老太太从娘家带去的,跟我们家不一样,二房跟三房要你的花费银子,也关系不到老太太。”
“四姑娘慎言。”朱嬷嬷皱起眉头,显然不支持汶锦的做法。
卢嬷嬷沉下脸,冷声道:“朱姐姐,我们姑娘说得不对吗?你代太太当家主事,三姑娘一来,你就该向府里提这件事,这么长时间,反倒让姑娘提出来了。”
“真是穷酸龌龊的商家女养出来的,上不得高台面,我呸——”
汶锦凛厉的目光转向说话的人,想必她就是秦奋的妻子,就拿她开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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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好好玩,哈哈……
第三十三章 闺女坑娘
秦奋的妻子姓王,是秦家父子流放的地方一个小官的女儿。王家祖上出过一位榜眼,王氏的父亲也是通过科考才当了官,王氏就以读书人家的女儿自居了。
盛月皇朝对商人也没什么限制,但士农工商的标准已深入人心。不管自身多么无知,多么落魄,多么穷酸,只要跟读书人沾边,都有资格排斥乃至辱骂商家出身的人。就象王氏和秦姨娘等人,她们可以肆无顾忌地嘲笑周氏的身世。
“包子不好吃吗?”汶锦假装没听到王氏的侮辱之辞,面带微笑,拿起一个包子,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一般,朱嬷嬷怎么想起用包子待客了?”
汶锦直接质问朱嬷嬷,不给她推托的机会,也不会让她在秦家人面前卖好。
这段日子接连有事姓,朱嬷嬷已对汶锦心生惧意,不敢再象以前一样糊弄搪塞。她也看出汶锦对她早有不满,因她的身份,不会轻易驳她的脸面。但她也知道她每让汶锦不满一次,汶锦就会给她记一笔,她离“荣养”也就更近一步。
朱嬷嬷赶紧答道:“老奴以为舅老太太远道而来,就想……”
“嬷嬷真是糊涂,秦四太太比我母亲还年轻,你别把人叫老了。”汶锦打断朱嬷嬷的话,微微一笑,又说:“秦四太太远道而来,你就想用我们罗州城最有特色的包子待客,想法不错,只是太粗心了。他们一行来自京城,什么世面排场没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西南省对于他们来说是穷乡僻壤。”
听到汶锦管王氏叫秦四太太,而且把秦家人捧得很高,朱嬷嬷脸色微变,没说什么。王氏一行没听出称谓上的区别,以为拿捏住了汶锦,还洋洋自得。秦姨娘和海珂自是明白,她们母女不再装清高,看向汶锦的眼神带出怒意。
海琳表现得温柔和气,早已与秦大人家的几个女孩打成一片了。听到汶锦对王氏的称呼,她看了看秦大人的妻妾儿女,嘴角挑起冷笑,准备看热闹。
“敢问四姑娘,该怎么安置接待……秦四太太一行?”朱嬷嬷从善如流,把烫手的山药抛给了汶锦,“老奴也做了一些安排,不知是否合适,请四姑娘指教。”
汶锦把她吃剩下的包子塞给朱嬷嬷,问:“我们买了其珍斋多少包子?”
“听赵管事说一共买了五百个,没都蒸出来,只送来了一半。”
“倒真没少买。”汶锦寻思片刻,让赵管事进来,吩咐道:”今日买包子小菜的银子记到我的账上,一会儿你跟荷风去取银子。这么多包子没人吃,不如送到城外安置灾民的营房里,就说太太要做功德,在罗夫河大祭这段时间,连赏七天其珍斋的包子。今天买包子的银子我出,后花的银子都跟太太要,听明白了吗?“”回四姑娘,小人明白。“赵管事只管买包子要银子,当然听得明白。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汶锦的用意,连朱嬷嬷和卢嬷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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