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可曾相识?”
“不相识。”
“那她要见我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有损闺誉吗?”范成白对苏家人无半点好感,自汶锦嫁到苏家,他才关注苏家人,知道这四姑娘是庶出,没什么特殊。
“苏四姑娘料到主子怕有碍名声,不想跟她见面。还让下人转告说主子若是拘泥俗礼、忠于气节之人,也不会成为皇上的宠臣,与她见一面对主子有利无害。”
范成白眯起眼睛,嘴角挑起嘲讽的冷笑,“在哪里见面?”
“园子里暗门一侧的花房。”鹤生见范成白答应见面了,赶紧去传话安排。
鹰生撑着伞陪范成白来到花房,苏四姑娘已带两个丫头等在花房了。
“小女苏滢见过范大人。”
“本官对你的闺名不感兴趣,而且……”
“不知范大人对染画和余大媳妇的下落感不感兴趣?”
范成白微微一怔,不由多看了苏滢几眼,对她的话也提起了兴趣。苏滢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倒象个庶女,可她的眼底却闪动着狡黠精明,不容忽视。
“说你的条件吧!”范成白更是聪明人,他开门见山,语气带出压制的意味。
“我若说我没条件,范大人肯定不信。”苏滢仰起头,姣好的面庞流露出慧黠的笑容,“其实我真的没条件,只是想让范大人记我一份人情,他日能助我臂一力或放我一马。还有,三嫂同苏家人不同,她对我最好,我想报答她。”
范成白对苏滢的话并未表态,只说:“以后在我面前叫她程姑娘。”
苏滢点点头,哽咽道:“程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我也很难受,我……”
“染画和余大媳妇在哪儿?”范成白不想听她深情唠叨,直接问话了。
“在苏家后花园最偏僻破旧的花房里,我晚些时候安排她们来见你。程姑娘去了,我怕她们会被发卖出去,正在想办法让她们留在我身边伺候。”
“好。”范成白沉思片刻,说:“有劳苏四姑娘让染画过来,我有要事找她。”
“范大人急着见染画无非是想了解程姑娘的死因,想给逝者一个公道。”苏滢高深一笑,“你就不关心我手里有比程姑娘的死更重要的东西吗?”
“哦?那凡请苏四姑娘拿出来一见。”
苏滢摆了摆手,她的两个丫头就抬过一个宽大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苏滢冲范成白笑了笑,亲自移过灯烛,又亲手打开食盒。看到食盒里有一个包在襁褓中的婴儿,正转动着乌黑的眼睛看他们,感受到烛光跳动,他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刚出生三天,范大人想想这几天谁家出生过孩子。”
范成白惊诧不已,急问:“他、他是锦儿的孩子?他们不是母子俱亡了吗?”
苏滢微微一笑,问:“我要是说了因由,范大人愿不愿再欠我一个人情?”
“你记住,我欠你十份人情,说吧!”
第八章 同行同乡
“我记住了,我也相信范大人不会反悔赖账。”
“绝对不会。”
苏滢笑了笑,从食盒里抱出孩子,托起孩子的脑袋,说:“这孩子的后脑上有一条两寸长的伤口,象是摔伤,流了很多血,这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说已非常严重,足以让他没命。我是程姑娘死的第二天上午在后花园最偏僻且杂草丛生的荒地里发现这个孩子的。当时,听说程姑娘去世了,我很伤心,想静一静,就往荒凉的地方漫步。我看到十几只野猫往草丛里钻,还发出奇怪的叫声,心里很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到有几只野猫正在挠土,土里已露出婴儿的双脚,我吓坏了。冷静了一会儿,我就让丫头挖土,就挖出了这个孩子,发现他一息尚存。”
“苏四姑娘胆子真不小。”范成白对苏滢的话半信半疑。
“此事确实离奇,你不信也正常,但这确实是真的,我确实是这样救下了这个孩子,不信你可以问我的丫头。”苏滢把孩子放回食盒,叹气道:“我把孩子偷偷抱回我的院子,给他清洗身体,医治伤口,也不确定能否救活他。没想到下午他就睁开了眼,给他缝合伤口,他都不哭,足见生命力顽强。”
范成白紧紧咬牙,问:“你怎么确定他是锦儿的孩子?”
苏滢愣了一下,说:“程二姑娘勾结叶玉柔,让下人害染画和余大媳妇,被我的丫头看见。我就冒充老太太的人,把那些人吓跑了,救了她们。我让染画看过这个襁褓,她说这个襁褓是程姑娘亲手缝制,就是要给自己的孩子用。我又借陪灵的机会去敲了孩子的棺椁,确定里面没有尸首,应该是衣物冒充。”
范成白目露赞叹,对苏滢点了点头,寻思半晌,沉吟道:“若他是锦儿的孩子,又是谁对他下了毒手?为什么又偷偷把孩子埋了、在棺椁里装衣物冒充呢?”
“这就是范大人你要查的问题了。”
“鹰生,把找到孩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那两名暗卫,让他们尽快去查。”
“是,主子。”鹰生赶紧出去传话。
范成白沉思的目光落到孩子脸上,看到孩子正转动着大眼睛看他们,他的嘴角挑起温柔的笑容。他摸了摸孩子的脸,说:“他在看我们,眼睛真是灵动有神。”
“他才出生三天,还看不到,他的眼睛转动,说明他能听到声音。”苏滢的手抚在孩子的额头,长叹道:“他刚被从土里挖出来时,七窍里全是鲜血湿润的泥土,堵得严严实实,我摸到他还有脉,就大胆了一次,真没想到能救活他。”
“苏四姑娘懂医术?”范成白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询问。
“我科班出身,学的中西医结合,我不只懂医术,还确信自己的医术比我们府里常用的大夫高明。”苏滢边说边仔细观察范成白的反映,想看看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背主求荣的小人、当今皇上的宠臣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
结果令她很失望,因为范成白对她的话明显的反映就是充满疑问,没有惊喜。
……
你是中医西结合,我是处科临床,美女,恩人,咱们是同行,也是同乡呀!
……
范成白很纳闷地看着孩子,说:“我好像听到他在说话,你看,他还在笑。”
苏滢摇头一笑,“他才出生三天,怎么可能会说话?笑也不是真笑,只是在咧嘴,估计是饿了。这两天,我一直喂他特制的乳酪,不敢让他多吃,怕……”
“鹤生,赶紧去告诉老苍头,让他找个奶娘。”范成白冲苏滢抱拳致谢,“孩子跟你不方便,等找到奶娘,就让他住到我的宅子里,还该给他取个名。”
……
老兄,拜托,找个漂亮的,我很快就能看见了,别总当我是睁眼瞎。
……
“在带他来见你之前,我就给他取好了小名,就叫福哥儿。若让你取名,肯定斯文凄婉,不吉利。”苏滢语气很坚定,范成白取的名字再好,她也不会用。
“好,就叫福哥儿,反正也是乳名。”范成白不想因这点小事跟苏滢争执。
“我今晚先把孩子带回去,等你找好奶娘通知我,我再把他送过来。”苏滢把孩子装进食盒,“我们也该回去了,一会儿,我让人带染画来见你。”
送走苏滢,范成白又回到了假山的凉亭里。凉亭外面、假山四周都挂起了白色的灯笼,昏黄的灯火在暗夜里摇曳。范成白凝望归于沉寂的灵堂,目光沉郁。
汶锦的父亲程琛是个很典型的读书人,满腹才华,教书育人也不错,却不甚聪明。小孟氏是口蜜剑腹之人,被贤妻良母的画皮包裹,名声在外,内心却污浊狠毒。若小孟氏参与了谋害汶锦,肯定计划非常慎密,程琛定不会发觉。
父母不出面,程氏族人顶多能为汶锦争取到停灵七日、入祖坟之类,没人为她讨公道。范成白不会让汶锦白白死去,为汶锦报仇雪恨的重任就落到了他肩上。
当晚,范成白见到了染画,听她讲了看到的、听到的许多事。听说程文钗来了苏家,是光明正大来的,而小孟氏则是跟苏宏佑偷偷摸摸来的。他就确定是苏宏佑、叶玉柔伙同小孟氏母女谋害了汶锦,目的和动机都很明确了。
两天之后,奶娘找到了,两名暗卫也查到了汶锦母子被害的许多内幕。福哥儿后脑的伤还没好,苏滢不放心把他交给奶娘,就由丫头带着过来喂奶。
范成白把暗卫查到的消息以及染画和其他下人提供的信息综合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大,牵扯太多。他想为汶锦报仇,可他现在力量有限,也做不到义无反顾。苏家明天就要为汶锦母子发丧,而他还没理出头绪,急得团团直转。
“让福哥儿回到苏家,必须由苏家把他养大,我知道这样可能会有危险,但能置于险境而后生。”苏滢得知范成白的烦恼,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你也知道为程姑娘报仇之事牵扯很大,不如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心就成。”
范成白深思良久,说:“你的想法很好,但必须给他们一个深重的教训。”
第九章 强定婚事
叶姨娘要做主把汶锦许配给唐二蛋,因原主落水,唐二蛋救了她,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唐二蛋很呆,把人救上来,还抱了许久,占足了便宜。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嫡女的婚事由妾室做主,就变了味。
汶锦静静看着叶姨娘,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眸光转向其他人。她没有反对,更没有答应,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适应新的身份以及现在的情况。
叶家祖上本是寒门,因善阿臾奉承,攀上了靖国公府,在西北省做了一个小官,后随靖国公府到了京城。因出了叶磊这读书人,又有公主下嫁,叶磊的妹妹叶志又嫁进了柱国公府,一下子拨高了叶家人的身份,使叶家挤身朝堂新贵之列。
只可惜时间太短,朝堂就变了天,本来叶家是要给主子做炮灰的。可叶磊抓住机会,出卖了旧主,换来了爵位,虽被指斥唾骂,也保住了叶家不倒。
爵位有了,富贵有了,但叶家人仍是上不了高台面的典型。
叶家自有立足之道,叶磊和端淑大长公主都谙此道。
比如当年把未婚先孕的妹妹送到柱国公府做妾,后来扶了正,现在成了柱国公府的老夫人。再比如把小女儿送进宫做低等妃嫔,生下七皇子,封了淑妃娘娘。
叶家女儿在王公大臣的府里做妾的不少,都用尽手段妄想将来扶正,再一漂白,就成了一房的当家主母。连叶玉柔这个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都这样,就更别说叶家远房旁支的那些女子了。叶姨娘也想走这个路线,而且早已着手运作了。
“四姑娘怎么不说话?没听到我的决定吗?”叶姨娘嘴角挑起嘲弄的笑容。
汶锦呆呆的目光从叶姨娘等人身上移到地面,仔细看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原主脚上这双鞋绣工精致、花样新颖,不知是谁做的。她满腹诗书文章,精通琴棋书画,却对女红一窍不通。想到这些,汶锦突然有想拿针线的想法。
叶姨娘沉下脸,高声道:“四姑娘,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听不到吗?”
“姑娘,叶姨娘问你话呢。”汶锦的丫头小桃和小竹都一脸紧张看着她。
“问什么了?”汶锦愣怔的目光看向叶姨娘,嘟着嘴,满脸无辜。
五姑娘海璃掩嘴笑出了声,看向汶锦的目光充满轻蔑,“母亲,你看她呆愣的样子,和那个傻傻的二蛋多相配。反正那个老贱人也去庙里修行了,家里大事小情也是你做主,你直接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回头跟父亲和祖母说一声就行。”
“是呀!姨母,四妹妹和唐二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姑娘海琳赶紧帮腔。她是海家三房的庶长女,生母与叶姨娘是堂姐妹,不知她在京城惹了什么是非,被送到这边来了,“老太太都说这边的事让姨母做主了,姨母还顾虑什么?”
“我不是顾虑,只是……”叶姨娘别有意味的眼神瞟向秦姨娘和二姑娘海珂。
秦姨娘是海诚的表妹,也算是官家小姐,只是时运不济,才给海诚做了妾室。
当年,现任柱国公海朝在兵部任职,与兵部侍郞秦家私交不错。受北疆兵败牵连,兵部侍郎秦况及其长子秦廉被流放西北。秦况的妻子和及笄未嫁的女儿留在了京城。怕妻女被人欺负,秦况就托海朝代为照顾。
没想到海朝却把秦况的女儿“照顾”到了自己怀中,他还在孝中,秦氏就怀孕了。不得已,秦氏只好把孩子生到娘家,就是汶锦现在的父亲海诚,生下孩子才进了海家的门。嫁到海家刚三年,秦氏就死了,海诚由海家老夫人抚养长大。
秦氏死后,秦况的妻子伤心女儿命薄,没一个月,也死了。流放期满,秦况病逝,秦廉就在西北定居了,娶了一个全家被流放过去的女孩生儿育女。
时隔二十年,秦廉带妻子儿女回京,来看海诚这个外甥。秦廉之妻贪图海家富贵,把长女给了海诚做妾,就是现在的秦姨娘。没过几年,秦廉就在西北立了功,被朝廷召回京,仍在兵部任职,现在也是正二品兵部左侍郎了。
当大官了,秦廉夫妇就觉得长女给海诚做妾很委屈。又想起当年秦氏被海朝诱骗怀孕之事,他们一家对柱国公府颇有微词,连海诚这嫡亲外甥都不亲近了。
叶姨娘和秦姨娘都想被扶正,两人各有后台,互相牵制。海诚的正妻出身商家,无甚背景,已被她们联手斗倒,汶锦这个嫡女的婚事也成了她们争斗的靶子。
“出来游玩遇到麻烦事,真窝心,坐在船上晕乎乎的,头疼。二姑娘,你扶我到甲板上透口气,再拿百草油给我去去暑气。”秦姨娘摆明不管这件事,扶起海珂就往外走,边走边呻吟,好像真的头疼欲裂一样。
“那你去透气吧!”叶姨娘站起来,沉下脸对汶锦说:“你的亲事就这么定了。”
汶锦的目光在叶姨娘和绣花鞋之间游移,一张脸毫无表情,好像诸事都与她无关。初来乍到,她只能表现出示弱,让叶姨娘充分施展,谋算也充分发酵。
时机一到,一击中的,不是更痛快吗?
一会功夫,叶姨娘就让人写好了两份婚书,把汶锦叫到甲板,当着她和秦姨娘母女的面,直接在婚书上写了名字身份及生辰八字。秦姨娘母女不闻不问,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汶锦的神色比她们还淡漠,只是急坏了她的两个丫头。
“老唐头,刚才我跟你说过要把我们家四姑娘许配给你儿子,现在婚书也写好了,让你儿子按手印吧!”叶姨娘看到唐二蛋正坐在船头傻乎乎地吃面条,老唐头一副诚惶诚恐,父子二人都寒酸穷困卑微,她兴奋得都想放声大笑了。
这门亲事若做定,四姑娘这个二房唯一的嫡女就当到头了。
老唐头跪在破船上,缝满补丁的衣服随身颤抖,“太、太太,小人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小人父子靠打鱼拉纤为生,实在不敢亵渎官家小姐,小人……”
叶姨娘轻哼道:“你放心,我们府里会给四姑娘准备丰厚的嫁妆,只要你儿子和四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你们就不用打鱼拉纤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小人……”老唐头见叶姨娘执意要把四姑娘嫁给唐二蛋,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可他却不知是祸是福,只嚅嗫道:“太太,小人想问问二蛋是不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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