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湮心一沉。
进了兴庆门,看着仪辇停在一边,罗巧儿忙说道:“齐姐姐,上辇吧!你也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久站,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好。”齐玉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罗顺仪一路奔波,也早些歇息吧!”
“谢齐姐姐关心。”罗巧儿清脆地应道,扶着齐玉湮上了辇坐好,自己才走到另一辆仪辇上坐下。
坐在辇上,齐玉湮笑容慢慢敛住,只觉得自己此时早已心乱如麻。
这三个多月,李璟与郑妁、潘莠君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到重华宫,她便叫秋霜去乾阳宫看李璟是否在宫里。如果他在的话,她恨不得立即就跑到他面前,找他问个明白。
秋霜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李璟根本没回乾阳宫,而是与郑妁留在仁寿宫,陪着萧太后用晚膳。
闻言,齐玉湮心里又是一黯。三个月不见,也不来看她一眼,他就不想她吗?还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已经不在乎自己了?
皇帝回宫,太后为帝后洗尘,却没有叫嫔妃作陪。也许她也看出点什么异样之外,不想别人来打扰吧。
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
可她还是不死心!
她不相信李璟会对自己如此绝情,便叫梅香守到宫门前,若看见李璟来了,速速来报!
她心里还是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可是等到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李璟一直没有来。
竹韵见齐玉湮一脸煎熬的模样,觉得这样傻等着也不是办法,便出去打探了一番。未多时,竹韵回来后,便气乎乎地对着齐玉湮说道:“娘娘,你还是别等皇上了,他不会来了,你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闻言,她怔了怔,问道:“为何?”
竹韵似乎还有些意难平,忿忿说道:“奴婢刚刚去乾阳宫问了,皇上早已经回了乾阳宫。奴婢听说,潘贵仪刚刚去了乾阳宫。”
齐玉湮整个人一僵。
竹韵的话像一记惊雷,狠狠地劈在她心头。
他回来后,根本没有想过来看自己,而是招了潘莠君去伴驾。
想到这里,她咬着嘴唇,将绢帕紧紧绞在手指上,十指被绞得生疼。
可这疼,哪及她心里的痛楚的十分之一。
瞬间,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她眼中坠落下来,她便压抑着哭了起来。
“娘娘,你可别这样!”竹韵见她如此模样,也有些惊慌,忙劝道:“你要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竹韵不说这知,齐玉湮还不觉得有什么。竹韵这一说,她真觉得肚子微微有些绞痛。
她用手轻轻捂着自己的腹部,心里也有些慌。
如果李璟真的变心了,她在这宫中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
想到这里,她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收起眼泪,心中暗暗说道,孩子,你千万不能有事,就算你父亲不要娘亲,不要你,还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竹韵见齐玉湮面色不好,赶紧扶着她,劝道:“娘娘,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齐玉湮脸色苍白,慢慢点了点头。
竹韵将她搀到床边,扶着她慢慢躺下,这才说道:“奴婢这就去给娘娘煮点安胎药。”
“去吧。”齐玉湮虚弱地回答道。
竹韵不敢耽搁,叫了梅香来守着齐玉湮,自己赶紧去煮安胎药。
看着齐玉湮的模样,梅香更是担忧不已,劝慰道:“娘娘,你别急,皇上,他,他……”想到李璟招了潘莠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齐玉湮。
听着梅香措地说着话,齐玉湮觉得心里更堵,她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梅香,你先出去吧,我心里烦闷,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娘娘,你这样,奴婢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屋里呀?奴婢还是在这里陪你吧。”梅香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没事的,你出去吧,我安静一会儿便好了。”定了定,齐玉湮又说道,“有事我会叫你的。”
“那,好吧。娘娘,奴婢就在屋外守着,娘娘有事叫奴婢便是。”梅香只好说道。
“好。”齐玉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听着梅香走出门去,她那不争气的眼泪便又慢慢滑落出来。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锦枕上,将枕布也浸湿了。
之前,自己不想得宠,他偏偏来招惹她,让她自己再一次对他付出所有的真心。如今,她想通了,想要抓住他,再也不放手,他却要抽身离去。
更让她觉得心酸的是,前世,在她被人陷害、被他抓奸之前,他心里一直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而这一世,他居然现在便变了心。
想到这里,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这样也好,原本她就是不想受宠的。如今这般,不正如了她的愿吗?不受宠,当个冷妃又能如何?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就算失宠了又怎样?她虽然没有了他,但她还有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做个冷妃,带着自己的孩子平静过日子,其实,也挺好吧?
无宠便无嫉,说不定这样一来,潘家便会放过自己的孩子和齐氏一门吧?
想到这里,她擦了擦眼泪,又吸了吸鼻子,想将眼泪收回去。
突然,一个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玉湮,你是在哭吗?”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怔了片刻,便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59章 云散
在暗淡的灯光中,他慢慢走了近来。
齐玉湮坐在床榻之上,看着突然出现在房中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眉头轻蹙,定定看着她,问道:“玉湮,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要哭?”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确定,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来了!她抬头望着他,委屈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捂着嘴发出呜咽之声。
他一慌,坐在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道:“玉湮,你别哭!出了什么事?跟我说呀!”
她靠在他怀里,只顾着哭,却说不出话来。
“玉湮,别再哭了,你说话呀!到底出什么事了?”见齐玉湮还是哭着不说话,他一脸着急地叫道,“玉湮,你这样不说话,是要急死我吗?”
半晌,她抽泣着说道:“我,我以为,以为你,你不来了?”
闻言,他呆了呆,然后笑了起来,“就为这事啊?”
“呜呜!”回答他的,还是她的哭声。
“傻瓜,我怎么会不来呢?”他紧紧揽着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这几月我有多想你,每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都恨不得自己能长着翅膀,飞回来见你。”
“那你为何这么晚才过来?”她抹了抹眼泪,问道。
“玉湮。”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除了是你的丈夫,还是大轩的皇帝,我走了三个月,总要将手头上一些要紧的事情处理好了,才能来看你啊。”
“皇上骗人!”她酸酸地说道。
“我怎么骗人了?”他一愣。
“可臣妾听说皇上招潘莠君去了乾阳宫。”她说道。
“我没有招她啊!”他有些讶然,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便笑了起来,对她解释道,“昨晚我与她下了一盘棋,未下完,我便随口说我们改日再下。没想到,今晚她便自己跑来乾阳宫,说要陪我下完昨夜未完那局棋。我一听,连面都没见她,便把她打发走了。”
“那你昨晚为何要与她下棋?”她不满的问道。
“前几日无聊,她便与六弟下棋之时,我在一旁观看了几回,觉得她棋下得还不错,便与她下了两盘。昨夜我半晌睡不着觉,六弟又连夜赶回来了,无人相陪,我便叫她过来陪我下棋打发时间。不过只下了一半,我见夜深了,便叫她回去了。”说着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昨晚我是一个人睡的。”
她脸涨了涨,又问道:“那你为何会睡不着觉?”
“因为你呀。”他笑。
“又干我何事?”她撇嘴。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我想到今日便要见到你了,脑中全忆着你,怎么也睡不着。”
她呆了呆,又说道:“皇上骗人!”
“我怎么又骗人了?”他有些愕然。
“今日在兴庆门外迎接皇上时,皇上眼中只有皇后,看都没看臣妾一眼,怎会想臣妾激动无法入眠呢?”她说道。
他一怔,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郑妁毕竟是我的皇后,自然要在人前做出帝后情深的模样,为天下之表率。此事无关感情,只关政事。再说了,我怎会没看你,我一下车,便看见了你跪在我面前时,我当时恨不得将你搂在怀里。可当时我不能那么做,我还是要有所顾忌,必须要在大臣面前与郑妁做出夫妻恩爱的模样。”
见她又不说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玉湮,我除了是你的丈夫,还是皇帝,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是啊,他是她的丈夫,更是郑妁的丈夫,而她却不是他的妻子。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身份竟然如此无措。她轻轻吸着鼻子,没有说话。
他扳过她的身子,定定地看着她,说道:“玉湮,你现在可还生我的气?”
她定了定,然后摇了摇头。
他一笑,又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玉湮,你知道吗?今日,我很开心。”
“为何?”她仰头,一脸的不解。
“因为,我看着你刚刚醋意大发的模样,我便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他轻声笑道。
她嘴硬:“我才没醋呢。”
“好,好,你没醋!”他紧紧搂着她,却是一脸的笑意。
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亦不说话。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玉湮,你放心,我心里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那,你以后不许和潘莠君再下棋了。”她任性道。想起李璟会与潘莠君在一起谈笑风声,饮茶下棋,她便一肚子的气。
“好!我以后不跟她下了!”他笑,“我只和你下棋。”
“嗯。”她应了一声。
“娘娘,安胎药煮好了。”这时,竹韵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听到竹韵的声音,齐玉湮一下从李璟怀里挣脱出来。
竹韵早从梅香嘴里知道李璟过来的事,刚刚进门又见两人搂在一起,知道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心里不免一阵欢喜。她慢慢走上前,对着两人行了礼,笑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这一来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娘娘这下应该全好了,怕是用不着这安胎药了吧?”
“勿多舌。”齐玉湮脸一热,瞪了竹韵一眼。
竹韵抿嘴一笑,也不多话,便拿起药碗,给齐玉湮呈了上去。
齐玉湮伸手接过药碗,闻到那苦涩的味道,眉头轻轻一皱,然后才将药饮了下去。
“玉湮你不舒服吗?为何要饮安胎药?”李璟紧张地问道。
“刚刚臣妾肚子有些隐隐作痛,竹韵便去为我做了这安胎药。”齐玉湮说道。
“娘娘听说皇上招了潘贵仪去乾阳宫,肚子都被气疼了。”竹韵捂嘴笑道。
“又多舌!”齐玉湮对着竹韵又是一瞪,然后将饮净的瓷碗递给竹韵,说道:“你先退下吧。”
“是。”竹韵微笑着退了下去。
“竹韵说的,可是真的?你真以为我招了潘莠君,惹得自己身体不适?”李璟转过脸,定定地望着她。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玉湮,你怎么不信任我呢?”李璟急急说道,“你这样,伤着孩子可怎么办啊?”
“皇上回来之后,话也没跟臣妾说一句,便陪着皇后与太后在一起叙天伦之乐,事后也不来看臣妾,便回了乾阳宫。竹韵去乾阳宫找皇上,却听到潘贵仪去了乾阳宫。皇上,这些事,你让臣妾如何想?”她又咬了咬唇,“皇上,臣妾早就说过,臣妾是妒妇的。”
看着她一脸醋意大发的模样,他怔了怔,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妒妇。”
听他这么一说,她怔了怔,然后眼眶便红了。
他又将她搂在怀里,将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脖颈边,轻轻说道,“太后让我与皇后陪她用膳,又不想招你们相伴,我也只好顺着她。从仁寿宫出来之后,我只想着把那两事处理好之后便来看你,就急着回宫了。至于潘莠君,刚刚我也对你解释了。”
“那皇上也不派人来传个话,无怪臣妾胡思乱想。”她说。
“是,是我没考虑周全。”他紧紧搂着她,说道,“玉湮,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做了让你误会的事!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闻言,她眼泪一下便溢了出来,轻声地抽泣着。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欢喜的。
“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说着,他低下头,在她湿湿的颊上吻了一下。
“嗯。”她点了点头,想把眼泪收起来,却半晌才收住。
两人就这般静静拥了一会儿。
“玉湮,我们早些歇息了吧。”他柔声说道。
“好。”她点头,“先让宫人服侍皇上洗漱吧。”
“我在乾阳宫洗漱好了,换过寝衣才过来的。”他笑着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刮,“没想到我就迟了这么一会儿,一来便看见有人偷着哭鼻子。”
闻言,她面上一晒,不服气地道:“什么叫迟了一会儿,迟了好几个时辰呀。”
“好,是我不好。”他也不与她再争辩,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笑道,“你快去洗漱吧,我等你。”
“嗯。”她这才出门,招了梅香与竹韵来服侍她洗漱。
等她洗漱好,进了屋来,看见他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寝衣坐在灯下看着文书。见她进来了,他放下文书,迎了上来,将她揽住。
竹韵一见,忙松了手,低头笑道:“奴婢这便告退了。”
“竹韵。”李璟出了声。
竹韵一愣,赶紧回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玉湮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了吧?”他问道。
竹韵笑了笑,说道:“皇上放心,娘娘这胎稳得很呢。”
“那先前她为何肚子作痛?”他抬眸。
“其实娘娘先前肚痛,并非身体不适,实乃心病。”竹韵望着李璟,微笑着说道:“奴婢给娘娘煮安胎药,也只是想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好,朕知道了。”李璟了然,微笑道,“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竹韵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齐玉湮仰头望着李璟,抿嘴笑道:“皇上,是在担心孩儿吗?”
“我是担心你。”他歪过头,在她耳边低低道。
她一怔,心里却甚是甜蜜。
他拥着她,到了床边,替她把外衣脱下,扶着她躺了下来,然后自己也上了床,从背后将她拥住。
“玉湮,三个多月了,我终于可以这般与你在一起了。”他将鼻子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吸着她发间发出的带着皂荚的清香。
她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面上的表情满足而幸福:“皇上赶路辛苦了,早些睡吧。”
“嗯。”他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便都不说话了,他的呼吸很快便深远而绵长。这么快,便睡着了?她怔了怔,然后心底发出一阵微笑。
听到他在自己身边发现均匀的呼吸声,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她觉得甚是安心,白日那些煎熬纠结早已烟消云散,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60章 宵夜
次日醒来的时候,齐玉湮发现自己与李璟还保持着昨夜入眠时的姿势。她一怔,难道一整晚,两人都没动吗?
她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放了下来,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正闭着眼睛,神色静谧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