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都是野生的，贵是贵了点，但我们家现在都不敢吃那种家养的，谁知道放了什么化学物质去养？一只只看起来倒是肥胖鲜亮，想想我就害怕，现在中国的食物环境真的是……要是没点钱我简直连吃都不敢吃了，最近我朋友都在移民……”她忧国忧民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她能有几个可以移民的朋友？韩梅梅看在她给李雷夹菜的分上，决定暂时不想去拆穿她后妈的装腔作势，韩梅梅的爸爸问李雷：“你们也快毕业了，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雷照实答道：“我还没有最后决定。”
韩梅梅爸爸说：“不打算进法院检察院的？”
李雷诚实而低调地说：“我可能不想过按部就班的生活。”
韩梅梅爸爸不太赞成他的想法说：“年轻人不经历些挫折就不肯脚踏实地，不过也是，刚进法院检察院工资3000块也就顶天了吧，3000块在现在简直都不够买菜，靠那点工资要300年才能买得起房吧，而且机关里面的工资已经比很多外面私企外企的工资高了……但你至少要在里面熬十年才能像点样，但那个时候又不知道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韩梅梅妈妈说：“不过如果能够在里面做个官，灰色收入倒是多。”她啪啦啪啦地说，像是放鞭炮一样，好不容易你以为是放完了，她那边的最后一句话就又承前启后，带领着下一个话题重新开始了，一看就是藏不住话的主：“上次他那个侄儿”，她用嘴指了指韩梅梅他爸爸，“喝醉了和人吵架，一言不合就捅死了个人，原本要判死刑的，后来他父母眼巴巴来求他，他打通关系送了几十万过去，人家卖他面子，死刑才变成无期徒刑，按照目前的态势估计还能减刑到18年。只可惜他那同伴，又没动手，原本只要判个三五年的，可惜家里穷，硬是被拉下水，说成是同谋，反被判了死刑，一家人寻死觅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她那一张小巧而雪白的脸上都是困倦，她那说话的口气也不是同情，只是厌烦，厌烦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扰了她的清净。
然而，李雷却是诧异了，这种事情如果在网上一说可能个个义愤填膺，反倒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家都麻木得近乎木头。他坚决地说：“我不会做这种法官。”
“是吗？你还是个学生比较天真，”韩梅梅的父亲淡淡地说，“那你要存多久的钱才能买房啊，什么时候可以付首付？”
李雷说：“我不打算买房，除非房价降到国民收入可以接受的水平。”
这可不小心就犯了韩梅梅父亲最大的忌讳，要知道他就是靠炒房发家的，他终生衷心感谢那些炒房者。韩梅梅在桌子底下捅了捅李雷，李雷才意识到这一点。
“是吗？房价只会往上升不会降。”韩梅梅的爸爸眯着眼睛看着李雷，“那你打算以后怎么过？”
“我可以租房，但也要看怎样才会更开心一点。其实房子没那么重要，只是国人看不开而已。”李雷抱着自己的信念。
韩梅梅的爸爸说：“那如果我同意我女儿跟了你，你打算让韩梅梅一辈子跟你租房住？”天底下应该没有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过这样的生活，韩梅梅的爸爸当然更不会例外。
这个问题确实为难了李雷，以前他们畅谈的都是大泡泡般漂浮的未来，从来没有落实到这样具体的土壤上，如果她和他不是同样的理念，他不能让她觉得过得很辛苦，他说：“如果她……”韩梅梅打断他们两个的谈话，“你们干吗聊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啊？”
韩梅梅的爸爸说：“这些虚无缥缈吗？以后你们毕了业，这全都是最根本的事情，你不想，作为父亲，我也要替你们想。”
虽然李雷和他的观念大相径庭，但是他同意他的这句话，他说：“你爸爸说得是。”
韩梅梅送李雷出来的时候，发现李雷比平时沉默，就说：“早就告诉你，我爸爸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李雷说：“但是你爸爸也确实提醒了我一些事。”
韩梅梅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别想那么多了。”
李雷知道她爸爸不会喜欢他的，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大的打击，最大的打击在于，在今晚之前，他知道钱重要，但从没想到会重要到这种程度。他们两个以前预计的未来是两行白鹭上青天，今天才最大程度的知道也有可能是乌云压城城欲摧。而且，如果你不愿意按照成人的规则走，你可能就无路可走。
李雷回头望着韩梅梅精致美丽的家，心想，我能给她什么呢？我能够保证不让她受苦，给她提供像是她父亲现在给她的幸福生活吗？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就像是和无尽的苦难一路同行。
整个假期，李雷都比原先沉默，因为韩梅梅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而如今很多隐藏的现实问题就如暗礁一般，现在渐渐浮出了水面，而且祸不单行，李雷卖出去的那首歌，由于那个歌手因为亲日问题触犯民怒惨遭雪藏，他那首歌也可能跟着不见天日了。
直到大四的新学期开始，大家都发现李雷疯狂的劲头少了一些，吉姆不禁问：“李雷，最近你是每天都服镇定剂吗？”
林涛立刻附和：“李雷，到点吃药了，到点吃药了。”然后就被一阵胖揍，被揍时还不放弃地继续嚷嚷：“赶紧喂他吃药，不然我要被打死了，赶紧……”大家都乐于围观，没人施援手。
倒是李明正经地问李雷：“知道我们院来了新院长了吧！”
李雷说：“怎么了？”
李明说：“听说她以前是和我们是一个专业的，你说会不会特别照顾我们系啊？”
李雷倒是没在意这些，他说：“管它的，反正我们要毕业了。”
可是李明猜错了， Uncle Wang 这一个星期都带着大大的黑眼圈来给大家上课，原本 Uncle Wang 是最有活力的一个，堪称老顽童，如今变回老人。他这样一天两天也就罢了，竟然一个月都这样，韩梅梅等人担心 Uncle Wang 的健康状况，但是每次询问的时候， Uncle Wang 都表现得特别乐观，说没事，只是最近换了新床没睡好。
然后陆续有消息传来，新来的院长虽然和他们同一个系出身，当时她要过来的时候， Uncle Wang 和冯教授还出了非常大的力，没想到她却靠向了院里另外一派势利更大的老师，对 Uncle Wang 展开了围剿。这两年因为 Uncle Wang 不顾执行多年的潜规则，我行我素致使他们被搞得灰头土脸，学生不止是私底下质疑他们侵吞了系里的费用，更有人在公开场合和虚拟网络里面进行质问和谩骂，而且大家一旦对谁有疑心，一定会开足马力追根究底地调查他们，因此这些人模狗样的教授副教授被八出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愤怒的每个人都把这些账算在 Uncle Wang 身上；而 Uncle Wang 本系里的老师也有好几个人不满他，因为那些钱别的系都是用在老师身上，偏偏他大方到全部给了学生，他们一分钱的便宜都没有占到。所以 Uncle Wang 好端端的，没有去干涉别人的任何事，却竟至于有些众叛亲离了。冯教授有一次和韩梅梅控制不住怒气地说，他的电话甚至遭到了监听，有几个和他素来交好的老师打电话来套他的话，问他和 Uncle Wang 的私事，然后摁了免提键在旁边录音。第二天拿这个东西来开会，用于批判他和 Uncle Wang 。这哪里还是老师？哪里还有资格作为学生的导师？连冯教授这样老成持重的人都动怒，可见这一批人有多么卑鄙。
可就算闹得再厉害，原本也是老师的恩怨，再如何都不应该牵涉到学生，但是毕竟，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院长的秘书传话说院长找李雷有事。
李雷一进去，院长大人立刻就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请他坐下。
一旦权威者向你示好，不是表示她对你有所请求就是表示她对你有所要求，可惜让院长失望的是，李雷一向既来之则安之的脾气，没有别人的那种惶恐不安的青涩。院长大人泡了茶，给李雷斟了一杯茶，问：“李雷，我听大家说图书馆和系刊刚开始都是由你操作的？”
李雷大方地说是。
院长大人看起来像是个女强人，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服装也是黑白配，十分职业，她说：“你做得很好啊，系刊我看过几期，观点很是犀利独到。”
李雷不客气地喝了茶，说：“这也不是我自己的功劳，稿子都是系里学生的。”
院长摇摇头，极力要肯定李雷的功劳：“但是你也功不可没。”
李雷并不领情：“大家都功不可没。”
院长大人说：“你们也要开始准备着手毕业论文了，我以前都不带本科生的毕业论文，但是这次我很想亲自带你，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潜力。”
李雷心里有些奇怪，也有些疑虑，他早就知道这位新院长大人不是省油的灯，于是直接说：“但是之前我已经和系主任请求过让他做我的导师。”
院长大人热诚地说：“你知道我带的人的毕业论文不可能不是优秀论文。这对你的成长，对你未来的工作都很有好处。我知道你很优秀，已经有很多著名企业机关内都向你递来橄榄枝了，我和他们一样，都觉得你是可造之材。”
李雷不说话，想看看她到底还想说些什么。而院长大人见他不说话，也在思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觉得他似乎有些被打动了，她又说：“而且，作为导师，我可以给你介绍很好的实习场所，这个对你未来的帮助更是不可估量。”
她看到李雷还是不吭声，一直以来她还真觉得没有人能够在诱惑面前全身而退，就继续动摇他：“我也知道你在你们系很有号召力，学弟学妹也都很听你的。”
“我们系的学弟学妹出什么问题了吗？”李雷随口一问，知道她用意并不在此。
“不是的，但是我希望你们系的图书馆向学院开放。”院长大人说。
李雷心平气和地说：“这虽然是我们系图书馆，但是其他系都可以来借书，我们也一直欢迎。”
院长大人终于挑明了来意：“我是说，系图书馆收归学院所有，但是仍由你们院掌管，这样是互惠互利，你觉得如何？”
李雷一听就明白了，她这个做法是想摆平其他系学生对他们系主任及老师的质疑和指责，既然那碍眼刺眼的图书馆变为院所有，那么大家也就没那么多废话了，久而久之就淡忘这件事了。可是凭什么他们自己侵吞了学生的财产，捅的破洞却要他们替他们补，图书馆是他们用自己的财产自己的人力辛苦建立起来的，李雷问：“院长是让我去给我们系的学生做这个工作，让他们把图书馆交出来？”
院长连声笑着说：“错了错了，不是交出来，只是大家共有，既然有这么个平台当然要帮助更多的人。”
李雷不客气地说：“首先我们并不吝啬，其他系的学生来借我们一样平等对待，所以现在已经是和大家共享这个资源了。第二，如果是要收归院有，那么其他的系准备投多少钱？他们也同样要把系费拿出来吗？”
这明知故问的话问得院长大人一时无法回答，她有点怒气地拿出院长大人的威严：“你怎么这么较真，你都是要毕业的学生了，临走前为学院立个功不好吗？”新院长不知道这个李雷是天下第一等难被收买的主。
李雷说：“立功当然好，但我觉得这件事功过实在难说。您这么包庇这些贪污的老师，那他们只能继续腐烂下去。”李雷又何尝不知道，这个新院长刚刚过来，为了稳定自己的地位，看到哪一派势利比较大就靠向哪一派了，哪管是与非。
院长听他这话，本来就处于更年期，脾气十分易燃，刚才做出的温和已经强撑不下去，之前的她对李雷已经比对自己的老公还要温柔百倍，这下她马上气得跳脚，像是踩到了弹簧一般：“你还要教我怎么做院长吗？”
李雷带着隐隐的笑意：“当然不是了，也不敢，院长如果没有事情，我就先出去了。”他开了门自个就走了出去，以后建议更年期妇女都自带一个牌子，上书八个大字：“易燃物品请勿靠近”。
院长又陆续找了其他的人，看她破败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很顺利。那个晚上，大家吃饭的时候，李雷把这件事当做头等趣闻来讲，大家喝了几杯酒，李雷又绘声绘色地夸大院长大人那便秘般的脸色，说得大家几欲喷饭。
然后吉姆就问：“你们已经开始选毕业论文指导导师了吗？”因为吉姆之前上的预科班，所以比李雷他们晚一个年级。
李雷就说：“我早就确定了，我当然选 Uncle Wang 。”
韩梅梅说：“我选的是冯教授。”
露西同韩梅梅是一样的选择：“我也选冯教授。”
大家看李明没有说话，就问：“李明你呢？还没考虑吗？”
李明支支吾吾了一下，原本想隐瞒过去，但是想他们早晚都会知道，还是决定说了：“我选新院长。”
“什么？”大家的筷子跌落到桌子上，碗里平静的汤水起了皱纹。
李雷正色问：“院长和你谈过了？”
李明点点头，李雷又追问：“你就答应了？”
李明没有说话，李雷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做出让学弟学妹看不起的事：“你要好好想清楚啊，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吧。”
李明要坚持自己的错误，因为心虚反而更要理直气壮：“我就是要选院长了，没什么要后悔的。”
李明抬头看了看他们，他们都露出迷惑的脸色。李雷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真的成了院长的附庸，而院长的最终目的是把 Uncle Wang 罢职，然后他还是那种得意洋洋的口气，李雷气得骂道：“靠，真是个孬种。”
淡淡的月色下，李明的脸涨得通红。
韩梅梅劝解道：“听听李明的想法。”
李雷满是鄙视地笑：“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就是惦记着优秀毕业论文，惦记着实习单位，还能有什么高尚的想法？”
李明也生气了，就说：“是啊，我就是惦记着这些，怎样？”
李雷嘲意更深了：“这下倒是有志气了！看你这口气，嫌弃我阻挡你奔向光明美好的未来了？”
李明最讨厌别人用这种挖苦的语气对他，而李雷却一挖就挖到了他最深的伤口，他焉能不怒，坚贞是美好的，谁不想坚贞，谁又想做个叛徒？李明承认是自己没有足够魄力拒绝诱惑。他口不择言地说：“李雷，你别阴阳怪气的，为什么别人的选择就非得跟你一样？
李雷说：“我从来都没要求任何人的选择和我一样，院里的老师这么多，你可以选任何人，可你为何要选院长，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别人会在背后怎样议论你？”
李明说：“我没有办法在乎那么多，我比不了你，你不用担心工作，自然有工作找上你；你不用担心论文，你的论文能不优秀吗？可是我做不到，你不打算替我想想吗？”
李雷冷笑道：“哦，那你怎么不想想 Uncle Wang 他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对我们的？想想你这样做对我们系有什么后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那我等着你得到皇冠。”
如果这件事说给社会里的成年人听，估计有八成人赞成李明的做法，现在的人道德观脆弱，没有荣誉观，他们并不欣赏崇高，他们欣赏成功，当然，如果一个成功的人不小心还余留一点崇高，那简直就是锦上添花，要被百世传唱。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浮华时代，一个人要恪守自己的品格，不仅要忍得住寂寞，还要忍得住旁人的指责。
李雷一旦刻薄起来简直是能让你七窍流血，李明咬着牙说：“你说话能再贱一点吗？”
几个人都手忙脚乱地劝架，韩梅梅对李雷说：“你别这样，别人老是要听你的。”韩梅梅觉得这件事是李明不对，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