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叶天南一语点醒梦中人。
“东方部长,你不要以为夏书记会打无把握之仗,也不要以为夏书记提前到了晋阳就是因为你的提议,你估错了形势,夏想比你想象中更成熟,也更有魅力他敢提出改变西省现状的想法,就证明他已经做好了前期工作”
“还有一点,夏想改变西省现状,撬动的是谁的利益?是雷治学任何经济事务的背后没有政治斗争能成功?你怎么就不开窍?”
叶天南最后实在没有忍住,还是不留情面地讽刺了一句,好在他和东方晓认识多年,也很熟悉了。
不过东方晓已经慌神了,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叶天南的讽刺,她才知道和夏想打交道,要么领悟能力够强,对夏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含义都看得清清楚楚,要么干脆直截了当,说明想要的是什么。
任何在夏想面前装腔作势或是摇摆不定的举动,都是自讨没趣。
明白过来事理的东方晓放下叶天南电话,就拨打了夏想的手机,想约个时间再借安达矿业的安全事故的封口问题为由,向夏想汇报工作,不想,夏想关机了。
东方晓不甘心,又打唐天云电话,结果也关机了。
还不甘心,又打酒店电话,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酒店的答复是,客人已经退房了。
东方晓一下跌坐在沙发之上,脸色一片灰白。夏想……诚心要躲开她,要彻底和她划清界限不成?
……
东方晓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夏想一行关机并且换了酒店,既不是为了避开她,又不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而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付先先来了。
是的,付先先不知从哪里得知夏想突然提前离开京城,悄然来到了晋阳,她就玩心大起,飞到了晋阳。她只比夏想晚到几个小时,等她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晚上十点了,才电话通知了夏想。
夏想无奈之下,只好退房,一行数人赶到了付先先安排的住宿之地——郊外的杏花庄园。
此时杏花已经凋谢,但杏花庄园之内,大片大片的杏树,还有零星的花瓣点缀其上,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之下,别有风情。
也不知道对晋阳并不熟悉的付先先,如何找到了这样一处静心并且娴静的住处,夏想置身庄园之中,一时心情大好,对付先先不请自来的捣乱之举,也就浑不在意了。
也正好退房再换一处住宿的举动,让雷治学发现不了他的落脚点,也间接给东方晓一个示警。
东方晓前往京城和夏想会面,是以安达矿业发生了生产安全事故向夏想汇报工作为由,才打开了和夏想会面的第一扇大门。
安达矿业是江刚的产业。
西省煤矿众多,大小安全事故频发,真正见诸媒体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还是被压了下来。没办法,不能因为有安全事故就关停煤矿,全国人民还要不要电力?北方人民还要不要暖气?
只要事故不是很大,基本上能捂则捂,能盖则盖,实在盖不住了再说。
东方晓的省委宣传部长一直以来就是干的擦屁股善后的麻烦事,按说善后和捂盖子,也权力不小,哪家煤矿主不主动向宣传部打点并且送孝敬,但东方晓也有良知的一面,有时事故实在是太大了,或是煤老板实在是太黑了,死人了也不当一回事儿,她就让报道出来,间接敲响警钟。
但她上受雷治学的压制,下受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甘志朋的牵制,哪家煤矿的事故该宣传不该宣传,不由她这个省委宣传部长说了算,而由甘志朋说了算。
任谁被副部长架空,谁都会非常不满。但东方晓不满也奈何不了甘志朋,不仅因为甘志朋是雷治学一手提拔的亲信,而且据说甘志朋还是某位中央领导的亲戚。
安达矿业以前就事故不断,后来被省安监局勒令整顿之后,稍微改进了一些,但因为投入不大,重视不够,事故依然发生。虽然都是小事故,都被私下摆平了,但东方晓却一直紧盯着安达矿业不放,总想曝光安达矿业。
哪怕只是内部通报也行。
安达矿业仗着有人撑腰,毫不把她这个省委宣传部长放在眼中,就让她一直看江刚不顺眼。听说了江安在京城和夏想发生了冲突,正好安达矿业又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她就眼前一亮,认定机会来了,要拿安达矿业几年来被压下的安全事故投石问路,以此作为共同语言,向夏想靠拢。
夏想当然清楚东方晓借安达矿业说事的背后,有着强烈的政治投机的色彩。从她的语气和立场分析,未必就是正义之举,而是政治斗争的需要,所以夏想虽然当机立断决定提前前来晋阳,但心中对东方晓还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夏想也清楚,他前来西省,想要改变西省的现状,安达矿业就是第一个拦路虎拿下安达矿业,是他立威的第一步。
而且安达矿业牵涉到了西省多位高官——雷治学要保安达矿业是不用怀疑的事实,但雷治学在安达矿业之中是否有利益在内,就不得而知了——动了安达矿业,就动了许多人碗里的肉,就必定会引发强烈的反弹。
所以从正常渠道入手,想调查安达矿业或是打入安达矿业内部,难如登天,东方晓的意外出现,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思路,从外围的宣传攻势入手,从侧面包抄,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东方晓的摇摆和只知政治斗争不顾民生的出发点,让他很是不喜。
就先放一放再说,反正已经惊动了雷治学了。惊动了雷治学,就惊动了西省省委无数人。
不过,夏想无所谓,反正官场之中的常态就是,许多事情可以做,只要没有被当场抓住,不承认就是了。这份修养和心境,他还是有的。有时候赖帐不是因为脸皮厚,而是因为心照不宣。
唐天云安排好哦呢陈、萧伍之后,他也向夏想说了一声,休息去了。夏想此时还坐在杏花庄园的园内没有迈进房间——是一处独立的小院,颇有情调,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打落几片落红,颇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一起飞的意境。
坐在一株杏树之下,望着唐天云消失在门外的背景,夏想想起了有关唐天云大有来历的说法,心思不免浮沉。直到今日,他还不清楚唐天云的大有来历到底落在了何处。
也是夏想从政以来,对他来说历时最长的一个谜底。
不过想想其实时间也不长,主要是他在岭南工作的时间太短,而且事情又多,无法分心去一查唐天云的隐藏至深的背景。
但有一点,他确信唐天云对他的忠心就行了,其他问题,可以以后再说。
还有西省的局势,也越来越有意思了,刚才唐天云收到消息,确认了东方晓又到酒店去了一趟……夏想就无声地笑了,现在知道急了,就让她先急一急好了,有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时候急中才能生智。
“你以为是洞房花烛夜呀,一个人在外面坐半天也不进来,真有你的。”付先先的声音蓦然响起,只听“吱”的一声,窗户被人推开,一人倚窗而立,秀眉微簇,香肩微露,零星的杏花洒在她的头上、肩上和胸前,恍然如梦。
付先先穿了一层轻纱,自在轻纱飞似梦,又在微亮的灯光的照映之下,整个人似乎沐浴在一层微光之中,美不胜收,美不可言。
好一个倚栏笑看的付先先。
夏想长身而起,将所有的政治斗争和前景抛到脑后,此时他的眼中,只有美人如玉,春色如酒。
付先先被夏想的眼神吓了一跳,嘤咛一声,关了窗户想当鸵鸟,却关了窗户关不了房门,夏想呵呵一笑,破门而入。
夏想忙里偷闲,小楼一夜听春雨了,却有人一夜无眠,为了欢迎夏想前来晋阳,准备精心布局一场好戏,要打响西省之局的第一枪。
而且想要针对夏想下手的人,还不是一人,也不是一拨势力,既有正面的官方力量,又有背后的不法黑手。
与此同时,哦呢陈和萧伍也没有安然入手,二人凑在一起,针对有可能面临的不安定因素,着力布置反击的力量。
第2007章 逐渐逼近
京城的夜晚自然要比晋阳的夜晚迷离多了,尤其是一些高档会所,在春意渐浓的季节,更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男男女女们,或欢声笑语,或笑逐颜开,总之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欢乐,才不管明日有事明日忧的忧愁。
有时想想,纵酒狂欢或是一夜贪欢,是不是也是一种得过且过?
别人的欢乐是别人的欢乐,欢乐不是流感,不能传染,置身于热火朝天的人群之中,季如兰感受不到一丝的喜悦。
不但没有喜悦,相反还有忧愁。
遍地忧愁。
陪同季如兰的是卫辛和宋一凡。
其实依卫辛的性子,原本不会来酒吧和会所之地,卫辛能静下心来呆在家中,或看书,或做饭,哪怕只是发呆,她也能坐得住。
宋一凡也是,别看宋一凡活泼好动,其实她也有文静的一面,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喜欢看书——其实夏想对宋一凡未来生活的设想非常符合她的性子,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图书馆里,宋一凡一身高贵的长裙,戴一副文雅的眼镜,静如处子,在斜斜的夕阳光辉之中,静静地读书,时光在她的身上仿佛停止了流动。
今天,宋一凡和卫辛都一反常态陪季如兰来到中朝会,不是宋一凡和卫辛任何一人的主意,而是季如兰的提议。
远来是客,既然季如兰突然提出要去散散心,又说要去高档的地方,宋一凡就想到了京城最顶级的中式会所中朝会。
宋一凡有时会被人认为是一个迷糊的丫头,其实她冰雪聪明,许多事情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明说罢了。季如兰忧愁遍地,秀眉不展,不是为情所困又是为何?为谁的情所困,当然是夏想。
宋一凡从小视夏想为亲哥哥一般,也是怪了,她既对夏想依赖,又无比喜欢,却对每一个喜欢夏想的女子并不吃醋,相反,还觉得非常亲切。当夏想委托她和卫辛照顾季如兰在京城的生活时,她一口答应下来,高兴得不知所以。
见到季如兰的一眼起,她就喜欢上了季如兰南方女子特有的柔媚和气质,尤其是季如兰练过瑜珈的身材无人可比,再加上她常年在花草的熏染之下,自有一股如兰的香气,就让宋一凡一见如故。
宋一凡也是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她和季如兰脾性相投,也合乎自然之理。
卫辛也很喜欢季如兰的气质,也清楚她和夏想之间的恩怨纠缠,也听过季如兰为了夏想舍身一扑的英勇之举,见季如兰闷闷不乐,就很是心疼。
卫辛的善良让她对季如兰别说吃醋或有恨意了,连一丝嫉妒的念头都没有,她只想让季如兰在京城快乐起来,就一切由着季如兰的性子。
三位女子,季如兰柔媚如烟忧伤如酒,宋一凡单纯如歌清纯如兰,卫辛温柔似水柔顺如柳,三人一露面,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男人追逐女人,是天性,尤其是三朵金花同时登场,不少男人压抑不住的猎艳心理又蠢蠢欲动了。
不过……等他们看清三位美女身后几名冷艳但目不斜视的女保镖时,都立刻熄灭了上前打招呼的心思。三位如花似玉的美女出行,身后如果跟的是男保镖,可以猜测是富家千金。但如果身后跟的是女保镖,趁早远离,能有女保镖保护的女子,不是世家就是权贵。
来到一处僻静的房间,落座之后,季如兰才勉强一笑:“吃点什么?”
季如兰的强颜欢笑落在卫辛眼中,让她一阵阵心疼,卫辛轻叹一声:“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随你的口味。”犹豫一下,她又艰难地说道,“如兰,你又何必为难自己?你人在京城,心在别处,为什么不当面找他,说个清楚?”
季如兰岂能不知卫辛和夏想的关系,慧眼如炬的她也看出了宋一凡对夏想的爱恋和崇拜,更能看出宋一凡纯洁之身,心中对夏想的感觉又复杂了几分。能够结识卫辛和宋一凡,是她最大的幸运。
“我和他之间早就说清楚了,何必再见?相见不如怀念。”季如兰微微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心里难受。”
卫辛自然不知道季如兰始终无法过去张力的一关,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反倒宋一凡嬉嬉哈哈地打开一杯果汁,很没淑女形象地喝了大大的一口,还很满足地抹了抹嘴,活脱脱还是一个中学女生的形象。
“要我说,不相见也不怀念最好了。”宋一凡大大咧咧的样子,还真一下逗乐了季如兰。
季如兰一笑,如兰花怒放,仿佛整个房间都一下明亮了许多,她笑道:“夏想真是幸福,有小凡和卫辛对他好,他肯定每天都会幸福得找不到北。”
宋一凡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明白,反正她总能打岔打得很有水平:“夏哥哥方向感很好,从不迷路。他说北方的城市街道大多横平竖直,比南方的城市好辨认方向。”
季如兰无语了,宋一凡的快乐真是单纯而让人羡慕。
“对了,夏想怎么提前去了晋阳?”季如兰一提及夏想,思路就不免向政治上靠拢。
“不知道,反正他要去当省长了,早一天去晚一天去,没什么不同。随他了,他做事情有分寸,我相信他。”宋一凡摇头晃脑地说道,“如兰姐,要是你去西省帮夏哥哥,你说,你会怎么治理西省?”
没想到宋一凡也问到了政治问题,别说,一句话还真难住了季如兰。季如兰最近沉浸在张力之死的痛苦之中,沉迷在对夏想的感情纠葛之中,一直无法自拔,对政治问题思索很少,宋一凡一提,反倒一下点醒了她,并且激起了她的兴趣。
是呀,夏想此去西省,困难重重,而且又是省长,肩上的担子比在岭南重多了。年轻省长,光环太盛,但毕竟年轻难以服众,想要立威,就得另辟蹊径,否则要按步就班一步步打开局面的话,夏想至少要两三年才能有所成绩。
两三年……历史没有留给夏想太多的时间,如果在一年之内夏想没有什么作为的话,西省作为首个全省域的国家级试验区就算失败了,那么同时夏想在西省的政绩也将会一片黯淡。
西省的转型成功与否,与夏想的政绩息息相关,也象征着国内最年轻的正部级官员是浪得虚名还是有真才实学,而作为夏想正部之后的第一站,西省任上的作为,也事关夏想今后的问鼎大计。
一想通此中环节,季如兰再也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回去,不吃饭了。”
卫辛和宋一凡面面相觑,不知道季如兰怎么就一下来了精神,对她们而言,政治是最乏味的事情,怎么一提政治,季如兰就比虚荣的女人得了一辆跑车还要兴奋?
季如兰的兴奋不仅仅是夏想在西省面临的巨大挑战刺激了她的神经,而是她忽然想到季家——准确地讲是她个人——在西省也有一个关系,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也不在要害部门,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够助夏想一臂之力。
夏想即将面临的政治难题,再一次让季如兰心中战火高涨,她要立刻回去和西省的关系联系一下,现在一刻也不想再在外面借酒浇愁。
季如兰虽然远来是客,但她一惯的凡事喜欢做主的性格,让她成了三人的头头。她说走,卫辛和宋一凡也不多说,顺从地起身就走。
刚一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富帅,一脸懒洋洋的微笑,摆出一个自以为销魂的姿势,长长的一缕头发染成了黄色,飘在额头前面,他斜着头,歪着嘴,一手支在门框上,一手拿着一支玫瑰,伸手递到季如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