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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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桑雄狮-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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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仔细观察,会觉得他们不过是在闲谈。

“谢谢,医师,”站在她身边的人大声说,“我家就在这边。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贾罕娜任由对方引导自已往前走,匕首始终顶在她身后。医师发现维拉兹脸色苍白。她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而非恐惧。这两个人有种信心十足的气质,让她相信即便在光天化日众目暌睽之下,他们也敢杀人。

他们走到一扇门前,用一把分量不轻的钥匙打开门,迈步走进去。第二个人反手把门锁上,另一只手仍然拿刀抵住维拉兹。贾罕娜见他把钥匙放进腰带上的小包里。

这是一处庭院,空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对面房舍的窗子全关得严严实实。喷水池里落满枯叶,没有一滴水,中央的塑像少了脑袋和一条胳膊,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使用。她曾几十次经过这里。谁能想到这种地方会变成让人命丧黄泉的场所?

贾罕娜尽可能用冷静镇定的口气说:“你们是在自寻死路,而且肯定对此心知肚明。我是巴蒂尔王的宫廷御医。”

“那我放心多了,”为首的人说,“如果你不是,我们可要伤脑筋了。”

他的声音清晰冷漠,听不出任何口音。他是亚夏人,商人,或者说穿得像个商人。他俩都是。他们的衣物价值不菲,其中一人身上散发着浓郁香气。他们的双手和指甲干干净净,明显不是酒馆里的流氓。真要是的话,那肯定有人费尽心力想要掩盖这一点。贾罕娜深吸一口气,感到口干舌燥,觉得双腿开始颤抖。她希望对方没看出来。医师一言不发,只是默黩等待。维拉兹的披风随风飘动,她发现老人的罩衫上显出血迹,突然不再颤抖。

第二个人比为首的更高更壮。他平静地说:“我们蒙住你仆人的眼睛,塞住他的嘴,把他留在这里。他的衣服会被除去。谁也不会到这儿来。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往四周看看。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儿。倘若我门不回来为他松绑,他就会暴尸此地。你明白我说的这些了吗?”

贾罕娜瞪着他,蔑视的目光掩饰住了心中的恐惧。她没有回答。那人似乎觉得有趣;在匕首移动之前,贾罕娜看到对方小臂的肌肉一紧。维拉兹不由自主地发出低吟,他身上出现了真正的伤口,而不仅是一道划痕。

“他问你什么话,你最好赶紧回答。”为首的人柔声道,“他这个人很容易被冒犯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贾罕娜咬着牙说。

“好极了。”大块头嘟囔道。他猛地一拽,扯掉维拉兹的蓝斗篷扔在地上。“脱掉你的衣服,”他说,“所有衣服。”维拉兹迟疑片刻,看着贾罕娜。

“我们到这儿来办的事,还有其他途径可以完成。”为首的人轻快地对维拉兹说,“就算被迫要把你俩杀了,也不会有丝毫挂碍。相信我的话。快把衣服脱了,你这头恶心的金达斯猪。快脱。”粗野的辱骂用完全平静的口吻说来显得格外骇人。

贾罕娜想起索兰尼卡,还有秋末时节死茌那儿的人们:烧死,砍头,婴儿被利剑切成两半。第一个报信者抵达后,又陆陆续续传来许多故事,而且一个比一个可怕。多死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大神和他的姊妹会在乎吗?

维拉兹开始脱衣服,他脸上毫无表情。第二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来到喷水池另—端,拿回—卷绳子和一块厚布。空中重又开始落雨,天气非常寒冷。贾罕娜计算起—个人赤身裸体被绑在此处大概能活多长时间。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她忍不住问。贾罕娜真的害怕了。

“耐心点,医师,”为首的人语气温和,但匕首始终没离开她的肋下,“让我们先处理完你的仆人。”

他们没有食言。维拉兹甚至连内衣都没能保住。他身上不着寸缕,手脚也被绑起来,在阴湿冷雨中显得又瘦又老,一块布紧紧塞进他嘴里。大块头随后把他举起来,扔进喷水池。贾罕娜眉头一皱。潮湿石料贴在赤裸肌肤上肯定冷得像冰,但维拉兹一个字都没说,既无抗议也未哀求。他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老人无助地躺在池子里,注视着贾罕娜的双眸。医师看到的依旧炽热怒火,没有丝毫惧意。

他一向不屈不挠,从未改变。他的勇气唤醒了贾罕娜的勇气。

“我再问一遍,”她说着稍稍挪了一步,躲开匕首尖锋,“你们想干什么?”那人没有跟上来,似乎对她的反抗无动于衷。

他平静地说:“按照我们的理解,作为宫廷御医,你应该知道扎比莱夫人的两个儿子住在什么地方。事实证明,这项情报很难取得。你要带我们到她家,然后帮我们进去。你只要在那儿稍等片刻,就可以重获自由,回来释故你的仆人。”

“你觉得我能帮你们大摇大摆走进去?”

第二个人又转过身,从另一个大背包里取出几件衣物:两套白罩衫,两件带白流苏的蓝色长袍,两顶蓝色小软帽。

贾罕娜明白了。

“我们是你的同胞,亲爱的夫人。跟你信仰相同的医师专程从费扎那来向你讨教。唉,可惜我们对儿童疾病知之甚少,而世人皆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两个男孩错过了一次例行检查。你会带我们进去,把我们当成你熟识的医师介绍给大家,然后将我们带到他俩面前。仅此而已。”

“然后呢?”

第二个人站在喷水池旁,脸露微笑。他正在换上蓝白相间的金达斯袍服,“你真需要我们回答吗?”

这句话足以说明问题。

“不,”她说,“我不会帮你们。”

“那我深表遗憾。”为首的人似乎不以为忤,“从我个人来讲,并不喜欢阉割别人,哪怕是被激怒的时候。尽管如此,你肯定注意到你的仆人已经被彻底封口。等我们割掉他的性器时,他会本能地惨叫。但没人能听见。”

贾罕娜试图保持正常呼吸。索兰尼卡。他们在索兰尼卡也这样做。“如果我现在尖叫呢?”她这么问主要是为了争取时间。

但他们似乎不为所动。站在水池边的刺客已经穿戴成金达斯人的样子,为首的那人脱掉毛边斗篷,准备换衣服。

他说:“这里有扇上锁的门和一堵高墙。你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两样东西。等你们死了,而我们早已离开宅院从后巷溜走,消失在城市中之后,恐怕还要过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有人闯过那扇门,发现院子里有个被阉割的男人,外加五脏六腑流了一地的女人。说真的,医师,我希望你不会蠢到这地步。”

贾罕娜心中暗骂,很不公平地诅咒起她在拉寇萨认识的所有男人。马祖,阿马尔,罗德里格,阿尔瓦和胡萨里。有众多权臣良将环绕身边,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因为她坚持要自由独立,那些人只好让她称心如意——这令那些诅咒显得不公平。但在当前情况下,贾罕娜认定公平是最不重要的:总之他们中的某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应该出现在这儿,阻止此事发生。

“你们为何要找那两个孩?”她问。小说下载

“我再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打听太多?医师。等事情办妥后,我们并非不想让你们活下来。但你应该体谅,我们在此地冒着一定程度的风险,而且绝不希望你将其提高。”

但就在他说话的当口,贾罕娜已然猜了出来。她可以把答案摆在他们面前,也很清楚这样做等于签下自己和维拉兹的死刑令状,他俩都会死在荒废庭院中。贾罕娜没有做声。

他们肯定是卡塔达的阿玛力克二世派来的,医师对此敢打包票。新国王想要除掉那两个幼童,那单是存在就己经威胁到他王位的弟弟们。国王和他的兄弟,古老的故事被代代重演,包括她这一代。

那两个人完成伪装,然后一人拿起一个小包,掏出尿瓶——那是他们当前身份的职业象征。贾罕娜的医疗用具和尿瓶一直带在维拉兹身上。块头较大的刺客冲她挥挥手,贾罕娜随即将那些东西捡了起来。

“我会一路跟在你身边,”小个子说,“当然,你可以尖叫,但你会死,而你的仆人同样会因无人搭救而死。我们可能也难逃一死,但你不敢保证,因为我们精通自己的行当。我不建议你搞破坏,医师。咱们往哪儿走?”

真的别无选择了。现在还没有。离开这所庭院之前没有。贾罕娜回头看向维拉兹,但隔着水池外缘,已经见不到他的踪影。寒风渐起,落雨如织,冰冷刺骨的水滴斜飞下来,时间不多了。她冷冷地说出那所宅院的位置,随即戴上兜帽,跟他们走了出去。

卡塔达城扎比莱夫人的两名幼子有时会跟母亲同住,但大多数情况下不然。他们的住宅靠近宫殿,是个富裕的街区,非常安静。

贾罕娜本来还抱有侥幸心理,希望在路上碰到某位熟人,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两名刺客对拉寇萨非常了解,也许是因为早就来过,或是经过了一番调查。他们带着贾罕娜七拐八转,绕过市场和整个宫殿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们的确路过了一间诊室,贾罕娜有些无法回家的重症患者就住在那里,但刺客们显然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始终走在大路的另一侧,没有打乱步伐。三人经过诊室房门时,贾罕娜想起有天晚上曾目送贝尔蒙特和阿马尔·伊本·哈兰在街角消失。她现在正走在同一条路上,身旁跟着两个想利用她刺杀幼童的家伙。

他们离得很近,那两个人走在她两边,假装聊得起劲。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三位金达斯医师,携带着各自的器具和尿瓶,正要去探访一位能同时雇请他们的富有病患。在他们正要走入的那个街区,不会有人对此侧目或是妄加议论。更何况在这个潮湿寒冷的上午,很少有人跑出来查看任何事。贾罕娜心想,连天气都在跟她作对。一想到维拉兹赤身裸体躺在空旷庭院中,被钢针般的雨滴浇得浑身颤抖,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来到贾罕娜说出的那所宅院。

这是贾罕娜头一次特意来看住在这里的孩子们。她只见过他们两次,是被唤来治疗一些小恙的。她记得自己甚至想过拒绝:两个孩子中的弟弟正是她父亲失明失语的原因。但一想到伊沙克,知道他会怎么做,贾罕娜就不能不如约前来。孩子们是无罪的,她必得严格遵守加利努斯誓约,而孩子们有资格接受照料。

由此,她又对她现在的行为提出了强烈质疑。

贾罕娜敲敲门。

“找母亲。”大块头低声疾语,头一次暴露出紧张情绪。不知为何,这反倒令贾罕娜冷静下来。他们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自若。金达斯猪,他们如此称呼维拉兹。贾罕娜想让他们死。

房门打开。一名管家站在门口,身后是条灯火耀煌的走廊,再过去便是内庭。这是座华美大宅,贾罕娜以前见过管家几次,知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热心人。管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医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贾罕娜深吸一口气,被斗篷遮住的匕首抵在她后背,“扎比莱夫人在吗?她在等我吧?”

“没有啊,医师。”管家满怀歉意地说,“她今天上午进宫了,没留话说您要来。”

跟在贾罕娜身边的小个子刺客挤出两声干涩轻笑,“典型的母亲!只有等小家伙们病入膏肓,才会在家里等着医生。我们两天前就约好了时间。贾罕娜·贝·伊沙克十分客气,允许我们随她一起探访小病人们。我们正在学习,提高儿科病方面的造诣。”他说着,将尿瓶稍稍举高。

管家迟疑地看了贾罕娜一眼。匕首往前一顶,医师觉得刀尖穿透衣服贴在自己身上。

“就是这么回事,”贾罕娜绝望地说,“你家女主人没留下话吗?”

“没跟我说,医师。”他还是那副深表歉意的样子。贾罕娜心想,如果换成更严苛认真的人,现在恐怕已经关上房门,告诉他们等扎比莱回家后再来。

“那么好吧,”贾罕娜试图脱身,“既然她没留下……”

“但是医师,我认识您,也知道夫人信任您。肯定是出了点什么差错。恐怕孩子们正在调皮捣蛋,不过请进来吧。”管家露出讨好的笑容。一名刺客向他报以善意的目光,又塞了枚银币过去。实际上,这笔钱太多,优秀的仆人应该意识到不大对劲。管家把钱藏在掌中,深鞠一躬,把他们迎进门来。贾罕娜真想将他大卸八块。

“直接上楼去吧,医师。”他对贾罕娜轻声说,“需要我准备些热饮吗?今天上午可真冷。”

“那真是妙极了。”小个子刺客说着脱掉斗篷,随后又殷勤地为贾罕娜脱去。在那一刻刀子不见踪影,但当管家匆匆接过三件外袍后,贾罕娜又感到匕首贴在身边。

孩子们的笑声从楼上传来,还有一位明显不是对手的仆人在连连抗议。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颤音。楼上沉默片刻,尖细笑声又重新出现。

管家显出焦虑的神情。

“可能用得上镇静剂。”一名刺客和颜悦色地说,随后又冲管家微微—笑,表明这是个玩笑。

他们来到楼梯口,拾阶而上。管家目送他们走了一段,随即转身去安排茶点饮料。

“他们只是孩子。”贾罕娜轻声说。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恐惧慢慢积聚,比世间任何东西都冷。她逐渐发觉自己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在楼梯顶端,她心中暗想。最后的机会。她向双月姐妹祷告,希望那里会有个人。

“每时每刻都有孩子死去,”拿匕首跟在她身边的人压低声音说,“作为医师,这你是知道的。这对兄弟中有个人本不应该出生,这你也是知道的。他们不会受苦。”

三人来到楼梯顶端。

过道通往两个方向,朝前和朝右,环绕大宅内院。贾罕娜看到有几扇精致的彩色玻璃门通往俯瞰庭院的回廊,其他门洞则连接房间。笑声已经停止,周围非常安静。贾罕娜略显狂乱地四下张望。死亡的气息在宅院中弥漫,而她还没做好准备。

但帮助没有出现,祈祷也毫无用处。只有一名年轻佣人,岁数也就比男孩略大几分。贾罕娜看到他正拿着扫帚匆匆忙忙地打扫碎片。显然这里刚才还摆着一个很大的观赏瓶。

佣人抬起头看到他们,慌乱间弄掉了扫帚。

“医师!神圣亚夏啊,请原谅我们!只是意外……孩子们。”他紧张地捡起扫帚,放到一边,快步走上前来,“我能帮您什么忙吗?管家……”

“我们是来看两个孩子的,”大块头说,他的语调干净利落,但又隐隐现出一丝紧张,“带我们过去吧。”

“当然!”年轻仆人露出殷勤微笑,他们怎么都这么殷勤?贾罕娜的心在胸中打鼓。她可以站在这儿,任由他们走进房,袖手旁观,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但她没法这么做。

男孩上前两步,伸出右手,“请让我帮你们拿包吧,诸位医师?”

“不,不,不用麻烦。头前带路就是。”离他较近的刺客把包往后挪了挪。

他们想找到孩子需要时间,贾罕娜想到,这里房间很多,也许会有人及时赶来。她深吸口气,准备尖叫,深知这样做意味着死亡。

与此同时,她忽然毫无道理地感觉自己见过这个仆人。就在恍惚记忆凝聚成形之前,男孩继续向前探身,稍微绊了一下,撞上用匕首抵住她后背的小个子男人。刺客闷哼一声,显然吃惊不小。男孩直起身,收回右手,用左手使劲推了贾罕娜一把。

医师跌倒在地,同时扯开嗓门高叫:“救命!他们是杀手!救命!”

贾罕娜跪在地上,耳听破碎之声。她转过身,准备迎接匕首,迎接死亡,双月姐妹温软黑暗的怀抱。

贾罕娜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放慢了速度,只见一柄短剑出现在男孩手中。小个儿刺客倒在地板上,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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