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碳。
在目前的远东,英国占有印度、以星加坡为中心的马六甲海峡及其周边的广袤区域,荷兰占有印度尼西亚的几个主要大岛,西班牙占有菲律宾,偏偏法国是一无所有。
这其中固然有对英作战接连失败的原因,但根源还在于他自己,法国不停的闹革命,国内各路豪强你方唱罢我登场,都忙着巩固权力,哪有心思向外拓展?
直到拿破仑三世登基,局面才稍微稳定了些,再放眼向外一看,除了中南半岛,远东的地盘都被瓜分干净了,抢夺别人的地盘要冒着被群起而围攻的风险,所以只能打中南半岛的主意。
法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强国,在远东却连一块殖民地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啊,因此欧洲列强默许法国对中南半岛的圈占,也算是列强之间的一种潜规则吧。
经过十来年小心翼翼的耕耘,法国总算在越南南部有了立足点,并且摸透了阮朝的虚实,正要大展拳脚,把中南半岛一口吞下之时,却在这个时候,王枫跳了出来,手一圈,说越南中北部是中国一千多年以前的领土,他现在要收回去,这简直是不知所谓嘛!
热努伊脸沉了下来,正要反驳,王枫已经说道:“我们中国人是个热爱和平的种族。我们民盟军也没有侵略别国的意愿,我们只要求收回自己的领土。汉之极界以北是中国的固有领土,我们不会放弃。如果贵国把手伸过来,我们会视为侵略行为,将予以最坚决的打击,是做敌人还是做朋友,热努伊先生一言可定!”
王枫把话说的这么坚决,热努伊反而迟疑了,作为外交人员,一般不会意气用事,有时候表现出的愤怒。那也是做给别人看的,既然王枫发出了战争警告,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派出远征舰队与民盟军作战是否值得,胜了一切都好说,万一败了呢?
败了不但他自己会失去一切,恐怕拿破仑三世都会被推翻,而且远征舰队来到中国,最少也要两三年时间。现在的民盟军已经是如此的难以对付,两三年后的民盟军又会是什么样子?
热努伊现出了少有的迟疑之色。
王枫又面色一缓,微微笑道:“热努伊先生,战争是解决争端的最后手段。不到万不得己,贵国与我都不愿用战争解决问题,况且组成联军对我作战。即便是战胜了,最大的得益者会是谁?显然是英国。英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将更加不可动摇,我相信。贵国朝野都不愿意英国一家独大,不是吗?”
热努伊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请继续说。”
王枫接着道:“单极世界只能是霸权主义,是一国压其他国家的强权世界,我们应该致力于建立一个多极世界,让所有的强国都有发出自己声音的权力,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的强大对法国未必是坏事,可以在远东地区成为法国最坚定的盟友!
我再次重申,我们中国只需要拿回越南中北部,中南半岛的其他地方,诸如高棉、真腊、老挝都可以成为法国的势力范围,甚至法国有能力吞并了越南南部,我们也会很乐意与法国作个友好邻居,但是,暹罗必须保持独立,作为中法之间的第三方!”
这一次,换成热努伊陷入了沉默当中,王枫的意思是中法两家瓜分越南,并且不过问高棉、真腊与老挝的事情,虽然同意了会失去越南中北部,可是退一步说,法国的势力还没有动手,只是有意向,这等同于无主之地。
现在王枫提出要在中南半岛分一杯羹,不同意的话,必将以优势兵力强行介入,以法军的一千多号人,根本无力抵挡民盟军的兵锋,到时别说所谓的汉之极界,恐怕越南南圻都会趁势占了。
后面再派远征军找回场子那是后话,能不能战胜民盟军也暂时搁在一边,最起码就目前而言,法国的势力会被彻底驱逐出中南半岛。
外交的真谛其实就是妥协,眼下的民盟军占有绝对优势,也不吃威胁那一套,那除了妥协,还没怎么做呢?况且法国也不算太吃亏,只相当于在预定的蛋糕上割了一块分给王枫,并且还能与之交好,在远东牵制住英国的势力。
热努伊摇了摇头,问道:“王枫先生,我想请问,那根铜柱究竟有没有过?现在还在吗?”
王枫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们中国的史书中记载有,《后汉书》明确指出了马援立铜柱一事,但现在肯定不在了。”
热努伊苦笑道:“没有证据,那可不好说啊,就算我能答应你,可是你要的地方太敏感了,是阮朝的都城,嗣德皇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都城。”
“这样啊?”王枫现出了沉吟之色,好一会,才道:“这样罢,为了充分表示我方对于贵国的诚意,我愿意把我的要求向后退一退,退到寿春(今越南顺化)以北二十公里,即以北纬十六点五度作为中越分界线,不过我要提一个条件。”
实际上汉之极界的位置不是王枫之前提到的广南省,而是在寿春以北的广元省,具体在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甚至马援立没立铜柱,考古界也是众说纷纭,毕竟《后汉书》是刘宋所著,之前的东汉文献中却从未出现过,王枫的目地只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罢了。
热努伊果然没多想,问道:“请讲。”
王枫面色一肃,郑重道:“我希望贵国能够把上海法租界与上海海关法方占有的权益交还给中国,因为对贵国来说,租界的意义不大,上海海关也由于我们民盟军对沿海城市的全面开放,收益的增长已经不如刚开始那么快了,好象去年也就百来万银元吧,我想,这点蝇头小利在贵国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中国,却意义非凡,一个主权国家是不会允许领土上有外国租界与外方控制的海关存在,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中国人民也会感谢法国人民的友好与真诚。”
热努伊两手一摊,老老实实道:“王枫先生,你找错人了,我是法国驻印度支那全权特使,只负责印度支那事务,您要索回租界海关,应该与驻北京公使布尔布隆先生或驻上海领事敏体尼先生洽谈,他们负责中国大陆的有关事项。”
第五七二章热努伊带来的消息
“是这样啊?”王枫现出了失望之色:“热努伊先生,我还以为你能对那两位先生施加影响呢,我和他们之间毕竟不熟悉,我很担心会发生争执影响到中法之间的友谊,那算了,等我回苏州再考虑吧。”
热努伊微微笑道:“王枫先生,我很认同你的看法,上海租界海关和法中伟大的友谊相比,确实不算什么,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会写信分别劝说布尔布隆先生与敏体尼先生,我认为,他们应该会从法中友谊的大局着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噢!太感谢你了!”王枫惊喜的向后招了招手:“拿酒来!”
周秀英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两个人一口一个友谊,她听的直感觉反胃,但还是从冰镇酒柜里取出一瓶拉菲,给两只高脚杯倒了小半杯,分别递给了王枫和热努伊。
王枫举杯道:“中法友谊万古长青!来,让我们为中法伟大的友谊干杯!”
“干杯!”热努伊举杯一碰,与王枫各自抿了一小口。
这一趟前来,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却也是收获丰厚,正式确立了法国在中南半岛除越南中北部和暹罗之外的殖民地位,这没办法,民盟军作为一个强邻,没有民盟军的认可,法国即使占了这些地方,心里也不踏实。
其实热努伊不是不清楚,如果民盟军壮大到了足够强的地步,那所谓的协议就是一张废纸。目前的民盟军,多少还是忌惮些欧洲列强组成联军进攻,毕竟即使联军上岸胜算不大。却可以封锁海面,给民盟军的贸易带来影响,而民盟军海军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具备与列强联合舰队交手的实力,更重要的是,民盟军的战略重心还在于统一全中国,没办法在中南半岛布署太多的力量,他一口吃不下整个中南半岛。所以才会与法国分享。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权凌驾于公理,热努伊突然意识到了王枫声称的建立多极世界的好处。那就是强国之间,彼此牵制,互有顾忌,不至于肆意妄为。
比如在远东。英国过于强大。会损害法国的利益,但如果换成民盟军把英国势力驱逐出去,那么荷兰、西班牙,包括法国都只能卷铺盖走人,把东南亚拱手让给王枫,因此,远东需要保持一个匀势,彼此之间的力量不能过于悬殊。
“王枫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签署一个协议?”热努伊放下酒杯,笑咪咪的问道。
“我正有此意。请坐!”王枫伸手示意,周秀英则拿来了纸笔。
越南的命运在王枫与热努伊的一行行白纸黑字间被安排下来,在十月一日之前,北纬十六点五度以北的国土必须无条件交还给中国,北纬十六点五度以南的国土,接受法国保护,成为法国的保护国,中方军队因着与法方之间的友好关系,承诺不进入北纬十六点五度以南。
这份条约被命名为中法《广州条约》,一式两份,以中文法文分别书写。
热努伊并未多留,签署完毕之后,匆匆离去,周秀英则是拿起协议细看,好一阵子,才不敢置信道:“就这么决定了越南的命运,不用再发兵攻打了?阮朝如果不同意呢?”
王枫不以为然道:“协议难道白签了?越南是个弱国,它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被中法瓜分,你放心吧,法方肯定会给越方施加强大的压力,保证协议的落实,因为在十月一日之前,如果阮朝不愿意归还北纬十六点五度以北的土地,协议将自动作废,我军会强行攻打越南,到那时,就不是这么点土地了,而是越南全境,我相信热努伊会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嗯~~”周秀英点了点头:“越南多山区,如果他的士兵退入山区打游击,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而有嗣德下旨割让土地,越南人将失去抵抗的法理基础,希望嗣德能识相点吧,也祝愿热努伊此行能够马到功成。”
“放心,洋人的本事大着呢!”王枫拍了拍周秀英的肩膀。
虽然王枫对热努伊信心十足,但热努伊不敢怠慢,离开广州,首先回了嘉定,乘上了那唯一的一艘巡洋舰,另有几百名士兵随行,充分保障自身的安全,要知道,《广州条约》通篇谈的都是越南,却没有越南人参与,这是一份彻头彻尾出卖越南主权的条约,他也担心被震怒之下的嗣德拉出去砍头啊!
八月一日,嗣德与机密院大臣阮知方及协办大学士潘清简正商议国事,君臣三人均为越南的前途忧心忡忡,眼见盛夏过半,再有两个月民盟军将大举来犯,但拍着胸脯保证越南安全的热努伊竟没了消息,又如何不让人心忧?
“皇上!”阮知方拱了拱手:“我朝不能全指着那个法国人啊,还须在谅山一线布以重兵,这样,即使民盟军攻下了镇南关也不能长驱直入,若是守上几个月,说不能还能让他知难而退,然后赔他些钱,交还镇南关,再俯首称臣,也算是给他个台阶下。”
谅山北距镇南关十八公里,南距河内一百三十公里,谅山以北,层峦起伏、丛林密布,谅山以南,稻田纵横、一马平川,在越北用兵,谅山正是锁钥之地,守住它,可将来敌挡在越北山地,拿下它,兵锋可直取河内。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南取交趾,必先取谅山,然后传檄可定,可以说,越南中北部的安危,全系于谅山一处。
近几百年来,明清两朝多次对越南用兵,却无一例外的都是先胜后败,越南战胜之后立刻向中国称臣,中原王朝往往也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把事态平息,因为打越南的消耗太大,越南方面又给足了面子,至尊嘛,要的就是个面子。
只不过,民盟军与历史上入侵越南的任何一支中**队都不同,那时的双方都使用弓箭长矛,与简陋的火器,实际上中原王朝在武器装备上是不占优势的,所能倚仗的,无非是人多,财力雄厚而已,如今的民盟军却清一色的西式先进枪炮,战斗力有了飞跃上升,可是越军的装备依然和几百年前一样,这样的仗怎么打?
潘清简也道:“皇上,我军与民盟军的装备相差太大,不如请法国人开往谅山协助守城,法军虽然人数较少,但谅山的地形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人少的劣势,若是击退了民盟军,皇上再依照协议把南圻四省割让给法国也不为迟!”
“这。。。。”潘清简的建议好是好,可是热努伊不在,找不到正主又能怎么着?嗣德虽然心急,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上,皇上!”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在殿外唤道:“法兰西使臣热努伊求见。”
“哦?快请!”嗣德连忙伸手示意。
“可是。。。。”出乎意料的,太监并未如往常般离去,而是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阮知方脸一沉道:“还有何事?快说!”
“是,阮大人!”太监看了眼嗣德,吞吞吐吐道:“皇上与两位大人,热努伊并非孤身前来,而是开来了一艘战舰,泊在海岸边,另有几百名士兵上岸,屯兵城外,架起了火炮。
君臣三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寻常,这分明是摆出了一副进攻的架式,尤其讽刺的是,这个人还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热努伊。
寿春距海岸线最近只有八公里,意味着法军战舰有能力使用舰炮击垮一面城墙!
潘清简问道:“热努伊带了多少人来?”
太监答道:“只有两名随从。”
潘清简向上拱了拱手:“皇上,热努伊显然来者不善,不过他只带了三个人,不用担心会翻出什么大浪,皇上可召他进宫,看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宣!”嗣德把请改为了宣!
“是!”太监后退着向回走去,没过多久,热努伊与两名法军士兵被领进了太和殿。
根本不等热努伊行礼,嗣德就冷声道:“法国人,你把军队布署在城外,究竟想做什么?”
热努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这才道:“大南皇帝陛下,我已经和民盟军总司令王枫见过面了,我带来了他的要求。”
“说!”嗣德立刻催促,阮知方与潘清简也是紧紧盯着热努伊,生怕有半点错漏。
热努伊不急不忙道:“王枫先生要求在十月一日之前,大南国各级政府退出越南中北部,以一千八百年前的马援铜柱标立处作为中越两国的边境线,即北纬十六点五度,寿春以北二十公里,作为不对越南用兵的条件,除此之外,不要求任何赔偿!”
“欺人太甚!”
“荒谬!”
“痴心妄想!”
不出热努伊所料,君臣三人咆哮如雷,满脸愤怒,法国人打了越南几十年的主意,也只要求割让南圻四省与昆仑岛,而王枫要求的是越南的一半国土啊,这个人比法国人还要心黑!
对于马援铜柱,越南朝野间是从来不承认的,并且与中国对中越关系的理解相反,越南的历史,是一部压迫与反抗的历史,北面的邻居每当强大的时候,总是试图一次次的入侵越南,却无一次得逞,总是被英勇的越南人打退,但是越南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毕竟国土狭小,比不上中原王朝的体量庞大。
正如现代越南总理阮晋勇曾无奈的感叹:与中国为邻,越南别无选择。
第五七三章弱国没有外交
热努伊能够理解阮朝君臣的愤怒,却不会同情,因为国际社会就是个残酷的角斗场,弱者的命运必然由强者掌握,中国也曾经是法国的猎物,可是民盟军的出现渐渐扭转了这一局面,而越南没有民盟军,在面对王枫的讹诈时,除了表现出愤怒,还能如何?
君臣三人失了风度,破口大骂,热努伊也不着急,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好一会儿,怒骂声才渐渐止竭,阮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