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施晔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时语塞。
“人不敬我,是我无才,我不敬人,是我无德。小舅舅毕竟是长辈,你不应该打他。”秦苏走至莫誉毅身边,瞧着他因为用力时被磨破的手背,轻轻的摩挲过,“伤了自己,更是不对。”
莫誉毅笑而不语的任凭她的抚摸,目光落在书桌前岿然不动的三道身影上。
施老一时之间的哑口无言,今天出发前,他还在犹豫自家大女儿的话,这场赌,可是豪赌,他能输,但丢不起人,如今看来,他押对了。
施老夫人指尖触碰过字迹,墨汁未干,刚一碰上指尖便被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墨水,她回过神,为什么觉得这一首诗的字迹有些眼熟?
施晔跌坐在沙发上,总算明白了何为大家手笔一鸣惊人。
莫誉毅未曾理会三人的灼热视线,半扶半抱着她走出书房,小声道:“醒了就好好的躺着,等一下晕了又要浑身发凉了。”
秦苏靠在他的肩膀上,试着挽着他的手,“不想走了。”
“嗯?”莫誉毅疑惑,想了一下豁然醒悟,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秦苏环顾四周,有些羞赧的靠上去,“我不想去楼上了,今天有太阳。”
莫誉毅朝着院子走去,青石板路上,两道身影被斜斜的拉长。
秦苏敲了敲他的背,“放我下来吧。”
莫誉毅摇头,“风大,我背着暖和一点。”
秦苏缩了缩手,似乎搂的更紧了,“太阳下,不冷。”
“你冷的是骨头,不是身体。”莫誉毅感受到她手腕的凉意,寻着阳光更灿烂的庭院走去。
院子里,负责清理落叶的员工窃窃私语着:“那是客人吗?”
有来回的保安寻着他们看去的方向探去,道:“那是大小姐家的二公子回来了,他背着的应该是他的新婚夫人。”
“这样背着做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前就开始走来走去了。”另一人答。
“难道是看风景?”
“晒太阳。”保安皱了皱眉,没错,他们刚刚路过时还能断断续续的听见两人的谈话,后来声音没了,再路过时才发现孙少爷背上的女人已经睡着了。
“晒太阳?”
莫誉毅停下双脚,额头上密布着一层热汗,他侧过头试了试刻意被他藏进领子里的双手,已经有些暖意了。
夜幕四合,簌簌的夜风吹拂着院中的那一排大树,月光余晖从窗台上蜿蜒而下,阳台上一道身影虚虚实实的被反射在落地窗上。
秦苏睁了睁眼,睡意惺忪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双手搭在阳台上,嘴角叼着一根烟的男人。
莫誉毅戒了几天的烟,很努力的把自己的烟瘾去掉,尽可能的保证身上不携带一丝烟味,他只会在很疲惫的时候,或者想要压抑什么情绪的时候,抽出一根烟,不点燃,就这么含在嘴角。
秦苏掀开被子,精神较之白天的萎靡,多了些许气力,她推开玻璃门,站在他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眺望远处。
莫誉毅将香烟捏成一截一截的丢进垃圾桶内,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醒了?”
秦苏双手放在护栏上,月光碎影随着夜风的肆意在湖面上荡漾开一圈又一圈,她道:“还有几天回去?”
“想回去了?”莫誉毅挑开她耳鬓的碎发,想了想,道:“如果你想离开了,我们明天就走。”
“一辈子都在走,从一处大院换到另一处,最后进入一座囚牢,从未停下看过沿途风光,只知道人要上位就得励精图治,哪怕睡觉脑子里都在勾勒计划书,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太累了。”
“……”莫誉毅沉默着握上她的手,不过吹了一会儿的夜风,就又一次变得冰凉。
秦苏嘴角微微上扬,“这样,挺好。”
莫誉毅揽她在怀里,抬头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曾经没看过的,我们认认真真看一遍,曾经没有玩过的,我们顺顺心心的游一次。”
“嗯。”微乎其微的一声回复随着夜风被挑散。
只是无人知晓这个承诺就像是遍地秋叶一样,随风而散。
隔日,天色如常,早饭桌上,只剩下勺子搅动杯面的轻咛声响。
“厨师长,我让你熬的粥弄好了吗?”莫誉毅从楼梯上走下,并没有坐上餐桌而是径直走入厨房内。
今日的餐桌气氛霎时诡异,施家老老小小甚觉氛围不对劲,却又不敢多言,一个个瞪着眼珠子不时的偷偷瞄一瞄老爷子的方向。
理应来说老爷子宠一个人,就算再得宠,他眼里的规矩就是规矩,吃饭的时候别说缺席,连迟到都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如今,莫誉毅夫妻二人不仅人不到位,还如此明目张胆的端着早点就上了楼。
而老爷子竟然全程未有半分表态,那平静的面容好似没有看见对方似的。
施晔蔫了气势,忙不迭的将荷包蛋吞下,随意的擦了擦嘴,起身就这么离开餐桌。
“等一下。”老爷子话音一出,施晔的双脚不听脑子使唤一般立即刹住。
他回过头,面上尽力的挤出一抹笑容,略显苦涩,他问:“父亲有话说?”
“昨晚上我交代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老爷子有意的加重语气。
施晔呛咳一声,迫于老爷子强势的精神压力,只得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
避开了老爷子那如刀锋般犀利的眸子,施晔仓皇的跑出大厅,站在院子里,冷冷一哼,直接掏出手机。
电话响了一声,对方略带嬉笑的接起:“怎么了三少?”
“来长汀接我,随便找个理由告诉我父亲我需要出国两天。”施晔挂断电话,捂住受伤的肋骨,让他堂堂施家三少低声下气的道歉?他们还真是想多了。
施老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那就是一只骄傲的狮子,除非真的到了让他心甘情愿蛰伏的时候,否则哪怕自己威严压迫,他只会跟今天一样以一个拙劣的借口溜出国。
施老夫人泡上一壶清茶叩响书房的大门,道:“刚刚华夫人来电话了,听说钱老明天就来了,老爷子是真的决定把那幅画买回来?”
施老显然成竹在胸,端起茶杯呡上一口,“难得遇见这么中意的东西,更何况比起让戚老独赏风光,我们为什么不去分一杯羹?”
施老夫人注意着被精心挂上的字帖,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笔锋有点熟悉,却又对不上某些记忆,太过玄妙了。”
“不得不说小苏这孩子虽然看着凉薄,可是人家的的确确有那种高傲的资本,瞧这一手书法写的,只怕戚老这次得甘拜下风了。”
“听小二解释,那孩子怕吵闹,你最好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候又让她头痛犯了,我看小二那态度,昨天都恨不得把施晔给打死。”
施老点点头,“施晔出去了也好,免得他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我让厨房炖了补汤,那孩子估计是身子弱了,这冬天湿气重,得好好养养。”施老夫人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差不多火候了。
佣人端着汤水走在施老夫人身后,走上二楼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放低了脚步声。
秦苏正在窗前看书,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学习本土文字,那简易的笔画比之繁重的沧国文字而言,应是简单才对,可是她却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有些字认得相当费劲。
施老夫人进屋看见的那一幕便是小丫头捧着书搭在膝盖上,眉头紧皱的盯着上面,显然遇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疑难话题。
秦苏察觉到有人的靠近,尴尬的将手里的书本放在身后,尽可能的伪装的一如既往的面色如常。
“厨房炖了补汤,你昨天不舒服了一天,喝一点暖暖身也好。”施老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誓有她不喝光就不离场的用意。
秦苏是出了名的挑食,她对于食物的严苛就如同对待自己的那般一丝不苟,汤水熬得很浓,就如同老夫人所言这的确是补汤,里面的珍贵药材不计其数,只是鱼龙混杂的味道充斥在鼻间总让人胃里翻滚。
施老夫人看出她的迟疑,笑道:“不能不喝,这可是好东西。”
秦苏深吸一口气,试着喝了一口,只是独独一口便直接放下碗踉跄着跑进洗手间。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在场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里面一声声干呕声传出。
施老夫人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诧异的闻了闻汤水的味道,除了药味太浓,并没有什么异样。
秦苏漱了漱口,苦笑着走出洗手间,道:“我失态了。”
“真的不好喝?”施老夫人倒是干脆的喝了一口,除了味道清淡,还是能下咽。
秦苏单手伏在心口位置,婉拒的摇头,“药太浓,掩盖了汤水的美味,这是一道失败品。”
“……”
“论补汤,只要一只老母鸡,用文火炖煮一整晚,然后去油腥,第二天将整鸡捞出,去肉敲碎骨头,用骨髓继续炖煮,依旧是文火炖上三个时辰,既保留了汤的原味,又能吸收所有营养,这才是最好的补品,放入了人参干贝雪莲这些名贵药材,太杂太补,只会上火,不宜身心。”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秦苏轻喘一口气,确信反胃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走出房间,就这般目不斜视的走入厨房。
偌大的厨房,厨子们正在准备着午饭的食材,见到秦苏的身影,一个个不明的选择退后。
秦苏看了一眼汤锅里剩下的大半汤水,不带迟疑的整锅倒掉,一滴不剩。
厨子们愕然,且不说这锅汤只舀了一碗,再者这全是用珍贵补品炖煮的好汤,就这么一眼不眨的倒了?
秦苏看了一眼砧板上放置的鸡鸭鱼,就这么走上前,整鸡去骨,又如法炮制去了另一只鸡,放入灶上炖锅中,大火煮沸。
鸡身仔细的腌渍一番,抹上料汁放入油锅中煎炸一番直接盛放在一侧滴油。
施家厨房所有材料应有尽有,几乎是统领了整个菜市场,她从水箱里拿出一条鲷鱼,就似耍了一番杂耍一般,片刻过后,呈现在众人面前便是一条完整的鱼,只是,稍稍仔细一看,鱼身上有一道道细密的纹路,那是切好的鱼片又被她精巧的还原。
鱼唇边,是她调好的酱汁,辛辣爽口的味道,师父最喜欢这种刺激舌头的酱料,好像嗜酒的酒鬼犯了酒瘾,任凭辛辣的酒水刺激舌头而不肯松口的吞咽。
施老夫人站在厨房前,不敢置信的瞪着自顾自忙碌的那道小小身影,她记得自家女儿说过的话,她家的小苏厨艺精湛,如果能劝说她做一顿饭,你们会情不自禁的舔碗。
午间,施老如同平常坐在餐桌上,只是不同于以往的西餐为主,今日的餐桌,竟是琳琅满目的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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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曝光,全城轰动(狠狠戳)
今日的施家不过就是普通的午饭,餐桌上四道热菜两道冷菜,一道汤菜,还有一碗蟹黄羹,看似普普通通,却是在不知不觉间赏心悦目。
菜品的精致摆放,就如同是一件艺术品,不只是外观的控制做的滴水不漏,连那空气里渐渐弥漫的香气也在控制着一个人的味蕾。
施老夫人惊魂未定的坐在位上,她是目睹了整桌菜的开始到结尾,秦苏的动作很快,一把刀在她手里游刃有余,就像是耍了一通让人应接不暇的杂技,美的不可方物。
“这——”施老斜睨了一眼眸中还尤带三分惧色的夫人,不明道:“家里的厨子什么时候改中餐了?”
施老夫人是典型的西方人,她中意的永远是法式料理为主,在法式料理中色泽的控制以及美观都是极为严厉,她不喜欢中式的酱汁,味浓中似乎还带着一点辛辣,所以家里的厨子都会尽可能的避开中式料理。
只是今天的餐桌,一览无遗的全是中式菜系,其中还有一道碳烤羊排,上面有一股浓烈的孜然味道。
莫誉毅进入餐厅时,见到桌上的饭菜瞬时眉头一蹙,毋庸置疑的径直走进厨房。
灶上的汤盅扑哧扑哧的喷着雾气,一旁,女人如同老松入定一动不动的站在灶前,水雾扑打在她的身上,有些朦胧。
秦苏听见声音,转过身看了一眼来人的方向,道:“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怎么下厨了?”莫誉毅抬起她的手,上面的伤痕还泛着点点的红霜,应该是用力过度造成的二度伤害。
秦苏有意的缩回手,笑道:“喜欢厨房,一看到这里,一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就忍不住想要亲自做一桌膳食,食物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糟蹋的。”
莫誉毅笑而不语的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密汗,明明的寒冬腊月,却硬是被忙出了一头的热汗,可想而知,她待在这封闭的空间里站了多久。
桌上,施老试着夹了一片鱼肉放入嘴中,爽口的味道似感觉一股活力在自己唇齿间游离,他回味般舔了舔遗落在唇角的酱汁,甜甜的,咸咸的,又有股说不出来的辣辣的。
再者,他试了另一道豆腐,豆腐里有浓郁的蟹黄清香,一条条豆腐丝切得可谓是米分丝大小,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一截一截的鱼翅,结果放入嘴中时才猛然发现,细滑的豆腐不需要咬动就这么顺着舌头流入喉咙处,本能的一咽,只余下满口回味,却不觉得自己刚刚吃了东西。
入口即化,登峰造极的诠释。
施老夫人见一旁的老头子一副语塞无言的表情,慎重的选了他刚刚喝了一口的蟹黄羹。
她喜欢海鲜的鲜美,就那么一口,犹如什么东西一颗一颗在嘴里爆开,她刚想去咬动,嘴里咽下的那口羹肴已经不见踪影,如同魔术,如果不是还剩下那鲜美的回味,她会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家里的厨子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施老转眼间便喝完了自己碗里的所有蟹黄羹,目光灼灼的盯着施老夫人的那只玉碗。
施老夫人视若无睹般一口气咽下,笑道:“小苏做的。”
施老愕然,“小苏?”
施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点头,目光落在厨房里隐隐约约走过的身影上,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添一碗?
施老好奇般再试了试平日里甚少用到的孜然烤羊排。
刀叉滑过羊肉,松软的肉质里渗出点点的汤汁,他将肉末放入嘴中,闻着甚是呛鼻的味道进入口腔中时,每一口都像是有浓浓的汁液从肉中溢出,没有孜然的辛辣,取而代之,一股股让人趋之若鹜的感觉刺激着味蕾。
当莫誉毅端着汤盅走出厨房时,满桌子的菜品只剩下一桌子的骨头碎末。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血脂高的外公继续抢夺最后一块肉的决心。
施老未曾顾忌餐桌礼仪,强行的从自家夫人刀叉下将羊排揽入自己嘴里,最后不忘解释说:“这味道太浓,不适合你。”
施老夫人咬了咬牙,刚一回头,桌边两道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她。
曾经的优雅夫人,行也高雅,坐也端庄,可谓是城中第一名媛大家闺秀,一颦一笑中都是让人艳羡的温和从容。
如今,满嘴的油渍,甚是在连十指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酱汁,她尴尬的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沫,这才发觉,他们两个吃光了整桌菜。
施老意犹未尽的将目光投掷在莫誉毅刚刚端上桌的那个汤盅上,抬头笑了笑,“这又是什么?”
“您不能再吃了。”莫誉毅强势的将施老的手从盖子上拿开。
施老蹙眉,“我就看看。”
“老爷子,您今天食量过多了。”施老夫人笑逐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