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仔细的抚了抚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怎么傻了?”
秦苏眨了眨眼,瞳孔里凝聚的液体恍若被毁坏了的堤坝,霎时一种酸涩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
薛恒急忙放下手里的醒酒汤,拿出手帕替她擦去泪渍,蹙眉道:“师父知道你委屈,可是丫头事已至此,忘记吧,跟师父一起离开好不好?”
“我——”有那么一瞬间,秦苏是无需考虑就想告诉他我愿意跟您走,可是她恍然的发现所有的事都按照历史轨迹在行动,如果她答应离开了,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是不是就会留在师父身边?
那莫誉毅呢?
她懵懂茫然的看着男人的眉目,师父早已过而立之年,浑身上下散发的是成熟男人的沉稳,他说过如果自己肯跟他离开,也许逍遥的不光是自由,还有灵魂,束缚的宫廷,暗藏的杀机,四面楚歌,师父想带自己的离开,是真的。
“小苏,师父知道你的不甘心,师父也知道你喜欢轩辕澈,可是,他不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待,他爱的从来不是你,你难道没发现他的心里系着天下,系着江山,独独没有你秦苏吗?”
“师父——”
“如果他真的对你所有所属,会忍心看你为他遍体鳞伤而无动于衷吗?丫头,师父后悔了,师父应该让你早点离开,而不是这么眼巴巴的守在这里,跟师父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手用着从未有过的力度紧紧的扣着她的手,那样的强势,是他从来没有过的霸道。
薛恒怕她会义无反顾的松手。
秦苏垂眸,师父的手掌很暖和,与他的掌心无多差别,只是师父的手比之他的多了一份柔软平滑。
莫誉毅常年练枪,手上虎口处食指上有厚重的茧子,摩挲时会清晰的发现那上面的痕迹,不知从何时起,她习惯了那双手上的厚厚手茧。
薛恒能感受到她的退却,再一次握上她想要抽出的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中,他望着她,目不转睛,“小苏,不走吗?”
“对不起,师父,我不想离开。”秦苏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掏出,她躺回床上,刻意的背对着床边的男人。
薛恒站在床边未有离开一步,紧握的拳头渐渐的失去力度,深深的月牙刻在掌心里,他还是端起一旁的醒酒汤,“就算恼了师父,也把醒酒汤喝完好不好?”
秦苏咬紧牙关,致使自己与那一日的决然,不肯回头,不能回头。
薛恒伸出手想要让她起来,却在接触到她的瞬间明显的感觉到她的颤抖,无可奈何的只得放弃,他道:“小苏,也许你昨晚说得对,师父不该强求你,你好好休息,不要恼师父。”
“师父,我想吃您做的素鸭,还有八宝鸽,炒什锦,临走前,能给我再做一桌吗?”
薛恒点了点头,将帘子替她放下,“如果想吃,师父马上去给你做,你把醒酒汤喝了,不然等一下头会痛。”
房间恢复安静,秦苏从床上爬起来,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他钟爱的香薰。
她赤脚踩过地板,站在窗前,白雪覆盖了整个院子,有一条深深的脚印蔓延过,他的背影隐隐约约的被淹没在雪地里,秦苏拿起床边的外套,慌乱的穿上鞋子就这般仓皇的跑出去。
她的前面是渐行渐远的师父,她的身后是痴痴守候的莫誉毅,只要她跑出去告诉师父一起走,他们都不会死,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没有了太子的刑罚,她会不会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只是……她还能回去吗?
秦苏从未的彷徨不安,她站在原地举步维艰。
炊烟袅袅,师父的饭菜摆满了整整一桌,皆数都是她喜爱的食物。
曾经的秦苏从来不会用自己的口味坐一桌菜,她永远都是只为轩辕澈做,他爱吃的,他喜欢的,哪怕自己再不爱,也会不遗余力。
如今,她才想起,每一次和师父吃饭,桌上的都是她钟爱的,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师父会不会喜欢这些。
“难得小苏肯跟师父一起吃饭,一不注意做了一大桌。”薛恒夹起她最爱的素鸭放入碗中,“尝尝看,看看师父是不是最近几年懈怠了。”
秦苏咬上一口,摇头:“一如从前。”
“那便好,再喝口汤试试,师父记得你最喜欢清淡的鸡汤,特地没有放材料。”他再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秦苏一口气喝下一大半,道:“师父也吃。”
薛恒笑逐颜开的拿起碗筷,这么多年,唯一一次饭桌上没有那个人的话题。
也许是怀疑,薛恒总是忍不住的看向那个突然间变得沉默寡言的丫头,她今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太子寝宫。
秦苏吃的很小心,她怕经此一别,她会忘了这味道。
薛恒放下碗筷,察觉到她眼角的泪光,藏匿在袖中的双手越发控制不住的紧握,“小苏,既然那么喜欢他,师父会去求他收了你,我的小苏本来不应该为妾的,可是师父舍不得见你这么委屈。”
“师父,我没有委屈,我只是——”秦苏欲言又止,她如果这么说了,师父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傻丫头,你已经长大了,好好照顾自己,别傻傻的一根筋相信轩辕澈,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知道。”
薛恒瞠目,如果是以往他说了一句轩辕澈的不对,秦苏必然会跟他针锋相对。
“师父明天就出宫了,如果你想通了,就告诉师父,师父会回来接你。”
“嗯,我知道。”秦苏低头似是很认真的吃着米饭。
“不要生病了,如果头痛记得告诉太医院,我已经吩咐了上太医,他会隔断时间给你送药过来。”
“嗯。”
“不要受伤了,如果想逞强别一往直前的冲上前,你是女人,理应躲在男人背后,万一伤到了什么地方,记得通知上太医,他会帮你的。”
“嗯。”
“不要伤心,他如果爱你,自然舍不得你落泪,他如果不爱你,你落泪了他也不会心疼。”
“嗯。”
“如果累了,想放弃了,告诉师父,师父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回来接你,你在宫里也有这么多年了,知道何为三缄其口,保持沉默,师父想你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不要再说了,我求求您不要再说了。”秦苏从椅子上站起身,掀翻了身前的饭碗,她忍住自己欲脱口而出的话,踉跄着落荒而逃。
薛恒见她不做半分留恋的背影,苦笑着倒上一杯酒,“只要你不让师父离开,师父哪怕受尽千夫所指,也会留在这里,可是丫头,师父更想带你走啊。”
秦苏慌乱的关上身后的门,顺着墙手握成拳头抵在嘴上,她怕自己一张口就是我愿意走四个字。
“苏苏,苏苏。”
秦苏诧异的抬起头,空气里很静,静到有什么声音拼了命一样趟进自己的耳朵里。
“苏苏,你睡了好久了,可不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
细弱的声音像是梦境一样回荡在她的耳畔见,秦苏惊恐的从地上站起来。
“苏苏,他们都说你不会醒了,可是我知道你只是贪睡而已,苏苏不喜欢吵闹,所以我把他们都赶走了,你放心,没人再来吵你了,只是,明天天亮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秦苏捂住自己的头,剧烈的疼痛啃噬着她的所有神经,她摔倒在地上,磕着头,痛,难以言喻的痛。
……
师父还是走了,在隔天天色未亮的时候,他的马车驶出了宫门。
宫人送来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绣袋。
秦苏没有见过这只绣袋,她并不记得师父临走前还给她留了什么东西。
绣袋里有一块玉佩,是师父一直佩戴的,秦苏糊涂了,这块玉不是碎了吗?
“大人,太子爷驾到。”宫人在厅外候着。
秦苏将信封藏好,走向厅外,她甚至不记得这个时候轩辕澈来找过她。
轩辕澈不同于往日的意气风发,今天的他有些憔悴,脸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秦苏没有泡茶,就这么站在厅前与他面面相视。
轩辕澈走进房中,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静放在桌上的玉佩,他仓皇的跑过去,手紧紧的握着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秦苏不明他话里的意思,问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澈攥紧玉佩,仰头冷冷一笑,“薛恒啊薛恒,你还真是走的干脆,你就不怕我再欺负你的小苏了?”
“不是我不走,而是我不想走。”秦苏道。
轩辕澈冷冷的瞪着她,早已没了往日的虚情假意,他道:“你还真以为本宫喜欢你?”
“我也算是缺心眼才会现在才发现你喜欢的人是谁。”秦苏走到厅前,刻意的将房门合上。
轩辕澈愕然,她知道了?难道那一天她是装醉?
秦苏站在门前,并没有打算上前,“我之所以不跟师父走,我知道只要我跟他一起走,你一定不会放他走,只要留住了我,他迟早会回来,对吧。”
“你——”
“我也算是没心没肺,我竟然事到如今才发现你的目的,轩辕澈,我现在一想起我竟然喜欢过你,我就觉得恶心。”
“啪。”玉佩在他手中碎裂,轩辕澈怒急,吼道:“闭嘴。”
“师父如此高雅的一个人,竟让你起了如此龌龊的心思,他应该离开,他必须离开。”
轩辕澈怒不可遏般冲上前,手掐住她的喉咙,额头青筋爆现,他冷笑着:“还真是不简单啊,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薛恒,我是爱着薛恒,可是我喜欢的坦坦荡荡,没有半分卑劣。如果不是你,我想薛恒迟早会喜欢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出宫一次却带回了一个你。”
“就算没有我,你也配不上师父。”
“这世上没有女人能够配上他,他是完美的,天下无双,他这样一个人,却喜欢上一个蠢钝如猪的你,这才是最大的难堪。”
“轩辕澈,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过喜欢,为什么你却不敢承认?却要用我来做掩饰?在感情的事上畏首畏尾考虑自尊,说到底,你最爱不过还是你自己。”
轩辕澈重重的将她扔在地上,双眸赤红。
“咳咳咳。”秦苏喘着气,仰头大笑起来,“你用我做幌子欺骗天下人,不过就是自欺欺人,你的爱只是一场笑话,过家家的游戏罢了,你不爱我,不爱师父,你的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你自己。”
“够了。”
“师父曾说过,你如果心疼我,又怎会忍心让我挨上那几十板子,如今我也要问问你,如果你真的爱师父,你又如何忍心让他因为我而中毒险些丧命?那碗药应该我喝下才对,你又是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他吞下去而无动于衷?”
“我有解药,我有把握他会活着。”轩辕澈磨着牙恶狠狠的吼道。
“是吗?”秦苏的眼里只剩下数不尽的冷嘲热讽。
轩辕澈有心魔,从小到大不受宠养成的可怕心魔,他厌恶所有人用这种明显怀疑的眼神扫视着他,他恨着这种挑衅的眼神,他恨着这种语气斜睨他的人,那是耻辱,那是不屑。
“来人。”他怒吼一声,门外待命的侍卫一拥而入。
秦苏知道时候到了,虽然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但也是到了最后一步。
那一日她以为她的死是因为轩辕澈的猜忌,如今看来,原来是对师父的离开因爱生恨。
他这个人有很骄傲的秉性,他宁可负人,也决不让天下人负他。
他以为师父不会走,可是却被她气走了,他以为师父还会回来,只要没了她,师父定然会回来的,或者回来收尸?
秦苏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情不自禁的扬唇一笑,她相信师父不会回来,她也不会忍心他在傻傻的回来送死了。
轩辕澈是一个恶魔,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等一下。”
看着油烟起了,突然的一声令下周围的一切静止。
秦苏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中止,抬头四目对接。
轩辕澈冷冷哼道:“本宫突然想到如果你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再心甘情愿的留在宫里?”
“他不会回来了。”秦苏得意的扬眉笑道。
轩辕澈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师父,在江南那个小镇,我等他来娶我。”
“……”轩辕澈抽出长剑,一剑斩断绳索。
剧烈的疼痛从脚踝蔓延至全身上下,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灭顶之灾,疼痛让她本能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奈何脖子上的绳子已经开始收力。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男人,她安然的闭上了双眼。
“哔……”
病房内报警声震慑响起,惊得病房外正在谈话的数人蓦然一惊。
医生护士齐齐涌进房中,将守在病床边整整三天三夜的莫誉毅强势的轰了出去。
“苏苏,苏苏她怎么了?”莫誉毅只来得及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浑身剧烈的痉挛起来,好像很痛苦的颤抖着。
------题外话------
这一章乱吗?如果觉得乱我可以修改一下,可能还有bug出现,稍后也许会放送轩辕澈的番外,毕竟只有一章好像交代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
看完这章应该就清楚了为什么太子这么恨苏苏了。
谁让你好巧不巧抢走了我喜欢的人!
这个理由……小蛮竟无言以对。
最后,祝各位亲们新年快乐,每一天都心情美美哒,越来越爱小蛮,嘿嘿。
☆、第123章 我们有宝宝了
秦苏觉得很痛,高温下的滚油腐蚀过皮肉带来的剧痛,脖子上的绳子在缓慢的挤压着所有的空气,她无可奈何的睁着眼,呼吸不到,呼喊不出,疼痛在蔓延,一寸一寸的侵蚀掉她所有的淡然。
“啊!”抑制不住的示弱声音从嘴里蹦出,护士强行的压制着她翻来覆去滚动的身子,似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皮肉下剧烈颤动的血脉。
“止痛剂。”主任一针注射进她的静脉中,却好像药水石沉大海毫无作用,不得已情况下,“再注射。”
渐渐的,也许的太过疲惫,她在数人的压制下恢复安静。
氧气罩下的脸毫无血色的窝在病床上,与之苍白的白色混为一体。
主任摘下口罩,从病房内走出。
施老虽不及莫誉毅苦苦守候三天,但基本上天一亮就跑来医院,整个F国帝都都知道现在的施家氛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死寂。
莫家家主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乘坐专机而来,外界媒体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莫家与施家的强势镇压下,外面似如同往日那般风平浪静。
莫誉毅窝在椅子上,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满目遗憾的主任,他怕他的嘴里说出那个不详的结果,他宁愿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是一场幻觉,她还好好的躺在里面,只要他安静的等下去,她会醒过来。
施老迫切的问道:“情况不好吗?”
“昨天检查的时候我本来想说,但我觉得可以再观察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莫老诧异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是今天检查发现她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除了。”
话音一出,莫誉毅几乎是反射性的从凳子跳起来一跃而至他的面前,“她是不是没事了?”
“目前来说已经没事了,不过——”主任再次欲言又止。
“拜托你一次性说完,别大喘气。”施老夫人面色焦灼道。
主任苦笑道:“昨天的检查报告今天一大早我就拿到了,我当初还奇怪为什么她的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为什么异于常人,检查结果出来,她确是怀孕了。”
“……”
话落下的刹那,在场众人几乎连呼吸都骤然停止。
这种情况下检查出怀孕?
主任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