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母子对坐着,江枫终于看清楚母后瘦的失去了往日光滑红润的的肌肤靓丽,满目憔悴,眼神空洞,饱经忧虑。他的心不自禁的疼起来,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回未来之前,躺在母后恩暖的臂弯里,甜甜的熟睡,以及母子情重的点点滴滴,他真是无颜面对母后的双目,垂头落泪。
太后轻轻叹息一声:“我的父亲其实是个很苦很苦的人,我这个做女儿的有愧于他,早知道拥有富贵荣华会害他触犯国法,魂归离恨天,还不如永远做个清贫的百姓,那样一家人至少可以平平安安。”
“母后,外公他老人家年轻时也吃过苦吗?”江枫轻声问。
太后告诉儿子,多年前的人生经历,她小时候,家里很穷,日子艰难,父亲一人拉扯着他们兄弟姐妹八个,东家凑一顿,西家吃一口,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穿过一件能遮完身体的衣服。无论是春秋冬夏,都只能赤着脚,父亲没日没夜的给地主打工,也难以维持九个人的生活。
有一次,真的到了数日揭不开锅的时候,太后与小妹身体虚弱,饿得奄奄一息,父亲心疼两个女儿,趁着搬粮袋时偷偷藏了一把米,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兄弟姐妹们哭得死去活来,没有父亲,他们都只有挨饿受冻而死的命运,轮流着照顾老父亲,或许是穷人的毅力,在没有能力请郎中的情形下,父亲楞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到韦羽十五岁那年,宫里选秀女,地主为了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入选,让韦羽冒名顶替,因为她长的娇美宜人,肤白如玉,明眸皓齿,一下就被奉旨选秀的太监挑上了,内务府派她到忠王李亨府上当了莳花宫女。
花园里和风送爽,忠王年轻英俊,迎着秋风,在盛开的花丛里赏花漫步,仅从背影上就看上了她,冲动的年轻皇子于次夜召她去寝宫,缠绵了一夜,一个月后,韦氏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当时忠王李亨尚未婚配,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使忠王喜出望外,吩咐宫女好生侍候韦美人,安排她在偏宫待产。十月期满,生下一位小王子,被当时的玄宗皇帝爱如珍宝,不久,韦氏被册立为忠王妃。
五年之后,忠王李亨被立为皇太子,皇家子孙往往朝三暮四,此时李亨已经纳了张宛玉为侧妃,本想册封张氏为太子妃,玄宗皇帝不允,皇上喜爱长孙豫儿,爱屋及乌,册立韦氏为太子妃。至此,韦家人才结束清苦贫寒的日子。
江枫深深自责,身为人子,母后病重,却未能在床前尽半点孝心,这是多么不该?更是不知道母后童年时会经受那样多的苦难,相依为命,共过患难的儿女们对自己的父亲有多深的爱,怎样的尊敬、依恋?这件事真的使母后心灵上的创痕难以痊愈。
江枫泪流满面,长跪韦太后面前,悔恨不已:“母后,儿臣惹您伤心了,儿臣不孝,当母后独自躺在寝宫,闭门不见时,儿臣觉得一道宫门封锁了两颗本该毫无隔阂,真挚的心。以为今生今世,母子之间真的再难重释前嫌,言归于好了。”
直到此刻,江枫才抬头凝望着韦太后,哽咽的说:“如果让我永远失去母后的爱,将会生不如死!”
“豫儿,我的好儿子!”韦太后百感交集,痛不能忍,搂抱儿子在怀,失声哭了:“娘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你,无论何时何事要一个母亲去恨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是何等的艰难?娘只是一时伤悲,不想见你啊!这一年来,三百六十个日日夜夜,娘又有哪一刻忘记过你?”
“母后,儿臣不孝,儿臣对不起你,对不起您啊!”江枫无限心酸,痛声道。
韦太后抚摸着儿子的脸颊,轻轻的叹息一声:“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外公因为受够了饥寒之苦,才会视财如命,不停地去敛财聚富,娘也劝过多次,谁知他竟然糊涂到了去强自支取国库银两,这般无视国法,肆无忌惮,豫儿,你没有错,通过这一次举国赈灾的行动;娘看到了你卓越的远见和治国才能,只有律法严谨,亲疏同待,才能赢得天下人真心拥戴,如果你徇私枉法,放纵你外公的罪行,说不定此番一文银子都不会有人自愿捐出,娘要告诉你,娘不再怨你,理解了你!”
“母后!”江枫深情地唤了一声,这一年来心灵上的重负被母后这番真诚的表白卸下了,此刻,他心中的感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豫儿,你身为一国之君,当为天下表率,执法严厉,仁义为本,你亲临灾区,必将大大鼓舞士气,能早日打胜这场抗洪赈灾大仗,”韦太后接着说:“娘只是担心你会累着,民间不比宫中,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娘永远永远都爱你!”
母子俩相拥而泣,是的,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是,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能胜过母子之间那份天然的永久的依恋之情。
一滴滴清泪无声地滑落在手心,或许并不是眼泪,只是母子之间血浓于水,血液交融碰撞而倾洒出的甘露,亦或许是昨晚的雷雨之夜不让我惊惧留在明日阳光下的一滴残存的雨水。滋润着我此刻冲塞着感动、激愤的心。
江枫仰起脸,轻轻拭去泪痕,衷肠尽叙后万事皆了,凝望着这不是亲娘又胜过亲娘的人,无声无息的仰躺在她的怀里。宫女、太监忙知趣的出门去,掩上朱红宫门。
太后认可了小惜说的话,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再也挽不回,她不能再伤透亲生儿子的心,不能再将母子亲情一并失去。
殿外几株光怪陆离、仪态万千的花树在最后一抹斜阳的映衬下,殷红娇艳,花枝横溢而出,和着后院树林内,高耸直立的修竹,它们的高洁光华映在那夺目金黄的窗纱上。
第九十八章 敛财舍命吃河豚
更新时间2012…5…1 13:43:59 字数:4777
江南,历代为文化名人喜居之地。
盛夏之际,难得清风送爽,本是米粒飘香、花开叶茂、银杏成熟、喜迎丰收的黄金时代。
长江中游的一段水域,两山夹一江,这里曾经是河水清澈,山势巍峨,湖光映山色,人在画中游,颇有点‘大江东去’,‘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场景。
朔江而上的木船,巨大的帆兜足了风,涨得饱饱满满的,真像一位壮汉挺着大肚子伴着纤夫坚实有力,节奏分明的步伐,和着高昂悠远的号子呼哧呼哧的迈步,迎着湍急的江流,驱赶着白花花的浪头艰难跋涉,这是一幅悠远而热闹的江上行进图。
这一切都被连降一个月的暴雨引发的洪水冲走了,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残砖断瓦,和色青粒不足的半熟庄稼,更有一张张面黄肌瘦,憔悴、病态、苍白的脸孔,使人倍感压抑与辛酸。
江枫伫立江畔,心中怅然,缓缓沿着江岸行走着,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黄罗伞盖、华账锦纹的豪华宽大的御用马车,车两边是一群屏声静气、垂首缓行的宫女、太监。再后就是一眼望不见边的队伍,一千名御林军橙黄色的军服、持戈卫护,上千辆运送粮食和银两的八马套车,三千多名官兵押运物资。
从长安出来,行了十几日,刚刚到达受灾边境,他就令队伍停下,自己下了马车,再也无心坐在车上观山望水了。随行诸人也尽都下车下马步行陪伴,一直到这儿,整整走了两天,茶饭无味,寝食难安。他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百姓,他的根在社会底层,是千千万万下层民众中的一员,今日的帝王之尊那是昙花一现,是阴差阳错的错位安排。看到这些灾民眼里的哀痛与凄楚,他的心揪扯的难受。
郭源实在忍不住了,走过来,跪下去拱手:“启奏皇上,这里离金陵城尚有百里,请皇上上车赶路吧!”
“郭源,你和萧畦带着官兵把粮车先送进城,朕随后就到!”
“皇上这是要。。。。。。”
“朕要带着皇子、皇女们沿着长江一路走过去,让他们体会体会民间的疾苦,这是他们永世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也是他们做人的最好教材。”
郭源还在犹豫:“皇上的安危。。。。。”
“难道这个灾难深重的地方还有人行刺朕吗?”江枫打断郭源的话:“别太紧张,这里的人们就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来刺杀朕?”
郭源心知皇上的性格,一旦决定,不可更改,急忙和萧畦率领官兵运送粮车而去。其余千余御林军寸步不离的跟在皇上身边行走着。一群皇子公主一脸肃然的陪在父皇身后。
转过一片浅滩,走出一段高高的堤坝,前面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吆喝声。原来这里有一段堤坝被洪水冲开,无数民工正在这里装土、运土加固大坝。
江枫命太监传旨,队伍停下,站在不远处仔细观望,人们忙得热火朝天,汗水、雨水、江水混成一体,他们个个赤着上身,手上忙碌着,有的用铁锹装土,有的用手拯袋,装满一袋,立刻就用力甩到肩上,飞快的奔跑过去,平放在堤岸上,河中水位距离堤面不足一尺,看样子水位还是下降了,这里曾经一定被冲塌过,地面上泥土中盖着杂草,低洼处尚有积水,一些小鱼,小虾还在水中蹦跳着。
江枫久久的站在高处,静静的看着人群忙碌,突然出现这样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居然没有人看见,可见他们干的有多么专注,多么用心。没有人观望,没有人停步,两个时辰,也看不到一个人停下来喘口气。
江枫曾经参加过抗震救灾现场。那是大一时,青藏高原发生7。8级大地震,清华大学全体师生赴藏做义工自愿者,当时他们就是这样旁若无人般的扒砖抠土,从废墟中救出一个个生命垂危的幸存者。
而今,这一幕重现眼前,虽然不在一个时空,相隔千余年,但是人们不畏辛劳,连续作战的精神是一样的,眼见这支数千人的队伍把长达几千米的堤岸筑高了五六尺,一点一点的垒起来,终于,他们可以喘口气了。
这时才有几个人发现这支静静地队伍,看到玄黄马车,金黄色龙袍的人以及全副武装的皇宫大内御林军,兴奋的高喊:“乡亲们,看哪,皇上驾到亲临灾区了。”
这一声大喊,人群猛然激奋起来,全都在原地跪下,俯伏叩头,高呼:“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乡亲们,不要多礼,快快请起!”江枫摆手含笑。
人群欢呼跳跃:“皇上给灾民送粮送银子来了。灾区百姓有救了!”
“这段堤坝修好了,乡亲们还是快回家吧!明天朕将在金陵城内分发银两和粮食,大家按时去领取!”
一个赤着胳膊的小伙子说:“草民家乡没有受灾,是来帮助江南的老乡救灾的。”
“啊!”江枫略略吃惊:“你们,都不是当地人吗?”
“回皇上,我们这些人都是来自各地州县的江南受灾,数十万乡亲身陷困境,我没有能力一次拿出几万、几十万银子来帮他们渡过难关,唯有尽出各自得努力,用我们的双手来到灾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他们重建家园。”另外一个干脆就没穿上衣的年轻人回答,他说话时还有些气喘,显然刚才拼力的劳作尚未得到修整。
江枫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间升起,一千多年前的人们就有了为他人服务,千里迢迢赶往灾区做自愿者的风格,可见人之初,性本善的至上真理。要知道,古代要去千里之外可不像现代,眨眼之间就能到达,那得经过多少日子的长途颠簸,经受多少次风霜雪雨的洗礼?从这种任劳任怨、助人为乐方面来说,古代的人更比今人意志坚强,胸怀宽广。
另有一个身穿的白色衬衫已被污泥覆盖的中年男子说:“我们有这个能力与财力从千里之外赶过来,帮助受灾乡亲,这还的要感谢咱们英明的皇上施行仁政,不许官吏豪绅欺压掠夺,多劳多得,不受压迫与剥削,积攒下了足够自己所需的物品,才可以谈及为他人做实事。”
这么一说,千万人不约而同的跪下齐声高呼:“吾皇万岁!皇上圣明!”
随行的所有人都感染了,他们今天才真正的发现一个英明的皇帝对一个国家的影响有多深?念及当年的黄皮肌瘦,走路都不稳,怎么可能千里奔波去帮别人?目力所见的都是土豪劣绅欺压民众,交不完的苛捐杂税,无数百姓苦不堪言,郭源兄妹与高家兄弟甚至激动得落泪。
金陵城内,并没有被大水冲过的痕迹,城外灾民陆续涌到这里,地方官府为他们搭建了简易棚屋,虽然狭窄,却足够栖身。
听说,今天皇上亲自在太守府门前发放钱粮,许多人都排队前去领取,虽然经受灾难,但是,人们毫无颓丧之举,有了英明的皇上,更有万千乡亲的援助,使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希望不久的将来,他们可以恢复家园,重新投入自给自足的生活。
金陵太守袁洪、刺史王勇、观察使冯世雄,一再恳求皇上在行宫休息,他们代表皇上认真地把银子和粮食按时、足额的发放给灾区的百姓。
江枫想想,也好,自己在场,老百姓会太拘谨,反而耽误时间,遂命楚王李轩、郑王李偲两兄弟前去帮助维持秩序。
江枫则与李永佳在行宫大厅下起了象棋,每日用完膳,二人就下棋解闷。再次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安娜、郭芙、郭源高家兄弟等人三三两两比武切磋,有时候也去发放现场帮点忙,不过,人太多了反而乱。
前来领取的百姓以家庭为单位,每家来一人,每个人三十两银子,五十斤粮食,亲属可以在外面接应。
一直忙了十天,百万灾民终于都领到了钱粮,人人脸上挂着笑容,高兴而来,满载而归。
李永佳与江枫面对面地坐着,更多的时间都是默默而贪婪的望着对方,他们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注视着心爱的人。许多知心话也是不便说出,因为,萧畦带着御林军就在门外,隔墙有耳啊!无数想对爱人说的话,都化在了含情脉脉的深情注视之中。他们从彼此的眼神看到忠诚、决心与毅力。对他们早已决定的归宿,心照不宣,这就足够了。
江枫轻轻的放下一颗棋子,含笑望着李永佳:“你又输了,不会像十几年前那样耍赖了吧?”
李永佳秀靥微红,想起当年自己缠着江郎下棋,却又不肯认输,死乞白赖的要求重下,连沈珍珠这个名分上的皇嫂都开始吃醋了,自己还不知,其实那时候自己对他就有了超越兄妹感情的言行,只是不觉得罢了。一晃过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还觉得就好像是昨天一样。
李永佳不好意思回味过去天真无邪的行为,正正心,悄声笑道:“江郎,我们不是来帮助灾民修房屋吗?老是闷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多人来有何用处?”
“原先我也是这么安排的,但是,百万自愿者和当地的官兵已经帮灾民把房子和堤坝修好了,雨也快要停止了,眼看就过了汛期,出来两个月了,京城不知有无变故,”他不但挂念灾区百姓,也忧虑皇城里的政局,他知晓历史,李辅国必然要在京城里动手脚。
“江郎,这次江南之行,更让我看出你是一个好人!”李永佳双目饱含情愫:“身为一国之君,能把百姓安危放在心上,这是旷古少有的!”
“佳佳,你明明知道我不应该当这个一国之君的,我也是平凡的农家子,当然要关心与我一样平凡人的生死祸福。”江枫语气无比的平淡。
李永佳笑道:“平凡人一旦当了皇帝,都会被帝王的自负、霸道改变的失去本性,难得你掌了八年龙廷,任然秉性纯正,仁义,我这一生没有爱错人,等你多少年我都心甘情愿。”
江枫不觉伸手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