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到地方,他怎么就停车了?
“在车上等着。”他叮嘱过后下了车,一路往路边走,乔莞眨眨眼,终于看到了坐在路边的老头。
那老头身旁搁着一个扁担,两旁的篓子上有几颗不算新鲜的老白菜,她猜测他也许是刚从集市上回来。
乔莞也跟着跳下车,凑近了才发现那老头子长得有些面熟。
他个子不高,六十岁左右的样子,整个人又干又瘦,皮肤也黑,弓着腰,脸上皱纹不少,头也秃得厉害,剩下外围疏疏落落的一圈白毛,再穿一件白色汗衫,灰扑扑的长裤,草鞋,就与一般农民没什么区别。
看到两人过来,老头子起初一愣,随后哎哟哟的叫了一声:“小伙子,我刚才不小心崴到脚了,现在也没法走,要不你发发好心,开你那辆车把我送回去吧。”
老头虽老,但说话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
傅天琅没有犹豫的点头:“好。”
这下轮到乔莞发愣了,她拽了拽他的袖子:“琅哥?”
那老头可不是好人,他虽然像刚才那几人一样收敛了杀气,可身上同样萦绕了一缕缕的黑云,那是人死后的怨恨,每杀一人那怨便多一分,而小老头身上的“怨”,很显然要比刚才的几个汉子多得多……
傅天琅轻拍她的手背:“放心。”
话落,他利落把老人背起,迈开步子上了车。
乔莞傻站在原地,她其实不讶异于老头身上的黑气,毕竟谁没个过去,只是这个过去不太光彩罢了,她惊讶于傅天琅的态度……
他虽不至于冷血,却也不像这么热心肠的人呀……
乔莞摇摇头,弯腰抱起地上的扁担,也跟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上。
车子重新发动,老头儿腿脚不方便,傅天琅让他在后车座那躺着,两条沾满泥灰的裤腿搁上皮椅。起初他不太好意思的要把腿往下放,却被傅天琅阻止,后来老头也就不放了,心安理得的翘着腿,在后头打盹。
乔莞吃惊的看看傅天琅,又忍不住把视线往老头身上扫,次数一多,便被捉了个正着。
老头咧着嘴,露出一口的大黄牙:“丫头,我脸上有花?”
乔莞愣了下:“么有。”
老头:“么有你看个啥?”
乔莞摸摸鼻子,瞥了眼在一旁淡定开车的傅天琅,没作声。
老头似乎安静了一会儿,见实在闷得慌,开始找乔莞聊天。
老头:“丫头,你几岁?”
乔莞:“十七。”
老头:“哪的人?”
乔莞:“香镇。”
老头:“那倒是不远,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乔莞盘着腿咬了口炒米饼,回头分了对方一片:“我们回来看看,现在要走了。”
老头也跟着咬了口米饼,可惜牙口不好,只能含着:“丫头,你叫啥?”
“乔莞。”
“开车那小伙呢?”
“乔琅。”
“两兄妹呀。”
“不是。”
“不是?那咋都一个姓?”
乔莞不作声,恰好在这时三人也到了地方。
老头姓卢,就住在三江村外的一个三合院里,乔莞抱着扁担进了门,发现院子不算大,里面也没种花草,只种了一些葱、蒜、菜。
而且老头没家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村外,房子就坐落在一个空旷的林子里,周围甚至连个邻居都没有……
这个带着一身杀气的独居老头。
乔莞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等到傅天琅把人放下,拽着他就要走。
“天快黑了吧,往前就是三江村,里头可没有旅馆供你们住宿,如果不嫌弃,今儿个就在我这过夜,明天一早再走吧?”卢老头慢腾腾的扭过头,他的脚踝那肿了一个大包,尽管行动不便,还是想着起来给他们倒杯茶水。
“好。”傅天琅应声,取过他手上的空壶,熟门熟路的摸进厨房烧水。
乔莞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虽然老头子一路和和气气的对她,可她却不敢真的放心,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追进厨房,压低了声音嘀咕。
“我们走吧,要是找不到旅馆,可以在车里过夜”
傅天琅弯腰烧火:“为什么?”
乔莞想了想,声音更小:“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他顿了下,转身看她:“怎么说?”
乔莞摸摸鼻子,没了气儿。
总不能告诉他,那老头子心黑,不,是灵魂黑,一团团的糊在一起,一瞧就知道没少害人……
晚上吃饭,是乔莞给炒的菜,卢老头家里肉少,能用的食材也不多,所以乔莞直接把大姐的腊肉煮了,又简单的炒了碟青菜,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几样家常菜,老头子却吃得满嘴流油,险些把碟子添了。
留意到乔莞发亮的目光,老头挠挠光秃秃的脑袋:“丫头手艺不错,这大小伙以后要是娶了你,可有福了。”
傅天琅默默点头,乔莞咬着筷子不作声,到了现在她也瞧出了些端倪,傅天琅对这个老人似乎有些尊敬?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乔莞收拾收拾碗筷就去了厨房,而当她忙活完手里的活计,刚进客厅便瞧到一老一少对弈的身影。
面对眼前的老棋手,傅天琅低眉敛目,落子无声。
乔莞本就对下棋不感兴趣,但她也不敢乱跑,于是就抓着一个炒米饼在一旁看着,有时自己吃一口,有时又掰了一小半凑到他唇边,他张嘴吃下,炯炯的双目却始终未离开那张棋盘。
都说棋品如人品,要下好一盘棋看重的是如何布局,而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棋路,很显然,傅天琅这次遇到了高手。
老头子有意试他,给他布的这个局是极险的,那棋子可谓是劫中有劫,劫里又似乎有活路,可再多看一眼,又发现那其实是一条死路,如此这般,定力稍微差一点的人就会看晕了眼,最后头昏脑涨下错一子,只错一子,便是再无翻盘的可能。
“哒”的一声,傅天琅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子。
老头吃惊的抬眼:“大小伙,你这是自杀呀。”
傅天琅不动声色,只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老头挑起眉,继续落下白子,可越下越觉得妙,这局原本是个死局,无论怎么走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可这青年无端端杀了自己一块黑棋,看似要全军覆没的时候,局面又豁然开朗!
老头眼中浮出几许赞叹,随后又落下一子,一时间安静的屋内仅余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哒哒”声。
风声从窗外刮过,两人这一盘棋不知下了多久,直到屋外明月高挂,总算是有了个了结。
老头轻叹:“妙!瞧你年纪轻轻,居然知道这种棋路。”
他“啧啧”赞叹两声,自己平日没什么爱好,就是在闲暇时钻研一下棋谱,今儿个布这个局,其实是有意为难,谁想对方以反扑的方式扩出一条活路,而且刚才那一子决不是偶然,他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破了他的局!
这个杀伐果决的青年,对全局的掌控力也许甚于许多位居高位的老者,而在他身上沉敛的,也远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有的气度。
“不,我棋艺并不好,是师傅教得好。”他在一旁收拾棋子,垂眸又瞥了眼已经倒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乔莞,漆黑的眸色越发温和。
老头吃了一惊:“你师傅是?”
傅天琅不作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乔莞抱起,转身去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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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藏酒的地窖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傅天琅的踪影。
乔莞坐起身,盯着发黄的蚊帐发呆,而后换好鞋推门出去,人还没走进院子便听到“噼啪”的劈柴声。
原来是傅天琅,一大清早的握着一把斧子,随着两条粗壮的胳膊一上一下的挥,看那势头,好像在囤柴禾?
又把人送回家,又给人做饭,如今连柴都囤好了……
乔莞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傅天琅“啪”的一声,又劈开了一个圆木,随后停下动作,侧身看她。
刚睡醒的乔莞没来得及洗脸,穿着他的衬衫,露出两条小白腿,脑袋靠在墙上,没有梳成辫子的头发又长又直,将她整个人拢成了一小团,就像一尊正在瞌睡的白玉娃娃。
“去洗脸。”他垂眸敛目的捡了一个圆木,顺带又叮嘱了句,“把裤子穿上。”
乔莞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两条小腿晃啊晃,就是不肯动弹。
他“啪”的一声将柴禾劈成两瓣,回头看她一眼:“厨房里有面。”
乔莞还是不动,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嘟嘴,怎么只有面。
他失笑:“给你加了一个蛋。”
嗯,这还差不多。
她挪动屁股跳下竹凳,踏着拖鞋懒洋洋的进了房。
随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桌,乔莞也不管对面的老头子什么底细了,吃饭皇帝大!
于是一老一少一人握着一双筷子,埋头“悉悉索索”的吃面。
老头盯着她碗里的鸡蛋,抬头笑眯眯的问:“丫头,你们现在住哪?”
乔莞头也不抬的嘀咕:“榕江市。”
老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小伙子是做啥的?”
乔莞顿了下,心想这老头怎么对傅天琅那么感兴趣,于是狐疑的开口:“保镖。”
哪家的保镖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老头慢悠悠的搁下筷子,瞅了眼还在咕噜噜喝汤的女孩,正要问点什么,傅天琅推开门进来。
老头子顿时换了个话题:“你们啥时候走?我这地方穷,也没啥好东西,就是后院有一包好的辣椒,要是不嫌弃我一会给你们搬车上去。”
傅天琅挨着乔莞坐下,看到她吃了一半没吃完的汤面,很自然的接过来,三两下吃光。
“我们在这留几日。”
这下不仅是老头吃了一惊,连乔莞都忍不住抬眼瞧他。
“等你腿伤好了再走。”他淡淡的解释,完了以后起身把碗筷收拾收拾,直接去了厨房。
他前脚刚走,乔莞后脚就跟上了,却只是站在他身侧,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傅天琅洗好了碗,回头说:“想说什么?”
乔莞眨眨眼:“没,我听你的。”
他既然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她能给的,只是无条件的信任。
他眸色似乎深了些,揉了揉她的脑袋:“中午给你下饺子。”
乔莞愣了下,却没吭气。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饺子。
而在中午的时候,看着老头子把一盘子韭菜饺子消灭干净,乔莞咬着筷子终于有了答案。
他并不是做给她吃,而是做给老头吃。
再往后,傅天琅做得就更明显,两人非亲非故,他又是囤柴禾,又是拿着锤子四处修理家具,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每日将人家当爸爸一样的伺候,就是傻子也瞧出了些端倪。
乔莞不动声色,暗自猜测这个老人也许是他从前的旧识。
——
隔天趁着她没起来,傅天琅背着斧头又出去了,但给她留了字条和吃的,只说在中午回来。
乔莞吃碗面就在院子里转悠,她没什么事干,想去找傅天琅,可外头的路她不熟悉也不敢贸贸然的乱跑,于是便拎着一盆给后院种植的蔬菜浇水。
等到蔬菜吃饱了水,她顿时又闲了下来,百无聊赖的,只能往门口那一杵,时不时往外头张望,眼巴巴的等他回来。
老头子休息了几天,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端着漱口杯,正要出来打水洗脸,却在瞧到乔莞往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样,打趣道:“啧啧,都快成小望夫石咯。”
乔莞本不打算理他,但想起傅天琅,便灰溜溜的凑过去,扶起老头儿说:“我扶你。”
老头笑笑,倒是没拒绝,只是在搓脸的时候说:“你和那大小伙都是好人……唉,我这糟老头子就会炒两个小菜,也不知怎么报答你,一会你跟我出去一趟市集吧,中午我给你们做回锅肉吃。”
乔莞一听有得吃就来了劲,再一听能出门,那劲头就更足了,收拾收菜篮子,扶着老头就出了门。
老头说的集市就在不远处的镇上,穿过一座桥,再走十来分钟就是。而尽管这个镇子距离她的老家不远,但乔莞没来过,所以觉得新鲜。
今天也是赶集日,道路上挤满了人和摊子,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农作物拿出来,一时间满大街上都是吆喝的,叫卖的,别说是行驶车辆,就是过个人都困难。
乔莞原本扶着老头往里走,想穿过一条小道直接进菜市场里买菜,谁知走到一半,老头突然哎哟一声的叫唤。
“莞丫头,我让人踩了。”
乔莞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他到一个人较少的角落,见他一屁股坐上石阶,却不让她查看伤势。
“哎哟哟,疼死我了,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哪不踩,偏偏踩我的脚。”老头捂着腿叫苦不迭,末了只能无奈的对她说,“不行不行,我没法走了,丫头,你等着,我给你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一会儿你就照着我写的买。”
话落,他当着乔莞的面掏出一支笔和一本随身的小工作薄,将做回锅肉需要用料工工整整的写在纸上。
乔莞接过一瞧,心里有些纳闷,这个农村老头写的字还挺好……
“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老头冲着她挥了挥手,催促她赶紧走。
乔莞捏着纸条皱了皱眉,却并未怀疑的转身进了人群。
她照着老头的吩咐把用料买齐,拎着一块五花肉正打算塞进篮子,眼角的余光冷不丁的又瞥到几道熟悉的声音。
乔莞愣了下,那群不就是早几天撞了她的男人吗?
他们没看到她,估计也不认得她这个小姑娘了,照例捏着一张照片四处的打听,远远瞅着那一张薄薄的纸,乔莞僵了下,脑中蓦然晃过一道灵光。
她就说这老头子眼熟呢,原来那几个男人找的就是他!
乔莞握着菜篮子的手又紧了紧,被这群杀气腾腾的男人找上,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鉴于上回与他们见过一面,她不敢乱动,安安静静的躲在一旁挑水果,直到几人走远,这才匆匆的往回跑。
可回到了刚才的角落,乔莞又傻了。
老头呢?
不会被人抓走了吧?
乔莞急了,在周围找了一圈,扯着嗓子嚷嚷:“卢老伯!”
又叫了几声,冷不丁的被人拍了下肩膀:“嚷嚷个啥,我给你买了包子,快,趁热吃了。”
乔莞松了口气,接过包子后忍不住说道:“老伯,我刚才看到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在找你。”
老头愣了下,笑道:“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谁有那闲工夫找我?你一定是弄错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乔莞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脸,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没多问,而当两人回到院子,迎面就碰上出来寻人的傅天琅。
他一个肩部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牢牢的将她罩在身下,而那张背着光的脸可谓是黑了个彻底:“去哪了?”
乔莞僵在原地,被他凶一凶,整个人便蔫了:“买菜。”
他铁青着脸瞪她,瞥了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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