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微妙。
乔莞垂着脑袋认真的给乔妈挑锅,脸上的笑有些牵强,听着那道紧紧跟着的车轱辘声,即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他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
“想啥呢?那是锅吗?”
乔莞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个电水壶。
乔妈拍了拍她的脑袋,自己挑了一个丢进购物篮,又急忙忙的奔去下一个货架。
而推车的男人没走,仍旧像一座雕塑似的静伫在她身后。
乔莞没敢回头,摸摸鼻子追上乔妈的步伐,算算时间,两人已经有一天没说话了。
冷战?
乔莞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发,否定。
其实就是她胆小,那晚她怎么缠他都没用,得不到答案他仍旧顶着一张黑脸对她,最后甚至一言不发的摔门走人。
乔莞有些懵,搞不清楚他突然说那些话的用意,而且傅天琅这次的脾气不像从前那么儿戏,他像是真的动了怒,哪怕她在隔天早上主动对他示好,他也没理她。
趁着乔妈在一旁挑选糖果,乔莞绕了一圈去了放置卫生棉的货架前。
她本就不是个特别积极的人,虽然不至于为了这事和他闹脾气,但她放软了态度示好一次、两次,全被这块大冷板挡了回来,于是她也没什么信心,只能暂时丢着不管,兴许过两天等他气消了,她再去与他和好。
从左往右数过去,乔莞找到了自己惯用的牌子,但放的位置太高,她个头小,踮脚也够不到。
正要找个东西垫一下的时候,一条胳膊越过她的头顶,替她拿下那包卫生棉,放进她手里。
乔莞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的道了声谢。
生疏客气的态度让男人眯起眼,下一秒,黑眸里浮出的是明显的不悦。
乔莞抓抓头发,见他推车就要走,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袖。
他沉默的转过身。
“你刚才拿的是日用的。”乔莞有些局促,指了指货架的上方,“再帮我拿一包夜用的好不好?”
他愣了下。
“哪种。”
“蓝色包装。”
没多久,乔莞垂着脑袋出去找乔妈,这种沉默又尴尬的氛围让她不太自在,毕竟两人如今的相处状态,哪像是正热恋中的情侣,若不是他仍旧杵在她身后,说他们是陌生人都不为过。
结账之后,三人离开了这家超市,此时天还没全黑,虽然冷,但就在超市的左侧挤了不少人。
是几个小贩在卖过年的瓜子和花生,因为价格相对便宜,乔妈便丢下她跟着挤入人群。
乔莞看着乔妈矫健的身手,四处张望了下,冷冷清清的一片地方如今只剩下他们俩。
她心头一惊,赶紧追上,在这个节骨眼她可不想跟他独处。
可小腿肚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已经被人紧紧的握住。
乔莞呆了下,他却不看她,垂眸由购物袋中取出一杯还暖着的牛奶,细心的插上吸管后递给她。
乔莞愣了下,想起刚才结账的时候他消失了一小段时间,原来是给她买热牛奶去了。
她心头一暖,仰着被冷风吹得微红的小脸,默默咬上吸管。
抬头看了眼他挡在风口的身影,乔莞嘴唇细微的颤抖,一只手也忍不住摸上发胀的小腹。
其实这几年乔莞吃好、喝好、营养好,痛经的毛病几乎已经离她远去,但刚来那几天,小腹还是涨得难受。
她悉悉索索的喝牛奶,温温热热的液体进了胃里,身旁又有一个大块头在给她挡风,乔莞舒服了,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那气氛似乎稍稍转好了点。
等喝完牛奶,乔妈还没回来,她闲得慌又去翻购物袋找糖吃,自己吃一颗,习惯性的扯着他的袖子让他低头,也往他嘴里喂了一颗,全然忘了两人正在冷战。
而当她瞥到购物袋子里的卫生棉时,忍不住长叹:
“下辈子我还是做男人吧。”
做女人多麻烦,每个月不仅要大出血,听说第一次也很疼,还有生孩子也疼……
她嘀嘀咕咕,转过身才发现傅天琅正在瞪她,样子很凶。
——
到了夜里,约莫在十点左右,噼噼啪啪的暴雨倾盆而下,伴随着闪电雷鸣,一个小小的身影拧开了傅天琅的房门。
没多时,乔莞披着头发,抱着枕头出现在他房间里。
“琅哥,打雷了,我怕。”她可怜兮兮的瞅他,明明一个睡着后就雷打不动的人,还会怕打雷?
所以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可傅天琅没点破,而是看了她一眼,搁下翻阅到大半的书籍给她空出了一小块位置。
乔莞眼睛一亮,连忙掀开被子往床上钻。
她就是一只会打洞的老鼠,
是一只会打洞的老鼠,很会看眼色,见他稍有消气的迹象,立刻趁热打铁的缠了过来,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傅天琅瞥了眼被她压在身下的书籍,叹了口气:“莞莞。”
乔莞赖在他身上不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似乎在说:看什么书,看我吧。
傅天琅勾起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早了,睡吧。”
她趴在他胸前不动。
“莞?”
“我要这么睡。”
她体温偏低,傅天琅的温度让她很舒服,于是她忍不住又把脸蹭上他的脖子,就像一只等着被摸下巴的的猫儿,被他抚两下便舒服的“喵喵”直叫。
傅天琅沉默半晌,抽走她压在身下的书,可他却没看,而是顺手搁在床头柜上。
关了灯,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眸色也越发的深沉。
人心贪欲,一旦尝到了甜头,就想得到更多。
其实他可以跟她继续冷战,再冷她几天,他知道乔莞意志力不强,也许再过不久就会与他坦白。
但比起她对他坦白,他更惧怕她渐渐疏离的目光,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假如没有逼得她吐露实情,而是把她逼走,逼得她再也不肯回头……他光是想想一颗心已经隐隐作痛。
低头亲她的脸,她半睡半醒的躲开,他转而又含住她的唇,辗转反侧细细摩挲。
“唔。”她怕痒的歪着头,躲他下颚的胡茬,像是刚入了梦,根本没打算起来。
“睡吧。”他不再闹她,只是搂着她的力度更紧。
这样就好,他不敢要求太多,至少她爱上了他,至少她愿意为他努力一把。
傅天琅向来浅眠,在他以往的习惯中,无论是否清醒,总是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就连摆出的睡姿,也是一副准备应敌的姿态。
所以这会儿,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解他的睡衣扣子。
他动作很快,迅速扣住她的手,睁眼的瞬间,他的眼中没有刚睡醒时的迷蒙,反倒清亮一片。
乔莞原本小心翼翼的跪在他身侧,一颗一颗的解他的扣子,谁知突然被抓了个现行……
“莞莞?”
她脸色通红,遮遮掩掩的耸拉下脑袋。
他起初一愣,等到掀开被子,她屁股下的红印最先跃入眼帘。
乔莞就差没找个洞钻进去,她哪知道大半夜的姨妈会造访,她又喜欢睡在他身上,这下可好,别说床单,连他的睡衣都染了红。
她忍不住悄悄的看他,正巧他也在盯着她,末了听他叹了口气,捏着她的脸说:“去洗洗。”
乔莞“喔”了一声,瞥一眼被她弄脏的床单,就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对了对手指:“你把衣服脱下来,我一会儿给你洗了。”
“不用。”他嗓音有些低浊,响在她耳边,“天冷,我自己洗。”
意思是不让她碰冷水?
乔莞心里发软,伸长了胳膊圈住他胳膊,死赖着不肯下来了。
他失笑,揉乱她的头发:“还不快去?”
接着,他望着她沾了一屁股的红云,夹着腿往厕所走的背影,心里也是一片柔软。
年三十的晚上,吃过饭后乔莞趴在傅天琅的腿上看春晚,偶尔抓一个雪饼放进嘴里嚼,嚼吧嚼吧还弄了他一裤子的饼干屑。
傅天琅像是习以为常,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却是不时的抽出一张纸给她擦嘴,一来一往间,感情好得就像昨日的冷战只是一场错觉。
除夕过后就是年初一,而这一大早乔莞已经伸着手板跟傅天琅讨红包了。
“红包。”她笑眯眯的伸出小手板,小小的个头不及他的肩。
他唇边勾出一个弧度,将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
乔莞欢欢喜喜的打开,然后瞅着里头那几张普普通通的百元大钞,不高兴的嘟起嘴。
“就这样?”
他愣了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唉,算了。”她幽幽一叹,也递给他一个鼓成一个胖肚子的红包。
傅天琅略略吃惊,暗笑这丫头什么时候那么大方,等到打开一看,眸色一时深得吓人。
她一共给他包了五张红票,两张蓝票,并且每一张都细心的折成了红桃心的形状,合计起来,那数字念:520。
乔莞嘟起嘴,说:“昨晚你没有看小品吗?”
他摇头,他一整晚都在看她。
乔莞不高兴了:“里面的老头就是这么哄他媳妇的!”
她还以为他会受到启发,谁知道早上收到的红包,里面很明显是他随便塞进去的,而他给她的,和给附近孩子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嗯。”他忍着笑,从她兜里取走那封红票,“重新给。”
乔莞瞪大眼,不给她折红桃心就算了,他居然还敢从她兜里拿钱?!
“不行,都给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她踮起脚要抢,无奈他个子太高,微微一抬手她就够不到了。
乔莞气急,用力一蹦跶试图把他扑倒,可惜扑不倒,只能顺着他的手往上爬。
一大早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把乔妈都引来了。
“大清早的干啥呢?洗手吃饭!”
乔莞“喔”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可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这才灰溜溜的去了饭厅。
吃过早餐后乔莞跟
餐后乔莞跟着乔妈出门,傅天琅没跟着去,他说他有事,留在家里。
乔莞没起疑,和乔妈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到家之后才发现傅天琅其实并没有出门,而是在房间里待了一天。
乔莞趿着拖鞋去找他。
这时候他正坐在床上,手里鼓捣着一张百元大钞,乔莞定睛一看,他居然真的在折红桃心!
而且以放在他床边的数量上看,折了一天。
他微愕,黝黑的面皮上浮出几许红晕:“回来了?”
乔莞凑过去,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明知故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不答腔,折好最后一张后便由一旁取出一只红色的小猪存钱罐。
他一张张的塞入小猪背后的细缝里,直到塞得满满当当,这才递给她。
“你一整天就干这个?”乔莞将小猪凑到耳边,用力的摇了摇,因为塞得很慢的关系,根本摇不出什么声响。
“嗯。”目光定在她红扑扑的鼻尖上,他一拧眉毛,取来自己的外套将她罩住,“过来。”
乔莞抱着小猪过去,然后连人带猪一起被他圈入怀里。
“这么冰?”
他摸上她被冷风吹得凉凉的脸,温热的掌心覆上去,暖的她喟叹一声,顺势抱上了他的胳膊。
“琅哥,你真暖和。”
傅天琅眼中浮出笑意,可随着指腹来到她格外冰冷的皮肤,那抹笑又瞬间僵在脸上。
乔莞体温偏低的事他一直知道,从前以为她底子不好,所以这几年总是换着法子给她进补,如今人是补得面色红润,皮光肉滑了,可她却始终达不到正常人的体温。
随后他又想起苏婉的话。
这个女孩体内一半鬼气,一半精气,当鬼气完全盖过精气,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傅天琅目光一凛,恰好遇到乔莞偷袭的红唇。
她甜滋滋的舔他的嘴,贪婪的尝着他的味儿,心里像是突然被幸福充斥,一并忽略了他情绪的变化,直到他反客为主,摁着她的后脑勺疯狂的吻上她,她这才哼哼唧唧的受着。
好半晌,她气喘吁吁的趴在他胸膛上,跟只小猫似的在他颈间乱蹭,双目紧紧的闭着,也就没看到他突然变得凝重的脸。
——
这个新年乔家过得很平静,毕竟他们在榕江市也没什么亲戚,除了乔敏在年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一家子几乎没怎么出门。
乔爸原本计划着回老家一趟,后来想想乔丽现在的情况,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也就没了心情。
可就在大年初二,刚死了老婆没多久的傅绒就找上了门。
说是刚死了老婆,但他看起来心情似乎极好,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乔爸眉头一皱,又要去找扫帚,却在下一秒,他递过来一个信封袋,傅绒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将所有收集到的,能够证明傅天琅身份的证件通通呈现在乔爸面前。
“乔叔,这下你没话说了?乔琅,不,应该说天琅,他确确实实是我们傅家的子孙。”
乔爸脸都绿了,推着他出门:“走,快走,我们家不欢迎你,再敢进来,我就告你那啥,私闯民宅!”
傅绒挑起没,这乡下老头居然敢跟他说法律?
好,他就和他说法律!
“乔叔,这么僵着对你我都没好处,当年天琅是因为被人绑架才会失踪,你这么紧抓着他不放,我不得不怀疑你与那群绑匪的关系了。”傅绒底气很足,算是有备而来。
“放屁!什么绑匪,你再乱说,小心我打你。”乔爸激动的老脸瞬间就白了,喘着气,瞪着眼,一副要随时和他撕起来的模样。
傅绒冷笑:“乔叔,你可别冲动,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有能力让你赔掉这套房子。”
乔爸气得直哆嗦,而乔妈听到屋外的动静,连忙过来给他顺气。
她一下下的拍上他的背脊,激动的道:“你又来做啥?我们阿琅跟你没关系。”
傅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和气的笑道:“乔叔,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好好谈,既然谈不拢就算了,我就不打搅了,你等着我的律师信吧。”
律师信?!
乔爸懵了,他不过是好心收留了一个少年,怎么还摊上了官司?
傅绒说完后转过身,恰好迎上了散步归来的乔莞和傅天琅。
十年过去,当年消瘦青涩的少年俨然已经长成了一个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的男人,迎面走来,看到他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眯起,很自然的就将身旁的少女挡在身后,那警惕性极强的态度,令他联想到在雪原上迎敌的孤狼。
“天琅,回来了?”傅绒轻咳一声。
“什么时候走。”傅天琅身形高大,目光与他撞上。
傅绒微微一愣,惊诧道:
“你想通了,同意跟我回去?”
傅天琅点头,眉宇间的冷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傅绒神色大喜,激动道:
“两天后,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立刻动身。”
傅天琅仍是不咸不淡的点头,事后也不管他,径自带着乔莞从他面前经过。
傅绒多看了眼他身旁的女孩,模样是挺精致,但乔万春的女儿,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
心里虽这么想,他面上仍旧和气,转过身正想与她聊两句,谁知傅天琅当着他的
琅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傅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