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中人口不多,年迈病弱的母亲,美丽待嫁的姐姐,剩下一个八岁的妹妹,加上他自己不过四口人,而父亲,则在他年幼的时候便死在了那片湛蓝的海域。
弱书生从小体弱多病,干不得体力活,只能依靠寒窗苦读,考取功名,至于家中事宜,多是靠姐姐打理,可一个女人又怎可能挑起一个家庭,所以对比其他人家,书生家里的环境已经快达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
但他的母亲很好,不管多苦多累,都让他安心读书。
他的姐姐也很好,努力操持家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妹妹也好,每日回家总会给他唱小曲。
所以弱书生想,自己一定要努力
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他日状元及第,必定让家人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弱书生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在山里遇到了精怪,不过这精怪说也奇怪,既不吃他,也不打他,反倒每日在那颗树下等着,时不时给他带点野果子,山菜,番薯,有时还会给他抓来一只活鸡……
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当时,对于家里贫困的书生来说,拿回去煮一煮,也算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蛟女给他送食物的次数一多,他觉得再怎么着,也得给人一点回礼。
可他穷呀,空有一肚子的墨水他什么都没有,能给她点什么?
最后苦思冥想一番,他决定教蛟女识字。
他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蛟女则撑着下颚在一旁看着。
“你在写什么?”
“我的名字。”书生捏着她的手教她依样画葫芦的又写了一次,“这三个字念‘戴明明’。”
“戴明明是什么?”蛟女很好奇的瞅着他。
“我的名字。”弱书生很有耐心的教了一遍又一遍。
“名字?你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
“我也要名字。”
“……”
“你给我取一个?”
“不行,必须要你的父母才能替你取名。”
蛟女不太高兴的嘟嘴:“可是我没有父母,你替我取吧。”
书生摇头,不肯答应:“这不合规矩。”
蛟女顿时便怒了:“我才不管规矩不规矩,你不替我取……我就……我就……”
“……”
她憋红了脸,嗔道:“我就叫戴明明了,戴明明好听,我就叫戴明明!”
弱书生愣了下:“不可,不可,那是小生的名字。”
蛟女哼哼两声,起身跑开:“我不管,你换一个,以后我就叫戴明明,就这么定了!”
弱书生见她跑走的背影,焦急的叫到:“等等,蛟儿!”
闻言,蛟女突然刹住脚,转过身,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瞧他:“你叫我什么?”
书生轻叹:“蛟儿,我们这么叫你,你可喜欢?”
蛟女顿了下,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响彻整座山林。
她光着脚丫,跑动起来就像一只飞舞的彩蝶,边跑边笑,快乐不已:“喜欢,我喜欢,以后我就叫蛟儿,我也有名字了!”
而书生望着她渐渐跑远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浮出她光滑白皙的小脚。
他脸色蓦的一红,又想起她成日光脚在山上行走,便起了下次替她带一双布鞋的念头。
------题外话------
咱们莞莞,出了阿琪那笔,糊涂账还是很少的,所以蛟女这个,不关她的事哈。
PS:元宵了,大家吃汤圆了吗?还是要说一句,元宵节快乐哈~
220 铁石乔莞
在这个远离喧嚣繁华的小岛上,人们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快,三年过去了。
书生每日上山与蛟女小聚,平日多是他在一旁看书,蛟女在池中嬉戏,偶尔他兴致上来,还会教她习字,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等到时日久了,书生竟对这位机灵可爱的蛟龙少女,生出了些异样的情愫。
这个认知可把书生吓得不轻,对方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他可以上门提亲,但她可是一条蛟龙……人与妖,注定没有结果。
在明白这点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蛟女,知道她不敢下山,便不再与她相会,每日躲在房中苦读,只盼终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让家里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至于蛟女居住的山头,他心想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去。
于是又过数日,书生抑着心中的思念之情,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看不下书,他便来到海边晒渔网,谁知远远的却看到一艘正朝他们靠近的船。
那是一艘船帆上画着骷髅的大型船只,远远望过去还能看到甲板上站着的几个男人,个个虎背熊腰,面目可憎,握着洋枪洋炮冲着小渔村叫嚣。
等到船只靠近海港的时候,一百来人上了岸。
他们就像土匪,挨家挨户的搜刮钱财、女人,没人敢反抗,毕竟他们有枪,有炮,稍不如意就会送了一条小命。
书生没能幸免,那群土匪虽然没在他家里找到一毛钱,却把他漂亮的姐姐带走了,走之前还打折了他的腿。
他痛晕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透。
哭哭啼啼的母亲告诉他,他们一共带走了十来个姑娘,他姐姐就在其中,他气不过,一瘸一拐的要找那群土匪理论,却还是被母亲息事宁人的拦了下来。
而直到三日后,姐姐才被放回来,他站在海边望着衣衫褴楼的亲姐被那群畜生像扔垃圾一样的丢下海,却只能红着眼懦弱的将人捞回来。
幸好她还剩一口气,调养数日后终于能下床了。
只不过在回家以后,姐姐虽然会与他说话,对他笑,但话明显少了,人也比从前呆滞许多,在某一天晚上拉着他说了一会儿家常,聊他们姐弟小时候的事,零零碎碎的,包括阿爸还在世的日子,还有他往后出人头地的日子。
他摸着姐姐掌心的老茧,眼里含着一泡泪,对天发誓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们过上好日子。
姐姐笑了,递给他一枚平安结,只说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望他此生平顺,往后能找到个他喜欢的,也喜欢他的姑娘好好活下去。
说完后姐姐就去了,当天晚上趁着一家子熟睡之际,将藏起的布条扔过房梁。
隔天,书生哭着将她的尸体埋在后山,往后搁下书本,独自挑起了一家子的生计。
那群强盗一直没走,所以可以捕鱼的海边他不敢再去了,只能回到有蛟女的山头,打点野味供一家子果腹。
“你去哪了,怎么才来呀!”蛟女穿着他送给她的花布鞋,绕着他快乐的转圈,“我跟你说,我前天和老蛇头把隔壁地精的老窝捅了,他那张脸可笑死我了……”
蛟女说得兴致勃勃,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个没完。
不过是数月的时间,她已经认识了新朋友?
书生沉默的打量她,见她笑得通红的小脸,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人与妖精的区别,不管外头如何变天,她依旧天真烂漫,哪怕两人相识数年,他已然从少年变成青年,她的模样也不曾改变。
书生定定的望着她,突然一转身往半山腰的方向走。
蛟女觉得他古怪,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也不敢打扰,只敢悄悄跟随其后,看着他费去大半时日也挖不到一颗野菜,摘不下一颗野果,甚至漫山遍野的被山鸡戏弄……
蛟女眨眨眼,说:“你肚子饿,想打猎么?”
空气跟着沉默了。
书生顿了数秒,不死心的追逐一只野兔。
蛟女又是眨眨眼,看了他许久,一溜烟化作蛟龙的模样,轻而易举的便替他把野兔捉来。
“蛟儿……”他有些颓丧的蹲下身,原来他除了死读书,竟毫无用处。
“这些日子你不来,快把我闷死了。”蛟女在他面前蹲下,额头贴额头的说,“你想要山鸡么?还是兔子?只要你和我玩,我都能替你捉来。”
书生仍旧不语,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冒了出来。
蛟女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我从来不骗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捉!”
“不用了。”书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是弯下腰,拾起兔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蛟女不知他心事重重,欢呼一声,目送着他下了山。
此后,书生果真每日都会上山,她也照例与他戏耍,闲的时候,他会教她读书习字,她则亲身示范如何捕猎,不过蛟女心想,这弱书生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了,毕竟他不能化龙……
日子过得很快,尽管书生每日都会远远的望一眼在港口的船只,但这群强盗住了数月,似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他们的进驻几乎霸占了整座小岛,烧屋放火无恶不作,村里人是敢怒不敢言,都想着忍一忍,他们总有离开的一日……
总有离开的一日……
书生也是这么想的,尽管窝囊,尽管懦弱,但他没有办法,假如家中只有他一人,他或许会豁出去,带着砍刀替长姐报仇,但……不行,家中还有一个病弱的老母,年幼的小妹等着他带个一口半口的粮食回去果腹。
书生忍着一口气,照例每日上山打猎,夜里则抽着时间读书。
直到某一日,他不慎在山里摔了一跤,姐姐送的平安结掉入了湖里。
他水性不好,只能把蛟女叫来。
“这是什么?真好看。”蛟女冒出水面,对着阳光比划比划,看着手中那精致的做工,红艳艳的绳结,真是越瞧越喜欢,“你送给我吧,我想要。”
从前蛟女也问书生要过东西,毛笔、折扇、扣子这些小玩意儿,书生从不吝啬,全都大方赠予,这回她本以为他也会这么做,谁知……
书生一口回绝:“不行,快还给我。”
蛟女一愣,不高兴的嘟起嘴:“不,我就要!”
书生脸色一变,突然想起这丫头的性子,倔得很,越是让她归还,她必定会与他反着来……
他连忙改口:“蛟儿,这是我姐姐的遗物,对我很重要,你先还给我好不好?”
蛟女并不知道“遗物”是什么东西,自然也理解不了其中的重要性,她只知道向来宠她、让她的书生居然拒绝了她,她很伤心,很生气,也暂时不想理会他。
“我就要!就要!”
“噗通”一声,蛟女头也不回的钻入湖底,任着书生如何叫唤,也没有出来。
往后连着两天,书生也没见过蛟女,直到在第三日的午后,她沾着一身泥巴,可怜兮兮的来到他面前。
小手微微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断做两截的平安结。
“对不起,昨天我和一只地精打架,不小心……”
书生当即愣住。
而这也是蛟女第一次看到书生发火,他红着眼抢回姐姐的遗物,口不择言的对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蛟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被凶了几句便红了眼眶,又气又急的指着他:“你凶什么,不就是一个烂绳结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话落,又化作蛟龙躲回了湖底。
之后,蛟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但尽管她没有出现,每日早上,书生开门的那一刻总能看到几只捆好的山鸡被丢弃在他门边。
他心头一疼,逝去的已经逝去,那是如何也收不回的东西,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平安结与一条蛟龙置气?
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山下的小渔村确实发生了些古怪的事儿。
比如在某户善于编织的家里,窗户总会莫名其妙的打开,而放在桌子上的绳结也总会无端端的少几个……
冬日的太阳比夏季升得晚些。
这天书生早早上了山,他在云锡湖边呼唤蛟女的名字。
“蛟儿,蛟儿”的叫,约莫叫了半日,平静的湖面终于冒出了一颗“蛇头”。
蛟龙化作少女,忐忑的将一枚编好的平安结递给他。
“还给你。”
书生垂眸,虽然她做得用心,但粗燥的手工与花色根本比不上姐姐,再细想村里这几日的怪事,他知道蛟女搞鬼,便皱着眉头说:“我不要,即使你给我十个、二十个,也弥补不了这份遗憾。”
“你不要?”蛟女就像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睁着一双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逝去的便让她逝去吧,往后你也不要再偷偷下山了,我……”
他本想说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他很担心她私自下山的事,毕竟现在的小渔村已经被一群匪徒占据,他担心她的安危。
可话没说完,蛟女立即炸了毛,她伤心的将自己没日没夜编织好的平安结砸入被泥水灌满的土坑中,哭哭啼啼的一头扎入了水里。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于是,已经潜入湖底的蛟女并没有看到他拾起平安结,宝贝似的揣入怀里的动作,更没想到她的一句无心的话,竟一语成谶!
——
书生不会水,自然无法下湖底找她,只能在湖边等到傍晚,眼看着天色渐沉,便一个人下了山……
谁知,在山下等待他的,又是另一个悲剧。
原来就在他上山的时候,他家中小妹竟被一群土匪盯上了,等到他带着几只番薯归家,见到的就是一路哭着跑回来的小妹。
小妹裙子上都是血,上衣也被扯破了两截,而一直穿在里头的小衣早不知去了哪。
书生一看便明了,拿着铁棍便去找人理论,但照例被人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来。
他抱着小妹大哭,哭自己没用,哭自己窝囊,又一次发誓,总有一日要让那群畜生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小妹很懂事,擦擦眼泪反过来安慰哥哥,也保证不会做出像姐姐那样的傻事。
隔日书生收拾收拾心情,决定带着一家三口离开这个渔村,心想再糟糕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吧。
可谁知噩运一波接一波的席卷而来,他年幼可怜的小妹,竟因为那一次而染上了梅毒,家里无钱医治,拼拼凑凑也不够去看一次大夫……
最后,小妹走了,死前头发掉光,皮肤溃烂,受尽折磨的去了。
但离开的那天晚上还一直握着他的手,哑着
的手,哑着嗓子说:哥哥别哭,如果有来世,我还当你妹妹……
他边哭边摇头,是他没用,是他窝囊,假如真有来世,他宁愿小妹投去别的人家,当别人的妹妹,至少能受尽宠爱,也不必因为他这懦弱的大哥,吃尽了苦头……
隔日他将小妹的尸体葬在大姐身边。
而就在这一年冬天,他病弱的老母亲也没撑住,平静的躺在床上,嫌弃他这儿子没用,上天庭找闺女去了。
这回他没哭,挖坑埋尸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仿佛已经麻木的掩土、立碑、磕头……
白天,书生一个人在屋子里磨刀,把一把菜刀磨得光亮,随后他对着空荡荡的四面墙又发了一会儿愣,将蛟女送给他的平安结放在掌心摩挲。
到了傍晚,书生又去了云溪湖畔。
“蛟儿。”
蛟女听到叫唤,从湖里冒出了一颗脑袋,不高兴的说:“让你别来,你怎么又来了。”
书生望着她如碧海一样湛蓝的眼眸,苦笑道:“我要走了。”
蛟女愣了下:“走?你要去哪?”
书生没说,只淡淡的道:“山下不太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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