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展飞虽然一直说笑,实则内心忐忑,果不其然,这还没进门呢,就差点挨了展老爹的揍。
“阿爸,阿爸,我都好了,你看看,我不是没事了吗?明天就能上学了!”
展飞那身手多灵活,左闪右躲愣是抓不住,而眼瞅着他好得差不多的伤势,展老爹终于松了口,同意让他明天上学。
展飞大喜,又过去数日,少了“阿凌”的存在,他果真没再出什么岔子。
——
乔莞是与他在十字路口分手,她瞅着天色还早,慢悠悠的走在青石小路上,谁知今天傅天琅却回来早了。
乔家的院子空旷,一旁晒着乔妈新收的玉米,而傅天琅则趁着空闲在院子里劈柴,也不知他劈了多久,浑身汗淋漓的连背心都被沾得半湿。
乔莞手里还抱着他的外套,心有点虚,一进门也不瞧他,闷着脑袋径直往大厅里走。
劈柴声戛然而止,没多时,乔莞直觉背脊烧得紧,一回身才发现这人又在定定的瞧她。
他的目光于她身上逡巡,从头一路往下,直至落在她怀中的外套。
乔莞囧了,她原本做贼心虚,还想越过他往里跑,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的。
“莞莞。”傅天琅侧身看她,“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
乔莞脸蛋一红,经过上次的事,让她明白了一点,傅天琅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上回她为了让他消气,给他织了一双手套,这次要还能织什么,袜子?
“出门的时候天冷,我借去穿了……”她继续扯谎。
“嗯。”傅天琅喉头一动,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无奈,“给我吧。”
见他不像在生气的样子,乔莞瞧瞧松了口气,这才慢吞吞的凑过去。
站在夕阳下的那道身姿如今显得格外挺拔,离得远的时候还察觉不到什么,直到她走近,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径自钻入口鼻。
越往近走,越能感受到那股子慑人的迫力,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可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感到压力十足的气息。
乔莞无端端的觉得紧张,半天没敢出声,只是恭恭敬敬的把衣服递给他。
可这人刚接过不到三秒,原本温煦的脸色瞬间下沉。
他鼻翼微动,虽然味道不重,却还是能嗅出衣服里除了乔莞和自己的,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味道。
“莞莞?”
乔莞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唇畔微张着,就跟被抓了个现行似的,比方才还要紧张。
“你在撒谎?”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低沉沉的嗓音,居然比她们学校那个七老八十的教导主任还要严厉。
她悄悄瑟缩了下,仍旧死鸭子嘴硬:“没呀。”
傅天琅没接茬,他面容严肃的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眼波流转间,那隐隐流过的不愉就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时候的乔莞只觉得自己就像电视上那只猴精,被如来佛一巴掌压下来,“啪”的一个脆响,彻底的蔫了。
“阿爸刚才找我。”她没敢再瞧他,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一回身,夹着尾巴跑了,可这马不停蹄的跑了一路,依旧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视线,仿若芒刺在背般令人心惊。
乔莞知道她这次又玩大发了,之后几天傅天琅虽无甚表现,可光瞧着他那冷飕飕的眼神便知道火气不小。
于是在当天晚上,凉风徐徐刮过的时候,乔莞又一个人窝在院子里织毛线。
乔妈端着茶具路过,瞅她一眼,问:“在织啥?”
乔莞打了个喷嚏,没吭声。
等到数日以后毛线织好,约莫能看出那是一双棉袜,嗯……深棕色,男款。
——
数日后,乔莞想起了大和尚的话,于是趁着一个周末,背上药篓往清普寺去了。
山路依旧狭窄,她却走得格外轻快,只要想到今天之后,自己这双眼睛就能恢复正常,不必再瞧那些鬼鬼怪怪,心情便格外舒畅。
乔莞见天色大好,倒也不着急,抹抹额际热汗走走停停。
一路上还挖了不少蘑菇野果,最后她走累了,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乘着树荫,神色惬意。
可却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飘来一块乌云,阴沉沉的往下罩,很快便蔓延开来,一股及其凝滞的气氛在周围笼罩,而黑压压的天际更像是裂了道口子,“轰隆”的一声巨响,只闻雷声不见雨。
乔莞心头大惊,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
坏了坏了,她可没带伞啊!
正要迈步狂奔,乔莞又愣住了。
只见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空气中突然裂开一道类似于门的口子,紧接着,铁锁拽地的声音乍然响起。
乔莞站得笔直,抬起两条胳膊揉眼,用力的揉眼,再用力的揉眼。
可没等她在看清楚一点,四周阴风大作,吹得周围的树杈“哗哗”作响,她必须努力攀着身旁的大石块才能免去被吹下山的风险。
那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周围变得静止了,但那个黑色的口子里却钻出一道影子。
乔莞又揉了揉眼,终于瞧清了些。
那人虽背对着她,可她依然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袍,类似于唐代的书生袍子,宽宽大大的尺寸,腰部只用一根束带系着,手里银光一晃,乔莞留意到那人正拿着一副锁拷……
这身行头,乔莞不陌生,但是她心里很吃惊,没想到大白天的还能看到鬼差拘魂。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还在后头,待到那人转身,露出半张脸的时候,乔莞不会动了。
两条腿就跟生了根茎,牢牢扎入地里,令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对方在瞧到她时也是一愣,静伫半晌突然朝她走来。
乔莞眼瞅着他花白的胡子随风飘,反应很快,突然蹲下身佯装收拾篓里的蘑菇。
老鬼差刚凑近,她便感受到他身上凉飕飕的阴气,那是一种常年待在地府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他也随着她蹲下,宽宽大大的袍子漏风,时不时被刮来的狂风吹成一个帐篷,他身材又干瘦,这么吹着吹着,乔莞生怕他被吹跑了。
乔莞依旧不动声色,她认得他,这货可不就是当日在奈何桥边,把那亡灵放跑的老鬼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是正常人,眼观鼻,鼻观心,总之装作看不到就行了。
老鬼有点好奇,贴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
乔莞把目光移开,心里默念,我看不到你,我看不到你。
老鬼心头诧异,又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继续左瞧瞧,右瞧瞧。
乔莞一个大活人,自然受不住他那一身的阴气,可她又不能做出过于出格的举动。
于是,她微微扭头,将小脸蛋撇向右边。
他怔了怔,又追过来,贴上她的右脸。
于是她继续微微扭头,将小脸蛋撇向左边。
如此这般下来,当他又要凑近的时候,乔莞“哈啾”一声,喷了他一脸口水。
正当乔莞忍无可忍,张嘴要骂人的时候,那老鬼“咻”的一声,不见了……
她怔在原地,一时竟搞不清状况,后来她拾起药篓继续往山上走,这还没走到半山腰,又碰到那只老鬼。
他也是迎面而来,衣袂飘飘,隐在山雾当中,如果不是面上阴气过重,还真有那么一丝丝仙风道骨的味道。
而跟在他身旁,两只手被锁链铐着的孩子,乔莞同样不陌生,那是“阿凌”,他正低着脑袋垂着眼,原先那股被淡淡的凶煞已然褪去,如今的看来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正要前往鬼门关投胎的亡魂。
乔莞心头微微一惊,突然明白过来。
八成是那老和尚清除了小鬼身上的怨气,这会儿鬼差才上门收魂来了。
他们从山上下来,乔莞由山底上去,路况狭窄,能走的地方就那么点,如果她继续走,势必要穿过他们……
乔莞脸色白了白,低着头与他们越靠越近,小鬼没看他,老鬼也不理她,直直的从她身体里穿过。
乔莞背脊一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脚步不觉加快,几乎是小跑的冲上了寺院。
可当乔莞到了庙里,老和尚拉着她瞅了半天,摸着光溜溜的下颚无奈道:“奇了,奇了,封不了。”
乔莞睁大眼:“那可怎么办?”
老和尚摇摇头:“丫头,都是命,既然你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证明你与它们有缘,留着吧,往后会有用处的。”
说完也不再看她,端着一碗粥念念叨叨的走了。
乔莞耸拉下脑袋,从山上往下走,直至到她回家,又花去了半小时。
时间还早,乔家人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静悄悄的屋里只有奶奶在厨房内忙活。
乔莞心情不太好,这就像是兴奋了大半日突然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阿莞。”这时奶奶捧着一锅热乎乎的烤红薯,笑容满面的对她招了招手。
乔莞原本低落的心情这会儿更堵了,她牵强的笑笑然后凑上去,看了眼奶奶额上的黑气却不说话。
老人怕她烫,贴心给她剥了一个,然后又私下将最大那只番薯放进碗里,乔莞瞥了眼,知道她是给乔爸留的。
于是祖孙俩一人捧着一个番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而后随着时间静静流逝,一晃眼,一家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老人看到乔爸,拿着番薯去热了下,回头乔爸却不吃。
“我不吃。”
老人不依不饶的凑上前:“吃吧,俺给你剥皮了。”
乔爸怒巴巴的大吼:“你咋这么烦,说不吃就不吃。”
话落乔爸也不看她,径自进了厨房,留下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客厅里站着,背影有些单薄。
乔莞鼻头微酸,凑过去糯糯的喊了声:“奶奶。”
老人回过头,摸上她的发顶,笑容和蔼的道:“万春不吃,阿莞吃。”
乔莞听话的接过,其实她现在一点也不饿,却还是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咽。
老人又笑,低头问道:“香不香?”
“香……”
乔莞心里不是滋味,看看老人和蔼可亲的脸,眼仁突然泛出一丝刺疼。
如果她没记错,今年,奶奶会在快要入冬的时候去世。
——
夜里无风,树影摇曳,乔莞洗完了澡,一沾枕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随着思绪渐渐往下沉,乔莞仿佛来到了一处河边,听着周围铁链拽地,“叮叮铛铛”的脆响,她猛然一惊,睡意也顿时消了大半。
乔莞站在原地,稍稍往河水处探头,眼瞅着那一片流动的黄水,心头更惊,再抬头,觑到一抹干瘦的身影,那人也正背对着她,身着白袍,面向河边,头上光秃秃一片,时不时甩一甩手里的竹竿,看似在钓鱼?
乔莞心生疑惑,又走近了几步,直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歌谣:“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乔莞噎了下,默默嘀咕了句:“难听。”
那老头儿似乎僵了下,又继续:“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莞丫头,是这么唱吧?”
话落,那人徐徐侧身。
乔莞心头大惊“郑叔。”
老头儿冷哼一声,甩一甩宽宽的袖口,怒道:“原来你还认得我?今儿个怎么装不认识?”
乔莞吓得嘴都合不上了,左看看,右看看,搓搓手又道:“郑叔,我这是死了吗?”
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下地府?
老头儿摇头:“你没死,是我入了你的梦。”
乔莞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个老头子,无端端入我梦里作甚?但这话不能直说,她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郑叔,我当初跟您说了那小鬼没喝汤吧,您不信,这下可好,连着我一起进了那轮回道,可轮回道不是投胎吗?我怎么又回来了?”
老头儿怔了下,就跟被人踩着了痛脚似的,脸色赫然下沉:“下头的程序出了错,我这不是也被阎王多罚了二十年吗。”
乔莞撇撇嘴,心想你丫的活该,可稍后一想,又搓搓手,一脸讨好的说:“那……阎王还说了什么?”
老头儿一脸的不爽:“没了。”
乔莞也不爽:“我怎么办?”
她就差没揭竿而起,拽着他那两根白兮兮的胡须大喊:俺是无辜的啊!
老头儿轻咳一声,缓步来到河边,一拉渔网收起无数只魂:“我这次入你梦里,为的就是这事。”
他回眸瞥到女孩期待的目光,捻了捻胡须,说:“这样吧,既然事已至此,在这几年里你就好好过日子,等到你枉死的那日,再想办法下来,到时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保管你衣食无忧。”
乔莞浑身一震,刚要再问,却又见那老头儿从兜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她面前。
“丫头,你就知足吧,这是我刷尽人情卡从判官那借来的,你瞅瞅。”
乔莞凑过去。
于是在这个鬼影重重,小鬼呜咽,女鬼啼哭,满河全是冤魂的地方,一老一少聚在那嘀咕。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乔莞掩嘴惊骇。
她没想到,假如没有之前的那一遭,即便她尽了阳寿,重新投胎,入的也将是一个妓女的肚子。
老头儿对着那本子指指点点:“据生死簿记载,你原是一名汪洋大盗,生时烧杀掳掠,坏事做尽,死后自然要遭到报应,所以连带你这世,你一共轮回四次,每次命不过十八,还有三次,才能完全赎清。”
乔莞脸色白了又白,听他继续:“但是鉴于你这次做了两件好事,积有功德,所以阎王爷决定网开一面,当然还有我替你求情,允你在阳间赎罪,等时候到了,便能功德圆满,重新投胎。”
“赎罪?”
乔莞扳着手指数,难道是李君宝和展飞的事,让她积上了功德?
老头儿正待要说,却一瞅天色,回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咚咚咚——
远处鼓声遽响,那是地府启门的声音。
乔莞见状,死死的拽住老头儿的袍子:“等等。”
她还有话没问完呢。
“真要走了,晚了我可回不去,阿莞啊,我给你留了点好东西,你可要好好利用。”
话落,老头儿一甩手消失在她面前,乔莞大惊,刚要往前追赶,眼前白光乍现,她醒了!
天色还早,屋外不时响起公鸡的啼鸣。
乔莞从床上坐起,额际还在冒汗,耳边是簌簌的穿衣声。
16岁的乔敏站在镜前换衣,身上仅着背心,薄薄的料子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虽未完全长开,却早已亭亭玉立。
她徐徐回头,肤色虽然黑了点,但好在五官精致,面容娇丽。
“做恶梦了?”
天刚蒙蒙亮,昏暗的屋子里被窗帘遮得暗沉,乔莞用力喘了口气,看了眼一旁还在熟睡的二姐,对她摇头。
乔敏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醒了就起来吧。”
话落,便穿着拖鞋出去了。
光线微弱,乔莞努力的睁了睁才看清她的背影。
她又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怔,之后擦掉额上的汗,又躺了回去。
她还在消化梦中的信息,一时闹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郑叔真入了她的梦。
可这刚躺下,乔莞便觉得枕头下似有硬物,随即又跟被火烫似的起身,一掀开枕头,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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