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站在原地看着王仁的背影，直到什么看不见。
花依然那么香，红那么的热烈，听不见那隔着层层墙壁的喧闹，连风也静止了，他一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静默而固执的，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赵强送王仁回去，停在那出租屋楼下，却不开车门锁。
他看着前方：“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仁神情疲惫：“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没什么可说的。”
他忽的看向王仁，睁着眼睛，几乎有些摄人，却控制着语气：“你是自愿的？”
王仁眼眸微垂，面容平静：“是的。”
赵强突然冷笑一声，打开车门，像是控制不住的在外面气极的走了几圈！王仁看了他一眼，也下车了。
“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赵强突然朝王仁大喊：“我都知道了！”
王仁看向他：“什么？”
他表情有些狰狞，声音些许发颤：“你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强暴了你！你还说自愿的？！”
王仁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却不答，继续说道：“去年暑假你去哪儿了！”他冷哼一声：“他！把你囚禁在他家里！连班都没有来上！”
他又逼近一步：“是不是！”
王仁无意识的退了一步，眼神茫然，口吻却非常平静：“都过去了，你不用在意，你别管这些事。”
赵强看着他，双手握住他肩膀，突然红了眼睛：“怎么能不管！咱们俩可是一块长大的，我不能看你就这么毁了！”他突然捂住自己的眼睛，片刻后又说道：“都怪我。”
王仁动容。
“都怪我当初跟你意气之争，如果你不奋发读书，也许就考不了一中，那么就遇不上他了。”
王仁看着他，安抚道：“没什么的，你不用想那么多，没那么严重，况且…”他别过眼：“况且，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下了一跳，他忽的就像触动了一下。
赵强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开口道：“你认为是这样吗？！阿仁！他比你大那么多，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哄着你、侵犯你，你那时候懂什么？就这么被引导了？你想过你奶奶吗？”
听罢，王仁的眼睛立马扫了过去，带着一丝厉色看向他：“不要把我奶奶扯进来！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不用管！”
赵强无力的垂下双手，似乎有一丝受伤。
王仁叹了口气，有些不忍：“你回去吧，别管这件事，就老老实实的工作，不要被人利用了，你还这么年轻。”
赵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沉默的回到车里，却不马上开走，似乎是等着王仁先上楼。
王仁看了他一眼，就上了楼。
他睁着眼带着一丝冷意，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
“喂，张梁吗？”他瞳孔印照着房间里的光，些微摇曳，泛着冷意：“我现在需要你做第一件事，帮我详细调查一个人。”
☆、 第六十九章
电话那头传了张梁戏谑的笑声。
“哟，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呢？”接着又说道：“查什么人？”
王仁语气十分的平静：“特殊部门，程齐。”
张梁啧了一声：“你可真行啊小子！当初说了三件事，这么个第一件事，就出来个这么大的难题？”
王仁：“办不到？”
“呵。”他怪笑了一声，继续道：“虽说特殊部门的人不好碰，但我张梁也是有点本事的！”
王仁笑道：“那就好，谢谢。”
“怎么？刚说完就要挂电话？”他声音轻浮“要不，咱们先聊聊天？”
王仁却很正经的应了：“好，你说聊什么？”
他答得很快，声音平静又清正，张梁一时间也想不起到底聊什么才好了。他目光左右看去，对着电话道：“呃…你，你还记得当初在h市救那小孩的事吗？”
王仁：“记得，你那哥们挺难对付。”
张梁轻笑：“要是你当初碰上我，可能就完了…你说你怎么就没碰上我呢？”
王仁不答。
张梁继续道：“那时候你是怎么藏起来的？能说说吗？梗了好久，我也算是有点道行了，却没看明白。”
王仁眼睛微眯，笑道：“行啊！但要知道也得交换点信息吧？我不能白白传授秘诀，你说是吧？”
“噗！”张梁声音扬了起来：“还秘诀呢？真以为顶了天了？你说说，你想知道什么事？”
王仁抬眼，盯着前方：“那次雇佣你们的雇主，我能知道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能，这是行规，就算我以后不干这行了，雇主的身份也不能透露。”
“那好，那你就慢慢猜吧！再见！”说着没等人回话，他就挂了电话。
三天后，王仁接到了张梁的电话。
那日难得晴空万里，四月的风轻柔又舒服，人们来来往往，与往常并无二致。
王仁站在约定地点门口，他拿出手机，时间显示12：13。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火锅店，张梁正在涮羊肉，见王仁进门就招呼他过来吃。
王仁坐在一旁，也没先开口问事儿，先跟着吃了起来。
张梁瞥了他一眼，笑道：“跟着哥哥不错吧？这家火锅店我跟一哥们合伙开的，锅底是一绝，其他地还没这味！怎么样？”
王仁吃了两口：“味道还行，不过比这好吃的我也吃过。”
张梁啧了一声：“你这小子就这么个不捧场的性儿，怎么？你家那位还是个下得了厨房的主儿？”
王仁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得了，吃也吃了，说事吧。”
张梁看了他片刻才带他去了里屋，他收起来笑意，说道：“这人行事滴水不漏，能查到的也不多，几年前死了个没血缘的弟弟，后来就跟研究院交往密切起来。”
王仁一怔，接着张梁给的资料，慢慢的翻了起来，资料里并没有查到他在具体做什么事，但是见一个人却见得非常频繁，名字显示是：薛志明。
王仁眼睛睁大，居然是他！
可资料里也并没有显示他有参与这场实验！
王仁皱眉：“就没有查到别的了吗？”
张梁摊手：“没了，查这么些都不容易了，这人贼得很！”
王仁从火锅店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凌霄，提醒他一下。
熙熙攘攘的人来来往往，周围的声响十分嘈杂，他一边摇了辆的士，一边拨着凌霄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缓慢的传来。
王仁又拨了个过去，依然关机。
是在忙什么事？王仁蹙眉，看了看时间：13：25。
他决定先回学校，因为待会还有课。
14：30开始上课。
这节课王仁上得非常的不用心，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的，他思来索取还是想着该给凌霄打个电话。
下课时分，他走出教室，正想着打个电话，他眼睛一晃看到了薛教授！
薛教授提了个公文包，在校园里走着，他穿的干净得体，他笑得和善，时不时有学生跟他打着招呼，他也和气的回应着，俨然一副好老师模样。
王仁心念一动，忽的想起了于易坤描述的实验者的外貌，就跟了上去。
他走路非常的轻，a的树木很多，周围又嘈杂，跟个人十分容易，他慢慢走到前方，见薛教授正向着一辆停靠在路旁的车走去，车里还有个人，但隔着车窗看不清脸，他脑子一动，就把手机拿了出来，给薛教授拍了个正脸照。
薛教授下一刻就进了车里，车子立马就开动。
王仁手拿的稳，照得还算清晰，他立马把照片给于易坤发了过去。
等了大约五十分钟，于易坤才回信——
‘抱歉，刚刚玲的发布会没有看见。这个人，就是当初我看到的实验的主导者——’
王仁不自觉的眼皮跳了一下！心中顿时沉了下去，他赶紧拨凌霄的号码！时间：15：58。。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焦急，他过了片刻又拨了过去，电话拨通了！可下一瞬间却传来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刚刚还在通话中？还能拨通，是在忙什么事吗？他看了看时间：16：00。
王仁皱眉，他思索了片刻，拨了邹允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王仁的心松了片刻。
“喂，王仁？”
听到这个声音，王仁的眼睛立即睁大，他看着前方，缓缓开口：“邹承？”
“是的。”
王仁立马心惊！这么久以来一直没发现，此时邹承的声音清晰在耳边！他的语调与平时已经截然不同，没有温文尔雅跟轻温的笑意——让他立马止不住想起了当初李泰然被绑架时，那个跟李书记通话的男人！此刻他的语调也与当时一模一样——
王仁尽量控制着声音的平静：“邹允呢？”他笑了一声：“我想去找他，正想问问他有没有空？”
邹承的声音有些冷淡：“他没有空，你最近不要过来，父亲生病了，允子身体不好，这几天累着了，在休息。”
王仁瞳孔微睁一分：“是么？替我问候一声令堂，邹允方便接电话吗？邹金在吗？”
“邹金？”邹承声音突然抬高带着质疑：“这是谁？”
王仁一怔，这个人，邹承不知道吗？他答道：“没什么，我说错了，邹允方便接电话吗？”
邹承声音有点沉：“允子已经睡了，而且手机有辐射，允子身体不好，不能接。”
说着就挂了电话。
王仁呼吸一窒，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绪乱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再也想不起应该找谁，但是他心里梗着，研究院那边的事刻不容缓！趁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他发现了什么，他得找到点证据！
他立马打车去了研究院，他站在研究院门口，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这个时辰的阳光照不进研究院，被它身后的楼挡住了光，隐隐的觉得整栋楼豁然阴沉了起来！
王仁已经辞职，可门卫依旧认识他，他和气的去跟人说话，可门卫却不怎么理。
就算理了，也没办法进去，必须要有卡。
他琢磨着得想个什么办法进去，现在人多不能做什么大动作。他想了想，还是得晚上过来。他转身刚走一步，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王仁？”
王仁眼眸微睁，转过头来露出笑意：“张老师，好久不见。”
张老师正从研究院里头走出了，他身后跟着两名警查，他向两名警查示意，就过来跟王仁说话了。
“你来干什么？”张老师盯着王仁，目光中带着一分睿智。
王仁温和答道：“我是来等您的。”
张老：“等我？什么事？”
“您不是说有什么问题不懂可以问您吗？我最近在研究个实验，有些不太明白，想让你指点一二，方便的话您能跟我一块去一趟么？不远，就在学校。”王仁说得非常诚恳，如同每一次虚心的请教一般。
张老面色稍缓：“最近不能去，研究院有点事要处理。”
王仁瞥了眼一直等着的两名警查，带着好奇：“什么事？严重吗？”
张老看了王仁片刻，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软意：“最近不要过来，研究院有几个人失踪了，而且——”他侧头看了研究院那栋大楼，眼眸反射着一道精光：“已经很久了，就像在酝酿着什么危险似的——”
王仁一怔，张老笔直的站着，他面容并不温和，却感觉到一种沉淀多年的匠心常态，王仁心中微动，抓住张老的手臂：“老师，你也是，要注意安全。”
张老动容，露出一丝笑意：“我一把老骨头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小孩儿别吓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王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王仁的铃声不大，带着震动，却突然把他吓一跳！
他的手不自主的抖了一下，就像有什么感应是的，心慌了起来。
“喂？”他接起了电话，就连他自己也听出一分不安。
“王仁！”陈老的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出事了！凌霄出事了！你来特殊部门一趟！”
他赶到特殊部门的时候，感受到警戒得比平常仔细了些，门口的钟指向五点二十。
他跨着大步，走在了那条长长的按着白炽灯的长廊里，左右封闭，空间有人闷，惨白的灯光就像晃得人头晕似的，呼吸压了起来。
走到将近大厅时，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站得笔直，特殊部门的标志刺眼得让人眼眸发疼，一双双眼睛都看着王仁，就像一只只怪异的人偶，唯一双眼睛活着跟着人动着，诡异得让人想发疯！
王仁的心跳得很快，他听着不知是谁的指引，大步的向前，面容看着苍白又冷静，眼睛直视前方，就像无所畏惧一般！
可他的心如同本能的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不断的叫嚣着：停下！不要再前进了！转身逃吧！
他没有停止。
就像是历史的齿轮不断的运转，碾过不同的轨迹，不断的扭曲着，恶作剧般的逗弄着无知无畏的以为摆脱了命运的人类，让人放下了警惕，以为没有了坎坷，躲过了劫难，可忽地！命运的大手把齿轮拨弄了过来，突如其来的放下了灾难，铺天盖地的淹没了茫然无措的、蝼蚁一般的、独自前行的人类——
敞开的囚室里，那扇高高的窗洒下了刺目的白光，里面的人逆着光，蹒跚的、机械般的走来，靴子踏地的声响变得无比的怪异，像是坏掉的玩具咯出令人发寒的声音，逆光的面容终于映进了他的眼眸——
一瞬间就像模糊了今世前生，两世的时光岁月在年轮运转中不断的纠缠交错，一模一样的情景，怪物一步一步走来，张着锋利的犬牙，漆黑的双眼，如同令人无法逃脱的死神，带着嗜杀的吼叫，举着镰刀，即将收割人命——
只不过这一世终于看清了面容——
那只怪物，是凌霄。
☆、 第七十章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
12点13分，王仁正赶到火锅店，而凌霄正躲在暗处监听韩束的手机。
韩束：“您过来吗？这次在哪里？”
凌霄一怔，更加仔细的听着监听器。
另外一个声音显然是经过变声处理：“a406号地下停车场，药剂我一并带过来，这次东西很重要，你仔细布置了，我下午三点半到。”
韩束：“实验体会带过来吗？”
“会的。”
韩束笑了一下：“好的，我等着您。”
凌霄的双眼露出在帽檐的阴影之外，一丝眼睛印着明亮的光，狭长又冰冷，他面容冷静，慢慢收拾好行头，快速的吃完干粮，就上了车。
他报告了上头决定这次一个人行动，这样的任务他执行过很多次，他身材高大气质像把出鞘的利刀，可追踪的本事却练的出神入化，身体向来是皮糙肉厚，基本上从来没有失过手，甚至连受伤都是很少。
a市此时正是堵车高峰，他赶到a406号地下停车场，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他拿出手机，此时时间13点23分，正好是王仁拨通他号码的前两分钟，他按下了关机键。
他屏住气息，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融进了这钢筋水泥混杂而出的迷宫，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地下停车场。
他的步伐试探着线，耳朵张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衣物布料细微的摩擦着，分布在四周各处，可人的呼吸却刻意的放轻。他听觉神经几乎张到了极致，注意力在此刻没有分散丝毫，他确定了人的位置。
二十五个人，位置大致确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