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年马月- 第35部分

就这样，车上的人都很感动：“你看看人家王家堡子人的觉悟，连一个普通社员老太太都这么热情，都这么有大寨精神，不愧是学习大寨、小靳庄、哈尔套的先进示范村。”

孙乃正每天还要在会上讲一个多小时的经验介绍，讲演材料都是市委宣传部从新整理的，孙猴子写的那一套学习大寨经验基本没用上，按市委领导要求的高度不够，市委宣传部的捉刀人写出来的那真是漂亮多了，把王家堡子学大寨，学小靳庄，学哈尔套的精神面貌和大干精神吹到天上去了。孙猴子也会顺杆爬，讲了一场就顺畅了，以后就越讲越生动，越讲就越有色彩了。做完报告紧接着就领着参观，观看农林牧副渔成果，市委还特意从大伙房水库拉来两辆车活鱼倒在小水库里，说是奖励王家堡子的，其实孙猴子心里明白市委意图，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要说王家堡子大队是学大寨、学小靳庄和哈尔套先进村在当时来讲也够个典型。当然这类先进典型是矬子里拔大个拔出来的。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的氛围里，只要两报一刊登出一个全国学大寨典型村小靳庄，不出一个月，各个省就都会冒出小靳庄式的模范村庄。辽宁省在哈尔套抓了一个全省学习小靳庄典型，省属各市也不能拉后呀，你市委书记不抓这类大事不成了干屁吃的了吗？于是文件下到各个公社收集典型材料，公社也会上行下效呀，组织文笔应付呀，结果孙猴子写的学大寨经验材料被一级一级相中了，市里下来一考察，嗯！不错，稍微装扮装扮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典型示范村。于是在市委包装之下王家堡子学大寨先进典型示范村就诞生了。

伯乐发现王家堡子不全是靠材料粉饰，也确实有王家堡子社员汗水，孙猴子材料里写的改变农村面貌的事迹都是真真实实的，怎么自力更生建水库呀，怎么在坡地修梯田呀，怎么培育良种改良土壤呀，怎么利用自然资源搞副业和牧业呀等等一幕一幕，孙猴子介绍起来如数家珍。思想境界再由市委宣传部的捉刀人一升华，嗬！别提多么感人了。抚顺日报署名全文登载了他的经验介绍文章，引起轰动。“妈呀，亩产一千斤？社员的工分一天一元多？从来没听说过。”于是到处请他作报告，做完报告就喝酒吃大盘子，孙猴子又找回了红卫兵团司令、县革委会副主任的感觉。毕竟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孩子，在中国传统是三十而立，也就是说人到了三十岁才算成熟，孙乃正这么一受宠也是天天喜形于色。这回市委主抓在王家堡子开现场观摩会，他有了巡回做报告的底气就更驾驭自如了。简直就像一个演说家，把听报告的人感动得喜泪盈眶。

“请大家注意了，现在就要开会啦。今天又是个大好天，天公作美啊，风和日丽的。今天的大会日程就两个内容，一是听报告二是参观实地考察，这也是传经送宝的活动。大家是来取经来了，我希望大家不要白来，一定要取回真经，回去结合本单位实际大干一场，打个翻身仗。下面就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王家堡子大队党支部书记、扎根农村干革命的下乡知识青年、抚顺市活学活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农业劳动模范孙乃正同志给大家做经验交流报告。大家欢迎！”

市委宣传部长的开场白使露天会场里来参观学习的观众都静了下来，有很多人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重点。前排就座的农田水利局长、林业局长以及市县领导带头鼓起掌来，跟着小学操场响起满院子掌声。

孙乃正从容地走到话筒前向领导和来宾鞠躬示意，然后便洒脱的坐下来开始报告。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农业战线上学大寨的战友们，大家好！严格地说，我这里不是什么传经送宝，也谈不上什么好经验好方法，只是把我们王家堡子社员结合劳动实际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点滴体会汇报给大家。我们几年来取得的点滴成绩也是上级领导帮助指导我们学习毛泽东思想的结果，是全体社员在党的领导下，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落实毛主席‘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的光辉指示的结果。下面我就把我们王家堡子社员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发扬大寨精神，几年苦干自力更生大打农业翻身仗的事迹汇报给大家。”

孙乃正满面春风的数着家珍，六九年修建水库放养鱼鳖和稻田养蟹；七〇年改良种粮品种和建立中草药种植基地；七一年修梯田和发展畜牧业人工放养林蛙；七二年大造经济林建设绿色银行；七三年在三级管理自负盈亏的基础上大队下属各小队都订立了目标责任制，发挥靠山吃山的优势发展集体经济；七四年层层建立承包小组，自愿结合包产到组，完成国家统购的摊派任务多余部分可以自行分配。

因为孙乃正这一套做法使农村集体经济效益一年比一年好，社员实惠也一年比一年多，所以深得社员的欢迎和拥护。王家堡子社员把他当神仙供起来，在报告里随便怎么白话就是个拥护赞成，没有一个听着不顺耳的。别的公社都没有这么搞过，会场上听报告的人也感到新鲜，都鸦雀无声的静听着。只从邓小平平反上台被毛主席重新起用以后，大家也意识到了王家堡子大队的搞法也符合党中央当前提倡的精神，只是搞早了点。“他妈的孙乃正这小子八成是会未卜先知。这不算资本主义尾巴吗？和哈尔套怎么有些不一样呢？不能算资本主义尾巴，人家发展的是农村集体经济，不是个人发家致富。”大家对孙乃正这位报告人开始肃然起敬了。

农村人就是这样，他一但从心眼里敬仰你那就对你崇拜的五体投地，你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对，错也是对；他要是讨厌你就总会和你谤道，对也是错。孙乃正的报告把现场会的听众征服了，不时响起发自内心的热烈掌声。

孙乃正开怀地笑了。爱因斯坦说：“真正的笑，就是对生活的乐观，对工作的快乐，对事业的兴奋。”孙猴子感受了这种韵味，因为六年多的广阔天地里的大有作为让他爱上了这块土地，同时也爱上了在这块土地上脚踩着牛粪的社员乡亲们。笑，就是阳光，它能消除人脸上的冬色，永远让你春风荡漾心花怒放而且做起事来会乐此不疲。一周时间的天天报告天天参观孙猴子一点没有累的感觉，天天在赞扬声中度过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知道和想到孙猴子好景不长，在后来的批判邓小平反击右倾翻案风时受到株连，要不是公社和大队死保肯定会吃瓜落，王家堡子社员们都不情愿失去这么一个好领导，上级来外调谁说孙书记坏话就骂谁，总算是贵人相助又逃过一劫，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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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学大寨现场会总算过去了，王家堡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王玉泉就不适应这类活动场合，一周里他只是跟在领导后面陪着傻笑，主角全是孙猴子一个人的。“让你孙猴子七十二变去吧，你招来的神你就送神，你就耍猴吧，我只能帮着敲敲边锣。这敲边锣也够累的了，弄得我精神一直挺紧张。再整几天我非病了不可。嗨，总算是鸣金收兵了，欢送市局领导的饭也吃完了人也送走了。我该清静清静喽。”王玉泉想着这些放松了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山沟里特有的空气。

孙猴子却余兴犹酣，他拖着半醉半醒的身子回到知青点住处，一进门就把李凤琴紧紧搂住亲吻：

“亲爱的，我这几天太兴奋了，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个将军的材料。我敢保证，你将来一定是一个将军夫人。亲爱的将军夫人，来，赶紧睡一觉，这一周忙着现场会可把我憋坏了。”

“别闹了，天还没大黑呢，家家都没睡呢，万一来个看病的人瞧见多难看呀，不行不行，等夜深人静再干那事。”李凤琴阻止。

“不行，亲爱的，我等不及了，这马都撒欢儿了，不跑一圈就尥蹶子啦，插上门赶紧进被窝。”孙猴子顺手把门插上，狂热地把李凤琴抱到炕上解她的衣裤：“今天咱们全脱了，脱的光睡得香。”

成熟的大姑娘尝过性爱的甜头是经不住男人的拥抱和抚摸的，异性的亲吻使李凤琴失去了自控能力，完全做了性爱的俘虏。是啊！世界上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性爱呢？性爱，不见门户，不见门闩，贯穿一切来去自如。性爱就是动物充实的生命体，就如盛满了酒的酒杯一样喝下去让你陶醉。细想想，性爱和死有一点相同之处，性爱到疯狂都不顾忌死，不管是宫殿里的帝王还是茅草屋里的百姓性爱都会闯进去，让帝王和百姓为性爱去死。性爱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可以打开心灵的迷宫，也会关闭迷宫出口让你在性爱的迷宫里总也转不出来。一到这个不能自制的时候李凤琴就会想：“不管它了，让我为性爱去死吧！”

李凤琴的顾忌不是没有逻辑的，但掉进爱海里又使她万般无奈，雌性激素物质迸发出来的精神力量让她无法招架，她只能顺从孙乃正的性刺激以让她也得到奇异的快感高潮，使体内生殖器尽情欢快地跳动和这种跳动激发出来的情不自禁的淫叫。每每到这个时刻她总在想：“春宵一刻死，做鬼也风流了。”

有些人情世故的形成和发展好像是天意安排，李凤琴六八年下乡到王家堡子初次见到孙乃正时就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一位哲人说“一见钟情是唯一真正的爱情，稍有犹豫就不是真爱了。”是这样的，因为他们没去想爱的附加条件，真爱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记得李凤琴初来青年点第一天，她送毛主席像章给他们三个人时就想亲自把像章别在孙乃正胸前，朱晓杰和沙喜福像章别的好坏她不去关心，唯独孙乃正的她非要说别得不好看把像章摘下来从新给别上。她喜欢接近孙乃正，喜欢他身上那股男子汉类是麝香的气息。女性的第六感神经让李凤琴感受到孙乃正也很喜欢她，好像是月老把前世的姻缘红线牵到这里，一下子就把两颗心栓到一块去了。七一年朱晓杰和依兰文选送上大学走了；七二年沙喜福、司马凤、张丽华三个被大项石化招工也走了；今年春季徐桂枝、马春花、李太原也都被亲戚调回城工作去了，知青点就剩下李凤琴和孙乃正这一男一女。六间大空房子男女宿舍一人占了一半，吃饭在一起，睡觉各自分。他俩就像电影里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假扮夫妻一样过着革命生活。孙乃正早已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了，他天天用党性严格约束自己：“我要像保护革命同志那样保护李凤琴，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担心李凤琴一个人住青年点不安全，曾动员她去老乡家住，但细一想老乡家里更不方便，这里的农民老乡在自己家里特不检点，老爷们都赤身裸体的，李凤琴是个大姑娘还不如在知青点雅观一些。有我孙猴子守护神她的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了。

知青点人事变动形成这种状态，大队为了便于照顾李凤琴，孙乃正便把她安排在学校当老师。学校与青年点近在咫尺，这样李凤琴的工作起居都很方便。为了消除知青点的寂寞，孙乃正还把知青点的四间房改造成大队医疗卫生所，他有行医资格证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医术高超的赤脚医生。这样他就身兼两职，没病人他是大队书记，有病人他是赤脚医生。他主要用针灸拔罐子和他常年就地采的中草药给人治病，没有成本不收分文。好善行的好人缘换来的就是四邻乡亲们的贡品，谁家杀猪宰羊啦请去喝酒捎带送点肉来，谁家果树特别好保证送来尝鲜，还有家家养的野蜂蜜熬出来送来一罐头瓶子。农民把野蜂王浆和野蜂蜜都熬在一起，又甜又酸好喝极了。李凤琴做饭菜从来不愁缺东少西，蔬菜水果山珍野味应有尽有，老乡一看少啥了，不用说话就给送来了。

孙乃正对李凤琴在情感上虽然属于干柴烈火，但他一直是在“克己复礼”，他深爱着李凤琴但行为上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始终以革命老大哥身份出现，像哥哥一样关心爱护着这位猫仔子妹妹。

李凤琴也是一样，在六十年代，绝大多数的女青年不管心里怎样爱着一个白马王子也只会像《红梅花儿开》歌词里唱的那样：“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加，我是一个姑娘怎好对他讲；没有勇气诉说我尽在彷徨，让我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男人不主动出击，女人是羞于出口表白的。

女人的一生是沿着情绪的曲线旋转的，女人心态不像男人，男人的一生总是沿着理智的直线前进的。不管现在怎么大喊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不管怎样去打造“不爱红装爱武装”的铁姑娘，其实再这样打造几百年也改变不了千百万年男女有别进化的遗传基因。从远古到今天男女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内容决定了男女的大脑结构不同。各自的兴趣、爱好、思维、做事都会随着生理结构的不同而不同。同是初恋情怀，男人只不过是一分傻气加上九分好奇而已，而女人却是把初恋看成是青春的第一朵花不能随便掷弃。

李凤琴今年的基调情绪曲线是比较悲观的，尤其徐桂枝、马春花、李太原先后被亲戚走后门调回城里工作以后，她的心里感到一阵阵酸楚。他父亲虽然是三〇一国营大企业的厂长，但一直是一个没有解放的走资派。当年劳动改造做毛主席像章有功要给解放，没想到“还我飞机”的小道最高指示一传到三〇一厂，他父亲非但没有解放反而又罪加一等，都七四年了还没有解放。亲戚朋友虽不能说众叛亲离但也是不敢接近她家，谁又能为李凤琴回城帮忙呢？什么年月都是一样，朋友之间社会来往都是有互相利用价值，没有互相利用价值谁又能与你来往呢？李凤琴内心特别苦闷，现状处境让她妄自菲薄。还好，社员们都不歧视她李凤琴，王玉泉队长和孙乃正书记一直都挺关照她这位唯一的女知青。尤其孙乃正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心里总有一种妻子侍候丈夫的感觉，很想偎在他怀里亲近亲近，但妄自菲薄的心态立即告诫自己：“人家现在是大队书记，红得发紫人物能看上我吗？”就这样他们一男一女一直相互克制着性的冲动，都理智地扮着电影里的“真同志，假夫妻”的角色。

天意不可违，偏偏上苍在三个月前安排了一场银针穿红线的当代“西厢记”，把他俩的理智全都粉碎了。其实所有的人都算在内，理智是斗不过情感的，雌雄荷尔蒙物质激发出来的冲动任何理智是遏制不了的，它就想潘多拉盒子里的魔鬼，一旦冲动起来就完全被魔鬼驾驭了，所以青春期的男女千万不要轻易打开潘多拉盒子让冲动的魔鬼跑出来，果真要跑了出来，你就会接受魔鬼给你的一切磨难果实，酸的、甜的、苦的、辣的，这些果子你就吃吧。“冲动是魔鬼，英雄过不去美人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但是，道理归道理，就范归就范，亚当和夏娃都禁不住去偷吃禁果，何况肉眼凡胎的青年人呢？在爱欲横流的娑婆世界里，哪个男人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呢？

三个月前，孤枕独眠的李凤琴还没有适应这种孤独的生活方式，心里总怀念与徐桂枝、马春花睡在一个炕上的感觉，三个老同学临睡前总是在一起说一气悄悄话，品评青年点里的几个男生，一直把“三个女人一台戏”唱完了，就各自枕着自己心爱人的名字入眠。那时李凤琴这个猫仔子枕着入眠的名字就是孙乃正。老同学走了以后，李凤琴的情绪曲线发生了很大变化，情绪苦闷使机体免疫力快速下降，大腿里侧起了一些疹子让她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