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心机,保住了后位,却没保住孩子,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如果还有来生,王后希望自己投生做个痴儿,再也不要去想算计,再也没有权谋,平平静静过日子。
那个陆门主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真相,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跟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孩子在哪里?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在宫外的日子安好吗……王后明白,这辈子是得不到答案了,失去了利用价值,陆门主又怎肯告诉她。
一尺白绫挂到粱上,王后打了个死结,微笑着将自己那颗仍然美丽的头颅放了进去……
夏季不顾世人的挽留毅然远去,深秋的邯郸城,依然美丽得无法描摹,多情的人在这个季节,总会有些多愁善感。赵菱一向开朗,一向怕孤独,此时却一个人站在树影斑驳的银杏树下,看着玉铭宫前满池的残荷,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几月未见,她很想念爹爹,可惜他却不在府里,听说他和韩侯、魏侯三家联合,去瓜分国君俱酒的领地了。爹爹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巡视领土,两鬓早已花白了,近来身子大不如以往,他一向觉浅,这几天在外奔波,只怕又是夜不能寐吧。
师父师母回到了太行山,他们心里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愈合了。丹若带着辛朗等人回到了秦国,秦献公连派数人催她回去,好象是国内出现了动乱,贵族和地主为了奴录和土地的事斗得不可开交,秦献公希望她回去一起出谋划策,丹若只得和众人依依告别。赵菱见她泫然欲泣,骑在马上不绝地回眸看向舒筠,遂提议大师哥前去护送一程。
那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第二十二代天子姬骄在五更时薨逝,死后葬处成谜,据说是太子根据他父王死前的遗愿亲手操办的;王后在同一时间自缢,不过深感讽刺的是,死后的她仍跟活着时一样,独守陵寝。
太子姬喜即位,成为大周东迁后第二十三代天子。云啸回到了王宫,继续他的使命,保护新王。
桃英那日奋不顾身为太子挡箭,大难不死的她果然有后福,等她腿上的箭伤治愈,如愿以偿入了后宫,等到孝期一满即册封为夫人。赵菱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住摇头,吩咐瞒住清婉,可是清婉不知怎的还是知道了,据派去看护她的人回报,清婉数次逃跑不成后一心求死,赵菱每天都能收到她割腕、自缢、绝食等等的消息。
赵菱真的想不到洛邑一行,会发生这么多事。清婉来路可疑,师父师母心力交瘁,根本无暇他顾,自不能让她去太行山隐秘之地,而侯府重地也绝不能让她进去,因此回到邯郸后,几个人商量来去,决定让她暂住陈域府上。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赵菱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是谁,何况他本就故意要让她听到。
☆、第二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曾几何时,春风中翩翩起舞的凤凰,如今会落寞寂聊到看秋天的落叶?陈域轻轻搂过赵菱瘦弱的双肩,青丝绕指:“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没在看什么,我只是在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样子做是不是太过份了?”赵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近来好象变老了,至少心态变老了。
陈域知道她说的是拆散太子和清婉的事,只是这事说来复杂,而且也是大家的意见:“不要再去多想了,清婉出自李太医府上,李太医又是枯海门下四大首领之一的燕丁假扮的,她的身份来历绝非寻常,现在要是把她放掉,她必定会回到大王身边,那个后宫有一个桃英在就已经够乱的了,她再回去的话,两湖的水都要搅浑了。”
赵菱点了点头:“可是她还年轻,我们也不可能关她一辈子,等过一阵子她冷静下来,我想去和她谈谈,只要她发誓不回大王那里,那就放她自由吧。”
这就是他所爱的人,就如密林里的刺猬,别人只看到她外表的尖刺,很少有人能看到她那颗柔软的心,陈域感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好,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赵菱眨了眨眼:“可我现在不想要做什么,我只想要一朵雪花。”陈域道:“雪花没有,兰花倒有一朵。”
现在是深秋,百花凋谢,既不可能有雪花,也不可能有兰花,赵菱本来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见他说得认真,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你别骗我,你若敢骗我,我罚你一个月不准找我……”一句话没说完,手心里已多了一支簪子,碧玉镂雕,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一只彩蝶栖在花苞上,栩栩如生。
陈域道:“你看我有没有骗你。”赵菱一边欣赏,一边赞叹不已:“这只簪子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域道:“前年我偶然经过邯郸一家玉石店,随手买下的,后来才想起侯府里什么稀罕之物没有,这只簪子的材质和雕工都一般,怕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也就没提起。”
前年,那不是自己十五岁及笄那年?什么偶然经过玉石店,他那样的人会有这样的闲心思吗。还说是随手买了来的,赵菱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明白他是千挑万选地买了来想要送给自己的:“我很喜(…提供下载)欢,跟我脸上的兰花很相配,你为什么不早点送给我?”
陈域取过簪子,轻轻插入赵菱的秀发,看着怀中爱慕已久的人,陈域终于鼓起了勇气:“好在还不晚,好在你还在那里等我,小菱,嫁给我吧!”赵菱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你就送我一只簪子就要让我嫁给你,那可不行,我可不答应。”
陈域道:“那再加点,我把我的梦送给你,我把我的心送给你,你如果还不满意的话,我再把我的人送给你,今天晚上我到玉茗宫来……”赵菱掩住了他的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两个情人正在荷花池边嬉戏打闹,清雨走了过来,说是周烈王派的人来了,赵菱不用问也猜得出,必是来询问清婉的消息,当下吩咐回话,说清婉一切都好,让烈王勿念。这之后,烈王每隔半月,必会遣人来送信送东西,赵菱起先还勉强应付,到得后来,不厌其烦,让送信之人回去转告,说清婉已经嫁人了,不会再回洛邑去了,这之后,洛邑那边果真不再派人来了。
烈王元年,经过一段时间的整兵秣马,魏武侯决定先发制人,出兵楚国,以报棘蒲之战之仇。据探子回报,说是铁骑扬起的沙尘遮住了半边天,楚军得闻消息后,迎战于榆关,两军交兵,嘶杀声震天。
邯郸城里戒备森严,陈域和赵菱默默地走在街头,看着街上的行人一个个匆匆来去。魏楚开战的消息早已传至城内每个角落,楚国若是不幸落败,魏武侯的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赵国。陈域黯然瞧向不知名的远方,不知哪里才有净土。
数十骑快马从身后传来,骑者一身紫衣,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年的青年,鲜衣怒马,手执长鞭,虽是在闹市,依旧驰骋如飞。自从赵氏迁都邯郸,各国派遣使者出使可谓络绎不绝,街上的行人早就司空见惯,当下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陈域为人一向低调,不欲多生事非,早就拉住赵菱混在一群看热闹的人群中。那一行紫衣人骑着高头大马瞬间驰过,为首那个紫衣齐使,孤傲冷漠的脸上本是一副藐视众生的神情,似乎天下间已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勒马停了下来,他身后的数十骑也全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望着他。人群还未散去,都饶有兴致地想瞧瞧这位齐使要做什么。
只见他拉转马头,一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看向街道左边,被他瞧到的人仿佛变成了猛禽利爪之下的小鸡,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寒意,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赵菱也感得很冷,她再也没想到,这人竟会是公子午。他变了,变得让她感到陌生。
公子午嘴角一勾,转而紧紧盯住陈域,被他这样的眼光盯着,还从来没有人能不低下头。只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陈域!
这样的眼光遇上了陈域,就仿佛猛禽遇到了万年的坚冰,差点飞不起来。陈域的手心却是非(提供下载…)常温热,两人十指交缠,赵菱已不再觉得寒冷,仿佛已置身于杨柳岸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痴痴地瞧着陈域。
公子午良久不语,忽然间朝着赵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掉转马头驰向他原来要去的地方。猛禽飞远,寒气渐渐远离,刚才看热闹的人们也已从冰封中舒醒,一个个在那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两人回到侯府,在回玉茗宫的路上,恰好遇见赵苹,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今日不知在哪里受了委屈,双目通红,赵菱上前想安慰她,她却痛哭狂奔起来,赵菱拉都拉不住。
赵菱这才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好些个侍卫、奴婢,他们在见到自己时除了恭身行礼,一个个均神色有异,府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赵苹不会哭成那样。回到玉苟宫后,赵菱赶紧派清雨出去打听。
约半个时辰后,清雨回转,嗫嚅了半天,陈赵二人才听明白,公子午亲自跑到邯郸来求见赵敬侯,为了两件事,第一请求解除他和赵苹的联姻,第二请求将赵菱嫁给他!
赵菱不由得呆了,难怪赵苹会哭得那样伤心,她不会忘记赵苹将公子午指给自己看时,那种娇羞的神情,以及含情脉脉的眼光。这个该死的公子午,赵苹这下要恨死她这个姐姐了:“我爹爹在哪里?”
清雨道:“君上在武安殿,公子午也在那里……”一句话未说完,赵菱已一阵风似地跑远。她只希望能赶在爹爹同意前,阻止这件事,让公子午改变心意,娶赵苹为妻。
中秋刚过,陈域却觉得寒冬挟着雪花已提前来到了邯郸城,紧紧握住双拳,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还能否握住?
武安殿威严肃穆又富丽堂皇,是赵敬侯宴请重要宾客的地方,今天宴请公子午,赵敬侯早已吩咐闲杂人等勿得靠近,侍卫本想劝拦,瞧见公主杀气腾腾地冲来,一个个均乖觉地住了口。
赵菱远远就听到绮丽奢华的丝竹歌舞声,待到行近,只见殿中歌伎舞姬纷飞来去,脂香粉香混合着酒香肉香,好一片宾主尽相宜的景象,赵菱却瞧得心头大怒。
雄浑苍凉的战鼓声擂起,一声响似一声,却不是在战场。这是鼓舞赵国最勇猛的将士浴血作战的鼓声,豪壮激越,悲惨壮烈,战争的阴影早已笼罩了邯郸,这一片平和美丽的假象,还能维持多久?
莺歌燕舞早已停下,欢声笑语早已不闻,赵敬侯殷勤劝客的青铜酒盏仍然高举,他已喝不下去,听到这阵前杀敌的战鼓声,谁还有兴致喝下去?
待以上宾之礼的公子午,进殿后始终阴寒着脸,听得这鼓声后,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忽然举起酒盅一饮而尽。赵国歌舞虽然名扬天下,他显然心不在此,喝了这么久的清酒,好戏总算要上场了!
公子午身后的宫婢姿容清丽淡雅,本是赵敬侯特意挑选来侍酒的,看到这抹笑容,只觉全身冰冷,只想转身逃走,可惜她刚转过身,已被公子午一把拉入怀中,她一个小小的宫婢,又怎能反抗?
她已无法反抗,她忽然晕了过去,也不知是被鼓声吓晕的,还是攀上高枝欢喜晕的。
“咚、咚、咚……”伴随着如同急雨的鼓声,殿外持戟的侍卫齐声唱起了悲壮的战歌,赵菱提着陈域的雪影剑跃入了殿内。
若是在战场上,将军的长剑挥动,英勇的将士就要冲上阵前去奋勇杀敌。武安殿内,赵菱的长剑也已挥动,在赵国群臣的头前身旁飞舞回旋。歌伎舞姬早就惊散退开,唯见一个飒爽英姿的倩影在持剑挥戈,手中长剑似要杀尽世间的负心人。
东亭君大为不满,怎么说赵侯也得尊称他一声叔叔,瞧这孩子被宠得没大没小的,手中长剑可没有少往他那里招呼。东亭君连使数次眼色,赵敬侯却仿佛没看见,看到宝贝女儿一支长剑舞得行云流水,好似还看得津津有味。
赵国赫赫有名的长公主亲自献艺,一般的王孙公子可没有这份殊荣,公子午的眼睛越来越亮,笑意越来越浓,居然还有闲瑕去亲吻怀中美人那娇嫩芬芳的俏脸,宫婢本已慢慢醒转,又一动不动了。
赵菱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睛也似乎越来越亮,雪影剑舞到急处,满室均是清冷的剑辉。
鼓声渐竭,赵菱长剑抖起两朵剑花,引开众人的目光后,向着公子午的双目狠狠刺去。他今天实在笑得太多了,赵菱决心要让他再也笑不出来,这一次她决心要让这双朝三暮四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日落!
☆、第二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日落太行山,邯郸最美丽的景色,他一个齐国人,实不该来,更不该有觊觎之心。
公子午坐在上宾之位,美人在怀,美酒在手,他怎躲得开?更要命的是,晕过去的宫婢忽然醒了过来,两只手臂宛如长春藤一般紧紧缠住了公子午,他还能躲哪里?
公子午没有躲,他也不必躲。也不知使了什么力,长春藤忽然软软垂了下来,赵菱手中那支宛如毒龙的剑,到了他眼前,也好象变成了一条软绵绵的蚯蚓,冬眠不动了。剑虽是陈域连睡觉也要放在床头的雪影剑,只可惜现在握剑的手却不是陈域。
看到怀中的佳人如此温顺,赵菱的长剑如此听话,公子午阴恻恻地一笑,起身为自己又倒了一盏。临淄的美酒虽然不错,可是喝了二十多年早就喝腻了,邯郸的美酒却是幽香绵甜,绵中带针,这般醇烈的美酒,一般的人没那个资格,既喝不到,也喝不下。
赵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瞧着公子午。陈域的脸上也难得有笑容,可是当他微笑的时候,仿佛雪后见晴时长空中那道温暖的阳光。赵菱知道,如果今天不赶走这片阴云,她的阳光将永远消失。
公子午衣袖遮面,仰头一口喝尽。赵菱似乎已被吓着,也如宫婢一般软倒在地,公子午正想俯身去搂她的纤腰,一柄长剑已疾挥而来。赵菱很想瞧瞧,失去了双脚的公子午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公子午当然笑得出来,还笑得很开心。也不见他动作如何快,随随便便一推一拉,千娇百媚的宫婢倒在了地上,他的怀中已换成了浑身带刺的公主。
中看未必中用,中用为何不用,公子午的出手一向追求实用,绝无花招。赵菱被他紧紧搂住,丝毫动弹不得,眼见他的薄唇即将要落到自己脸上,不由得又羞又怒。
如果目光真能化成传说中的利剑,此时的公子午必定已被刺得千疮百孔。看到赵菱怒目圆睁,一张俏脸涨得嫣红似云霞,公子午眼中的玩兴渐浓,他也很想瞧瞧,被握住双手的赵国长公主还能反抗到几时?
只可惜他笑得太早了,邯郸最尊贵的月季花,浑身长满了有毒的尖刺,不是一般人能摘的,狂蜂浪蝶最好连看都不要看。
公子午猛然推开了怀中的赵菱。儒家有言“君子非礼勿动”,又言“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叶骞却知道他的公子从来不信这一套,他还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美德。
公子午今日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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