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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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蝶梦-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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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菱沿着易水河疾走,身后传来陈域伤痛的呼唤声:“小菱,小菱……等等我,小菱……”可是她充耳不闻,不停地飞奔,直到将陈域甩脱,这才停了下来。
  
  泪水已干,全身似要虚脱,赵菱仰面躺倒在带着露珠的野草上,看着天上的星辰消失。
  
  当阳光照亮天空,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十匹马奔到近处,听得马上的人在焦急呼唤:“公子,公子……你在哪里?出大事了,你快出来!”赵菱听出是宋氏兄弟的声音,一跃而起,道:“出了什么事?”
  
  宋岩跳下马,道:“李函传来急报,大王的病拖不下去了,他想见清婉最后一面。”赵菱凛然一惊,翻身上马,道:“清婉刚才还在水上抚琴,我们顺着河流找,一定能找到她;宋平你去找我师父,他们刚离开,快马应该能穿上;赵溪你去找陆丹,要她即刻动身赶往洛邑雁归山,她如果不肯去,告诉她,那里是他们三人相互调包之地!”
  




☆、第五十四章 爱他明月好

  秋风萧瑟,大雁南飞,徐扬和舒音又回到了雁归山。
  
  紫色的千日红开满山头,烈王身着鲜红锦袍,黄金赤乌剑柱地,黯然站立在花海中。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猎猎长风鼓起他的广袖,往事一幕幕,他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也似乎看到他的父王在向他招手……
  
  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烈王看着舒音一步步走来,灰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跪了下来,最后一次行三跪九叩礼。
  
  舒音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在赶来洛邑的路上,她从赵菱那里得知了实情,哭了一路,也痛了一路,此刻见到烈王,却不敢放声悲哭,将他搀起后,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拉住他走向死亡的步伐。
  
  烈王感受着那一份深深的母爱,也不禁悲泣,泪水潸然而下,不停地唤道:“娘,娘……”
  
  舒音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她这些年深受折磨,身体一直不好,医者吩咐过不能再受刺激,徐衡担忧不已,上前扶着她,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娘,你再哭下去,哥哥也要哭了……”
  
  少年已经快要和舒音一样高了,眉眼清秀,与自己长得极为相象,烈王欣喜不已,左手拉着徐衡,右手拉着舒音,三人站在风中,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暖暖亲情。良久,烈王用力握了握舒音的手,珍而重之地放入徐衡手中,道:“阿衡,好好照顾娘!”
  
  徐扬站在百步开外,看着他们母子三人相对垂泪,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烈王也看到了徐扬,他失望地扫视着这一片花海,长叹一口气,然后死死盯着那条上山路,脸上无限惆怅与期待。
  
  舒音明白他在找清婉,心里苦涩万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日枯海门攻打山庄,清婉带去的一千虎贲俱数埋骨深山,只有钱忠一人逃过一劫,可他忠于烈王,等到赵菱等人下山后,割舌自杀,被徐扬发现,虽没死成,却变成了哑巴,这辈子再也无说开口说话了,也绝不会下山半步,钱忠永久留在了山庄。
  
  数年过去,不知情的烈王仍在苦等清婉回来,她在离开洛邑那晚,在月下发誓,说父仇一报就会做他真真正正的夫人。
  
  可是清婉却知道真相,她会来见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吗?
  
  不见,烈王抱憾而死;见了,清婉会感到无比难堪与痛苦。她该怎样决择?
  
  阳光灿烂,千日红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烈王的身体也在不停地摇晃,他的眼前一片晕暗,各种各样的声音钻入耳中,有舒音的哭泣声,有徐衡的惊叫声,还有徐扬的呼唤声……就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烈王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烈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到了黄昏,斜阳正浓,云霞满天,清婉捧着一大束千日红向他走来,就如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在母后的宫中初遇清婉,她站在合欢树下,在落英缤纷中走入他的心。
  
  “清婉,你终于回来了……”烈王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徘红,一双眼睛温情脉脉,仿佛已回到年少时,情窦初开,连说话的声音都份外温柔。
  
  清婉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惨白,她顿住了脚步,咬着唇竭力忍住泪水,身子却不停地颤抖,千日红从她手中洒落,被风吹得四散零落。
  
  烈王迷惑不解地看着清婉,他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他对清婉一往情深,清婉却对他一直不冷不淡,这份感情,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将这一曲悲歌唱下去?是道破真相,让烈王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尘世吗?舒音的呼吸几乎停顿,全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绝望地看着烈王,如果没有徐衡扶着,她必定撑不下去了。
  
  “大王,抚一支野有蔓草吧,清婉喜(…提供下载)欢这支曲子,她的舞也跳得很好。” 赵菱依然以“公子晟”的身份出现,打破了沉默。
  
  一张琴送了过来,烈王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徐衡接过琴,舒音扶着他盘膝坐下,烈王十指抚上琴弦,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清婉,她今日身着青黛色的衣衫,在紫色的花海中翩然起舞,一双流云飞袖,舞尽千古柔情。
  
  赵菱也盘膝坐了下来,轻抚锦瑟,将她此生的爱怨纠缠,尽数倾注在五十弦上。
  
  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筝音,暮色渐深,看不清弹筝的人,然而音韵悠远,筝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传得很远。
  
  秦筝赵瑟相伴,这一支三人合奏的野有蔓草,说不出的荡气回肠。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
  
  一声颤音,琴弦忽然断裂,烈王一口鲜血喷在琴上,软倒在舒音怀中。他伸出手臂,费了好大劲才摘下一朵千日红,久久悬在空中,只到清婉走上前,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清婉,你曾经爱过我吗?”
  
  清婉的眼泪一滴滴滑落,接过千日红,在烈王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道:“我很爱你,不是曾经,是永远……”
  
  “清婉……”烈王最后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双臂垂了下来,带着微笑,带着他的爱情永远离开了尘世。
  
  天光霁色,轻烟飘拂,在一片哭泣声中,赵菱端坐在花海中,十指不停,一遍遍抚着那支野有蔓草。烈王的琴弦断裂,陆丹的古筝远去,又有一个琴音响起,紧紧追随着瑟音,合奏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陆丹在下山的路口再次遇见了桃英,她手中牵着个小女孩,这是她和烈王的女儿。楚漩从另一条路转出,三人对视良久,彼此认出了对方,只是当年不曾同舟共济,今日自是擦肩而过,没有片言只语。
  
  辛朗负着古筝,默然良久终于道:“陆丹,你表哥在山上看着你,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你要不要回去找他?”一只温软的手握了过来,陆丹拉着他并肩行走:“不了,我们回易水,我要你在易水河畔种满丹若花,我还要你学会弹古筝,但是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辛朗眸中一热,道:“好,我只为你一个人弹。”
  
  舒筠望着陆丹和辛朗并肩下山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由衷的祝愿。
  
  次日,舒音带着徐衡来到当初烈王出生的那个山洞,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杂草丛生,有人特意清理过,路也铺得极为平整。走到近前,只见一块石壁上刻着两个篆字,一笔一划,刻得极深,早晨的阳光映在那两个字上,徐衡轻声念道:“爱日!”
  
  孝子爱日!为人子女感叹与父母相聚的时日无多,因此格外珍惜彼此相处的每日每夜。舒音抚摸着石壁,失声痛哭。
  
  “七月初七,凤凰台兮;南冥北海,有凤来仪……隔千里兮,明月相思;共万年兮,白首不离!”赵菱回到孟津,抚着凤凰台的石柱,肆意哭泣。
  
  一双手臂从背后搂了过来,陈域扳过她的身子,怜惜地擦去她的眼泪,道:“我的心意都在这片石柱上,永远不会被岁月磨灭,小菱,别逃了,嫁给我吧!”
  
  赵菱硬起心肠,双手将他推开,道:“我谁也不嫁,你去找清婉吧,我走了!”
  
  陈域反而搂得更紧了,道:“别拿清婉来拒绝我,你不想嫁给我的真正原因,我早就知道了,那日在太行山上,扁鹊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听我说,齐国右相田家早就在那个风雪之夜消失了,如果将来我们有孩子,只会姓陈,如果老天要让我这一世绝后,那我们还有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嫁我一人。”
  
  再次听到那个生生世世的誓言,赵菱的泪水汹涌而出:“我的脾气那么坏,你受得了吗?”
  
  陈域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平摊在手心中,那是一只女童穿的锦帛丝履鞋,鞋面已经发黄,鞋尖上缀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白珍珠,边上的血渍早已变黑:“这只珍珠鞋太珍贵了,我实在赔不起,你可愿意让我慢慢赔,赔到地老天荒?”
  
  赵菱伏在陈域的怀中,泪流满面,她和陈域的情缘,就从这只珍珠鞋开始。发间一阵轻微的触动,束冠解去,一只兰花碧玉簪插进发端,陈域的吻落了下来,没有当年热烈,却更加细密,更加深情。
  
  烈王七年,姬喜因病薨逝,因为没有儿子,其弟姬扁即位,史称周显王。同年,赵国“公子晟”在洛邑溺水而亡,宋氏兄弟将他的束冠送至赵国,随后失踪。
                          
作者有话要说:PS。 “孝子爱日”,语出汉代,因为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借用一下!




☆、第五十四章 爱他明月好

  周显王三年,七月初七。
  
  黄昏时分,洛水河边宝马香车如织,随处可见一对对情侣在流水上点燃河灯,许下最美的愿望。
  
  醉人的晚风轻轻吹拂,情人的眼波盈盈流转,在这样一个浪漫的夜晚,就连浪花的脚步都轻快起来,此时却有一个小娃娃放声大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我要放河灯,我就是要一个人放河灯,我是小凤凰,你们都要听我的,全都要听我的,哇……”
  
  清婉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向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想去看看这个自称小凤凰的女娃娃长什么样子。
  
  烈王死后,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舒音怜惜她孤苦无依,想带她回山庄,可她不愿意。洛邑虽是带给她无限伤心的地方,却也是她的出生之地,除此之外,她哪里都不想去。
  
  舒筠明白她的心情,将她安置在孟津山中的旧居,自己则周游列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告诉她吴越的山水是如何风雅秀丽,魏国的江川是如何蜿蜒奔腾,在秦国的大草原上纵马驰骋,心情是如何酣畅淋漓……还有一路上的奇闻秩事,清婉总是静静地听,偶尔心情好,会端出醴酒,和舒筠月下对酌。
  
  上次舒筠离去时说要去听楚国的编钟,他已有半年没回来了,早已心如止水的清婉莫名地有些牵挂。这三年来她从未出山半步,今晚鬼使神差跑到了洛水河边。
  
  数不清的河灯将岸边照得通亮,女娃娃的母亲背对着清婉,正在小声哄劝:“快别哭了,放河灯有什么好玩的,娘带你去玩别的好不好?”她的背影很熟悉,很象清婉认识的一个熟人。
  
  小凤凰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好!”
  
  母亲继续妥协:“那让你爹抱着你,和你一起放好不好?”
  
  小凤凰坚持己见:“不好,不好……”
  
  母亲有些生气了:“你一个小娃娃什么不好学,学人家放河灯,万一掉水里怎么办?”
  
  小凤凰丝毫不肯让步:“有楚叔叔在,我不怕!”一个如同竹篙般瘦长的男子笑道:“不错,有楚叔叔在,放一百个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伸手抱过小凤凰,道:“听你娘的话,我们今天是来游玩的,万一你掉落水中,楚叔叔为了救你,岂非也要跳下水去?你想一个人放河灯,不是不可以,等你长大了,你想放多少个都行,爹和娘绝不会拦你,听话好不好?”清婉的一颗心猛跳,这个声音虽然变了,变得无比柔和,却夹杂着齐国和赵国的口音,就跟她记忆深处的那人一样。
  
  “不好,不好……”无论她的父母如何劝说,小凤凰执意不听,反而越哭越大声,她的母亲耐心用尽,伸手打来,出掌奇快,却没打着。小凤凰的爹侧身一挡,那一掌打到了他肩头。
  
  母亲怒了,又是一掌打向父亲,道:“你这样惯着她,迟早有一天被你惯坏,那时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她现在还小,以后总会长大,你能护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辈子?”
  
  父亲不躲不避,若无其事受了第二掌,右手抱着小凤凰,腾出左手搂住母亲,道:“相信我,等我们的小凤凰长大,一定能跟她的娘一样,找到一个象我这样的人,任她打,任她骂,一辈子爱她护她,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要是还不解气,不妨再多打我几下。”
  
  母亲倚在父亲的怀中,安静下来,小凤凰也停止了哭闹:“娘,小凤凰乖,小凤凰听话,你别打爹爹……”双手搂住父亲的脖子,眼中泪光闪闪,在他脸上连连亲了数下:“爹爹,你疼不疼?”
  
  父亲喜不自胜,在小凤凰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爹爹不疼,爹爹准备了萤灯,我们去放萤灯好不好?”
  
  “好!”小凤凰稚声稚气地答应,一下子变得乖巧可爱,跟刚才判若两人。
  
  边上有人递上纱灯,母亲双手捧着,女娃娃打开盖子,一闪一闪的流萤飞了出来,女娃娃欢乐的笑声也传了过来。流萤顺风飞向清婉这边,他们转身走来,果然是陈域和赵菱。陈域一手搂着爱妻,一手抱着爱女,脸上无比幸福与满足。
  
  清婉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泪水盈满眼眶,她由衷地为陈域感到高兴。他们越走越近,清婉不想去打扰,湖边光秃秃的,只有几株垂柳迎风摇曳。
  
  她走向最大的那棵,树后却早有一人,正是从楚国归来的舒筠,清婉不由得呆了,还没等她反映过来,腰间一紧,已被舒筠伸手搂过。两人躲在树后,看着陈域一家走过,赵菱的腹部微微隆起,看样子再过些时日,他们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不一会儿,又是三人携手走过,女子清丽淡雅,美得象花儿一样;男子跛足,脸上布满了丑陋的伤痕;孩子应该是随了母亲,长相极为清秀。这样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很不般配,可是他们丝毫不在意,脸上挂满了安逸与快乐。
  
  河灯飘远,一对对情侣双双离去,热闹了一晚上的洛水河静了下来,柳树下的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良久,舒筠抽回手臂,道:“陪我到逸飞楼喝盏酒吧,就当是为我送行,我明日要去齐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往常都会住上一个月再走的,这次怎会走得这么急?清婉吃了一惊,忘了刚才的尴尬,道:“发生了什么事?”
  
  舒筠抬步走入逸飞楼,道:“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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