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嘴里呐喊着,“杀啊,杀死这个妖女!杀死这帮赤霞狗!”
惜月兴奋地望着那一个个扑向她的身影,似是在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掉入陷阱一般,红衣翻飞,青剑挥洒,一个……两个……三个……
朔麒云远远地看着那一团耀眼的火红,目光紧锁她手中的长剑。北冥大法只是一门内功心法,并没有一招一式,他知道她会武功,但他从没见过她使这套剑法,只觉这剑法博大精深,招式变换之间无穷无尽,出招角度和变化之多让人匪夷所思,以他的博学,竟然无法看出这套剑法的来历。
正思疑间,惜月已扔了长剑,像只蝴蝶般向他扑来。他微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惜月,好样的。离开春只剩月余了,继续加把劲,明日随我一同到岩山军营。”
“岩山军营?”惜月意外地看着朔麒云,除了上次去冬猎和雍州前线,他从没带过她到其它地方。
朔麒云点头,“嗯,既然要我一起到前线,当然要训练一下,熟悉军中各种事务,到时你可别有怨言。”
惜月欢呼一声,兴奋地点头道,“不会,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苦我也愿意吃。”
岩山军营在祁丹以西二百里处,四周是连绵大山,中间一大片盆地,驻扎着五万精锐新军,以骑兵为主,是朔麒云为对付北凌羽的飞鹰骑专门征召的精锐。赤霞和墨渊年久经战,两国历来都注重军力发展,可自惠帝夺位以来,一心将精力放在巩固自己势力之上,无暇顾及军队整治,导致赤霞军力停滞不前。而这些年里,萧剑扬的萧家军迅速崛起,北凌羽的飞鹰骑也从原来的两万人扩增至五万人,每次作战均以飞鹰骑为前锋部队,锐不可挡。朔麒云知道,若不是北凌羽投鼠忌器,加上萧剑扬的意外身亡,以赤霞军如今的军力,根本不可能将雍州尽数夺下。
山头之上,自入军营后便做男装打扮的惜月,站在朔麒云身旁,和他一起观望山坳里那如潮水般的将士们,排成一个个方阵演练着各种阵法。
那一浪接一浪的冲杀,震撼人心的呐喊声,让惜月看得热血沸腾,忽然之间,丹田隐隐作痛,一股极阴之气与另一股纯阳真气在丹田内碰撞,五脏六腑顿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
朔麒云见她脸色苍白,问道:“惜月,怎么了?”
“没……没什么,有点目眩而已。”
惜月已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纯阳之气与北冥大法的极阴之气水火难融,她猜想那必定是和夏老爹给她吃的始元金丹有关,惠帝病重时只吃了一粒便有起死回生之效,更何况她这个没病没痛的人一下子吃下三粒?
朔麒云以为她只是不习惯这种浩大场面,一时头晕,便吩咐阿虎送她回营中休息。
惜月回到帐中,马上盘膝打坐,将两股蠢蠢欲动的真气强行压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看天气已近黄婚,惜月步出帐中,往朔麒云的大帐走去。
正是升火造饭的时候,营地里一片忙碌景象。朔麒云喜欢清静,他的大帐设在军营边缘僻静处,惜月刚走到帐外,忽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她抬眼一望,帐外的林子里,一名身穿青色素袍的俊美男子正定定地望着她。
惜月怔住,她认得这人,上次随朔麒云在雍州时曾见过一面,他还唤她灵儿。那人已从林中迈步,缓缓朝她走来,阿虎如魅影一般窜了出来,挡在她身前。
“阿虎,让开。”惜月轻声道,那次虽匆匆一见,但惜月的直觉告诉她,那人对她没有恶意。
阿虎犹豫了一下,还是手按剑柄站到她身旁,戒备地望着那人。
“你……你找我吗?”惜月知道自己以前认识他,并且关系非浅。
那人已来她面前,俊美无瑕的脸庞泛着苍白,“宁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惜月定定地望着他,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抹失望和痛心的神情,惜月没来由地一阵内疚。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何原因,当日上官逸绝望地控诉她将他忘记时,她也没对他有何感觉,可面对着眼前这人,她却因为自己不记得他而感到内疚。
“我……对不起,我生病了,以前的事全忘了。你是……?”
那人一怔,脸上悲痛欲绝,“我是狄靖,我是你……”
狄靖……惜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瞪大了双眼望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可他却没有继续,只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喃喃自语,“全忘了,是我不好,都怪我,那日是我害了你……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对你……”
“你害了我……?”惜月诧异地望着他。
狄靖似是忽然醒悟了什么,神色一凛,对她道:“宁儿,我马上带你回逍遥谷,夏茉子前辈一定会治好你的。”
“回逍遥谷?”惜月一怔,马上摇头道:“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和麒云在一起。”
狄靖猛地一个踉跄,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惜月见他神色奇怪,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狄靖抢上一步,“你……你爱他?你爱上朔麒云了?”
阿虎已拔剑出鞘,挡在惜月跟前。狄靖却似没看到一般,一双俊目紧紧逼视着惜月,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宁儿,你……爱他?不,不可以,你谁都可以爱,却万万不能爱上他!走,我们这就回逍遥谷……”
那张俊美的脸庞开始变得有些狰狞,惜月吓得连连后退。锵锵两声,阿虎已和狄靖交上了手。狄靖根本不愿浪费时间在阿虎身上,虚晃两招,身形一晃便向惜月掠去,左手一扬,一条黑色的小铁链如小蛇一般向惜月窜去。
惜月暗自吃了一惊,所幸早有准备,足尖向后一跃,躲过那小铁链,拔出腰间长剑,嗤地一剑朝他手腕刺去,一股阴冷之气随着剑气洒出。
狄靖手腕一翻躲开,心中却是骇然万分,后退一步,惊恐地望着她,“北冥大法?你竟然练了北冥大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入魔
惜月莫名其妙地望着狄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恐,练北冥大法又如何了?朔麒云自小便开始练,而且他自己不也练了北冥大法吗?
“是谁让你练的?朔麒云吗?宁儿,你不可以练北冥大法,你体内有夏帮主传你的纯阳之气,和北冥大法互不相融,再练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夏帮主传我的纯阳之气?”
惜月一直以为体内那股纯阳之气是始元金丹的作用,没想到原来这股纯阳之气早就在她体内存在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始元金丹在她修炼北冥大法时,确实起了大作用,始元金丹是世间稀有的补气妙药,练武之人服用可洗经换髓,如今她全身经脉已畅通无阻,即使是修炼其它武功也会事半功倍。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始元金丹的作用下,两股真气之间也冲突得愈加猛烈,以至她修炼北冥大法后体温不但没有像朔麒云那般冰凉,反而比常人的体温要高。
“总之北冥大法你切不可再继续修炼。宁儿,我们这就回逍遥谷,如今墨渊已深陷沼泽,你一日在朔麒云手里,北凌羽一日被掣肘着,不敢放开手脚反攻……”
一听到北凌羽三个字,惜月心头又一阵怦怦直跳,她莫名地望着狄靖,完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朔麒云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惜月,怎么和他说这么多废话,你忘了?他是我最痛恨的人。惜月,杀了他。”
惜月一怔,茫然地望向狄靖,狄靖蹙着眉,望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宁儿。你不是惜月,朔麒云不过是用你来替代……”
惜月的眸子不由睁得大大的,她的心在激烈地挣扎,她既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如果她不是真正的惜月,那么真正的惜月是谁?真正的惜月才是朔麒云所爱的女人吗?
朔麒云一声厉喝将狄靖的话打断,“惜月!还等什么,杀了他!”
惜月猛地回过神来,麒云说过。她谁也不是,她就是惜月,其余的事情她不想再知道。手中长剑一抖。惜月挽起一团剑花便向狄靖刺去。
一旁的阿虎见状,正要上前相助,朔麒云却从容地朝他道:“阿虎,退下,不必担心。你的主子不会有事。”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冷冷地望着神色悲痛的狄靖,看着他在惜月一招接一招的紧逼进攻下,仍然左闪右躲,根本不还手。
惜月像是发了狠似的,眼中只有那一团青色的影子。手中的长剑紧紧咬着那抹青影,一招狠过一招,北冥大法的极阴之气随着剑招喷薄而出。就连一旁的阿虎也感受到那股森然寒气。随着剑招的使出,惜月心头冒出一股莫名的暴戾之气,体内气血翻滚,似有一股无穷力量欲冲破她的身体,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心只想杀了眼前这人。
狄靖则越打越是心惊。蓦然间,一道水滴状的红印从她眉间稍纵即逝,可他却清楚地捕捉到了,那道红印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大惊之下,一股腥气冲上他的喉咙,他纵身一跃,在几丈外飘落,左手捂着胸口,强压下那口几乎要喷出的鲜血,难过地望了一眼那张曾天真无邪的脸庞,身形一晃,决然而去。
惜月正要追去,朔麒云已带着满意的微笑喝止了她,“惜月,回来,让他走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惜月两眼仍闪着暴戾的寒光,体内翻滚的血气渐渐平息,不甘地望了一眼狄靖离去的方向,方转身走回朔麒云身边。
“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惜月诧异地道:“可他刚才根本还不了手。”
朔麒云嘴角微微扬起,“傻瓜,他不是还不了手,他是不敢还手。”
惜月更奇怪了,追问道:“为何?”
朔麒云将她手中的长剑递给阿虎,搂着她纤腰,一边走一边道:“惜月,有些人虽对你不利,但你不一定要杀了他,有时候留着他,想办法让他为你所用,比杀了他有意义多了。关键是,如何让他为你所用。”
“为我所用……?”
“不错,正像你和麒风,还记得吗?以往他总是和你作对,可如今呢?你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你找到了他的软肋,收服了他,就连你让他查你以往的事,他也肯帮你,不是吗?”
惜月的心咯噔一下,吐了吐舌,“我……我以后不会再叫他查了。”
朔麒云轻笑了一下,并没有责怪,接着道:“惜月,你要知道,人无完人,每个人总有他的弱点,总有他的软肋。你若恨一个人,便要学会找到他的弱点,用他弱点的打击他,用他的软肋掣肘他,让他听命于你,受制于你。不管他心里有多恨你,却不得不服从你,乖乖地听你的话,惜月,你想想,还有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事吗?”
就像刚才的狄靖,朔麒云在心里冷笑。他有多爱柳惜月,如今便有多恨狄靖,当年在他就快突破北冥大法第六重时,柳惜月却跟狄靖跑了。他是天子骄子,狄靖是什么?不过一个大悲寺出身的无名小僧,竟然和他抢他心爱的女人 ?'…'他悲愤难平,差点走火入魔,几乎前功尽废,不得不从第四重重新练起,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得已过了第六重。他的嘴角带出一丝冷笑,如今他也终于让他尝到了走火入魔的滋味。
惜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两人缓缓走着,在一个鳄鱼池前停下。这个鳄鱼池足有一亩地之大,十多条凶残的大鳄鱼正在抢食一只小羔羊,稀里哗啦地搅起池里的泥浆,一片浑浊,浑浊的泥水中,隐约可见一条条森森的白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之味。这个鳄鱼池是专门建在营地里,处置那些触犯军规,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之人,通常是直接扔进池里,任由饥饿的鳄鱼将那人活生生撕裂嚼碎。
惜月看着那一条条白骨,只觉全身都起了一层疙瘩,下意识地靠紧了朔麒云。朔麒云面不改容,指了指鳄鱼池上方,池子旁的一株枯树,一条横枝斜斜地横在池子上方。离池面两丈之高。这横枝上,竟然挂着一个鸟巢,几只刚出生不久的雏鸟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只喜鹊不时叼回虫子喂巢里的雏鸟。
朔麒云指了指那个鸟巢,轻声道:“惜月你看,这军营四周林子里的猴子多不胜数,它们最喜欢掏鸟窝里的蛋吃。可你看这只喜鹊,它懂得因势利导。将自己的巢筑在这里。鳄鱼池对于猴子来说,是不可逾越的禁地,是可怕的地狱,可对于这窝喜鹊来说,却成了它们最好的保护伞。惜月,无论何时何地。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看清自己身边的人和物,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们为自己谋利。才是个聪明人的行径。”
惜月望着那个鸟巢,两丈之下是一番惊心动魄的厮杀,而两丈之上的鸟巢里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可是……那几只雏鸟学飞时,如果不小心掉了下去,也必死无疑了。若是在林子里,掉下去并不一定会死呢。”
朔麒云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泛着奇异的光彩,“不错。可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可以生存,若那几只雏鸟连自己也不会保护,死了也是活该,就算在林子里,也会被其它野兽吃掉的。”
惜月似是悟到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朔麒云终是担心狄靖会再来,他可不想狄靖在这个时候将惜月带走,让他功亏一篑,几日后便吩咐阿虎和云影卫的人将惜月送回宫中,惜月虽满心不舍,却也不得不回到霁月宫。
这一晚,惜月正在房里拨弄着琴几上的七弦琴,这是朔麒云怕她在宫里无聊,特意命人送来给她的。
惜月一向不爱弹琴,她学弹琴不过是为了讨朔麒云欢心,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完全心不在焉。正趴在她身旁半眯着眼犯困的小白,此时突然警觉地抬起了小脑袋,两只前爪按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似已准备好随时扑出去一般。
“小白,怎么了?”
惜月奇怪地望着小白,心里突然咯噔一跳,难道是上官逸来了?正思疑间,忽听一细小的声音在殿上响起,“灵儿……乖女儿,老爹来了。”
原来是夏老爹!惜月整个跳起,抬头一望,殿顶横梁上,一个头发稀疏,用一根竹簪子斜插在髻上的小老头,正从梁上探出半个脑袋往下张望。
惜月又惊又喜,压低声音说道:“老爹,你怎么在这儿?”
夏老爹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小白呲着牙,正要向他扑去,却被惜月狠拍了一下脑袋,“小白,不许胡闹,出去。”
夏老爹嘻嘻一笑,对她道:“乖女儿,老爹可想你了。咦,老爹的乖女婿呢?”
夏老爹四顾打量着房间,惜月叹了口气,也懒得跟他解释,嗔怪道:“老爹,上次我不是叫你别再进宫找我吗,你怎么又来了?如今这里守卫比以往更森严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夏老爹满脸委屈,小声道:“灵儿别生气呀,老爹是有要紧事情找你,老爹马上便走。”
“有要紧事情找我?什么事?”
“嗯……就是……就是……”夏老爹的话刚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挠着脑袋急道:“哎呀,是什么要紧事来着,瞧老爹的记性……哦,对了,想起来了,师兄就快八十大寿了,要请我喝酒呢。”
“老爹,你怎么又犯迷糊了……”惜月真是又急又好笑,这断不会是他原本要告诉她的要紧事情,看来他的迷糊症又发作了,可是自上次始元金丹被盗后,宫里的防守比以往更严了,他留在这儿可不是办法。
“迷糊?哦,对了,老爹想起来了。”夏老爹忽然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要紧事是这个,他们说这粒药丸子可以治好你的迷糊症,只要吃了它,你就不会像老爹这样老是犯迷糊了。”
惜月望着那个小瓶子,大是疑惑,“老爹,这……这又是你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