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德子一听到我这样说,顿时吓得脸无人色。
“什、什么,你、你、你可别乱说啊,我哪里晓得什么出宫的办法。”
慌张成这个样子,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他不但知道,而且还试过很多次。可是那天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他却口紧得很,打死都不承认,但我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
赌局重开的那天,离那晚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我们这麻子家族又是一行四人参与。飞的天篷元帅虽然没了,但是有了我的二狼神和哪吒,所向披靡,把他开心得不行。小五和小六自己带来的蛐蛐也争气,一伙人尽兴而归。
散局之后,飞像往常一样护送我回去。他今晚赢了几局,心情大好,而我,因为知道有逃出宫的希望,也是满心欢喜。两人一路上心情轻松、蹑手蹑脚地走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晚上巡夜的人,每成功躲过一次,便默契地相视一笑。
远远地听到有两名内侍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我们这边走来,飞马上拉着我的手,示意我躲进一处假山的间隙中。这间隙仅仅够我们俩紧贴着身体站在里面,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唉,你有所不知,最近皇后娘娘的心疾是越来越利害,她心情不好,我们这些伺候她的奴才日子不好过啊,成天提心吊胆的。几位太医都速手无策……听说皇后疑心是宫中不干净,已偷偷命大殿下替她物色法力高强的法师来宫中做法事。”
“做法事?要是给皇上知道了,肯定是不得了的。我估计啊,皇后娘娘是因为平时太过……呃……那个,这么多的冤魂……怨气重……”
“嘘!这话你可千万别让别人听了去,不然我俩也变成那冤魂了……”
听着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不仅松了口气,刚才一直心惊胆颤的,额上已冒出微微的细汗,我顺手把帽子摘了下来,擦了擦汗。
“小萱。”飞轻轻叫了我一声。
“嗯?”我抬起头望他,此时我的脸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他呼吸时的气息轻轻地吹到我的脸上,鼻中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松木檀香味,一种异样的感觉悄悄潜入心间。
“你的眼睛真好看。”他突然这样对我说。
“光是眼睛呀。”我知道我现在脸上的麻子是很碍眼的。
“都好看,特别是你脸上的麻子。”他突然低下头来在我脸上飞快地一吻,我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他。
“怎么,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子亲吻吧?”他眼里带着暧昧和得意的笑。
啪!等我回过神过来,手就不由自主地狠狠甩到他脸上。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有人甩你耳光吧!”骂完,我一溜烟飞快地跑走了。
飞连续十天没来了,我猜想大概是因为那一巴掌。其实事后想想,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回想起来,他对我是很不错的。他像个大孩子,任性、贪玩,但是在这看似简单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睿智、机敏的另一面。我欣赏他的直率,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从不拐弯抹角,也从不因为我的低贱身份为难我。每次回想那晚他牵着我的手奔跑、在梧桐树上看星星的情形,总有种暖暖的、甜甜的情绪在心里徘徊。
在跟踪了小德子一段日子后,我终于知道了小德子偷溜出宫的秘密。而小德子被我逮了个正着,只得将秘密告诉我。原来这小子平时一向贪玩,一有时间就在宫里到处溜逛,专到那些没人去的偏僻地方寻蛐蛐儿,无意中在一个偏僻的冷宫里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到宫墙外的地洞。这冷宫早已荒废多年,这洞也不知是以前什么年代的人挖的。从此,小德子不用当值时,经常在晚上从这里溜出去,第二天一大早趁别人还没起床就溜回来,竟也从没被人发现过。
我在心里细细盘算过,出了宫后,先找个地方躲一晚,第二天买一套新的衣服,把脸上的麻子抹掉后,谁也认不出我了。这样一想,倒是很庆幸当初情急之下替自己弄了张麻子脸。
我已决定了,事不迟宜,今晚就出宫,免得夜长梦多。就要离开这里了,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飞,突然有点不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跟他斗嘴、斗蟋蟀、聊天、教我练字,回想起来总是快乐多过寂寞的。如果他发现我突然消失了,会偶尔想起曾经认识过我这样一个人吗。
就在我暗自伤神时,飞却突然来了。
仍是一身浅蓝的绢质缎衣,浅蓝的绸缎上绣着暗花,腰束墨蓝色腰带,气清神闲,风度翩翩地站在我面前。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大家都默不做声。
我不做声,是因为上次甩完人家一巴掌,也没打算跟人家道歉,他突如其来地出现,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他不做声,我估计是因为想等我先做声吧。
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沉不住气,哼了一声之后,满脸不爽地坐到一边去了。
想想我今晚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能相见,我心里不禁软了下来,先开口道:“怎么,你的屋子里难不成没有椅子?你过来这里是专程过来坐的?”
他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我暗自好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
我故意站了起来,“那好吧,既然没我的事,那我走了,你慢慢坐吧。”
“站住!”他一脸恼羞成怒,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冷冷地瞪着我。
我也不吃亏,也瞪着他。就这样互瞪了一会儿,我终究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小气!”我笑着说。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装模作样地道:“我过来可是专程给机会你向大爷我道歉的。”
“原来是这样啊,本姑娘认为道歉太没诚意了,为表诚意,你就扇回我一个耳光好了。”我站到他面前,诚恳地把脸转过一边。
“好!”他说完果真举起手来,落下来时却是掐着我的脸颊使劲地捏了几下。
随着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之前的“恩怨”已烟消云散,又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了。
转眼到了晌午,他快要走时,突又想起什么,对我说道:“今晚有局,老地方见?”
我一怔,摇了摇头,“我今晚不去了,你们去吧。”
“为什么?”他奇怪地望着我,平时我可是欢喜雀跃非去不可的。
“我……我……我有点不舒服。”我心虚地说:“对了,你等我一下。”我转身跑回房里。
“都送给你了。那晚你的天逢元帅英勇就义了,这是我新帮你寻的,保证比原来那只还利害。”我把三个小竹筒递了给他,里面分别装了红孩儿、牛魔王,还有我新帮他物色的天篷元帅。
“都送给我?你的四大天王只剩这两个了,都送给我了?你今天是怎么了?”他伸过手来,在我额上探了一下。
“你才有病!”我挥开他的手,“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吧。”
“那……既然这样,不如把小黑也给我算了。”见我瞪眼,忙又改口道:“嘿嘿,好像太贪心了,那我用四大天王换一只小黑算了。”
“换?话说这四大天王也是本姑娘的,你怎么拿我的东西跟我换?”
“可你刚才已经把它们送给我了,现在它们是我的了。”他狡黠地道。
“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紧滚蛋,不然连天篷元帅你也给我留在这儿!”我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换就不换,女人真是小气……”他嘟噜了几句,望了我几眼,带着一脸疑惑的神色悻悻地走了。
飞,从此天各一方了,各自安好吧……
吃过晚膳,我溜回屋里,把准备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宫里的衣服以后也不能再穿了,要带走的无非就是银两和小黑了。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时,我穿上内侍服,背上包裹掩上门,回望了一眼这个我待了半年的地方,心里轻轻道了声别,头也不回地往冷宫跑去。
月朗星稀,那高高的宫墙在月色下更显孤寂。
我在心里高呼:自由,我来啦!
拨开小德子故意铺在洞口的那些杂草,点着火折子,我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便爬了进去。爬了十多丈远,手就触到了一个盖子,我心里一阵狂喜,用手一顶,那盖子果然顶开了。
一探出头来,我用力呼吸了一下这宫外的空气,果然是不一样啊。两手用力一撑,半个身子已在外面,正要发力把自己撑上去,眼前突然一阵亮光,把我的眼刺得生痛,灯笼?
“等你很久了,小--宁--子。”一个声音懒懒地、冷冷地说道。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霎时凝固在脑中。
眼前一张圆凳,凳子上正悠闲地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根马唐草,有一口没一口地用嘴啃着,两旁各自站着四个侍卫,正挑着灯笼照着我。
这声音……这人……是飞!我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为什么会这样?
我茫然地张大了嘴巴,不知是继续撑上去的好,还是马上钻回洞里好,但是转念一想,都被捉个正着了,钻回去还有个屁用。
正在两难间,飞站了起来,一摇一摆地踱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手里那根马唐草在我脸上扫了几下,面带揶揄地道:“三更半夜的,想要到哪里去?约了情郎私奔吗?”
那草弄得我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回过头来狠狠瞪着他,心想本姑娘私不私奔关你屁事。不想他比我更狠地回瞪着我,那原来清亮无邪的星眸中此时闪着冷冷的寒光,我的心顿时不争气地一虚,双手也跟着一软,险些跌回洞里去。
他冷哼一声,侧过脸把嘴里的草一吐,拍拍手站了起来。
“来人,把这个私逃出宫、不知死活的奴才押到我的东和宫,待我亲自审讯。”
“是!四殿下!”
正文 第五章 北凌飞
东和宫,正殿。地上已经跪了几个人,我定眼一看,心里骇然,背上渗出阵阵冷汗,那几人正是柳掌制、春语姑姑、小德子。小德子早已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柳掌制和春语姑姑见我这副模样给人押了进来,当场吓得脸无血色。
我双肩被一按,跪在小德子旁边。
四殿下!刚才已经清晰的听到那些人称呼飞做四殿下,四皇子北凌飞。之前虽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眼下蓦然亲耳听到四殿下这几个字,心中仍是感到惊骇莫明。
这个四殿下,我给他起名小毛子,还扇过他一个耳光,这笔帐……不知他要怎么和我算。现在我私逃出宫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要定罪的话,就算死罪可免、活罪只怕也难逃了,还连累了小德子,我在心里暗暗叫苦。
正殿里,我们这几个罪人正跪在正中,后面一排六个侍卫,前面一张长案,北凌飞正坐在案后的软塌上,旁边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内侍正在为他倒茶。
北凌飞慢悠悠地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口气,慢慢地抿了一口,这才转过脸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连忙低头垂目作恭顺状,心中如有数个水桶在七上八下的。
良久,他才阴声怪气地问了句:“富公公,宫中的奴婢私逃出宫,该当何罪?”
站他身旁的那个老内侍马上尖声说道:“回四殿下,凡私逃出宫者,杖毙。”
杖毙!我的脑袋立时“嗡”地一声,响个不停,之后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已完全听不进去了。
到我终于回过神来,只听到北凌飞说道:“柳掌制,罪婢宁萱,即日起就在东和宫带罪服役,从此是我东和宫的人。全部给我退下!”
带罪服役?服什么役?
厅中的其它人已经全部退出去了,只剩我一人跪在原地,我偷偷瞄了一下,只剩我和北凌飞了,我正暗自踌躇我是不是也可以退下了?退的话要退去哪里?
北凌飞一步一步的踱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冷冷地道:“哼,那么宝贝的四大天王都无端送给我,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如此。”
一听这话,我立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狠狠地在墙上撞几下。宁萱啊宁萱,你看你,明明大好机会可以远走高飞,现在可好了,还被人说成是非奸即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俯下身来把脸凑到我耳边,促狭一笑,“想逃?哼,甩了我一巴掌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的头皮阵阵发麻,果然,公报私仇来了,刚才失魂落魄的,都没有听到他要怎么处罚我。
“四殿下,要杀要罚但凭四殿下一句话,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小德子没有关系,四殿下要责罚的话就一并责罚在宁萱身上好了。”反正都是死,就让我死得轰轰烈烈吧!
他懒懒地瞥了我一眼,双手负在背后,绕着我慢慢地踱一圈,半晌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悠悠说道:“既然这样,我只好成全你了。”
他大踏步走出殿外,高声问道:“富公公何在?”
“奴才在,请四殿下吩咐。”
“关进暗房,饿她十天八天,看她还有没有力气逃。”
墨渊国地处温暖的南方,土地肥沃,地广人稠,当今国君皓帝以仁治国,受国民爱戴,如今正是太平盛世。皓帝共有六个儿子,北凌云、北凌楚、北凌雁、北凌飞、北凌珩、北凌烁,可至今仍没立储君。北凌飞因为五岁丧母,他的生母又是皓帝最怜爱的妃子,故特意让北凌飞留在皇太后身边抚养。由于还没有立储君,几位皇子还没封王封地,仍是住在京都晋阳。而四皇子北凌飞持着皓帝的偏爱,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从不关心朝政,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不感兴趣,每日只管恣意享乐,是晋阳出了名的纨绔皇子。
现在我已经是这个四皇子的贴身丫鬟了,虽然东和宫里的所有丫鬟内侍对我这个带罪在身的从八品小宫女,没几天就直接做了四皇子的贴身丫鬟都颇有微言,但是监于东和宫的主管内侍富公公的管教极严厉,他们纵然心里有意见,表面上却不敢对我怎么样。听说这个富公公是自北凌飞一出生开始,便伺候在他身旁,是他身边最忠心不二的老仆人,深得北凌飞信任,在东和宫中地位超然。
在东和宫已待了半个月,不是不想走人,实在是身不由已。重要的是,为了那一碗米饭而折腰的屈辱还深深烙在我心中,大仇未报谈何离开。
一想到那个屈辱,我的心又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不会吃红烧肉了。
关在暗房那几天,每天只有一碗水喝,头两天,北凌飞每天晚上过来问我一句,还逃不逃?我都是冷着脸,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不回答他一个字。第二天晚上当他冷哼一声走了之后,我便开始后悔了,不就认一下错嘛,何必跟自己肚子过不去,明天他再来时可不能再嘴硬了。结果第三天第四天他竟然没有再来了。这下完蛋了,那混小子出了名的贪玩的,必定是把我这回事给忘了,等他再想起来时,我早已饿成了人干了。我的脑中又浮显出两名内侍抬着一名小宫女往停尸间走的情景,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到了第五天,当我已经饿得意志涣散,暗自感慨我的命太苦,重生没几个月又要被活活饿死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我,端着一碗放着几块红烧肉的米饭进来了。
“还逃不逃?”还是那句,我趴在桌子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今生今世需留在本殿下身边,为本殿下做牛做马,不得有二心。”
我又无力地点了点头。
北凌飞得意地笑了一下,把碗递到我面前,那米饭和肉的香味直窜进我的鼻中,我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坐了起来,伸手便要去夺那碗,他却把碗拿开,挑了挑眉睨着我,似乎在说,就这样就想吃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于是,我右手捂在胸口上,用毕生最诚恳的语气,信誓旦旦地道:“奴婢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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