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哼,我才不告诉她,让她伤心死好了。喂,你答应过我这段时间不理公务,每日陪我风花雪月的,现在又说这无趣的事。”
北凌飞无奈地捏了捏我脸颊,“好好好,只风花雪月。”
我扯了一把凤仙花塞到他手里,把手递给她:“替我涂指甲。”
北凌飞脸带难色,“这……怎么涂?”
我瞪大双眼望着他,“怎么涂?以前你每次偷偷来看我都替我涂的,这么快就不会了?想偷懒是不是?”
北凌飞一怔,牵强地笑了笑,摘下两朵凤仙花,小心翼翼地往我指甲上抹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笨手笨脚的,比以前差远了。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我拍了一下他的手,嗔道:“坏家伙,就是想偷懒,今天先放过你。我饿了,回去吧。”
晚上吃饭时,狄靖仍是没来,自那日那人传过口讯给他后,他便每日将自己关在屋里,我虽担心,但也知道有些事是别人帮不了的。
这日早上,陆悯忧心忡忡地端着一个食盘找我,“师妹,师傅他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这是昨晚我端去他房里的饭菜,他碰也没碰,刚才我送早饭过去,他房里根本没人。我……我好担心,师傅上哪去了?”
“会不会是上主峰去了?”
陆悯摇着头道:“他墙上那幅画也一起不见了。”
我的心一沉,那幅画是柳惜月的画像,狄靖从来没将那画取下过。我叹了口气,摸了摸陆悯脑袋,“悯儿,别担心,他要去了断一件旧事,他会回来的。你先上主峰,把此事告知夏帮主。”
也许是连日来到处走动,北凌飞今日的精神不太好,我怕他劳累,也不许他再乱走了,两人只在觅兰居斗蛐蛐儿,一边斗,一边聊着当初在宫中时,晚上偷偷去斗蛐蛐儿、看星星的趣事。到了傍晚,北凌飞似乎有点累,我原想让他回房里休息,他却执意将我拉到琉璃湖边。
“这湖边的夕阳如此美,没人欣赏岂不可惜。”
我只得依了他,在岸边铺了张毯子,两人席地而坐。
一轮红日自山间出现,万缕霞光从两山之间穿透而出,琉璃湖在红霞映照下,闪着斑斓绚丽的粼光。
我静静靠在北凌飞怀里,感受着这宁静安详的一刻。北凌飞轻轻搂着我,一双星眸定定地凝望着远处的山峦,清澈的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心事。
“小萱,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骗过你,你会生我气吗?”
“那可要看你骗我的是什么了。”我警觉地盯着他,“你骗我什么了?老实交待。”
北凌飞搓了搓鼻子,避开我的目光,“我只是说如果嘛……”
他每次搓鼻子,一定是想到什么坏事了,我狠狠掐了他一下,“我不管,无论何事,你都不许骗我,想想也不行!被我发现了有你好瞧的。”
北凌飞痛苦地叫了一声,“娘子饶命!夫君不敢。”
打闹了一会,我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子,往他左手手腕系去,又将他原来系着的那根取下。
“这……”北凌飞诧异地望着我。
“傻瓜,自己的生辰也忘了?今天是六月十五。”
北凌飞这才恍然,一把将我搂紧,下巴紧紧贴在我脸颊上摩挲,“小萱,你真好……”
我靠在他胸前,他身上的松木檀香让我感到温暖安心,“嗯?这是什么?”感觉到他胸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伸手摸了一下,却掏出一张陈旧的纸来。
北凌飞的脸微微一红,欲伸手去夺,我已迅速将纸展开。纸上画着一棵大树,树丫上并排坐着两个大头娃娃,一男一女,女的脸上满脸的麻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安好勿念四个字。这是当初我刚到逍遥谷时让人转交给他的画。
“你还留着。”
北凌飞有点羞涩地笑了笑,“珍而重之。”
红日渐渐从山巅沉落,残阳发着淡淡的余晖,漫天的红霞也渐渐散去。
北凌飞的手有点冷,脸色也有点苍白,我有点担心地道:“要入黑了,回去吧。”
“不,小萱,别走,陪着我……”北凌飞突然抱紧了我,将头埋在我秀发里,低声呢喃道:“我……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好,我们不走。”其实我也不舍离去,只是怕他着凉,“可是,你的手好冷……”
“抱紧我。”
我将他紧紧抱着,试图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可是他的手仍是冰冷冰冷的。腰间的小黑突然发出烦躁的叫声,似乎很想从小竹筒里出来。
我正要伸去解,北凌飞抬起头,朝渐渐黯淡的天幕望去,突然说道:“小萱,你看,那颗星星好亮。”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此时残阳余晖已散去,天色已黯淡无华,正是日夜交替之时,一颗星星异常明亮地悬挂在西边天幕之上。
“嗯,很亮。”
“还记得吗,你告诉过我,在你家乡,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人的灵魂,他每晚都会出现在天上,指引着他牵挂的人……”
“嗯,记得。”
“小萱,我……如果我离开了,我一定会是天上最亮那颗星……”
我的心咯噔急跳一下,忙用手按住他的嘴巴,“不,不许胡说,我不要听你说这种话。凌飞,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冷……”
北凌飞摇了摇头,声音却有点苦涩无力,“傻瓜,我只是说如果,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我不会食言……”他的左手猛地捂住胸口,神情痛苦,原来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我慌忙扶住他,“凌飞,你怎么了,别吓我,来人,快来人……”
北凌飞朝我勉力笑了笑,声音已开始吃力,“我没事,别担心……富公公……”
一个灰色的身影如大鹏展翅一般从一旁林子里纵跃而出,迅速来到我们身前,正是富公公。富公公脸色沉重,二话不说,出手如电点了北凌飞胸前几个穴道,一把横抱起北凌飞便往主峰奔去。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破晓
直到富公公的背影在我视野里消失,我才惊觉过来,踉跄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不听使唤,整个人如失去重心一般又跌坐在地上。腰间的小黑此时叫得更急躁了,我的心一阵慌乱。
陆悯已闻声从觅兰居跑了过来,急忙将我扶了起来,“师妹,怎么了?”
“悯儿,快,我要上主峰!”
当我跌跌撞撞地上了主峰,几位堂主早已面色凝重地守在北凌飞厢房前。
“凌飞呢?他怎么样了?”我颤着声音问道。
宋青林上前一步说道:“宁姑娘别担心,夏茉子前辈和帮主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从来没觉得时间是这么慢,一个时辰过去,夏茉子仍然没有出来。宋莘莘将我拉到院中,陪着我坐在石阶上。西边厢房里的诵经声和木鱼声再次响起,在静谧的山谷中不断回荡着。
“师姐,我……我好怕……”我将双手捂在脸上,北凌飞那苍白的脸,苦涩的笑容,久久地萦绕在我脑中,一种强烈不安的情绪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宋莘莘搂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凌飞殿下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我无力地摇着头,“狄靖走了,凌飞又……师姐,我,我真的好怕……”
宋莘莘用力搂紧我,“不怕,老天会眷顾凌飞殿下的,右护法也会回来的。你瞧,你不是还有我吗?还有悯儿,还有夏老爹……”
我伏在她肩上,任由泪水肆意地流着,将心里所有的情素尽情发泄出来。
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床上,而宋莘莘则是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想来她是不放心我,在这守了我一晚。我心里一阵内疚,将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悄悄走了出去。
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星星还没有完全隐退,仍有几颗悬挂在天幕上,勉力发着微弱的光。谷中升起一片薄雾,夹着丝丝寒意袭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我踩在落叶上时发出的沙沙声。
我的心突然一阵慌乱,快步来到北凌飞屋外,外间空无一人,几位堂主已离去,推开房门,草药的余香仍在房里萦绕,床上却是空落落的,只有吉祥一人无精打采地在房里收拾着。
我的心猛地一沉,拉住吉祥问道:“吉祥,殿下呢?殿下去哪了?”
吉祥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我也不清楚,师傅一早叫我来这里收拾,也没说殿下上哪去了。”
“那帮主他们呢?你师傅呢?”
“我来时帮主和几位堂主已离开,师傅回宫去了。”
我放开吉祥,匆匆往主殿方向跑去。
“灵儿,乖女儿,老爹在这儿呢。”刚转过一条山径,远处突然传来夏老爹的声音。
我抬头望去,前方半山腰的望松亭里,正坐着三位老人,正是夏帮主、夏老爹和夏茉子。
“老爹。”
夏老爹灵巧的身子从亭中飞掠而出,几个闪身已来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高兴地道:“灵儿,你总算回来找老爹了,老爹等你好久了。”
我歉然道:“老爹,对不起,女儿有事耽搁了。还是老爹乖,没有乱跑,等灵儿回头给你买酒喝。”
之前为了让北凌飞安心静养,我狠心骗夏老爹我要离开晋阳一段时间,叮嘱他好好留在逍遥谷等我,不可乱跑。他果然没有乱跑,只是逢人就问他的灵儿上哪去了,所幸的是帮中的人都知道他的老毛病,只要一说灵儿让他在谷中等她,他就乖乖留在逍遥谷了。
我牵着夏老爹来到亭子里,亭中摆放着茶具,夏帮主的眼睛虽蒙着绸子,仍然可见他和夏茉子脸上均显疲惫,似是一夜没睡。我朝他们行过礼便急切地问道:“帮主,姑姑,凌飞的病如何了?他上哪儿去了?”
夏帮主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宁丫头,别着急,陪老家伙坐坐,你的凌飞殿下没事,好好的。”
我心里虽着急,但也只得在一旁坐下,又问道:“真的没事了?那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
“啧啧,看你着急的,女孩儿家可不能半点矜持也没有。他这段时间要好好闭关静养,什么人也不能见,你就安心等等吧。”
“闭关静养?真的?”我朝夏茉子望去,用眼神向她询问。
夏茉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半红半白的脸上,看不出有何表情。
“哟,你这丫头,连老头子我也不信了?”夏帮主不满地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这闭关,要闭多久?”
“这可说不定了,快则几日,慢则个把月,视他身体情况而定。别急别急。”
我心下稍安,终于吁了口气。
“对了,姑姑,那日狄靖向您请教何事?那日之后,他就将自己关在屋里,现在又不知所踪,着实让人担心。”
夏茉子叹了口气,“他问了些奇怪的问题,问我世上是否真有雩?之玉?”
“雩?之玉?”
夏茉子点了点头,“这雩?之玉,是传说中在极寒之地,万年不化的冰山里,吸尽天地灵气自然孕育而成的灵玉。”
“那这雩?之玉到底有何用处?”
“传说这雩?之玉有凝魂聚气之用。”
“凝魂聚气之用?”
夏茉子点了点头,又道:“据说,如果一个人在将死未死之际,若有雩?之玉,可以将那人的最后一口真气凝聚在体内不让它散去。”
“将最后一口真气凝聚在体内?意思是那人其实没死?”
柳惜月安详地躺在玉棺中那栩栩如生的样子再次在我脑中浮现。
“尚有一口真气存留,算是没死吧……只是,这雩?之玉是否真的存在,一直众说纷纭,各种说法都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府密室里的那具玉棺难道就是雩?之玉?当下我将那晚所见详细地告诉了两人。
夏帮主沉吟道:“这么说,那具玉棺极有可能是雩?之玉做成的。被雩?之玉强留真气的人,能被救活过来吗?”
夏茉子想了想,摇着头道:“我也不清楚,这雩?之玉从来只是传说而已,到底是否真有其事,谁也说不准。”
朔麒云曾说过,对付他最痛恨的敌人,最残忍的办法,便是先给予他希望,然后再生生地将那希望扼杀。他所说的希望,难道就是柳惜月还没死?然后……然后再……一股森森寒意从我心底升起,我不敢再想像下去。狄靖,你会再次坠入地狱之中吗?
狄靖不知所踪,北凌飞也不住觅兰居了,觅兰居顿时变得孤冷起来,我受不了这种孤冷气氛,又住回主峰清心苑了。
我心里虽然牵挂北凌飞,但他们说这段日子他不能受任何干扰,我纵百般无奈,也只能等了。幸好宋莘莘知道我心里难受,也住到清心苑陪伴我。
晚上我俩常常爬到屋顶,坐在屋檐上一起?望星空,各怀心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北凌飞能尽快康复,与我相聚。而宋莘莘则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特别是每当小澄谷那边传来悠悠的笛声时,她都定定地凝望着小澄谷的方向,什么话也不说。
半个月之后,我已开始按捺不住心里的焦燥了,问了夏帮主几次,他总是让我稍安勿躁,再等等。可我心里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日北凌飞痛苦的神情,即使在睡梦中也常常梦到他在我怀里不舍地低喃着:“小萱,别走,陪着我,我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去……”
这晚,我再次从恶梦中惊醒,那种锥心的痛是那样的真切,我不敢再闭上双眼,生怕又再次陷入那可怕的梦境中。睁着双眼茫然地盯着窗外,直到天际渐渐发白,我再也躺不下去,简单梳洗一番,独自下了山来到琉璃湖。
正是破晓时分,琉璃湖上弥漫着一片氤氲雾气,远处山峦之上,一道弧形的火轮悄悄出现,几缕金光喷薄而出,发着瑰丽的金光,湖面雾气尽散,如璀璨的玛瑙般熠熠生光。
我将小黑放在掌心上,轻声说道:“小黑,我很想他,真的很想他……我多想他能与我一起看这日出。”
北凌飞不在的这段日子,小黑似乎也安静了许多,两条触须颓拉着,没有了以往的活泼,连叫声也不如以前洪亮了。
“乖女儿,乖女儿,快来看看,老爹给你寻了个好宝贝。”远远的,传来夏老爹欢快的呼唤。
我回过头来,夏老爹几个起落已来我面前,笑眯眯地将手中拿着的一柄长剑递给我,“灵儿,你看,这可是把宝剑。”
那剑很沉,银色的剑鞘上纹着古朴的鸟兽图案,剑柄上一面刻着莲花,另一面,一只凤凰正盘绕着一颗蓝宝石,这把剑是御凤。
我诧异地望着他,“老爹,这剑……你从哪儿弄来的?”
夏老爹嘿嘿笑了两声,“是老爹刚刚从小畜生那里偷来的,那小畜生老是欺负灵儿,老爹把他的宝贝偷走……”
“什么?从凌飞那儿偷来的?”我一把抓住夏老爹,将他的话打断,“老爹,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小畜生,你在哪儿见到那小畜生的?”
夏老爹挠了挠头,喃喃地道:“嗯,在哪见到那小畜生的……在哪儿呢?”
糟糕,他的迷糊症又犯了。我忙提醒他,“老爹,你想想,刚才你是从哪里来的?清心苑?望松亭?还是八仙峰?”
夏老爹一拍脑袋,说道:“哟,想起来了,小畜生在练剑,他有两把剑,老爹偷了他一把,老爹可利害了,小畜生一定还不知道少了一把剑,嘿嘿。”
“那小畜生是在哪儿练剑的?”
“在哪练剑?在哪呢……嗯,有条瀑布在那儿,可那瀑布是在哪儿呢?”
“瀑布?老爹,你太利害了!”
整个逍遥谷只有一条瀑布,就在通往小澄谷入口的西首半山坡上。我拿着御凤,提气展开轻功往小澄谷的方向急奔。
远远听到哗哗流水声传来,我放慢了脚步,一颗心早已提到喉咙尖。刚转过山坳,一条银色的瀑布从半山之上飞泄而下,直捣水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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