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点头赞同,扑哧一声乐了,戏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无招胜有招?!”
德文看看她,冬夜冰冻的星空下,久违的红颜一笑,心中不禁向往,悠然说道:“原想再听你弹琴,可惜只能等来生了。”语气中没有半分悲凄,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安排。
素素有些抱歉:“上回误解你了,我以为你想坐享齐人之福,连琴都没看。”
德文微愕,继而有些兴奋的说:“是么?你介意的,是吗?”然后声音稍稍凝滞了一下,说道:“我,我和秀林……,我只想和你一起走,但是她,她……”
素素沉静的说:“德文,我们今生无缘了。”
空气中一时静默。良久,德文才轻声然而决绝的说:“我知道的。从西北回来,我就知道了。”
素素亦是黯然,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忘了,眼睛被蒙上了。说道:“一会儿,若是你有机会逃出去,一定要走。不要再因为我滞留了。我对他们还有用,死不了的。”
德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素素只觉得唇上似有片羽掠过,便面上飞红,把头扭向一边。耳听德文说道:“素素,何时再能听你抚琴?”
素素静下心来,想了想:“不难,现在即可。”嘬唇吐纳,声声似凤吟龙啸。清亮处,自有高调清明,回旋九天之上;低语时,宛如夜半私语,青苗初发,徘徊九地之下。德文虽不知曲目,却觉夺神摄魄,为之神往。更有逍遥悠然之处,以手击节,且和且歌。
一曲终了,二人沉默不语。素素慢慢解开蒙目的带子,打量着四周围拢上来的人群,残破的白色中衣无风而动。
德文惊诧的看着她,不是不能视物,不能运功吗?
素素仿佛知道他的惊讶,说道:“铁家的甲子轮回手洒出的牛毛针,总共一百二十针。我逼出一百一十九支,留下一只,要解秀林附在针上的麻药。”原来,秀林并不想让素素痛痛快快的死,把针用麻药浸泡了,试图从素素的瘫痪中获得更多的快乐。
那只针现在就在素素的舌底处压着。此处肌肉最为柔软,亦敏感异常,是以疼痛之感最为强烈。麻药的效力慢慢的蔓延全身,素素凭着一点神智和疼痛的刺激,勉强支撑着。
周围渐渐围上了各色人等,有些鲜衣怒马,张扬着自己大号。有些黑衣黑面,不知来自何方。林子里骤然惊起的栖鸦,嘎嘎叫着在众人头顶上盘旋。许是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兴奋的不肯离去。呕哑噪杂的声音对比着沉默的人群,谁也不知道活着出去的人会是哪个!
素素评估着自己的伤势和功力,两个人中恐怕只能走一个。这一次怕是今生的最后一战了。扭头看看德文,“如果有机会……”
话没有说完,就被德文打断了。他笑着摇了摇头:“素素!今时不同往日。我比任何时候都盼望来生。”口气竟是异样的轻松。
所谓大战,实际上是一场屠杀。混在一起的人群,仿佛下的过满的饺子煮在沸水里。人群的惨叫声和寒鸦兴奋的嘎嘎声混合在一起,在远天星子的凝视下仿佛一张静止的油画。没有颜色,没有线条,甚至没有生命。屠杀,彼此在屠杀中屠杀。
当素素发现自己还能握住剑的时候,周围是一圈黑衣人,背着手,围着她,似乎是这场屠杀的围墙,默默的静立在夜色里。
旁边微微一动,素素伸手捞起,德文喘息着靠在她身上,环顾四周,一边慢慢的调整气息,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天啊!我这辈子杀的鸡都没有这次杀的人多!”对黑衣人竟是视而不见。
素素扶着他说道:“我只淹死过蚂蚁,比这个多。”
低沉的,暗哑的笑声渐渐的飘荡起来。死沉的夜色多了两丝人气。
“呀――”一声清亮的呼喝骤然传来,素素感到剑气袭来,本能的挥剑低档,身后的空挡自动被德文填满。两人配合无间,在素素挡开的刹那,德文已经挺剑刺向那人的要害。那人恍然未觉,招式未变,依然直直的刺向素素。
待到德文欺近那人,看清脸面之后,大吃一惊,慌忙撤剑后退。本来他的身上就带着十数处剑伤,被自己回撤的剑气一荡,蹬蹬蹬连退了几步,脚下一绊,竟然跌倒在地。素素身旁空门大敞,“噗”的一声,竟被那剑穿胸刺过。
素素身形一滞,旁边一个受伤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挥刀追上,向素素侧面砍去。素素顾不得胸前的剑伤,左手握紧那剑,身子向侧后斜倾,躲过大刀,右手挽剑远掷,正中挥刀之人的咽喉,吭也没吭一声,便落在死尸堆里找不到了。
素素赶紧点穴止血,身旁已经有人再度逼近。德文已经调整身形,挡在前面。喝道:“秀林,你疯了。赶紧回去!”
素素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担心秀林,但是秀林身后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来路?
不容素素细想,秀林已经一言不发的攻上来。素素怕自己杀意太重,伤了她,错身让开,德文接下她的剑招,却是只守不攻。虽然,从一开始双方就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但是耳鬓厮磨间,总有淡淡的情意。攻者,知其无杀,身剑合一,决无回防;守者,含疚守中,洒下天光剑影,不肯递出一分杀意。攻守之间,那淡淡的情意,混合着鲜血杀戮,辗转撕扯成浓浓的,化不开的惆怅,飘渺虚拟,轻轻饶饶,缠住每一个人,消弥了素素眼底的杀戮。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射而出。素素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德文眼角的余光扫倒,心下大惊,胸前空门打开。秀林每一招都是拼了命的攻击,此时收势不住,连人带剑,径直撞上德文的身体。德文竟似不觉,也未见使了什么招式,就如乡村野夫一般,简简单单的伸手一推,便把目瞪口呆的秀林推到了一边。踉跄几步,扑到素素的身边。
素素仰首看着他,笑了笑,张口想说什么,满口的鲜血已经堵在了嗓子眼,德文伸手拉住素素,笑道:“我要你来生。”一口鲜血涌出,早就精疲力尽,气血耗光,倒地而亡。
素素仰面朝天,想着不久就可以见到师傅师娘,心中无限欢欣,只闭目等死。
秀林疯了似的扑上来,死命的掰开德文的手。无奈德文抓得死死的,任她如何使劲,竟是纹丝不动。秀林掰开不得,移怒素素,手中兵器早就抛到一边,双手握拳,捶打着素素,口中哭喊道:“还我丈夫,还我丈夫来!”声音穿出去很远很远。
素素觉得自己就象一个破烂的布娃娃,正在被人渐渐的掏空。你的丈夫?你来怨我?我去怨谁?杀了我吧,就像我杀了他们一样。身子也不觉得疼了,素素的嘴角勾了勾,闭上眼睛。
朦胧间,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呻吟,秀林的哭喊声嘎然而止。
素素想,来了,来了。师傅,师娘,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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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素素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手中的半副手掌。交握的双手牢牢的缠在一起,想来有人分不开,就直接砍断了。
一松手,手掌啪达落到地上,翻滚了两下,不动了。秀林应该和德文在一起了吧?德文的来生不应当许给自己呵。自始至终,素素对秀林总有一份说不清的内疚,为前夫,也为德文。纵然自己一直没有回应德文,可是秀林的悲剧却始终和自己有关。细细想来,秀林的心情和自己怕是有许多共通之处呢。
素素闭上眼睛,思绪回到现实中来。获救了?
“啧啧,亏了人家痴情的紧抓不放呢!”蓉蓉特有的声音传入耳中,素素心中一松,在她这里,应该放心了。蓉蓉用手帕轻轻包好,放在案几上,素素道:“有机会把他们合葬了吧!”
蓉蓉道:“一场火烧了个精光。哪分得出谁是谁!”顿了顿又说道:“当时情况紧急,十四爷的人正好赶上,把宫里人吓走了。我怕你死了,就只好――”看看那只断手,眼中有淡淡的歉意。
素素道:“这样也好,总算遂了秀林的心愿了。对了,那些黑衣人是宫里的?”
“当然了。本来我计划,把你抓起来,然后我去劫狱,再放一把火,没有人知道我们是死是活。十七那里我都和他说好了,由不得他不同意。偏偏老四得寸进尺,把我困在宫里。幸亏有德文,不然你就真的被他杀了。”
蓉蓉不讲“老四”困她的原因,素素也不问,只是说:“我们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想必我们做什么,他都看得真真的,然后将计就计,称心如意吧。”
蓉蓉道:“幸亏还有她告诉我们的事情做保障,不然输的更惨。对了,你选择老十四进京的路,也是这样想的,是吗?”
素素道:“侥幸罢了。就算知道他会回京,时间上差太多,路程也不够,我只是尽人事知天命!我们在十四爷那里么?”
蓉蓉摇摇头,有点为难的说:“还在十七这里。本来我是说不回来的。可是你伤那么重,我只好厚着脸皮回来了。反正,他听我的,你不用担心。”
素素道:“其实,十七人很老实,对你也有心思。你如果不喜欢,就别招惹人家。”
蓉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素素叹口气,“你不打算告诉八阿哥孩子的事情吗?”
蓉蓉吃惊的看着她,素素点点头,“放心,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王府知道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包括老四家的。”
蓉蓉似乎放下心来,说道:“算了,不说了。和他,唉,说不清楚。”
正说着,门外有轻轻的咳嗽声,门帘挑起,进来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素素挣扎着要见礼,年轻人赶紧拦住,说道:“姐姐见外了,胤礼不敢当。不敢当。”
蓉蓉在旁边冷哼一声,低声嘟哝:“你敢!”
十七阿哥面上一红,神色有些尴尬。素素道:“十七爷,请你多包涵啊!”也不替蓉蓉解释,反正,她就是那么古怪的脾气,十七想必早就知道。
十七说道:“姐姐见外了,这些日子,请安心将养,有什么要求请随时吩咐,不必客气。”
素素见他话是冲自己说的,一双眼睛却直往蓉蓉那边瞧。知道他找蓉蓉有事,轻轻打了个哈欠。蓉蓉道:“你慢慢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素素耳朵好使,他们出去以后,隐约听见十七略带急切的声音说道:“蓉蓉,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下来是蓉蓉打断他说话的声音,看来是不愿意让人听见。
素素放心的闭上眼睛,周身暖暖的,沉沉睡去。
休养的日子除了药苦了些,别的都令人满意。十七阿哥府就象是世外桃源,隔绝了外界的风风雨雨。蓉蓉从来不讲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素素也不问。人生难得几回闲,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比如十四阿哥,比如德文,比如四阿哥……
这天,素素在花园的假山上吐纳呼吸完毕,正在休息。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传来,素素听声音熟悉,忍住没有动。轻快敏捷,又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那是十七阿哥特有的步伐。蓉蓉似乎很吃惊,胤礼的声音带着叹息,细细的问着。素素一听就知道蓉蓉有事瞒着胤礼,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蓉蓉躲在这里哭呢?
果然,过了一会儿,胤礼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想瞒我多久?无境山庄里的那个孩子……是八哥的,对吧?”
素素吃了一惊。可是,回头想想,这些阿哥哪个不是人精,哪里没有他们的奴才暗线。自己在京里那么招摇,盯上自己的肯定不止一家。没想到这个十七阿哥竟然忍了这么久才说,对蓉蓉是好还是坏呢?
蓉蓉也很吃惊,半天没有说话。胤礼说道:“四哥派人烧了无境山庄,杀了那几个庄主,可是并没有直接杀死葛天涯的夫人孩子。葛天涯的尸首我已经派人找到了,你不妨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两天四哥被八哥和十四哥缠住了,不会注意我们的。”
蓉蓉声音有些嘶哑,“你是说……”
胤礼道:“我也希望葛天涯能够事先有所安排,保护自己的妻儿免遭横祸。所以不排除李代桃僵的可能。你是大夫,这具尸首可以肯定是葛天涯的名义死的,但是我看见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所以,需要你确定一下。”
蓉蓉接口道:“若不是葛天涯本人,那么孩子他们……”
下面没有人说话,只有匆匆的脚步声迅速离去。
素素不知道胤礼在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待蓉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直玩世不恭的蓉蓉终于看见一个不应当被嗤笑的人了。
素素走下假山,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与四阿哥相比,十四阿哥太年轻,太自信,太清高了。素素抬头看看蓝蓝的天,一个新的朝代,会有更多的挣扎与恐惧,每个人都在慢慢的改变,无论是自己,还是蓉蓉。
因为受的多是外伤,素素恢复的很快。无境山庄的事情没有人提起,就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素素试图从蓉蓉的眼睛里找到蛛丝马迹,却无意中发现,那一闪即逝的若有所思,蓉蓉,保重呵!
虽然头发很短,但是终究是长了出来。蓉蓉特地找来兔子毛,做了个头箍,把头发用布包起来带上这个兔子毛的圈圈,倒是别有一种风情。连十七阿哥都说像是蒙古那边的姑娘,就是瘦弱了些。隔日,蓉蓉又用十七阿哥送的貂毛做了顶帽子送来。素素笑纳。没想到,十七阿哥看见后,神色甚是古怪。素素问了他的贴身亲随,才知道,原来这貂毛是圣祖爷赏给十七的。十七阿哥舍不得用,想留给蓉蓉做个披甲,没想到被蓉蓉用在这里。不过,还有一块,大不了再做一顶就是。素素莞尔,这个十七倒是用心的很。听那亲随的口气,为这事蓉蓉和十七还绊过嘴。十七服软似乎是一贯的规律,这一次也没有变化。
素素想,是么?真的没有变化?蓉蓉是随便与人拌嘴的么?教主天性多疑,属下略有不满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就算是他的女儿,鞭笞也是常见的刑罚。蓉蓉能那么轻易的让别人知道她的不满?素素躺在榻上,心里有丝隐忧。比起其他女子,自己姐妹都格外的极端,宁可以生命为代价,也容不得男人的三心二意。只是这以生命之血起的誓言,一旦违背,就要以血来偿还。微微蹙了眉头,寻常乡村野夫稍有些财物就会为自己张罗纳妾使婢,何况是王府!
前思后想,最终也只能作罢。蓉蓉自有她的想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自己和她站在一处,也不枉姐妹一场了。
素素拿定主意,心中略见宽敞。只管宽心养自己的身子。偶尔会听到一两句朝里的故事,知道十四冲撞四阿哥,知道皇太后不给自己皇帝儿子面子,感觉就像看戏,乱哄哄,闹纷纷。绮罗扇轻摇,水光天色之间,朦胧了一切荣华富贵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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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雍正元年(1723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雍正谕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不久,孝恭仁皇后去世。雍正以慰“皇妣皇太后之心”的名义,晋封允禵为郡王,但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允禵“并无感恩之意,反有愤怒之色”
素素下意识的拿酒,手边只有茶。蓉蓉似乎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闭上眼,胤祯走前来看她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的话不多,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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