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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这不是你的错,这不关阿妹的事。”烛渊搂着伤心欲绝的龙誉,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眉心和眼角,心疼地安慰她,“这一次,并不是我代阿妹前往南诏才会变得如此,早在六年前,我就知道我的眼睛会有看不见的一天,或早或晚而已,能撑到如今亲眼看到阿妹完成心中的一件大事,我已觉得满足了。”
龙誉仍是泪流不止,身体颤抖不止,捂着耳朵不愿听烛渊的解释,却还是被烛渊拿开了她捂住耳朵的双手,钳制住她的双手让她听清他的话。
“阿妹,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事实,你不能逃避事实,也不能把罪过强加在自己身上。”
“我早该在十八岁时就死了的,是眠蛊压制了我体内的毒素让我能活到今日,可眠蛊就算再强大,也有虚弱死亡的一天,当眠蛊开始虚弱,我体内的毒素就会开始侵蚀我的五脏六腑及血脉,当眠蛊死亡,我也将会死去,这个事实,阿妹早知道了的,不是么?”
“如今,不过是眠蛊的虚弱导致压制我体内的毒素,让毒素侵蚀到了我的眼睛而已,只是早就是注定中的事,不论我是否代阿妹前往南诏,这一天都会到来。”
“就算连神明在世,也救不了我,所以,这不是阿妹的错。”
“也所以,阿妹不要伤心。”
龙誉忽然搂住烛渊,十指指甲深深嵌进了他的肩胛内,压抑着哭声,烛渊轻搂着她的肩,将下巴抵到她的头顶,柔声道:“阿妹想哭就哭出声吧,我不嫌阿妹矫情,也不会嫌阿妹哭得难看,只是阿妹哭完记得擦干眼泪就好。”
“啊啊啊啊——”龙誉再也不压抑心底的悲伤,痛哭出声,伤心欲绝。
“阿哥,我想走了,我再也不想呆在王都了——”
“阿哥,我什么也不想管了,我只想管着阿哥就好——”
“阿哥,以后我不仅要当你的左手,还要当你的眼睛——”
“阿哥,我不想让你再受伤害——”
“阿哥,从今天起,我只要你是我的一切——”
“我的右手已饮够了鲜血,我也觉得有些累了,我想要阿妹带我去阿妹想去的地方。”
“好,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
“若是阿哥的右手觉得渴了,就算全天下都把我视为魔头,我也不会让阿哥再觉得痛苦——”
“从今往后,我只为阿哥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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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梭,又是三年后。
安平村祥和依旧,阡陌之间,鸡鸣狗吠,日子如风如水,处处透着温馨暖和。
村东那依山而建的本该破朽不堪的小木楼如今不仅重新搭盖了,还扩大了,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小”木楼了,而木楼两侧有几株正在茁壮长大的小树,虽然并未伸展出多少枝叶,可瞧它们迎风微摇枝叶的模样,也能看出将来它们也能长成为木楼遮风挡雨的大树。
小树的前方有两块泥土翻新的地,此时有绿油油的青菜扎立其中,还能清楚地看到青绿叶子上闪动着水珠,菜地旁此刻还摆放着一只木桶,木桶里扔着一只长柄木瓢,显然是刚有人给这些青嫩可爱的小植物浇过水。
木楼左面一块菜地旁还有一小块空地,主人家就在这小块空地和菜地的外围围上了一圈栅栏,此时栅栏里有三只老母鸡正在一派悠闲地散着步,它们身旁还有五只在抢食吃的黄嫩小鸡。
此刻正当晚照时分,橘色的阳光铺陈在大地上,染红了木楼周遭的一切,便是连自木楼顶上袅娜而出的炊烟都似乎被染红了。
偶有男子和女子的声音从木楼里传出,将这本就温宁的画面渲染得愈加美好。
“阿哥阿哥,糊了糊了!快翻!快翻快快快!”女子紧张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
“锅铲呢?”男子本是淡淡的声音,因为女子的紧张也变得有些紧张。
“锅铲?锅铲不就在阿哥手上吗!?”
接着是滋滋滋油即将干锅的声音和扑鼻的焦糊味。
“阿哥你起来你起来,不要你做了,简直就是要毁了我的厨房!”女子异常嫌弃。
“阿妹,边呆着,你要是要重新管这厨房,你这女王就别想当了。”男子的声音忽然带了命令的口吻。
女子的声音消失了,半晌,才听到她用力哼了一声,“那我不要吃糊锅的东西!”
“谁叫阿妹拼死拼活要我整这我没见过的东西,阿妹还指望我这只手一整就能成?”
“谁叫阿哥天天就只会鱼汤鱼汤鱼汤,除了鱼汤还是鱼汤,很‘呕——’啊!”女子还故意学了呕的一声。
“那请我的女王大人好好地指点我这个又残又瞎的老人了,可不能急着想我一步登天,我可没拿锅铲的天赋。”男子语气平和,带着宠溺。
“嘻嘻!嗯!呐,看在阿哥这么努力认真学的份上,我先奖励阿哥一口!”
紧接着便是甜腻的“吧唧”一声。
“阿誉妹子在家吗?”忽然,屋外有女人的声音响起。
“好像是里子阿姐,我出去瞧瞧,阿哥你先把这锅里的糊东西给弄掉。”听得出女子的心情很好,而后提高声音对屋外的女子喊道,“里子阿姐,我在的,等等啊,这就来了。”
少顷,只见一个步履有些姗姗的美丽少妇从厨房走了出来,没有绾就妇人的头发,只是松松编了一股辫子斜倚在肩头,若不是她那明显突挺浑圆的肚子,想来也不会有人想到她是已婚的妇人。
屋外的女子是一个年纪约摸三十四五的年轻妇人,臂弯里挎着一个遮着碎花蓝布的竹篮,见到龙誉走出来,原本和笑的眼睛顿时冒出惊喜,连忙走上前,盯着龙誉的肚子笑眯眯问道:“阿誉妹子,才半月不见,你这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的模样。”
“我也觉得这个月它长大了不少。”龙誉一手托着浑圆的肚子,笑得温和。
这是她和阿哥的娃娃,她盼了等了那么那么多年才等到的与他们有缘分的孩子,如今,他来到她肚子里已经五个半月了。
只有她与阿哥自己知道,当她得知她肚子里有了娃娃时,是有多么地欣喜若狂,窝在他的怀里说了一整夜的话,似乎不知疲倦地说着未来的事,而她的阿哥就搂着她静静地听她叨叨,时而插说几句,让她觉得更加幸福。
她也有娃娃了,也终于有娃娃了!
这一次,不论如何,她也要护他周全,她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咦,怎么我闻到糊味呢?阿誉妹子,你烧糊了东西?”妇人里子笑眯眯地看了龙誉的肚子后,忽然皱了皱鼻子,疑惑地问道。
龙誉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笑道:“我阿哥在给我弄些吃的,偏不让我插手,糊锅了。”
自他们得知了她肚子里也有了娃娃后,他便什么都不让她干,甚至连凉水都不让她碰,每每还是他烧了热水再兑到合适的温度才让她碰,说是村里的妇人都说有身孕时最好不要碰凉水,否则日后会落下毛病,还有什么刨地浇菜甚至喂鸡这些事他都一并揽到了身上不让她碰,真正地把她当女王一样供了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不心疼也是假的,毕竟他的手不方便,眼睛更是看不见,即便他几乎能做到目不视物却仍能准确无误的地步,可也正因如此,他付出的比他们这些常人要多得多,就比如他要在灶膛里点燃柴禾,他足足感受了半个月才能勉强将柴禾点燃且还不能毁了厨房,这如何叫她不心疼?
可每每她要帮忙,总是被他拦到一旁,让她乖乖坐在一旁看着就好,她心疼得想哭,可又不能拂了他的意,她知道,他是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段尽他所能的对她好。
那个十年,马上就要到尽头了……
“阿水兄弟对妹子可真是好,真是羡煞死我们这些过来人了。”妇人一脸的艳羡,然后才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妹子说话,险些忘了正事,来,这篮子干肉和馍饼子是给你们的。”
妇人说着,将挎在臂弯里的竹篮递到龙誉面前,一边解释道:“这是阿水兄弟前些日子替我家那口子治好腿骨的谢礼,没有多少,还望妹子不嫌弃才是。”
龙誉看到满篮的东西,连连推谢,“里子阿姐,乡里乡亲的,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你家里那么多口人……”
然,龙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妇人打断,也让妇人更果断地将竹篮塞到了她手里,一副没有丝毫商量余的模样道:“妹子,你甭管我那家里多少口人,这是阿水兄弟帮了我们家的,我们就一定要谢,你要是再推拒,就是嫌我这东西少了!”
“里子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龙誉被妇人的执拗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哎!我当然知道妹子不是这个意思。”妇人立刻又笑了起来,“若妹子真觉得收不下手,那就当做是我送给你肚子里的娃娃的,就算你不需要,你肚子里的娃娃也需要补些好的不是?现如今你有了身子一切都多有不便,阿水兄弟眼睛又不方便,你这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身子,可要好好照料着才是,所以就不要再推拒了。”
妇人的话可谓是说到了龙誉的心坎上,让她想要再拒绝都不知该不该拒绝,于是便收下了,冲妇人温和地笑笑,“那我就先代这孩子写过里子阿姐的关心了,多谢里子阿姐。”
“得了得了,哪里用得着什么谢不谢的。”妇人摆摆手后拍了拍龙誉的手背,笑道,“好了,我也不耽搁妹子的时辰了,我也该回去给我家那群熊孩子烧饭了。”
“那我送送里子阿姐。”
“行了行了,别送,让你挺着一个大肚子送我,像什么话,又不是不认路,得了啊,不准送啊,我走了,改日再来瞧妹子,妹子空了也到我那去坐坐。”
妇人阻止了龙誉的相送,龙誉便含笑站在屋子前目送了妇人离开,而后才转身回木楼。
妇人走了挺远一段路之后,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龙誉他们的屋楼一眼,繁枝茂叶层层交叠的远处已见不到那幢木楼,只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那在霞光中袅娜而上的淡淡炊烟。
虽然村里人人都对这一对十年前离开又在三年前回来的夫妇怀着满心的疑问,尤其是那个模样与几年前没有丝毫改变的阿水兄弟,曾让他们一度害怕,可好在有老巫姑临终前的嘱咐在前与他们夫妇俩的平易近人,很快就让他们心底没了这份恐惧,且那阿水兄弟还时常帮村里人瞧病疾,他的媳妇更是美丽温柔深得娃娃们喜爱,慢慢地令他们把他们夫妇俩完全当做了自己人。
究其实,还是老巫姑临终前的话安抚了忍心,她说,若是有一日,那住在村东的夫妇回来,不要怕,也不要驱赶,要像待乡里乡亲一样待他们,他们是会给安平带来福泽的人。
所以,龙誉和烛渊才会在安平宁静地住了下来,伐木翻盖木楼的时候有人帮,长满荒草的田垄有人帮整,如今龙誉怀了身子时常有人来关心,一切的一切,平和且安宁。
龙誉重新回到厨房的时候,烛渊竟已自顾自地熬上了鱼汤,看得龙誉十分无奈,终还是摇头笑了笑。
“阿妹,你的里子阿姐又给你送了些什么东西来?”烛渊搅弄中锅中的鱼块,没有回头,只是笑问道。
“这可不是给我的,还是给阿哥你的谢礼,我先瞧瞧都是些什么,看看合不合阿哥的口味。”龙誉走到桌边,正将竹篮放到桌上时身子顿时一僵,不再说话,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长相丑的我可不吃,虽然我看不见,但是骨气还是要的。”烛渊自顾自道。
龙誉没有回答,烛渊忽觉不对劲,将脸别往龙誉所在的方向,唤她一声,“阿妹?”
龙誉依旧没有回答,只见她正低着头,手就停在浑圆肚子前一寸之外的地方,两眼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自己的肚子,仿佛没有听到烛渊唤她一般。
“阿妹?怎么了?”烛渊顿时扔下手中的锅铲,大步走到龙誉身边,眉心紧蹙,紧张地问道。
“阿哥……”龙誉的手抖了抖,声音也是一抖一抖的,“他,他,他……”
“阿妹,你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不结巴?你是要吓死我么?”烛渊心下紧张更甚,眉心也蹙得更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龙誉忽然转过身,紧紧地抓住了烛渊的双臂,双眸盈满闪亮的喜悦,语气更是激动不已地高兴,以至于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阿哥,他踢我了!刚刚他踢了我两下!”
烛渊一脸不解,灰蒙蒙的墨色瞳眸完全没有龙誉的喜悦,“谁踢了我的阿妹?”
龙誉正在激动时,也懒得和烛渊拌嘴,只握住了他的右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开心幸福,“阿哥你怎么突然间这么愚钝!”
就在烛渊的掌心被龙誉握着贴到她的肚子上时,他的手顿时一僵,如有一层薄雾笼罩着的眼睛眨了一下,问了又一个让龙誉嫌弃的问题,“他为何踢阿妹?”
于是到了当天夜里睡觉时,烛渊从龙誉背后抱着她,一直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疑问不断。
“阿妹,他怎么还不动?”烛渊全无睡意。
“这么晚了,应该是睡着了。”龙誉睡眼迷蒙。
“他还会睡觉?”烛渊显然很惊讶。
“那阿哥不是也会睡觉吗?”龙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那他睡着了就不动了?”烛渊继续疑问。
“……”龙誉很不想回答这种白痴问题,却又不想拍灭烛渊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奇心,只困乏地嫌弃他道,“那阿哥你睡着的时候会乱动吗?”
烛渊想了想,然后道:“我会翻身。”
“……”龙誉决定不管烛渊了,闭上眼决定自己先睡。
可就在她刚刚闭眼时,烛渊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慢慢地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那轻拂在她后颈的鼻息小心而温柔,“呵呵,好孩子,你睡着了么?要是还没睡着,就踢阿爹的手一下试试?”
那一声“阿爹”,让龙誉的倦意顿时全无,这是她怀了身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第一次感受到他像她一般,满心期待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他是喜爱这个孩子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期待他的到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爱上了这个孩子。
那,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必将是幸福的。
龙誉没有回应烛渊,只在黑暗中睁着眼静静地听他轻声地哄着她肚子里的孩儿,感受他掌心那令她安心的冰凉温度,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掐断了他的温柔,只要这么静静地感受就好。
就在烛渊的手无数次地轻抚着龙誉的肚子后,在龙誉再一次就要入眠时,她的肚皮,突地起伏一下,令她蓦地又睁开了眼,烛渊手上的轻抚也在那么一瞬间倏地顿住。
然后,刚刚那起伏又突地来了一次。
龙誉能清楚地感受得到那只停在她肚子上的手明显地微微颤抖,让她将自己的手覆到了烛渊的手背上,轻而温柔的握着。
“阿妹,他踢我了……”烛渊将脸贴在龙誉的后颈,不可置信地惊喜道,“他踢我了!我感觉到了!就在方才!”
烛渊说着,竟激动地坐起了身,月亮此刻正从云层中探出头,银白的月华透过未掩的窗户洒照在屋子里,映亮了烛渊如瀑的白发,也映亮了他面上如孩童般喜悦的神情。
烛渊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排皓白的牙,也明显地让他双颊上的小梨涡突显了出来,此刻正让温柔的月华将他脸上的两个小梨涡斟满。
这是龙誉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开心,就像此刻洒落在屋中的银白月华,干净得容不下一丝沉淀。
“是的,他定是听到阿哥叫他了,不想让阿哥一直等着他回应而不舍得休息,所以就踢了阿哥两下。”龙誉亦是坐起,握着烛渊冰凉的手,另一只轻抚着他的脸颊,温柔爱怜道,“那阿哥现在舍得睡了吗?”
“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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