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代价有多惨重,只要能光复幽州全境,李伉就是大衍的英雄,而卫昭失手被俘的真相,随着那些死亡,也都淹没在了尘埃之中。
相对丢失幽州四郡的损失,俘获大衍一个皇子,对赫连濯来说,根本算不得是个喜讯,他恨不得将卫昭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但是,见到卫昭的时候,赫连濯改变了主意。杀了卫昭算什么,对他而言,或许还是解脱,他要让他生不如死,身败名裂,才能发泄失去幽州的愤怒。
赫连濯打死不愿承认,初见卫昭,他就被他的长相惊艳到了,以至于无法对他下杀手。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不能让人接受的结果。大衍立国两百多年,皇位也传了十几代,不说开国皇帝本就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乡野人士,经过十几代各色美人的优化组合,皇子皇孙的长相也必然不俗。再说卫昭的母家长宁王府姬家,那更是个出美人的地方,算上当今皇后,姬家一共出过三位皇后,哪位不是名动天下的绝色美女。
卫昭是个会长的,相貌上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他随李伉出征,还曾有人开过玩笑,说秦王貌美,要不要效仿前朝的兰陵王,带个面具上阵杀敌。
卫昭不以为意,只是骂了那个亲兵两句,并未多作计较。战场之上,军功才是首要的,长相什么的,随他去吧,还能真有人当回事不成。
可是此刻,看到赫连濯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卫昭后悔了,早知今日,他就该在脸上划上几刀的,赫连濯再想侮辱他,也得那张脸看得下去吧。
卫昭不是无知幼儿,卫夙宫里有男妃,他在军营也待了好几年,见识不可谓不多,赫连濯想对自己做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只是,赫连濯见识过了卫昭在战场上的英姿,早在他身上下了药,禁制了他的武功,让他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随赫连濯上下其手,纵横驰骋。
赫连濯到底不好男色,卫昭又不懂奉承,虽然姿容艳丽,身体却是硬邦邦的,不如女子娇柔妩媚。两人做了几回,赫连濯就对卫昭没了兴趣,让人把他关押起来,跟其他战俘一起干活。
两个月后,看守战俘的人给赫连濯传信,说卫昭近日不思饮食,不时恶心作呕,还在干活时昏倒过两回。
赫连濯不想卫昭太早就被折磨死,便让巫医去给他看病,谁知巫医回来却说,卫昭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因为劳累过度,胎儿有些不稳,问他有何打算。
赫连濯闻讯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想过,卫昭会有怀孕的可能。
☆、第008章 难产
要知道,男子不同女子,是没有天生的孕育功能的,需服食“素云丹”方可受孕。
而素云丹,并不是吃了就能见效的,它需要连续服用一年,服药的前三个月特别痛苦,有人熬不出来,只得作罢,可谓前功尽弃。
除此之外,素云丹还有服药时间的限制,早的通常是十三四岁,晚的也不超过二十岁。再早身体发育不成熟,服了不仅无用,还会造成损害,再晚就是白白受罪,起效的可能微乎其微。
大衍素有男后男妃的传统,可卫家的皇子,却从来没有下降的先例,卫昭如何会服食素云丹,赫连濯百思不得其解。
不解归不解,大衍四皇子有了自己的骨肉,赫连濯万万没有不要的道理,就算将来不能继承王位,留着膈应卫夙,膈应大衍是足够了。
卫昭对怀孕之事格外抗拒,得知有孕后想尽办法要落胎。赫连濯对此早有防范,他让巫医在卫昭的饮食中下了药,使得他全身无力,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要靠人喂食。
赫连濯的做法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胎儿长得格外壮实,分娩的时候生不下来。
卫昭痛了三天三夜,产穴全开,羊水流尽,无奈孩子的个头实在太大,卡在那难以言说的地方不上不下,死活就是出不来。
“嗯……”如墨般漆黑的发丝尽数被汗湿,一缕一缕粘在额上、脸颊,卫昭面上的痛苦神色,让见多识广的巫医都已不忍目睹。
猛然,卫昭睁大双眼,死命向后扬起头颅,哑声道:“呃……啊……”随即浑身一颤,失去了知觉。
“参片!快拿参片!”巫医连声喝道,说完伸手去掐卫昭的人中,试图把人弄醒。
“呃……”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卫昭嘴里仍会发出些许呜咽之音,显然是痛到了极致,连逃避都无处可逃。
扶余盛产人参,不说中原罕见的百年人参,就是长达千年、即将成精的,也能找得出来。有了上好的参片补气提神,卫昭很快醒了过来,只是脸色白惨惨的,看了很是骇人。
胎儿的坠势愈加明显,卫昭的腹部已经呈现梨形,奈何他阵痛的时间太长,体力早已消耗殆尽,根本无力进行推挤。
巫医明白,只凭卫昭自身的力气,孩子是出不来的,便给他推腹压胎,以帮助胎儿下行。
胎头又圆又硬,被巫医硬推着往下走,正好顶在胯骨上,痛得卫昭失声痛呼:“不要……啊……”挣扎中一口气上不来,又昏了过去。
只是卫昭并未昏得踏实,不多时便被绵延不绝的阵痛唤醒,他圆睁着双眼,失神地望着屋顶,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错,顺便还能带走那个孽种。
见卫昭承受不住压胎的痛苦,巫医赶紧停了手,出门向闻讯前来的赫连濯禀报:“大君,还是不成,胎儿太大了,大人没力气,只能保住一个。”
赫连濯大惊,怒道:“不行,必须大小都保住,否则——”巫医在扶余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赫连濯说不出随便要人脑袋的话。
巫医单膝跪地,直言道:“大君便是要了在下的性命,在下也还是这句话,大人和孩子,眼下只能保住一个。”
赫连濯怔住了,半晌无语。他记得大阏氏生裴迪,不过半天工夫就生了下来,怎么到了卫昭这里,三天三夜都不行,还搞得必须二选一。
巫医得不到赫连濯的回答,追问道:“大君,时间紧迫,请你尽快做出决定,拖得久了,只怕……”一尸两命,一个都保不住。
巫医的话并未说完,可他接下来的意思,赫连濯也能猜个大概,他犹豫再三,迟疑道:“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卫昭不能死,死了就是成全他,绝不能让他如愿,儿子是自己的,说不要就不要,赫连濯舍不得,再说卫昭是不想要孩子的,赫连濯就更希望孩子能活着生下来,好给卫昭添堵。
“我会尽力,可大君亦要有所抉择。”巫医想了想,给出这样的答案,硬要他说两个都能保住,那是假话,只能尽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了。
赫连濯皱眉,良久方握拳道:“实在不行,就保卫昭,他是绝对不能死的。”赫连濯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保住卫昭,跟他比起来,孩子并不是那样重要。
巫医垂首,正色道:“在下明白,定不负大君所望。”言罢,转身回屋。
“嗯……”隔着房门,卫昭嘶哑的惨叫仍不时传出。赫连濯听得背皮发麻,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原地转着圈圈,好驱散心底泛起的恐慌。
巫医快步走到榻前,见到痛得几欲翻滚的卫昭,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胎儿如此胖大,纵是舍弃他的性命,要保大人也不容易,只是赫连濯坚持,他也不好说出保住孩子更有可能的话。
伸手在卫昭僵硬如石的腹部按了按,巫医对两个药童吩咐道:“你们把他扶起来,靠在靠枕上,再把腿分开点,对,就是这样,再开点……”
卫昭哪里坐得住,不由自主就往下滑,巫医便让一个药童在他身后坐下,紧紧抱住他,另一个死死按住他的膝盖,将他的大腿最大程度朝两边分开。
“不、不要……啊……”姿势的改变让胎儿的坠势变得更猛,卫昭绷紧身体,被压制的双腿无意识地蹬踹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体内的痛苦。
巫医得了赫连濯的吩咐,务必保住卫昭,自然不会让他无谓挣扎,他让药童固定好卫昭的身体,双手交握,用力在他腹上推压,丝毫不考虑胎儿是否会有所损伤。
许是明白自己即将被放弃,原本卡在盆骨处不得动弹的胎儿猛地向下一钻,昭显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刹那间,卫昭眼前金乌闪现,他恍惚听到了骨骼脆裂的声音:“啊……”他是不是要死了,卫昭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期待,还是恐惧。
赫连濯守在屋外,被卫昭赫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到底是有多痛,能让卫昭无法自控地呼痛不已。
巫医面上却是现出喜色,胎头终于挤过了最狭窄的地方,父子均安,兴许不是没有可能。
他压着卫昭的肚子,大声道:“用力,快用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毕竟是医者,他希望卫昭和孩子都能活下来。
无间断的剧痛消磨着卫昭的意志,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快点解脱,因此听到巫医的话,凭空生出一点力气,挺起腰往下推送:“呼呼……呜……”
几经挣扎,孩子的脑袋终于羞羞答答露了出来,巫医正要松口气,却见卫昭眼神涣散,似是再也坚持不住。
巫医不敢耽搁,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在几个重要的穴位扎了扎,强行唤回卫昭的意识。
“坚持,再坚持下,马上就好了。”巫医让药童抱紧卫昭,继续为他压腹,只是他说了太多的“马上”,卫昭有些不信了。
“呃……”卫昭靠在药童身上坐着,只觉得胎儿往下重重坠着,似要将他的身体劈成两半。
“用力,接着来,再用些力,你可以的,再来!”在卫昭狠狠挣扎的同时,巫医推腹的动作有条不紊。
卫昭抬起双手,抓握住面前从房梁上垂下的布巾,借着重心往下用力:“啊……呃、呃……”
一波阵痛过去,卫昭懈了力道,虚软的身体颓然地倒回药童怀中,在他的两腿间,胎儿黑乎乎的胎发清晰可见。
巫医使劲抵住卫昭的肚子,不让胎儿再缩回去,卫昭感觉身下又憋又胀,难受地辗转反侧,差点憋过气去。
阵痛再起,卫昭挺了挺沉重的肚腹,眉心紧紧锁着,机械地向下推挤:“呼呼……呼呼……”
这一回,孩子的小脑袋完整地钻了出来,巫医激动地大喊:“用力!最后一次!快点!快用力!”
“啊……”胎儿完全脱离母体的瞬间,卫昭抽搐着发出哀鸣,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巫医轻轻揉抚卫昭软下去的肚子,帮他排出胎盘之类的晦物,没等他庆幸完,总算是父子平安,就有大量的鲜血,从卫昭体内汹涌而出。
“哇哇……呜哇哇……”初生的婴儿放声大哭,显示着他的活力和健康,全然不知他的生身之人,已经命在旦夕。
说好要保卫昭,结果孩子平安无事,他却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赫连濯气得差点砍人。
不过看着重达八斤的胖儿子,赫连濯也明白,不是巫医的错,实在是孩子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所幸卫昭昏迷了半个月,还是在巫医的抢救下醒了过来,面对已经被赫连濯取名伊殷的孩子,他视若罔闻。
赫连濯明知卫昭不喜孩子,偏把伊殷养在他跟前,还把他们父子,一起带进了宫。
伊殷满月时,赫连濯特地用汉字给卫夙写了封信,告诉他外孙出世的“喜讯”。面对盛怒的大衍皇帝,那个倒霉催的使者再也没能返回扶余。
卫昭知道赫连濯给卫夙写信的事,他不敢想象,父皇以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也许,他会觉得自己死了更好,免得丢大衍皇朝的脸。但是,他不想死,他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第009章 仇人
一直以来,在卫昭的心目中,他的头号仇人不是赫连濯,而是李伉。
毕竟,赫连濯本来就是他的敌人,指望你的敌人对你仁慈,那是不现实的,纵然赫连濯手段下作,有失光明,可站在各自的立场,卫昭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有错。
换成是他,面对斩杀己方士兵无数的敌国皇子,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当然,如果双方处境对换,他对赫连濯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的。
李伉就不同了,他是大衍士兵的主帅,是卫夙亲自任命的大将军,奉皇帝之命率兵出征扶余,可他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顾战局安危,想方设法谋害卫昭。
时至今日,卫昭每每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役,都会后怕不已。卫昭并不怕死,他怕李伉弄巧成拙,葬送大衍两代人在东北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
当时,卫昭和他的三千精骑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而按照原计划早该出现的李伉援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卫昭发现情况不妙,想要突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拓跋乃刚和独孤恩早已完成合围,而他们麾下率领的,正是扶余最精锐的金狼军,号称“以一当十,从无败绩”。
试图突围的同时,卫昭仍在担心李伉,贺容陵究竟是有怎样的神通,竟能拖住他的五万兵马,卫昭越想越不对劲。
血战一天一夜,三千衍军无一幸存,死在他们手上的金狼军,至少是他们人数的三倍。
若非赫连濯下了活捉的命令,卫昭断不会有存活的机会。
被擒之后,卫昭证实了自己可怕的猜想,李伉并非不能突破贺容陵的防线,他只是不肯救援罢了。
身为军人,走上战场的时候就该有“马革裹尸还”的觉悟,可死在敌人手上和死在自己人手中,那是完全不同的。
为置卫昭于死地,李伉不惜把三千精骑当作陪葬,在卫昭而言,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更好笑的是,除掉卫昭的目的达成后,李伉竟然打出替秦王报仇的旗号。金狼军被卫昭破了,李伉的五万大军无人可挡,夺回幽州顺理成章。
只是原先出关的十万人马,活着回来的不足两成,说是惨胜如败,并不夸张。
卫昭要找李伉报仇,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些无辜的将士。他不单想要李伉的性命,更想摘掉他英雄的光环,因为他配不上。
但是李伉死了,不是身败名裂,罪有应得,而是战死殉国,哀荣无限,这让卫昭如何能够接受。
见卫昭良久不语,赫连濯掰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笑问道:“阿昭,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高兴傻了?”
发觉赫连濯在喊自己,卫昭回过神,看着他貌似认真的表情,突然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也很苍凉。
赫连濯被他笑得心里发麻,蹙眉道:“阿昭,你怎么了?”卫昭有点不对劲,他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
卫昭笑容一敛,细长的眸子寒光四射,冷笑道:“我高兴啊,高兴不就该笑么?还是说,你想看我高兴到哭?”
赫连濯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阿昭,我没告诉过你吗?你在床上哭的样子是最美的,比笑起来还要好看……”
床笫之间,赫连濯从来都是残忍且不择手段的,他花样繁多,手法残酷,不把卫昭逼到崩溃决不罢休。
卫昭神色骤变,奋力挣脱赫连濯禁锢自己的双手,可惜未遂,反倒让赫连濯把手收得更紧了些,两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
赫连濯低下头,伏在卫昭耳边低语道:“阿昭,看在我给你带来好消息的份上,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谢礼?”
“赫连濯,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感谢你,谢谢你帮我杀了李伉吗?”卫昭怒极反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卫昭罕见的生动表情极大地取悦了赫连濯,面对他的责问,赫连濯非但不生气,而且莫名地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