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摇头,继续说道:“荣儿在信上说,他失去了华儿的消息,但是据埋在南越和朱夏的斥候所说,他们并未得到华儿被擒的消息。”君华的身份很有用,图朵不会意思不到。
君情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死死盯着卫昭,半晌没有说话。
卫昭平静地和他对视,也是一言不发。不多时,君情重新坐下来,平静道:“另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卫昭说了是有两个坏消息,另外那一个,搞不好会更糟糕。
果然,卫昭的眸色随即一黯,沉声道:“蔻儿告诉荣儿,图朵和陛下早有勾结。”
图朵?!
卫兰?!
君情彻底惊呆了,怔愣着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恍惚语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太子遇刺,还是湘王被掳走?”君情突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也许更早也说不定,图朵能够干掉他的兄弟登上王位,就是靠着陛下的相助,而湘王被掳和先太子遇刺,不过是图朵的回礼罢了。”卫昭也是被卫兰的毫无下限给震住了。卫家历代的先祖,不管上位的手段有多不堪,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后,绝对都是为着江山社稷考虑的,只有卫兰,独树一帜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如果那些话不是卫崇荣说的,卫兰根本没有办法相信。
君情冷静地分析了卫昭的话,一直见血地道:“陛下给出去的代价,只怕还不止这些吧。”朱夏不过是番邦一小国,卫兰助图朵登基,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可刺杀卫萱那件事,只要一步踏错,对朱夏而言就是灭顶之灾,卫兰要是给不了图朵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帮他做这样的事情的,绝不可能。
“的确不止。”卫昭勾了勾唇,冷笑道:“我们的那位陛下,可是打算把易州六郡都送给图朵的。”卫昭笑到不能自己,卫兰是不是没有想过,日后见到兴祖皇帝和先皇,他要如何交差。
开国至今,虽然有太丨祖皇帝誓要收回全部失土的遗旨压着,可卫家的历代帝王,更多还是卫明那样的守成之君,少有向卫夙那样开疆辟土的,但是为了一己私利割地求和的,那是绝无仅有。
闻及此言,君情彻底无语,只见他眼眸微咪,眼中一片冰冷之色。
如果有跟随过君临的人在此,那他一定会说,此时此刻的君情,真是像极了昭阳桓侯。
君情冷冷哼了声,问道:“你打算如何?”他们的儿子在易州给人卖命,回头卫兰把整个易州都给卖了,君情不信卫昭还能忍得住,若是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他认识的卫昭了。
“还能如何?齐怀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康懿皇贵君还不是太后呢,都能废掉齐怀王,何况他有先皇的遗旨在手,再说卫兰的过错比起齐怀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情默不作声,良久方道:“你想好了就行,我和阿辛没有异议。”
虽然君情的态度早已在卫昭的意料之中,可他还是轻声问了句:“是因为华儿吗?”无论他手上的筹码有多充足,废帝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
“你说对了一半。”君情波澜不惊地说道:“另一半是为了我弟弟。”
卫昭愕然,回过神方低声抱怨道:“不是说好了我是哥哥的吗?难道父皇骗我?”
君情似是没有听清卫昭的话,继续道:“我没有实职,留在京里也帮不了你多少,有阿辛在应该就够了,我打算去趟易州。”君华下落不明,这才是他最揪心的。
“吉人自有天相,华儿定会平安无事的。”眼下这种状况,没有君华的具体消息,也许能算作是个好消息,只要他不在图朵的手里,事情就还有足够的挽回余地。
翌日午后,姜澈携子造访秦王丨府。
姜遥见到卫昭,恭敬地稽首道:“拜见秦王殿下。”
看着那张酷似姜澈少年时代的年轻俊秀的脸庞,卫昭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抬手道:“免礼。”除了眼睛长得像谢秀,姜遥的长相真的就是姜澈的翻版。
“谢殿下。”姜遥不急不缓地起身,举止格外稳重。
虽说姜澈会带儿子前来有些出乎卫昭的意料,但这并不影响他要找他商量的事情。永安王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姜遥明年就要元服和请封世子了,多知道一些事情,对他并无害处。
进到书房坐定,卫昭并未多言,直接就把卫崇荣的信给了姜澈。
姜遥安稳地坐在父亲身侧,身姿端正,目不斜视。
卫昭赞许地笑笑,轻声道:“阿遥,不碍的,那信你也能看。”
姜遥拱手谢过,起身走在姜澈身后,和他一起看起信来。
前方发生的事情太多,尽管卫崇荣的来信已经尽量写得简练了,还是足足写了三大页。
姜澈一目十行,看得非常快,姜遥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看得一知半解。
突然,见姜澈手中的信纸飘落到地上,而他手捂胸口,面色变得铁青,姜遥急道:“父亲!”太医之前交待过的,让父亲心平气和,不得动怒,可是秦王世子信上所写的内容……
卫昭显然也注意到了姜澈的异常,他径直从主位上冲过来,连声问道:“阿遥,药呢,放在哪里了?”姜澈有心疾,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严重,他不该这么急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姜遥被卫昭的话提醒了,哆哆嗦嗦从姜澈怀里摸出药瓶,卫昭回身倒了杯热水过来,让姜遥服侍姜澈把药服下,又打算派人去宣太医,却被姜澈拦住了。
“殿下勿慌,臣并无大碍。”服药过后,姜澈的脸色稍有好转。
卫昭停下脚步,半信半疑道:“真的无事?”早年间,姜澈的病情一直是瞒着他的,但在他上次病发还连夜惊动了鲁王内君之后,卫昭就什么都知道了,并为此忧心忡忡。
姜澈轻轻摆手,低声道:“一时气急而已,确无大碍。”
姜遥有些无措,先是看看父亲,再是看看卫昭,却是什么也没说。
卫昭担忧地看着姜澈,也是有些失神,全然不提今天约他见面到底有何事。
姜澈拍了拍姜遥的手背,轻声道:“遥儿,回去坐好,不得在秦王面前无礼。”
姜遥点头应是,捡起掉在地上的信,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卫昭见姜澈的确无事,也察觉到自己的事态,抿了抿唇,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见卫昭迟迟不语,姜澈径直问道:“殿下约见臣,可是已有应对之策?”旁的不提,单是行刺卫萱和割让易州这两条罪证,只要证据确凿了,足以把卫兰从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拉下马来。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卫兰之后,那个位置还是得有人坐上去的。
“除了今上,皇兄还有湘王一脉留存。”卫萱的遗腹子卫谆生来体弱,若非孙野医术高明,宫中又有各种珍贵药物保着,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卫昭能考虑的对象,只有卫茂一个。
岂料姜澈闻言却是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了不赞成的神色。
卫昭初时不解其意,随即猜测道:“先太子并未继承大统,湘王比起……”论起亲疏,永安王府肯定和卫谆更亲,而不是卫茂。可卫明都能因为卫谆的身体原因放弃他,卫昭肯定也是一样。
却见姜澈微微摇头,转身吩咐道:“遥儿,你先出去,到院子外面站着。”
不等卫昭反应过来,姜遥就规规矩矩告退了,退到了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姜澈确定只剩下他们两人,方拱手道:“殿下莫非忘了康懿皇贵君的教训?”
以先皇太君的身份废掉齐怀王,徐羲的魄力不容置疑,可他没能将自己的亲子送上皇位,而是让齐怀王的胞弟卫惜继位,也就注定了他自己和整个徐家日后的悲剧。
尽管宪宗皇帝和生母孝思愍皇后不睦,尽管他是康懿皇贵君抚养长大的,可他登基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被废的兄长齐怀王,再以帝礼治丧。
随后,宪宗皇帝停进中宫笺表,将出身吴国公府徐家的皇后软禁起来,命端贵卿谢逸抚养嫡皇子卫韵。再然后,齐怀王的岳父永安王弹劾康懿皇贵君,说他并无太后的身份,却行废立之事。
宪宗皇帝显然是很乐于看到这个局面的,在群臣附议了永安王的折子之后,他以孝道为由,免除徐羲死罪,将其幽禁至死,吴国公府亦被夺爵,再过两年,徐皇后也病逝了。
卫昭猛然一震,面上显出复杂难言的表情。他想到了齐怀王,却没想到徐羲的下场。
姜澈继续说道:“只要殿下行了废帝之举,无论新帝是谁,他再看着殿下,必然都是不放心的。”一个手握重兵,还能废掉皇帝的实权亲王,换了谁是皇帝,都不敢留着他的。
☆、第111章 消息
卫崇荣远在南疆,对发生在京城的事情并不清楚。眼下,他一边部署着对朱夏的最后攻势,一边不停地着人打听君华和阮柠的下落,只是前者进行顺利,后者却是毫无头绪。
虽然他面上表现地不明显,可东方跟随卫崇荣多年,哪里看不出他的焦灼情绪,便安慰道:“世子爷,你勿要太过忧心,内君殿下没有消息,总比他落到图朵手上要好吧。”
卫崇荣默然无语,如果他是图朵,便是擒住了君华也不会大肆渲染的,必定是要留到关键时刻再派上用场。倘若君华没有被擒,以他的轻功,早该可以回到红河郡了,他如何能够放心。
再说朱夏目前并未进犯大衍,他没有得到圣意,是不可能主动对外发起进攻的。
卫崇荣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叹道:“但愿如你所说。”
倚飒城外,点苍山,*谷。
君华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可他始终没有见过*谷的主人图娅公主。
那日,他带着阮柠赶到和卫崇荣的约定之处,由于错过了时辰,并未见到他和阮檬。
就在君华发现卫崇荣到过的痕迹,并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潜伏多时的李兢出现了。
其实,李兢是看到了卫崇荣和阮檬的,但他极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是卫崇荣的对手便隐匿起来,守株待兔等君华的出现。结果不出他所料,卫崇荣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君华就自投罗网了。
君华自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的,抵死也要反抗,结果动了胎气晕了过去。
阮柠整个人都吓懵了,抱着他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昏半醒之中,君华听到了李兢和图娅的争吵,然后他和阮柠就被图娅带回了*谷。
也是亏得图娅医术高明,君华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才能堪堪保住。
君华犹自记得,当年卫茂被骗到*谷,还被图娅用蛊术控制了给了卫崇荣一刀。
由此可见,图娅和图朵是站在一边的,不料李兢要把自己带回静安城时,图娅竟然出面反对,李兢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有机会,君华很想问问图娅,她为何要这样做。只可惜从慕云山到点苍山的路上,他被图娅下了药,大部分的时候都昏睡着,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话,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
回到*谷以后,图娅对他和阮柠照顾颇优,却是一次都没有露过面。
君华虽然不解其意,但看在图娅暂无害他之意的份上,也就没有深究,而是一边调养身体,一边伺机逃跑。只不过*谷机关重重,他有孕在身,还带着个阮柠,一时不能得逞罢了。
这日,君华用过早膳就在院子里四处溜达,试图找出机关的破解之法。
谷中的侍女见了他都是以礼相待,并不劝阻他的行动,看来是得了图娅的吩咐。
遗憾的是,君华不是东方,没有他对奇门遁甲的那般造诣,看了一个月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阮柠跟在君华身后,满眼都是好奇,不时还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其中有君华知道的,他就认真作答,也有不知道的,只能胡编乱造,好在小家伙年龄尚幼,倒也能糊弄过去。
“小舅舅,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阮柠最想知道答案的,就是这个问题。
君华拉着他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叹气道:“这取决于你四舅舅什么时候找到我们。”
他没能按时回到红河郡,卫崇荣多半会以为他还留在南越境内,要找也是往那个方向去找,万不会想到他已经被图娅公主弄到了*谷,什么时候能找过来,真是不好说。
再说图娅的态度他也有点拿捏不准,她到底是图朵的亲妹妹,正常情况来说肯定是要帮着自己的哥哥的,那她留着自己和阮柠是为了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她没有背叛图朵的理由。
实在拿那些机关没有办法,君华只能期盼着卫崇荣的手下能给力些,再这么拖下去,他搞不好就把孩子生在*谷了,要是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他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我想母后和弟弟了。”阮柠幽幽说完,把脑袋埋在了君华腿上。
君华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小柠儿不怕,我们一定有机会逃出去的。”
就像君华担心的那样,卫崇荣打探他的消息,始终是在南越的范围之内,因此直到君情赶到东山镇,卫崇荣还是一无所获,整个人的情绪压抑到了极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陡然见到君情,卫崇荣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迟疑片刻方唤道:“昭阳侯?”
君情略略颔首,直接问道:“还是没有华儿的消息,也没人找你谈条件?”
卫崇荣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可图朵就是沉得住气,既不对易州发起进攻,也不拿君华当筹码,搞得他被动至极,还窝火地要命。
君情微微蹙眉,随即说道:“离京之前,秦王要我转告你,只要准备周全,随时可以对朱夏发起攻击,不用计较后果。”没有圣命算什么,反正卫兰的帝位也坐不久了。
注意到君情说的是朱夏而不是南越,卫崇荣的眉头跳了跳。早先,卫兰给他的旨意是出兵南越,解静安围城之困,可卫昭却告诉他,想打朱夏的话,尽管动手就是了。
卫崇荣启了启唇,沉吟道:“图朵攻打南越,带走了朱夏国内最精锐的部队,后方正是空虚的时候,若是我们此时出兵,时机倒是恰好,可我就是担心……”
从大衍的方向打过去,静安城地势险要,且有重兵驻守,并非容易之事。
倒是朱夏国内空虚,若是采取围魏救赵之策,定能逼得图朵进退两难。毕竟,按照卫兰和图朵的协定,大衍军队就不会踏出易州半步,图朵应该不会想到,卫崇荣会有抗旨之举。
若说卫崇荣还有什么顾忌,那就是君华了,要是图朵以君华相逼,他该如何应对。
“兵贵神速,岂可轻易浪费良机。”君情淡淡瞥了卫崇荣一眼,“就算华儿真在图朵的手上,你拿下倚飒城,逼得他失去退路,他也会主动站出来和我们谈条件的。”
卫崇荣咬着下唇,担忧道:“那他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且不说图朵提出的条件他有没有可能答应,万一图朵直接拉着君华给他陪葬呢,卫崇荣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霍然抬首,就见君情一脸寒色,沉声道:“身为姬家和君家的后裔,华儿早该有这样的觉悟。”长宁王的爵位传到今天,姬家多少代先祖是战死在战场上,他的儿子凭什么就能例外。
但是……
如果君华真的遭遇不幸……
他会让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后悔自己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卫崇荣彻底怔住,良久方道:“我明白了。”
与其无休止地等待下去,不如主动发起进攻,也许图朵撑不住了,君华的下落也就出来了。
图朵收到战报,驻守红河郡的卫崇荣按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