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茗却看着远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静静地笑了:“香儿姐姐,他答应我的事没做到,你说,他是不是该罚?”
“是该罚该罚”
“那罚他什么好?罚他五天不能见我,你说好吗?”
那次他又说错了话,她恼得五天都避开了他。
后来他托香儿带了一个手刻的小木人来,那小木人是他,脸上却满是胡茬。等见了他,她才知道,原来这几日为了刻这个木人,他不但脸上长满了胡茬,连手上都满是被刻刀划破的伤。
“好好”香儿捂嘴哭了起来,眼泪从指缝间不断掉落,却手忙脚乱地擦掉,不想让觉茗看见。
香儿稳住发着抖的手,将呆掉了的觉茗扶起走向屋内:“如今时候还早呢,我们先去睡一下,然后再找他算账,可好?!”
是的,是要找他,好好算一算账了。
“好。”觉茗缓缓站起来,跟着就走向屋内。香儿连忙跟了上去。
觉茗很快就沉沉入了睡。
刚一出屋子,却看见小麟站在院子中央。
二人对视一眼,只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深的惋惜和痛。
忽然只听身后脚步细碎。
二人回身一看,顿时跪下:“奴才/奴婢见过皇上、娘娘。”
苏清雨却顾不得这些礼节,直接擦过二人便朝觉茗的屋中奔去。梁逍在她身后摆手让他们起来,却和二人在院中等着,并没有随苏清雨过去。
入了屋子,眼前昏暗,她依稀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横躺在榻上。屋中的一切,如此安静,似乎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苏清雨忽然一窒,心里大恸。这丫头性子大开大合,何尝试过这样?!
快步奔向榻边,她伸手轻摇了摇那具静静躺着的身子:“觉茗”
可是,那身子既没有转过来,也没有动弹,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苏清雨不由得慌了,忙上了榻,半个人都俯在那身子上方。
可这一俯,却让她眼中生生地连泪都逼出来了。
往日那双杏仁大眼紧闭着,却不断淌出泪来。这泪,竟是血红。
“觉茗我是姑娘我回来了,你,你看看我可好?”苏清雨连声音都颤了,忙推着觉茗。她知道,觉茗性子虽然大大咧咧,可实则心思细密得很。觉茗陪她走过这样的风雨,如今她有了事,自己定不会让她独自去承受。
说到口干舌燥,却不见觉茗有一丝动静,只除了那泪,越来越多。
苏清雨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止住,她眼中的泪不断滴在觉茗身上,话音哽咽:“好妹妹,姑娘知道你心里痛苦。此时无人,你要哭便哭。可是,你莫忘了,凌将军在天之灵,一定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
话说出去了,却空落落地在房中四散开去,如同敲在器皿上,只余回音。
苏清雨无法,只得拿着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去那张清秀小脸上血红色的泪。雪白的帕子被染得淡红,斑驳却触目惊心,就像那日在岗城街道上的迹。
岗城边疆天诺
苏清雨说不出心中那滔天的恨。如今若再有人说楚瑜只是为了她,她定一个巴掌打过去。知她如楚瑜,怎么会不懂这样做,只会增大二人之间的裂痕?
他要的,早已不只是她。更是这个天下。
心里忽然一动,她不再劝觉茗。只是轻轻将觉茗脸上的泪擦干,轻声道:“好妹妹,你放心。我定要他给你个交代。”
是的,不只是觉茗,更是天下!
VIP028:私会
转身走出觉茗房间,却见梁逍早已不在院中,只留了香儿候着。
她对香儿说累了要歇息,香儿忙去张罗了。
趁着香儿不注意,她飞快用一张小纸条写下几个字,便已见窗沿有咕咕叫着的信鸽。她将纸条卷好塞入信鸽脚上的小环中,信鸽便拍翅迅速飞离。
这夜再去看觉茗,依然昏昏沉沉睡在*上。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三日后,清晨。
这两日,觉茗依然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掉泪,时而昏睡不已。
清早起来,只见一个灰色影子晃动,桌上便赫然多了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苏清雨了然。
吃了早饭,她交代香儿留在觉茗身边看守着。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躲过所有人的眼睛,独自走出了偏僻的东北角宫门。
宫门外果然便有一辆黑色马车候着。车夫见她来,倒像是认得她一般,点了点头,她便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在路上,竟一切都顺利。
当马车停下时,她便下了车,这才发现竟来到郊外一个陌生的林子中。
当日在那个林中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让她不禁心里发冷。
叙遥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一角,身后二三十步外,有一辆马车。
帘子撩起来了,银白的底子上,无数金银丝绣成的木槿花。
车里的人一身雪白,赫然就是她和梁逍今日的敌人,楚瑜。
看见那个淡蓝色的身影慢慢行近,叙遥上前对她微微拱手:“姑娘!”
叙遥只见女子微微点头。他却听到,车中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忽然便加重了。即使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主子剧烈的心跳。
听着这声音,他忽然想起主子的哭声。
自跟随主子以来,他见过主子两次的哭。可这两次,都是为了眼前的女子。
第一次,是主子以为姑娘被自己亲手摔死在房中的时候。
从没见过像这样的灵堂。不奉香烧纸,除了僧道诵经,满屋只是木槿花。
花香缭绕,极尽荼靡,中间依稀看到那个少女,沉睡般的容颜,倾世如昔。
可主子却失了昔日的冷冽出尘。主子在灵堂里唯一做的,只是日以继夜地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来吊唁的多数是趁机想靠拢的权贵,那些虚情假意的哭声,那些信口胡说的惋惜,连他都听得厌烦,更何况那生出胡茬、满眼血丝的主子?
所以,他把他们一一都赶了出去。
虽然不满,可他们却也不得不陪着笑讪讪离开,谁叫主子是只手遮天的四皇子呢?!不仅郝国上下,就连天下都知道,惹了主子,比惹了天皇老子更可怕。
可如今这个只手遮天的人,却失了神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掉眼泪。
宁焕之来了,主子却与这个素来敬仰的师兄大吵了一场。他从没见过主子用这样冷冽的神色来对待宁焕之。主子常说,天下只有两人对他有恩,一个是他的外公清屏馆主,另一个就是宁焕之。
宁焕之拂袖走后,主子抱着姑娘的尸首,喃喃地说了*的话。
他也守了主子*,没敢靠近,但只听到主子一直说“不许走,不要走”。
梁逍也来了。
这次,主子不再客气,二话不说就兵刃相见。
这两个同样杰出优秀的男人,绝世武功也不相上下。若不是顾忌静静躺着的那位,他们眼中的仇就能把这小小的灵堂都拆了。
可后来,随之赶来的宁焕之,一句话却让主子撒手了。他记得那句话是这样说的:“贺临风,你果然就是这样爱她的。难怪她恨你!”
梁逍强行将姑娘抢走了以后,主子却随即醒悟过来。待追到清濡山庄,他们果然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姑娘。
主子自然怒不可谒。正要动手抢人之际,医王却怒斥了主子一番。
没想到那个一脸孩气的白胡子老头,正经说起话来,身上的威严竟如此凛然不可侵。这倒有些像梁逍。
叙遥这才知道,原来主子用来加深失忆症的药,竟将姑娘身上早已压制住的“璀燃”再次诱发了出来。
“璀燃”乃是雪霁山庄大小姐因为嫉恨而下在姑娘身上的。此毒世间无解,就连毒王宸惊风也束手无策。
自姑娘中了此毒,多番在鬼门关前徘徊,永昌帝一直用药死死压制,这才保住了她的命。
真是命运捉弄,为了留住她而用的药,竟再次变成了她的催魂符。
刚庆幸她并没有因自己而死,可到头来还是将她送近了鬼门关。
想来那一刻,主子心中的痛是他无法体会到的。他只见到了主子脸上从没见过的青灰颓败。
那么骄傲的主子,那么出尘的主子,他是名动天下的听寒子,是权倾天下的四皇子,无数人仰望他的尊贵,任何时候他都是不可撼动的。
但这次,主子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在回去的途中,他听到主子独自躲在车里,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声音沙哑。若不是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这样的他就是所向披靡的听寒子?
这么多的日夜,主子没有再睡好过。
尽管知道姑娘已经苏醒,并并在梁逍的保护下生活得很好,可是主子依然辗转反侧。
主子其实也早就算准了徐家的居心叵测,也算准姑娘定会回宫,所以,他便等着徐太后来找。
果然,那急功近利的徐家,竟丢开了尊严,在主子面前哀求。
看着德贤太后低下的头,主子笑得让叙遥开始有点担心。
他在笑什么?是笑姑娘快要回到他身边,还是笑这个天下快是他的了?
可没想到,千算万算,竟败在两个车夫手中。
急急忙忙地撤回大军,正要四处寻找姑娘,却接到了清屏馆传来的消息:梁逍对徐家动手了。
那愚蠢的德贤太后自然不是梁逍的对手。果然,很快地便一败涂地。
主子却不知道为何,再次集结了大军在三国边境守着。
可是在鸿雁飞被攻破的那一刻,看着大将们着急气恼的神情,主子居然笑出了声。
这是他自清濡山庄回来后,第一次看见主子笑。
正在他不明白的时候,主子对他说:“叙遥,这次朕能找到她了。”
鸿雁飞被破了,主子竟笑得如此开怀。这一刻,叙遥真体会到了主子的心。
面对梁逍的大军,主子又摆了个阵。
这次他明白,主子为的是要看见姑娘。
跟随多年,他怎么不会明白主子唯一想做的,只是能见一见她。
这样的思念让主子越来越度日如年。
可是,姑娘并没有一丝动静。
过了几天,主子却说:“这次,她会来了。”
主子有千万条计谋攻破梁逍和莫然的军营,可是他却用了一个最直接的方法逼姑娘出来:诱杀姑娘身边的一个亲近之人。
领军来的是凌天诺。那是觉茗的心爱之人。若动了他,见不得觉茗难过,姑娘自然就会应了主子的约,出来见面。
看见主子于阵前斩杀凌天诺时,其实叙遥不禁有了个疑问:这样做,岂非将姑娘逼得更远了吗?
他忍不住问了主子。主子却笑了:“若她不能爱我,那即便是恨着,好歹我也在她心上了。”看见主子脸上的笑,他倒宁愿看见主子大哭一场。
当初主子低头离去时,他听到医王叹气说:“这世间,最毒的唯有情字啊!”
如今,面对眼前沉静如水的倾城女子,感受主子加快的心跳声,他才知道医王说的,是真的。
见那淡蓝影子在眼前慢慢行来,楚瑜发现自己居然就像第一次看见她那样,脸上虽然冷冷地,可心却一直激烈跳动着。
若说对梁逍的感觉,他唯一有好感的只是那个突如其来的邀约。
可他更恨梁逍:既然要将她夺去,为何当初要让自己看见她?
楚瑜知道,母亲贺靖自小与木清灵是闺中好友。但在江湖上,木清灵声誉似乎更高。她更因为替父亲多次出面处理江湖中事,被誉为“再世女诸葛”。虽然他未曾见过母亲,可是从外公的口中,他知道,母亲对此一直心有不甘。
那日,贺靖在木清灵的山庄内对镇国将军宣明一见钟情,可是他却早对木清灵暗生情愫。
加上种种暗中的竞争,于是,两个美貌女子之间的情谊就此告终。
可一件很意外的事发生了。一日,贺靖救过的一个人,雪霁山庄的庄主来找她。他竟也爱着木清灵。被木清灵拒绝后,他希望贺靖能帮忙成全。
彼时木清灵与宣明尚未婚嫁,贺靖也有着私心,自然答应。可木清灵依然不为所动。
那人以为贺靖并没有帮忙,虽然怀恨在心,当时却只是沉默离去。
此事虽然告一段落,可是贺靖万万没想到,这也就酿造了后来的祸根。
后来,贺靖爱上了郝国皇帝楚珺,宣明也在平叛中阵亡。
雪霁山庄庄主却在多年后,为了报此仇,用计擒住贺靖,并诱了爱妻心切的郝国国君楚前去,还将二人残忍杀害。
再后来,木清灵诞下梁逍之后,难产死在俞国皇宫。
至死,贺靖与木清灵始终都没有机会再见面。
后来的后来,他在外祖父的抚养下长大,隐藏身世,随了母姓,改名贺临风,潜伏在雪霁山庄,并重新壮大了已经凋零的清屏馆,一举报了血海深仇。
他回到郝国,只略施了几个计谋,就将把持朝政的皇叔安了谋逆的罪名,让皇叔全家死无全尸。半年间,他将朝中重臣的羽翼都折了,以冷冽无情的四皇子的面目出现在全天下的视线中。
都说梁逍出生时有真龙附身之相。他曾想过,母亲被木清灵影响了一辈子,到自己这,他绝不要再重蹈覆辙。他要在自己这里,将母亲失去的拿回来。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报仇和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皇位。所以,他从来不曾关心过除却这两样以外的事物。父辈的恩怨,说不上谁对谁错,但他与梁逍注定此生无法和平共处。
那日若不是探子来报,说梁逍频繁出入一个小知县的府衙中,他也许到现在也不会去关心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小官员。
带了这点好奇,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梁逍突如其来的邀约。
那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慢慢朝自己走来。他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员只看了一眼,便全然在她面前丢盔弃甲。
只因,在那一刻,她的身影犹如一束光,照亮了他一直黑暗的世界。
若说他的生命一直都是按照复仇的路去走的话,那她的出现,则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意外。
母亲与木清灵共同爱上了宣明,自己却与梁逍一起爱上了这个小官员。
命运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如今,坐在车中,看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一如昔日清冷,却更温润似玉。他的心又融了。
看她穿得单薄,他忍不住便走了下车,对她伸出手说:“这里风大,你与我先上车,可好?!”
苏清雨惊讶地看着楚瑜伸来的那只手,修长,白希,干净。有谁会想到,这么美丽的手上面,刚沾满了两万战士的血呢?!
带了点厌恶地,她扭头不再看那只手,冷冷地说:“上车就不必了。若陛下有什么要说的,就请快说。”
被她的称呼刺痛了一般地缩回了手,他自嘲地笑了笑:“今日天气不错,此刻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安静坐一会儿,可好?只坐一会儿就可以了。”
并非没有料到她的恨,但她肯来,是否依然说明自己还是有一席之地呢?
“也难怪陛下心情大好。有了两万条人命在手中,何愁不能巩固朝中的地位呢?可是,请恕本宫没有闲情逸致。若无事,本宫先行告退。”苏清雨冷笑。
看着她撇过脸去,他心里苦涩。可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法,那今日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见他不说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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