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净扫过三遍的斗牛场上;夯结实的黄土上边细细洒过了半寸厚、用蚊眼筛子仔细筛过的白砂子;就怕有石子混在沙子里冷不丁伤了牛蹄。
眼瞅着东边天空现了鱼肚白;那些个洒白砂子的苦力赶紧从旁边燃着的火堆旁取下了烤得焦枯的苦柳叶。拿巴掌细细揉成了沫子扬在了白砂子上——都说牛眼能见着些不干净的玩意、牛血更是容易招惹些孤魂野鬼;只有这苦柳叶倒是能祛邪定神。照着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在天明之时一洒;斗牛场上百鬼辟易;旁边看热闹的玩家更是百无禁忌;万事太平!
四扇斗牛场上用得着的活栅栏门倒是老物件。经风见雨多少年下来;木材都发了黑、铜栓扣也都隐隐泛了绿。可拿水一刷、用油一润;有真明白的匠作行老师傅一眼就瞧得出来;这就是当年八大铁帽子王里边的恭亲王府使唤过的斗牛家什。铁木裁出来的门扇、铜栓扣里还掺了三成紫金;正经能叫人知道什么是富贵做派!
圆场看台是连夜搭成的;三合土垒起来的土墩子上头横搭着杉木板;一层层台阶似的错落铺展下来;倒是真说不上有多讲究;也就是能叫那些个看热闹的爷们能有个坐着的地方。
可在土墩子顶上宽敞的地界;足足七八十个板墙木顶的小隔间转着圈的排放开来;上等的银霜碳炉子老早把那小隔间里烤得温暖如chūn;捎带着那隔间里的茶水点心、干鲜瓜果一样不缺;等着的就是那富贵人家、豪门大户观赏斗牛场面时使唤。
这天才刚亮的功夫;有那来得早的四九城里场面上的人物;已然坐到了自己早早订好的小隔间里。估摸着是有人还记得早年间看斗牛场面时候的规矩;随身官家捧着的一尺宽窄的红漆大托盘上;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银角子和大子儿;等的就是有出彩的场面时看赏;让手底下碎催吆喝着本家老爷的名头字号朝斗牛场子里泼!
都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动;这些个能坐在小隔间里看斗牛场面的人物差不离都是熟脸。有平rì里就交情深厚的;此时已然挤到了一个小隔间里低声说些私房话;时不时地酣然大笑。而那些只认识个大概齐名头的;更是借着这斗牛的热闹场面;彼此间抱拳寒暄攀扯交情。有那言谈间对上了脾xìng胃口的;这当口已然是约好了晚上在八大居、八大chūn的席面;不见不散!
拢着两支胳膊;从头天晚上就扎在了这斗牛场面上忙活的熊爷总算是逮着了个空挡;寻了一处背风的地界坐了下来;抓着四五个刚出炉的驴肉火烧吃了个爽快;再端着一大碗手底下碎催刚买来的豆腐脑直着脖子灌了下去;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这他娘的溜溜熬了一宿;总算是把这场面给踢腾出来了!”
麻溜儿地给熊爷递上了一根烟卷;熊爷身边那贴身的碎催巴结地那手拢住了刚划着的洋火;朝着熊爷叼在嘴边的烟卷凑了过去:“熊爷;这回在四九城里外;您可是出挑拔份儿了!都不说您这是占了双龙对赌里边庄家的身份;就说这能拢住小两千人的场面架势;这要是离了您在这里外掌舵拿主意;估摸着四九城里还真没人敢支应这茬儿?!”
狠狠嘬了几口烟卷;熊爷抡直了胳膊伸了个懒腰:“这四九城里戳杆子的人物里边;敢支应这场面的倒也真有几个。只不过这四九城里要办成的事儿;从来就讲究个人情场面。这要不是爷跟老火正门当家的人物有交情;再加上段爷照应着赏饭吃;这活儿且轮不着咱们伸手发财呢!都不说旁的;就昨儿晚上在这牛马市里支应家什材料的匠作行、拾掇场面的苦力;你们几个就没少朝着人家伸手吧?”
涎着一张脸;那凑在熊爷身边的碎催很有些舍不得地伸手捂在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子上:“这还不是秃子跟着月亮走;大树底下好乘凉!有熊爷您的面子在这儿搁着;我们几个也就捎带手的吃口荤腥饭!不过熊爷您放心;就昨儿晚上揣在腰子里的好处;怎么也得是您取了大头。”
冷笑一声;熊爷乜斜着眼睛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碎催:“就你们腰子里揣着的那仨瓜俩枣的碎钱;熊爷我还真没瞧在眼里!只要你们能利索点;把眼面前这场面给拢住、该盯死的人物盯死;还有大把好处等着你们去拿!”
点头哈腰地谄笑着;站在熊爷身边的碎催立马掰弄着手指头数算起来:“熊爷;这事儿您就踏实着吧!内城、外城的城门洞里都有咱们的兄弟盯着;只要是有扎眼的人物露头;立马就能回报到您眼面前。打从昨儿晚上起;这牛马市里也都没离了咱们兄弟;一个打瞌睡偷懒的都没有;全都把该盯着的地界看死了;还真没踅摸出啥漏子!再有就是菊社前后的街巷上;也都派人看着;哪怕是一只苍蝇想飞出去;那也得让咱们瞧瞧是公是母!”
干笑两声;熊爷慢慢站起了身子;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着说道:“可别把话说满了!真要是出了什么漏子。”
“真要是出了漏子;熊爷;咱兄弟是认打认罚;绝不打个磕巴!”
“哼。真要是出了漏子;那可就不光是熊爷我来拿捏你们的不是了!”(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各有安排 (中)
() 贴着门缝朝外看了老半天;菊社后院小角门后站着的两个酗计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酗计继续趴在门缝上头窥探外面街面上的动静;另一个酗计却是疾步走到了菊社后院左之助胜政的书房门前;隔着厚厚的门帘朝里面低声道:“掌柜的;后头胡同里也有生人!”
像是一直在等待着那酗计的回报;左之助胜政的声音飞快地从书房里传来:“有几个人?”
尽管隔着厚厚的门帘;那朝着左之助胜政禀告外边情形的酗计却是依旧恭敬地弯着腰身:“一共三个z同口蹲着两个生面孔的家伙;从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待在那里;一直没离开过。还有在胡同里摆烤白薯摊儿的老徐头;身边也多了个酗计;可是却什么也不帮着老徐头做;应该也是在借着老徐头的烤白薯摊儿来当幌子盯梢的!”
静默了片刻;左之助胜政的声音再次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店面门口的情形呢?”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那弓着腰身的酗计立时答道:“天没亮的时候就看见了四个巡jǐng局里的帮闲;四个珠市口儿大街上熊爷下的青皮混混;还有粱了便衣的巡jǐng在铺面对面的茶馆里喝茶;茶馆门前停着两辆脚踏车。方才又来了两个黄包车夫;把车搁在咱们铺面门口歇着;有客都不拉活儿!”
冷哼一声;书房里的左之助胜政寒声道:“北平城里那星狐社鼠的下三滥段;这回倒是全都用到了我们身上!吩咐下;除了铺面中支应场面的伙计之外;其他人分批出送货;把门口这些人全都引开!”
耳听着门外的酗计领命而。站在书房内的菊社管事犹豫片刻;方才低声朝着捧着一碗盖碗茶、端坐在书桌后的左之助胜政用rì语道:“阁下;一定要选在今天来行动吗?看菊社外面的情形;似乎那位段爷已经有所提防了?”
捏弄着盖碗茶的碗盖;左之助胜政轻轻地推动着漂浮在茶碗中的少许茶叶。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同样用rì语低声应道:“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们每一批想要运进北平城里的货物;全都被那些所谓的做‘拦斋’买卖的人截走了!即使那些人知道我们的马车上运的只是些其他的杂货、甚至只是些砖头;可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袭击我们的马车;攻击我们的押运人员。在你看来。他们想要表达一种怎样的意思?”
微微低着头;站在左之助胜政对面的菊社管事很有了几分大户人家里头积年管家的做派:“我想他们不外乎是要让我们让出更多的利益罢了!能够如此jīng准的掌握马车的进城时间、行进路线的人;只有那位刚刚当上了北平巡jǐng局局长的段爷!已经给了他那么多好处;他还这么贪得无厌阁下;我们不能无休止的纵容他的贪婪!我们必须。”
冷冷地看着越越激动的菊社管事;左之助胜政轻轻地将中的盖碗茶放到了桌子上:“必须怎么样?你要记住一点。在北平城里的白面儿交易;绝对不能让人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我们在cāo控这一切!除了这位段爷;其他在北平城中被我们扶植起来的傀儡人物;几乎都不具备段爷所拥有的某些条件!”
用力点了点头;菊社管事却又很有些不甘心地低声叫道:“可是阁下;我们就任由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这样的卡住了我们的脖子么?!”
用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左之助胜政轻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物;无论给他多少钱;也都无法填满他的胃口。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能换一种方法来对待他了——拿走他的一切东西;让他变得一贫如洗;走投无路;只能寻找唯一能救他的人来求一条生路!”
像是对左之助胜政的话语一知半解;菊社管事疑惑地应道:“阁下;您是要把段爷变成第二个齐家行三?可要是他变成了大rì本国的公民;那么他的作用也就消失了?”
摆了摆。左之助胜政曼声道:“段爷身上那北平jǐng察局长的官衔;对我们还有些用处。我们要做的;只是让他不得不向我们求助——比如;在他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今天的斗牛场面上之后;如果他输光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还欠下不少的债务;那么在每个他所认识的中国人几乎都成为了他的债主之后;唯一能救他的也就只剩下了我们!”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菊社管事几乎惊叫起来:“难道我们要替那无耻的家伙偿还所有的债务吗?阁下;即使这种办法可行;那么我们要承受的压力;也会让菊社陷入巨大的债务麻烦中!不定就连。菊机关;都不会同意阁下的做法呢!”
鄙夷地看着面露惊讶神sè的菊社管事;左之助胜政再次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盖碗茶;轻轻地啜饮着香气四溢的雨前龙井芽:“债务;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钱来偿还。有时候。一些适当的债务;甚至会成为极好用的办事段!”
猛地跪在了左之助胜政面前;菊社管事依照rì本传统礼节所要求的那样匍匐在地;沉声朝端坐在书桌后的左之助胜政道:“恳请阁下指教!”
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左之助胜政低声笑道:“北平城太大了;只是靠着一家烟馆、一个段爷;或许一时之间能够勉强满足我们的需要;可是rì久天长;就会不断地出现一些变数。尤其是在大多数人明白了白面儿买卖能够带来巨大的利润之后;会有无数人朝着我们的买卖伸;甚至是设置诸多障碍;让我们疲于奔命地应付这些不断出现的麻烦!”
“但是假设北平城中的绝大多数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都成为了这桩白面儿买卖的东家。那么无论我们在北平城里开设多少家出售白面儿的烟馆;恐怕都不会有人多嘴一句话!如果有人想要阻碍我们的生意;那么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动;北平城里那孝到了白面儿生意甜头的人物;就会像是被人抢走了骨头的野狗一般。疯狂地扑上撕咬!”
微微地抬起了头;跪在地上的菊社管事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应声叫道:“阁下;您的意思是以华制华?!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天把大量的货物运进北平城来?经过了几次毫无收获的劫掠之后;段爷对我们盯得很紧。这个时候;也许不会是个好的时机?”
缓缓站起了身子;左之助胜政伸将茶碗放到了书桌上。却是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支毛笔;龙飞凤舞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再将那张白纸扔到了跪在地上的菊社管事面前。
毕恭毕敬地双捧起了那张字纸;菊社管事看着墨迹未干的‘声东击西、一举两得’八个大字;再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左之助胜政将中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很有些不屑地朝着菊社管事冷哼道:“你来中国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连这么浅显的中国成语都看不明白?!因为今天的斗牛场面;北平城的各个城门全都放松了对那些牛马市观看斗牛的人必要的盘查;甚至连运输着大宗货物的商队;也都只是敷衍了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的货物化整为零;很容易就能运进北平城了!”
再次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菊社管事由衷地道:“而阁下刻意让新、老火正门在城南牛马市赌斗。一来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二来也能利用这次新火正门战胜的机会;获取那些异兽图的残片!阁下;属下拜服!”
轻笑着踱了几步;左之助胜政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笑道:“那位自以为是的段爷;到现在还以为他在这场双龙对赌的场面上、悄悄坐了暗庄的事情不为人知吧?当他面对着那些前来讨债的债主时;恐怕他也只能用我们提供给他的白面儿生意来搪塞那些跟他一样贪婪的家伙!所以。一定要让那些债主看到我们拥有充足的货物!否则的话;仅仅凭着段爷的几句话;肯定是无法服那些红了眼睛的债主的”
小心翼翼地看着面sè凶狞的左之助胜政;跪在了地上的菊社管事低声接应着左之助胜政的话头:“那么货物最终的集结地点。依旧是选在我们准备的库房么?”
倒背起了双;左之助胜政转头看了看屋内一侧摆放着的巨大座钟:“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发出讯号;让昨晚上就藏到了菊社外面的小笠原兄弟出发吧u物的最终集结地点;昨天我已经告诉了小笠原兄弟!如果这一次。他们和其他那些人再出现什么差错那么;让他们切腹吧!”
重重地答应了一声;菊社管事站起身子出了书房。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一羽灰sè的信鸽已经从菊社后院的鸽棚里飞了出!
一双眼睛盯着从菊社后面院子飞出的信鸽;脑袋上扣着顶翻花露絮的兜儿帽、身上披着一件破烂棉袄、腰里头还扎着一根发了黑的草绳子;中捧着个破碗、瞧模样就像是个小乞丐的九猴儿猛地从菊社铺面斜对面的胡同口站起了身子;朝着身边差不离同样打扮的几个火正门小徒弟一呲牙:“还真是都叫相师哥和我二叔算准了;菊社里头这帮子家伙;真就打算趁着今儿四九城里这场热闹的当口玩花活儿!你们几个接着在这儿盯着;我这就找我二叔报信!”
用力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涕;同样打扮成了乞丐模样的几个火正门小徒弟纷纷点头:“九猴儿哥;这要是菊社里头的人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咱们该怎么办?还火正门堂口报信?”
“傻了不是?今儿火正门堂口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各自的差事!真要是再有什么幺蛾子的事儿;麻溜儿的奔城南牛马市!”
“那这信鸽”
“你们甭管了!”(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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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有安排 (下)
差不离是在洋人钟点十点钟的当口,日正当中!
城南牛马市内按照东、南、西、北、中方位分布的、五根三丈三尺高的杨树杆子上挂着的万响长鞭,被五个分别穿着青、蓝、红、白、黄五色坎肩的童男子同时点燃了引信。
伴随着那鞭炮声的炸响,穿着五色坎肩的童男子手里捧着个朱漆的大托盘,绕着牛马市内斗牛场周遭的看台跑起了圆场,嘴里头的童音清脆地吆喝着一模一样的吉祥话:“东南西北中,门门不落空!青蓝红白黄,福禄寿喜祥!横财就手、落地生财!”
伴随着那童音袅袅的脆生吆喝声,看台上早挤得满满当当的四九城爷们都从自己腰子里摸出来早备着的银角子、大子儿,雨点般地朝着那些童男子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洒了过去。有那洒出去的银角子、大子儿落到了朱漆托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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