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用嘴唇碰触,霎时,浑身如堕冰窟,搂住他脖子的双手死死交握住,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双肩忍不住抖动起来。
他挺拔的鼻峰下一片宁静。
无迹哥哥,他没有呼吸!
☆、第223章 相认相忆
灵芝有些慌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慌乱地贴紧他的脸,他的皮肤每一寸都是温热的,带着她熟悉无比的气息。
为什么会没有呼吸!
她想再贴他近一些,奈何那血灵石四周空间有限。
这血灵石不是可以劈沙移山吗?
“魂灵就住在这血灵石中,以鲜血为引,那神魔魂灵就会逼退黄沙。”
那圣使婆婆似沙鸮的声音响起。
鲜血!
灵芝将那血灵石举到面前,狠狠朝着自己下唇咬下去。
唇角有腥咸的味道涌出,她举起血灵石贴到渗涌出皮肤的血珠上。
一滴、两滴……
那红光陡然变得亮眼起来,越来越明,越来越亮!
刺得灵芝不由将左手举起,半眯起双眼。
左手腕处像托着一轮红日!
那殷红之色光芒万丈,光柱似红色利剑一般劈向埋在二人四周的沙粒。
光剑所到之处,空气似浪潮一样涌动起来,卷起从幽冥无极深处而来的暴风,风声烈烈从耳畔刮过,将流动的沙粒往外狂猛推开去。
沙粒渐渐飞散,小小的空洞越来越大,那狂风卷起黄沙硬生生在流沙底下漩成一口生机之井。
灵芝身上沙粒尽散,脚底一松,与宋珩同时往下滑去。
所过之处,触到的沙粒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跳起来,绕成一圈围着她身周飞舞。
她紧紧抱住宋珩,缓缓往下直坠,忽然脚底的沙粒瞬间一空,“扑通”一声响,二人同时摔倒在一片硬实的地上,灵芝则落在宋珩胸前软甲上。
“哎哟!”
一声轻呼。
灵芝猛然抬起头来,混如自己听错了。
她眨了眨满是泪水的眼,趴在宋珩胸口上往前看去。
宋珩抬了抬眼皮,胸口好沉,后背怎么那么痛!
他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梨花带雨的清亮眸子,哭得红红的鼻头,小脸上泪痕混着泥土印,黑黑的一道道映在白玉般的肌肤上,似钻进灶孔的花猫。
“灵芝。”他嘴角勾起一丝笑,轻轻喊了一声。
他就知道,灵芝一定能救他!
灵芝却从方才的大悲之中一时转不过来,陡然见本已没了呼吸的他睁开眼,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
她疯了吗?还是已经死了?
直到他看着她温柔一笑,“灵芝!”
是他啊,那么好听的声音!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宋珩肩头,压在他身上,死死搂住他脖子哭喊着:
“无迹哥哥!”
宋珩刚伸手圈住她的腰,闻言浑身一颤。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置信地开口,声音微哑:“你说什么?”
“无迹哥哥!”灵芝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这一声听得再真切无比!
宋珩一颗心似被雷电击中,如腾云驾雾一般,体内所有真气都带着兴奋张扬狂涌起来。
“你再喊一遍。”他喃喃开口。
“无迹哥哥!”灵芝泣不成声。
“你知道了!”宋珩声音因激动带着颤抖,双手抚上她黑发,贪恋地摩挲着。
“我见到了簪子里的白绢,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灵芝哭着埋怨,哭声中带着肆意地任性和委屈。
宋珩再忍不住,一翻身将灵芝压在身下,紧紧搂住她,像要把她摁进身体里去,双唇不住落在她的发梢、眉角、脸颊,一面深情唤着:“灵儿,对不起,灵儿,对不起!”
灵芝哭着更厉害,那哭声在宋珩温柔而密集的吻雨中渐渐呜咽下去,渐渐变成轻柔的喘息,唇舌交缠,吐纳着万般柔情,让灵芝无力地瘫软下去。
待怀中的人沉静下来,宋珩方依依不舍放开被他啜吻得红肿的小嘴,见那下唇角有血渍,又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了亲那伤口。
“还疼吗?”
灵芝枕在他怀中摇摇头,大悲又大喜,让她精疲力尽,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搂着宋珩脖子不放。
“无迹哥哥。”她喃喃念着,“刚才,吓死我了。”
宋珩一笑,“你以为我没呼吸?笨蛋,你忘了我会龟息功吗?小时候在河里摸鱼我都可以闭气一个时辰。”
灵芝羞赧地笑笑,是了,他是她那么厉害的无迹哥哥,她小梨涡似盛着一汪糖水,“那时哪里会想起这个。”
她顿一顿嗔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谁?”
宋珩叹口气,低沉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我只是怕保护不了你,反而害了你。”
灵芝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之意,想起他的身世,心头如灌了铅一般沉甸甸。
就连他的娘亲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又如何敢坦然面对自己呢?
灵芝眼中还润润的,上天待她终究不薄,她摇摇头,“我不怕,我一直想跟你走。”
“好。”宋珩亲柔地摩挲她发顶,“带你离开安家,回去我们就成亲。”
灵芝身子轻轻一颤,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宋珩,“你知道安家……”
宋珩点点头,心疼道:“我都知道,在你两岁那次迷路后被师傅送回安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灵芝眼神更加迷茫,“行空师傅?”
宋珩坐直身子,再揽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我五岁那年,随师傅去了新安郡,师傅说,他受朋友所托,送一个人。”
灵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送谁?”
“护送一辆马车,车上有个老仆,抱着个女婴,后来,那女婴送给了安家。”
灵芝愕然呆住,那女婴,显然就是她!
她抓紧了宋珩胳膊,“他朋友是谁?”
宋珩摇摇头,“师傅没说,但他也不知你的身世,后来我们在后山遇见被丢弃的你,他才知道你在安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所以他才会应严氏之邀,去安府住了几年。”
灵芝忽然想起应氏生产那夜,那个离奇死掉的稳婆,寒毛竖起来,“那杀死稳婆的人……”
宋珩点点头,“是我师傅,那是他皈依之后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生。”
灵芝心头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没想到无迹哥哥比她更早知道她的身世,她轻叹一口气,“我现在都知道了,安家,是我外祖家,我本应姓香。”
宋珩犹豫,要不要告诉灵芝他查到的事情,又一转念,还是完全查出来真相再告诉她吧。
他轻轻搂住灵芝,感受到她话中酸楚,下颌抵上她额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灵芝心上的缺口已完全填满,找到他,她再无遗憾,伸手环抱住宋珩,重重点头。
宋珩打量着四周,暗黑一片,隐约是空旷的,没有沙子。“这是什么地方?”
☆、第224章 重回草原
灵芝这才缓缓回过神来,鼻尖传来丰润的水气味道,还有浓浓的硫磺气息。
“那里有水,很多水。”她举起左手,那红芒随着她的手而波动。
“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血灵石沾了鲜血之后,身子底下的沙都飞起来,我们就顺着流沙一直往下掉到了这里。”
宋珩蹙眉细细想着:“那我们是在流沙底下,既然有水,这里应该是条地下河。”
他拉起灵芝的手站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二人在黑暗中十指交握,借着红光往前行进,宋珩忽停下来:“你听!”
“有水声!”宋珩一旦功聚双耳,听力便比常人好上数倍。
他闭上眼指了个方向:“这边。”
红光所到之处,空空荡荡,除了石壁皆无他物。
灵芝也听到了潺潺水声,空气中的水气越来越重,忽觉脚底一湿,还带着温热,往下看去,原来是一片泥沙浅滩。
“水是温泉!”灵芝叹道。
宋珩将她拉到旁边大石上,红光铺开去,隐约可见前方一大片水波粼粼,在暗黑中淙淙作响。
“这么宽的地下河!”宋珩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得到,在流沙底下还有这么大一条河呢!
灵芝忽想到楼鄯城外那片大湖与长河,心头一阵激动,拉着宋珩颤声道:“无迹哥哥,这恐怕就是楼鄯国的孔雀河了!”
宋珩心头一喜,孔雀河!
那是楼鄯国的命脉所在,若这条河真是直通楼鄯,那只要占了丹达草原,楼鄯就是有十万骑兵都不敢再放肆!
他握紧灵芝的手,语声中全是欢喜:“这次若能平定楼鄯,你可立了大功!”
灵芝这才想起之前的疑惑:“无迹哥哥,那火雷是怎么回事?许振不是说假的吗?”
宋珩揉了揉她散发:“傻丫头,那是用来引诱忠顺侯的,真火雷就在这片缓丘底下,只是没想到,那火雷会炸得流沙移了位置。”
灵芝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忍不住握紧了宋珩的手。
宋珩感受到她的心意,甜得似喝了蜜,迫不及待想回京成亲去:“我们上去吧。”
灵芝和他在一起,浑然忘了当下的险境,这时才懵懵然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对,我们怎么回去?”
宋珩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啄,“我带你上去,不过。”
他语气带了些沉重:“你暂时还只能当我是靖安王。”
灵芝并不笨,从发现杨夫人就是前太子妃开始,就知道这靖安王身怀秘密。
现在知道他就是无迹哥哥,更明白了些他要做的事情。
隐姓埋名十六年,拜天下武功第一人为师,难道就为了回来当个荒唐王爷吗?
她乖觉地点点头:“我明白,就和以前一样。”
宋珩又亲了亲她额头,喜滋滋夸道:“灵儿最乖了。”
灵芝嗔怒地捶打他胸口。
宋珩欢喜地哈哈长笑起来,那笑声沿着地下河飞出去,震落无数洞顶细沙。
灵芝忽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宋珩带着腾空而起,往来路飞回去,风声呼呼刮过耳边,下意识环紧了他的腰。
原来这洞顶沙石交错,灵芝他们就是从漏沙的空洞中掉下来的。
宋珩回到刚才落下的地方,脚尖轻点地,蓄积全身力气,往上飞去。
随着他们接近洞顶,那沙粒瞬间飞速旋转到红光以外的地方,给他们上方留出宽阔空地。
宋珩一口气将尽,脚尖侧踢在那狂涌流转的沙粒上,再借力提气,又继续往上升腾而去。
话说一弯钩月已升上中天,仍蹲在山脚岩石边上阿文与小双连姿势都没换过,直愣愣盯着那片草丛。
他们对爷有信心,宋琰没那么有信心。
他冷峻的脸似冰河中的石头,凝固着哀伤,心里头渐渐涌起悲怆。
他从来没有因为哪个人的离世而生出这样的感情,宋珩能让他感动悲伤,他自己也很意外。
可这个堂兄说也奇怪,明明没几个正经的时候,偏偏两次为他出生入死。
当日沙漠中独自带人踏上寻找丹达之路,如今又不惜救他跌入流沙河,甚至以身为踏石将他奋力托出流沙。
这就是侠义?
宋琰不太懂,可若是他和那安四姑娘就这么没了,他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此时应该去丹达草原,看看邓钟岳与郭少通加上托那耶等人围攻楼鄯骑兵的战况,可他挪不开脚步。
再等等吧,或许真有奇迹呢?
忽然那长草簌簌抖动起来,宋琰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岩石边缘。
草丛中间猛地往下缩去,再“砰”一声响!
瞬间扬起漫天黄沙,狂风吹得几人衣衫猎猎,忙抬袖半捂住眼。
只见似龙卷风一般的沙粒席卷而出,冲天而上,形成一堵巨型风筒。那风筒中央,有红光烈烈似血,刺眼夺目,让人难以逼视。
“王爷!”阿文与小双激动得跳起来。
宋珩带着灵芝一路穿沙疾上,直到看见满头星光,周遭一空,知道终于钻出了流沙河,抱紧灵芝往旁边草地上落去。
沙粒仍围着他们打转,就在灵芝双脚落地的刹那。
没了沙粒的包裹,那血灵石似有灵性一般,无极耀眼的红光渐渐弱下去,那飞舞的沙粒也停止选择,似沙雨一般簌簌而落。
红光渐消,流沙河中又恢复平静。
最后一蓬沙粒轻轻落下来,温柔地坠没在草地上。
灵芝手腕上的血灵石恢复平静,就如平日般殷红如石榴。
宋珩抖抖一肩沙,又用手将怀中灵芝发间的沙粒掸去。
“王爷!”阿文与小双大呼小叫着冲过去。
灵芝忙收回环住宋珩腰际的手,垂了脸站到他身侧。
宋珩拍拍身上软甲,抬头看了看激动得飙泪的阿文与小双,嘴角扯起那招牌式的玩世之笑。
又看了看一脸目瞪口呆眼角同样闪着泪的宋琰,惊讶得脱口而出:“玄玉,你哭啦?”
宋琰这才醒觉眼角湿湿的,忙仰起头眨眨眼将泪收回去,笑着过去猛的一拳砸在他肩头:“好小子!果真命大!”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总兵大人,你怎的还不赶去草原上指挥大局?”
宋琰一挥手,爽快淋漓喝道:“牵马来,现在出发。”
灵芝想起哈密城中的槿姝,揪着宋珩衣角担忧道:“槿姝会不会有危险?”
正转身要走的宋琰听到了,愕然反问:“你不知道?”
☆、第225章 里应外合
宋珩安慰地拍拍灵芝手背,语声温柔如水:“不用担心,大军都在城外,待我们回去就攻进城,四叔则带了人留在哈密城内做内应。”
起初怕灵芝担忧,没将整个计划完整告诉她。
灵芝微楞:“这么说,你们早知道忠顺侯会诱你们前来?”
宋珩领着她朝马儿走去:“嗯,许振是皇上安排的人,骗过忠顺侯与我们合作。”
“我们早料到忠顺侯会按之前的计划,利用楼鄯骑兵来对付我们。当许振知道他的计划是在必经之路埋伏火雷引诱我们上钩的时候,便利用他的多疑,设下了这计中计。”
他并未说明这其实都是他的筹谋,连宋琰都以为这一切是许振的安排。
“金宗留最是多疑之人,是以他身边除了金蓬,没有绝对的亲信,就连钱绍光为他卖命二十年,他也终究是防着钱家。所以与许振合作,他一定会打醒十二分精神来盯着许振。”
“许振故意在最后运送火雷的关头露出破绽,让他发现用的是假火雷。那时候他定会猜测,我们的办法是借此机会,直捣楼鄯大营。金宗留别无他法,若与许振撕破脸皮,双方就只剩硬战,而硬战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趁着我们没察觉他的警醒,将我们堵截到大草原上消灭干净。”
“但是你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楼鄯骑兵,而是为了引出金蓬!”
灵芝叹道,当真是计中计,局中局!
“是。”宋珩嘴角挑起笑:“金宗留千算万算,一没算到这条路上有座内腹空空隐藏密道的大山,二没算到,许振当时运出来的,一大半都是真火雷。”
灵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他们早有防备,四叔应该把槿姝藏在安全之地了:“我刚才还拜托许大人去救槿姝,怕是要他白跑一趟了。”
宋珩扶她上马:“无妨,他先回去探探情况也好。”
他自己飞身骑上另一匹白马:“走吧,先去看看穆可达他们怎样了。”
奔马行进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已能看到前方狼烟阵阵,缭绕在草原之上。
战局已定,邓钟岳、郭少通两路军共一万人绕道后方夹击楼鄯骑兵。